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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比较文学】普鲁塔克|论佩提亚神谕(下)

王乃伟译 北语比较文学 2024-03-21

原作者简介:

普鲁塔克(46-120年),罗马帝国时期的希腊作家、哲学家、历史学家,长于传记与散文写作。其传记收录于《希腊罗马名人传》,散文收录于《道德论集》。在写作之外,他还积极参与城邦政治生活,担任德尔斐祭司。

译者简介:

王乃伟,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硕士毕业生,现从事基础教育工作。通讯地址:北京市海淀区玉泉路66号北京十一学校;邮编:100039。


论文摘要:斐里涅向友人讲述他与文人们游览德尔斐神庙的经历。在途中,第欧根尼阿努斯、提翁、萨拉庇翁、伯依图斯等人对科林斯铜器、神人关系、祭品等话题展开讨论,最终落到“神谕为何不再采用诗体”这一话题。提翁对此进行了详尽论述,指出神谕诗文并非神明所作,而是佩提亚受到神启而作。他借助货币的比喻,说明通用文体随时过境迁由诗体流变为散文体。他点明古代神谕采用诗体的两个原因:其一,古人请示神谕事关重大,出于保护佩提亚与请示人的需要,神谕通过诗体加密真相。其二,诗句方便人们记忆。现如今人们受到神明的佑护,生活和平稳定,向神明请示的也是日常琐事。为适应这种需求,佩提亚也不再用诗体发布神谕。

关键词:普鲁塔克;德尔斐神谕;佩提亚;诗体;散文体


本文主要根据Loeb版英译本(译者Frank Cole Babbit)译出(Plutarch, Moralia (Volume V), trans. by Frank Cole Babbitt, Cambridge: Harvard UP, 1936),另外参照了William Goodwin翻译的英译本(Plutarch, De Pythiae Oraculis, trans. by William Goodwin, Perseus Digital Library)与Robert Flacelière的法译本(Plutarch, Œuvres Morales (Tome VI), trans. by Robert Flacelière, Paris: Les Belles Lettres, 1974)。此外,在关键用词、人名地名上,译文也参照了希腊语原文(来源为Loeb版英译本)。文中注释,凡是没有特别标注的,为译者注释。


希罗多德

ΗΡΟΔΟΤΟΣ


16. “你们好像忘了,”一个导览者说道,“克罗伊斯[1]也曾为给他烤面包的女人立了一座金像,供奉在这里呢。”[2]

“没错,”提翁说道,“但他这么做,并没有亵渎圣洁的神庙,而是出于正义和尊荣。[3]据说,克罗伊斯之父阿律阿铁斯[4]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开始抚养他的继子继女。这位继母意欲害死克罗伊斯,便把毒药给了烤面包的女人,让她混进面包里,烤出来给他吃。但这女人偷偷地把秘密告诉了克罗伊斯,还把毒面包给了他继母的孩子吃。克罗伊斯即位后,为了答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神明的恩眷,便为她立了一尊金像,让神明见证她的忠诚。

“所以呢,”他继续说道,“如果各城邦也有类似的祭品,我们是应当加以尊崇的,俄普提安人即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福基斯人的僭主把大量祭品熔为金银,铸成钱币,向各个城邦流通。俄普提安人却把这些钱币收集起来,存到水罐里,带回德尔斐献给神明。就我个人而言,我还要赞颂米里娜[5]人和阿波罗尼亚[6]人的作为,因为他们用黄金把最早成熟的瓜果装饰起来,[7]带到这里献给神明。埃雷特里亚[8]人和马格尼西亚[9]人也把最早成熟的瓜果献给神明,相信神赋予人们庄稼作物,让人们繁衍后代,更是人类的创造者,并且爱着他的造物。我还要谴责麦加拉人,因为只有他们在这里树立执长矛的神像,纪念那场战役的胜利。[10]在波斯战争后,雅典人一直掌控着他们的城邦。但在那次战役中,他们击败了雅典人,并将他们驱逐出去。后来,麦加拉人还向神明献上了一只黄金打造的琴拨,这让我们想到西色留斯[11]诗句的影响。关于竖琴,他是这么说的:


美哉阿波罗,

宙斯之子,集太初与末时于一,

谱作曲调,琴上拨扬耀眼光芒。[12]


17. 撒拉庇翁正想接过话茬,那位异乡来客开口了:“听到这样的对话,真让人心旷神怡啊。但我还是想请你们兑现开始的承诺,给我讲讲为什么佩提亚不再用诗体发布神谕了。如果大家同意,我们不妨围坐在此,听听个中缘由,等下次再去游览没看完的地方吧。有这么两种说法:要么是佩提亚离神明之所在相距甚远,要么是激发佩提亚领受神谕的气体已经没有了,佩提亚的预言能力也随之消失了。[13]人们总会相信其中任意一种说法,而这两种说法都极大地威胁着神谕的声望。”

我们同意了他的请求,到神殿南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正对着大地之神的神殿和溪水。伯依图斯说,我们眼前所见就能解答这位客人的疑惑。他说:“在那泉水涌出地面的地方,曾经建过一座缪斯神庙。他们用这泉水来祭祀和涤净,正如西蒙尼德[14]所言:


美发神缪斯的泉眼里,流淌神圣的泉水,

涌自地底深处,人们为祭祀的涤净而取。


在另一篇文章里,他又以造作的言辞称克里奥[15]为“涤净仪式的神圣守卫”,他还说:


“她的名字在无数祷告中显圣,

她身着不以黄金浮饰的长袍,

为前来汲水以涤净己身的人

自那神圣的泉眼之中

召出圣洁而芳香的泉水。


所以说,欧多克斯[16]以为这里的泉水来自冥河,其实是他想错了。在泉水和地神神庙附近,人们发展出对缪斯的崇拜,把她们看作守护预言能力的神祇。在以前,预言能力是缪斯所掌管的,因为神谕都是以诗体和音乐的形式传达的。有人说,英雄诗体[17]就是起源于此:


飞鸟,进奉你的羽毛;蜜蜂,献上你的蜂蜡。[18]


“后来,地神渐渐式微,不复当年显贵的荣光。”


德尔斐(Δελφοί)


18. “伯依图斯啊,”撒拉庇翁说,“你这么说更为适宜。因为我们不能对神明抱有敌意,也不能将他的远见和神圣连同其神谕一并摒弃。我们应当对这些难题作出解释,而不是将父辈虔敬的信仰弃若敝履。”

“尊敬的撒拉庇翁,你说得很对,”我说,“以前的哲学家以诗体发表信条和论辩,如俄耳甫斯、赫西俄德、巴门尼德、色诺芬、恩培多克勒和泰勒斯。后来他们逐渐抛弃了诗体,而到今天,除了你以外,已经没有哲学家用诗体写作了。我们并没有因为诗体没落,就觉得哲学式微。当然在你的笔下,哲学再次拥有了诗的形式,在年轻人的耳中也更加响亮和高贵。

“在从前,欧多克斯、赫西俄德和泰勒斯(如果说《天文学》这部以泰勒斯之名的著作的确是本人所作)也曾用诗体写就天文学的著作。就阿利斯塔克、[19]提莫恰里斯、[20]阿里斯泰鲁斯[21]和希帕克斯[22]及他们的后生而言,他们虽然一反前人传统,改用散文体写作,但这并未辱没天文学的名声。品达也承认自己并不知道音乐为何被时人抛弃,并对……[23]感到惊讶。要探寻变化的缘由,本无不妥之处。但要因其变化而全然抛弃,就实属不公之举了。”


19. 提翁接过话头说:“我们所谈的问题历经了极大的变化和革新。但可以肯定的是,古时很多的神谕都以散文体传达。比方说,根据修昔底德记载,[24]斯巴达人曾向神明请示神谕,以预知与雅典人的战事。根据神明的回应,斯巴达人会战胜雅典,变得更加强大。而不管他们是否求援,天神都会帮助斯巴达人赢得胜利。在另一条神谕中,如果斯巴达人不把流放在外的普莱斯托莱克斯[25]请回城邦,他们就要用银制的犁头耕地。[26]

“雅典人曾向神明寻求有关西西里远征的建议,而阿波罗让他们请示厄里特赖[27]的雅典娜女祭司,而祭司的名字正是‘静默’。[28]

“西西里人狄诺墨涅斯曾乞求神明,想预见自己儿子的未来。神明回复道,他的三个儿子都会成为僭主。狄诺墨涅斯回道:‘我主阿波罗,愿这命运给他们苦难。’阿波罗回答说,他会满足狄诺墨涅斯的愿望。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格隆[29]做僭主的时候身患水肿,希罗做僭主时罹患结石,特拉西布路斯[30]则身陷暴乱和战争,不久就被推翻下台。

“还有厄庇道鲁斯[31]僭主普洛克勒斯的故事。他无视法律的规约,残酷地杀害了很多人。提马科斯曾携一大笔钱财,自雅典来投靠他。普洛克勒斯故作好客,热情地接待了提马科斯。但没过多久,他就把提马科斯塞进筐里,沉入海中。在整个谋杀的过程中,他只授意埃伊纳的克莱安德鲁去执行,所以这件事除此二人再无人知晓。到后来,他诸事不顺,身陷困境,便差遣他的兄弟克莱奥提莫斯[32]向神秘密请示,想知道他该逃往何方。阿波罗回道,他可以逃到两个地方去,一是他命令埃伊纳友人放筐子的地方,二是鹿把它的角藏到的地方。这位僭主立马就明白,神是要他自沉于大海,或是自葬于土地(因为如果鹿角掉落,鹿会把它埋到地里)。[33]他并没有立即遵行神意,而是等自己完全陷入绝境后,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又落入提马科斯的友人手里,终遭杀戮,尸体也被投入大海。[34]

“最值得一提的是,吕库古当年为斯巴达制定政体时,参照的神谕也是散文体的。[35]

“希罗多德、菲洛克罗斯[36]和伊斯特[37]卷帙浩繁地收集了诗体的神谕,却还是提到了无数非诗体的神谕。狄奥庞普斯[38]对神谕的研究最为勤奋。在他的年代,有些人不相信预言女祭司是用诗体传达神谕的。他强烈反对这一说法,并为他的驳论寻找了例证。但他找到的诗体神谕,也是寥寥无几。可以看出,早在他的年代,大多数神谕就已经采用散文体了。


20. “直到今日,有些神谕依然以诗体传达,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可以佐证这点。在福基斯有一座赫拉克勒斯神殿。这位神明厌恨女人,所以根据当地的习俗,被选作祭司的人在一年的任期内不能与女人有染。因此,福基斯人通常会选年纪较大的人担当祭司。但就在几年前,有个年轻人被选为祭司。他为人正直,值得尊重,但他爱上了一位少女。一开始他还能自持,和她保持了距离。但有一次,他在饮酒跳舞之后躺着休息。这时少女找上门来,而他终究无法抵御女色诱惑,做了禁忌之事。事后他极为恐惧,立即去请求神谕,就自己的罪过向神明询问,想知道自己能否得到宽恕,或是如何赎罪。神明是这样回答他的:


赫拉克勒斯


神明宽恕一切必为之事。[39]


“即使有人断定今天的神谕不再以诗体传达,但若讨论古时的神谕,他就不敢下此定论了。因为在古时,有的神谕是以诗体传达,有的则不是。古时的诗体神谕并非由神明创作,今日的神谕更非由他传递给女祭司,好像是找了个演员念台词似的。只要明白这一点,对神明抱有正见,我们就能理解神谕的体式了。


21. “这些问题非常值得细究,所以还是下次再作讨论吧。现在让我们简单回想一下已然知晓之事:身体统领各种器官,[40]灵魂则统领身体及其器官;另外,灵魂是神的器官。器官若要良好运转,必须调动自然赋予它的一切能力,在其自身显现统摄其上的理念,[41]从而与其目的相合。但它所显现的,并不是在创造者中存在的形式,即那种无瑕无疵、无觉无情、无谬无误的形式,而是与其外部的事物相结合的形式。纯净的理念自身是无法被我们感知的,但若它以另一种形式,通过另一种媒介表现出来,则会沾染这一媒介的属性,不再纯净如初。比方说,蜡及其他各种材料(先不考虑金银)在被塑造之后,就有了模子的形状。然而,每种材料都会给它塑造的事物增添独有的特点,这是由于它们本身是不同的物质。同一样东西在平面镜、凹面镜和凸面镜里看起来是全然不同的,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拿太阳做个例子:在闪烁的群星中,月亮最能显现太阳的形式,也是最顺从太阳的器官。它从太阳那里接收了耀眼的光芒和灼烈的热量,又把这些传递给我们。但传递出来的时候,光和热已不再是抵达月亮时的状态,而是在与月亮交汇之后发生了变化。热量消散了,光芒也变得黯淡。

“赫拉克利特有这么一句话,我想大家都很熟悉:‘那位在德尔斐发神谶的大神不说话,也不掩饰,只是暗示。’[42]这段话说得很好,我想借此发挥一下。正如太阳利用月亮,让人眼可以直视,这里的神明也利用佩提亚,让人耳可以听到。佩提亚的肉体凡胎,以及她无法保持缄默的灵魂,正是此地神明彰显理念的媒介。身体本来是麻木不仁、呆滞不动的。但若灵魂运动起来,身体便会激起反应,无力抵挡更为敏感的灵魂的鼓动,而是卷入最为强烈的激情之中,如同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中随波逐流。

“身体若只是回环旋转,那并算不上猛烈。但当它一方面受外力驱使而转动,一方面受自然影响而下落,二者合一便形成了一种既不规律也不稳定的圆周运动。与其相似,所谓神启也是两种冲动和合而成。灵魂同时受到两种冲动的激发,其一是外力影响,其二是天性使然。若肉体本身静止不动、了无生机,即便以非常之力启发,也无力逆其天性。正如圆柱无法以球或是立方体的方式运动,竖琴无法发出笛子的声音,号角也无法发出西塔拉琴的声音一样。每件事物都必须顺其天性而用。有生命力的个体天然就有运动变化的能力,有理性和意志。对这样的个体,我们必须顺其天性而用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让毫无乐性的心灵对音乐产生共鸣,让目不识丁的人学富五车,让从未接触过演说术的人掌握演说的诀窍,这难道可能吗?就这一点,大家应该深有共识。


22. “荷马可以佐证我的看法。他认为如果‘没有神意’,那么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43]但在他口中,神并没有把所有人一视同仁,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技艺或是天性而用之。你不会没有注意到吧,我亲爱的第欧根尼阿努斯:雅典娜劝说阿开奥斯人时,召去的是奥德修斯;[44]她要打破协定时,召去的是潘达罗斯;[45]决意攻陷特洛亚时,召去的是狄奥墨得斯。[46]这是因为狄奥墨得斯是勇蛮的战士,潘达罗斯是个只会射箭的蠢人,而奥德修斯能言善辩、智力超群。在这一点上,荷马和品达有很大分歧,如果这句话确为品达本人所说:


只要神愿意,谁都能坐着毛毯出海。[47]


但荷马注意到,不同能力和天性是为不同目的而创造的。尽管令其运转的源头是一致的,但它们运转的方式各不相同。这一共同的源头并不能让只会行走的人学会飞翔,让口齿不清的人说出清晰的话语,或是让尖刻刺耳的喉咙发出悦耳的声音。正因如此,在巴托司就他的嗓音请求神谕时,神命令他去利比亚建设殖民地。[48]这是因为巴托司口齿不清,嗓音尖刻,却是块为王为政的料,智力也超出常人。同样的道理,一个从未读过诗歌的文盲,也不可能像诗人一样口吐莲花。看看在这里服侍神明的佩提亚,[49]她的家世没有污点,生活也非常规矩;但她毕竟是贫苦的农民家庭出身,一无技艺之精巧,二无能力之超众。但就是这样的人,成了预言女祭司。不过色诺芬曾说,新妇在到他丈夫家里之前,越少人看到越好,越少人听说越好。这位全然不谙世事的佩提亚,这个纯洁无瑕的处女之魂,便成了与神明交会的祭司。我们相信神明通过苍鹭、鹪鹩和乌鸦[50]的叫声给予我们神示,但并不指望这些神使以理性的方式清晰地表达神谕。然而,我们却以剧场中的歌队为标准,苛求佩提亚嗓音甜美,用词考究,甚至苛求浮华的辞藻,正式的文体,以及言语中精妙的隐喻,还要笛声来伴奏呢!


荷马,《伊利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23. “我们应该如何描述古时的女祭司呢?在我看来,一面之词远远不够,我们要全面地看待她们。首先,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她们给出的神谕大都是散文体的。第二,彼时的人们拥有与今人不同的气质和天性,对诗歌更加亲近和纯熟,他们的心灵也更加热忱。因此,他们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种敏感只需一点点初始的外部刺激和想象力的提升。正如腓里努斯[51]所说,彼时的天文学家和哲学家对他们的学科非常敏感;不仅如此,在人们推杯换盏,或是饱含深情之时,不管是悲伤潜入心底,抑或惊喜表于颜色,都会被诗人不经意地以美妙的旋律表露出来。[52]他们的酒宴洋溢着爱欲的诗歌,他们的著作也不例外。欧里庇得斯曾说:


爱欲将凡夫变作诗人,

即便他从未知晓音乐。[53]


“他并不是说,爱欲将诗歌和音乐的才能赋予了本无这方面天性的人,而是说爱欲能够激发蛰伏的天性,发掘出人们对诗歌的热忱。若不这样理解,我们是否可以说,当今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热恋之中了,而爱欲已经从地球上全然消失,只因现在没有人像品达所说的那样:[54]


射出由甜蜜的诗歌

做成的箭,让它飞向

他爱着的少女。


“显然这是荒谬的。事实上,爱欲并没有消退,依然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只是人们失去了诗歌和音乐的天性。在今天,人们不再用诗乐表达爱欲,但他们依旧说着没有尽头的情话,表达多情而热烈的爱欲。在这一点上,他们与古人无异。若说柏拉图学园的众人,还有苏格拉底以及柏拉图的会众是缺乏爱欲的,这也很没道理,毕竟他们留下了讨论爱欲的篇章,[55]只是没有留下诗作[56]而已。我们也不能说萨福是唯一了解情欲的女人,更不能说只有用诗体传达神谕的西庇尔和阿里斯托尼卡[57]才是真正的祭司。正如开瑞蒙[58]所说:


美酒与每位饮者的习性混合。[59]


“当他饮酒时,预言的神示如同爱欲一般,唤醒了他身上本就带有的能力,按其天性而用之。


24.“话说回来,如果我们对天神抱有正见,相信神谕的流变也是神意使然,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一变化是往好的方向而去。语言的运用如同货币的流通。尽管随时间流逝,货币的价值起起伏伏,但那些广为人知的货币,一直被人们认可而使用。在很久以前,诗词歌赋便是言语的货币,被人们广为使用。在那时,即便历史、哲学这样被严肃探讨的话题,都是以诗歌和音乐的形式呈现的。在如今,彼时的词句显得生涩难解。但在当时,这些词句面对的听众包括了普罗百姓。不管出身高低贵贱,他们都沉浸在品达的诗歌里:


也有牧人、农夫和猎者。[60]


在那时,诗歌便是语言的载体。不管是严词谴责,还是各抒己见,抑或撰写寓言故事、箴言金句,人们都以诗歌表意。此外,他们还创作了颂歌祷词,以诗歌和音乐赞颂天神。有些人确有这方面的天才,但即便不通诗乐的人,也会采用这种形式,这是时代的语言习惯使然。天神亦顺时而作,不吝辞藻之饰、悦耳之魅,将其赐予预言家,成为预言能力的一部分。他没有将缪斯赶下这三脚凳,[61]而是将其引入可堪点化的诗性心灵。他赐预言家以视象,以及恢弘与精妙的言语。但时过境迁,人们的命途和性情也随之变化,产生了新的社会风俗。在这时,奢侈和浮华遭到唾弃。人们不再佩戴金色的头饰,穿着柔软的长裙。他们剪掉浮夸的长发,脱下虚饰的统靴,反对奢靡,厉行节俭,以简约平实自饰,不再追求华丽和精致。语言也随之改变,褪去了华美的外衣。历史不再套用诗歌的韵律,而只符合散文的音步。真理也从寓言中抽离,落到平实的散文中。哲学不再追求语出惊人,而是转入平白明了,易于教授,力求用日常语言究研真理。在以前,天神的女祭司管公民叫‘煽火者’,管斯巴达人叫‘噬蛇者’,管人类叫‘山间漫游者’,管河流叫‘群山的水道’。而如今,天神不再让他的祭司这样说话,而是把诗歌韵律、奇词异语、累赘修辞和暧昧不清从神谕中清除,并要求他们在回复求神谕者时务必平白明了,如同城邦里的法庭辩论,君主向黎民的俯就言谈,或是老师对学生的谆谆教诲。此时,天神已将语言转向智性,力图能够以理服人。


25. “索福克勒斯曾说,天神是


于可辨虚实之智者,澄明而易解;

于驽钝不化之愚者,晦暗而迷惑。[62]


索福克勒斯


“对简洁明了的风格的追求从语言领域扩散开来,融合进宗教信仰之中。在过去,人们对奇绝难解、不可思议的事物顶礼膜拜,用诗歌的方式表达,认为其蕴含神圣的力量。但到后来,人们希望清晰明了地理解各种事物,不再追崇语言上的百转千回、晦暗不明。因此,发布神谕所用的诗性语言遭到非难。一方面,这种含糊不清的语言不利于理解和交流。另一方面,充满隐喻、谜语和含糊的神谕本身也开始遭到质疑。人们怀疑预言家故意采用晦暗不明的语言,来掩饰她们预言的错误。更有人说,在预言家发布神谕时,会有一些擅长写诗的人侍奉在三脚凳左右。他们捕捉预言家口中的只言片语,当场编写成六步格诗句,或是其他形式的诗歌,以此作为预言的载体。另有俄诺玛克里图斯、[63]普罗底库斯[64]和西尼松[65]这些人,他们在神谕里掺杂夸张的表达与虚浮的言词,让圣洁的神谕蒙羞。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任何好感。

“然而,要论是谁使诗艺跌下神坛,遭人唾弃,还得数那些四处游荡的江湖骗子们。他们在母亲神[66]和塞拉皮斯神[67]的祭仪上伪造神谕,从而抹黑了诗歌这项技艺。有些人是即兴自创,其他则是摘词抄句。他们伪造神谕的目的,无非是赚仆役和女人的钱财,毕竟他们更容易被诗句迷惑。就这样,诗歌沦为江湖骗子和假冒预言家赚钱的把戏,从此与真理和神谕隔绝。


26. “若说古时的人们在语言上需要双重含义、委婉用词和含糊表达,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实际上,古人前去请求神谕,断不会是为了买卖奴隶或者做生意这种小事。彼时的求神谕者,都是通都大邑的使者、国王以及僭主。他们并不在意琐细的小事,而是向天神求示宏大事业的前程。如果执掌神谕的人给出逆耳的答复,不能让那些大人物顺心遂意,那对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欧里庇得斯曾像制定律法那样写道:


只有福玻斯神

可为人类预言。[68]


欧里庇得斯,《欧里庇得斯悲剧五种(罗念生全集第四卷)》

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但事实上,天神并不遵循这句律法,而是借凡人之力,宣告自己的意志。这一来,他也有义务关怀和保护预言家,让他们不因服侍自己而惨遭恶人毒手。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掩盖真理,于是将展现真理的方式扭曲,掩藏在诗歌中,如同一束光发散出不同的光影,隐去其刺目的原貌。对于僭主和敌人,有些事情不应让他们知道。天神在发布神谕时,便给真相披上一层外衣,令其含义模糊不清,使人神的交流更加隐蔽。这样一来,不应透晓真相的人便无法辨识神谕的含义,而真正前来请求神谕的人,也不会迷惑或是误解。而如今世事变迁,我们生活的时代已与古时相去甚远。所以那些抱怨天神不再以诗歌传谕的人,实在愚昧之至。


27. “除去隐蔽真相的功能,诗歌的另一大用途,便是凭借朗朗上口的诗句,让人容易记得住。在古时,人们要记不少东西,例如各个地方的地标、适合做生意的时日和海外的神庙。当然还有远在希腊之外的、秘密地埋葬着英雄的墓穴,它们十分难以找寻。你们一定知道克希奥斯、克莱狄涅斯、格奈希奥克斯和帕兰托斯[69]这些航海家吧?他们得观察多少地貌、做出多少揣测,才能找到神谕示明的地方!有的航海家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比方说巴托斯。[70]他以为自己迷了路,没有找到要去的地方,于是悲痛地回到德尔斐,希望再次求得神谕。天神是这样回答他的:


我曾去过非洲,那遍地牲畜之所,

而你从未到访;若你比我更加了解

那片大陆,我衷心佩服你的智慧。[71]


“吕山德当年也认不出奥卡里德斯山(又名阿洛佩科斯山)和霍普里德斯河,[72]还有


土地里生长出的毒蛇,在他身后隐匿地潜行。


“吕山德最终输掉了战争,死于哈里亚托斯人尼奥克洛斯。而这手刃吕山德的尼奥克洛斯的盾牌上,恰恰有着蛇的标识。[73]放眼古代,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实在记不过来。毕竟在座各位都是博闻广识之士,我也就不再一一赘述。


28. “古人在生死攸关之机求示神谕,而今天神保佑,我们已不再受这些问题的困扰。现如今天下太平,世事安稳,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人们不再流连失所,城邦既无内乱,也无僭主。在以前,希腊爆发过可怕的瘟疫,不得不四处求医问药。而现在,我们也不受疫病的困扰了。当今世事既不错综复杂,也不神秘莫测,亦无关生死之虞。人们来求神谕,问的都是细枝末节、稀疏平常的事情。人神间的对话变得像学校里的师生问答,日常而平实。比方说,某个男子应不应结婚,该不该出海,要不要放贷。即便那些关乎城邦事业的大问题,也不过是庄稼的收成、畜群的繁殖以及公民的健康。人们来问这么普通的问题,只想得到简洁的答复。若还要给答案披上诗歌的外衣,故作玄虚,遣词造句,那只能是在卖弄文采,矫饰神谕,以壮个人名声罢了。预言女祭司的心灵却总是高贵的,她们到预言所接受神明启示时,为的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非个人的名声。她们不会因人们的褒贬而改变自己。


29. “女祭司高尚无私的心灵,也应为我们效仿。但反观现实,我们却处处与之相悖。看到女祭司不再以诗歌传谕,我们焦躁不安,生怕这片圣地失去它三千年来的盛名,担心人们会弃之若敝履,不再前来请求神谕,从而减损德尔斐的盛名。按这种想法,这神圣的谕所活脱脱变成了公众前面的演说家。为了证明我们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还生造理由,牵强附会,去讨论我们不可参透、也不应知晓的事情。我们总想说服对神谕怀有不满的人,却不直接把他赶走。


因为那会使他自己首先遭受更大的不幸。[74]


毕达哥拉斯


“如果他对神明抱有正见,则会认同和崇尚先贤镌刻在这里的箴言——‘认识你自己’,‘适可而止’。[75]这些箴言如此简洁,于寥寥数语道出哲学玄机。可是他还要去非难德尔斐神谕,只因它变得简洁明了、平白易解。这些先贤箴言正如湍急的奔流冲入狭小的河道,我们一眼看不到水底,也看不到微言中的大义。自古以来,哲人学者一直想要穷究这两句箴言的道理,为此写下的文字可谓卷帙浩繁,再没有其他题目可与之匹敌。数学家说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而预言女祭司的语言也是如此。这其中没有委婉回转,没有多重语义,也没有模棱两可,而是以最直接的形式直达真理。虽然人们对她心存疑虑,但也从未证明她说了假话。恰恰相反的是,她为这座神庙带来了数不胜数的祭品。不管是希腊还是蛮族,人们都会到此向神明进献。近邻同盟的议会也把这里建得富丽堂皇。正如大家亲眼所见,原来没有的建筑,如雨后春笋建造起来;年久失修的建筑,也被修缮一新。在参天大树的荫庇之下,新的枝芽茁壮生长。在德尔斐的荫庇下,在四方祭品的供养下,皮里翁[76]也兴盛起来。它也像德尔斐那样,被装饰得富丽堂皇。一座座神庙拔地而起,集会的胜地遍布全城,神圣的泉水汩汩流淌。在过去的千年岁月里,这般盛景可从未出现过。

“皮奥缇娅[77]上的加拉克希安居民渐渐意识到神明的荫庇,从那富足的奶水中便能知其一二:


自遍地的羊群和奶牛,

恰似至纯至净的泉水,

奶水汩汩,喷涌而下,

在奶桶里激荡着乐声。

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

把自家的器皿都灌满;

酒囊和瓦罐都要帮忙,

木桶和陶瓶也不例外。[78]


“而对我们而言,神明之力就更显而易见了。在经受几年的艰难困苦后,我们得到了神赐的富足、辉煌和荣耀。想到我与伯利克拉底以及佩特拉厄斯[79]通力合作,促成了这些变化,我对自己感到欣慰。我也尊敬那管事的领导者,[80]是他全盘谋划、又将计划实施,推动了这里的变化。但若没有神明以神力相助,以神谕相佑,单凭凡人之力,断不会出现如此伟大的变迁。


30. “在古时,有些人嫌神谕含糊不清。到如今,又有人对神谕加以非难,对它极致的简约表示不满。这种态度不免幼稚可笑。比起太阳和月亮,孩童更爱看彩虹、光晕和彗星。这些人就和小孩一样,他们渴求谜语、寓言和隐喻,而不知这都是预言技艺投在人类想象力上的光影罢了。他们无法参透神谕变化的个中缘由,便转而非难我们的天神。然而仅凭凡人的理性,我们远远无法参透天神的意旨。”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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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Κροῖσος,于公元前560-546统治吕底亚(Lydia),以财富闻名。根据希罗多德记载,他曾向德尔斐神庙进献大量宝贵的祭品。

[2]见希罗多德1,51. (LBL注)

[3]见希罗多德1,51. (Loeb注)

[4]原文作Ἀλυάττην,吕底亚的开国国王。

[5]北爱琴海小岛上的城邦。

[6]昔兰尼港口城邦。(livius.org)

[7]“用黄金把最早成熟的瓜果装饰起来”原文作θέρηχρυσᾶ,χρυσᾶ可指金黄色的;金的;用黄金装饰的等以俟。瓜果颜色不尽是金黄,而考虑到讲话者对奢侈的厌弃,也不可能是用黄金做的。所以此处理解为用黄金装饰的。Perseus提供的Gregorius N之译本译作“用黄金捆扎”。昔兰尼港口城邦。(livius.org)

[8]Ερέτρια,意为“桨手之城”,位于埃维亚岛,与阿提卡隔海湾相望,公元前6/5世纪重要的希腊城邦。

[9]著名的马格尼西亚战役所在地。

[10]公元前446年,麦加拉人发动暴乱,大肆屠杀占领他们国土的雅典卫队。(LBL注)

[11]原文作Σκυθίνῳ,古希腊诗人。

[12]Diels, Poetarum Phil. Frag. p. 167(Loeb注)原文为四音步长短格。(LBL注)

[13]据传,德尔斐神谕的起源即来自这里提到的气体。在德尔斐还不是一座城市时,一个牧羊人发现他的羊群一靠近地上的一条裂缝,就会兴奋异常。人们也被这一裂缝吸引,甚至发狂而跃入其中。后来,人们在裂缝的位置设德尔菲神庙,由女祭司在此预言。女祭司在领受神谕时,也要吸入这种气体。后来经学者研究,德尔斐位于地震带上,“在地质活动期,发布神谕的密室会被具有麻醉作用的乙烯气体和又致幻作用的乙烷和甲烷气体所笼罩”(见徐媛媛,《德尔斐神谕研究》)。

[14]以下诗句均从Loeb英译转译而来,原文见Bergk, Poet. Lyr. Graec. iii. pp. 409-410, Simonides, nos. 44 and 45; Edmonds, Lyra Graeca, ii. p. 314.(原文出处为Loeb注)

[15]Κλειώ,意为“使闻名”,缪斯女神之一,掌管历史。

[16]Εὔδοξοςὁ Κνίδιος(Eudoxus of Cnidus),古希腊天文学家,数学家,柏拉图学园的子弟。

[17]原文作ἡρῷον μέτρον,直译为“heroic measure”,是一种长短格(Dactyl,1个长音节接2个短音节)六音步诗体。

[18]据泡赛尼阿斯,10, 5, 9记载,根据传说,第一座德尔斐神庙使用蜂蜡粘合羽毛而建成。(LBL注)

[19]Ἀρίσταρχος ὁ Σάμιος(公元前310-230),古希腊天文学家和数学家,第一个提出日心说模型的人。

[20]Τιμόχαρις(公元前320-260),古希腊天文学家和哲学家,可能出生于亚历山大里亚,欧几里得同时期人。

[21]Ἀρίστυλλος,古希腊天文学家,属提莫恰里斯学派。

[22]Ἵππαρχος(公元前190-120),古希腊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数学家,三角学开创者。

[23]抄本在此处留白,遗漏了品达惊讶的原因。

[24]修昔底德, i. 118.(Loeb注)

[25]Πλειστοάναξ,于公元前458-409统治斯巴达。他被指收受雅典人的贿赂而收兵,因而被斯巴达人流放。在公元前428年,根据德尔斐神谕的指示,斯巴达人恢复了他的公民身份。但有人怀疑他和佩提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26]可能意为斯巴达人得向外邦购买粮食。(Loeb注)

[27]见前注,传达阿波罗神谕的西庇尔即出于此地。

[28]原文作Ἡσυχία,为静默之意。据普鲁塔克《名人传》的尼西亚斯篇中(第13章,552A)记载,神建议雅典人“保持静默”。

[29]Γέλων,叙拉古僭主。

[30]Θρασύβουλος ὁ Μιλήσιος,英译Thrasybulus of Miletus,米利都僭主特拉西布路斯(注意与同名的雅典将领区分)。

[31]古希腊小城邦。

[32]原作Κλεότιμον,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是由κλέω(讲述;尊崇)和τιμή(崇拜;权威;荣耀)构成,非常符合求神谕者的身份。

[33]见普鲁塔克《道德论丛》700 D.(Loeb注)

[34]希腊人对丧葬非常看重,人死后必须埋葬。尸体被投入大海,是对死者的侮辱。

[35]吕库古(Λυκοῦργος,约公元前900-800)传说中,他根据德尔斐神谕在斯巴达实行社会改革,制定法律,奠定了斯巴达社会的形态。

[36]Φιλόχορος(约公元前340-261),古希腊历史学家,雅典历史写作者。他出身祭祀家庭,也进行预言。

[37]古希腊历史学家,雅典历史写作者。(LBL注)

[38]Θεόπομπος(约公元前380-315),古希腊历史学家,修辞学家。

[39]此句希腊原文为三音步抑扬格。(LBL注)

[40]原文作ὄργανον,即英文词“器官”organ的词源。希腊语中的意项有:(为制造或做某件事而用的)工具;感觉或是理解事物的器官;(引申意义上的)工具(如逻辑是哲学的工具)。此处译作“器官”,但这里与现代意义上的客观存在的各个身体器官不完全相同,是指人体中所有蕴含某种能力的东西,如此处灵魂也被视作一种“器官”,因为它具有某种能力。普鲁塔克关于这个概念的讨论,见《道德论丛》163 E。(Loeb注)

[41]原文用的是νόημα一词,指与感觉相对的理念、思想。

[42]赫拉克利特残篇第93篇,参照楚荷的译本(p.110)。

[43]见《奥德赛》第2卷第372行(“奶妈,请放心,并非没有神明启示”)及第15卷第531行(“特勒马科斯,鸟右飞不会没有神意”)等处。(参照Loeb注)

[44]《伊利亚特》第2卷第166-170行。“她[赫拉]这样说,目光炯炯的女神雅典娜/并没有不听从。女神从奥林波斯下降,/很快就到达阿开奥斯人的快船旁边,/发现那个聪明如宙斯的奥德修斯/站在那里,并没有碰他的有很好的长凳的/黑色船只,痛苦钻进了他的心灵。”(参照Loeb注,中译本参见荷马,《伊利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45]《伊利亚特》第4卷第86-88行。“雅典娜女神化身为安特诺尔的儿子/拉奥多科斯,一个非常强大的矛兵,/混到特洛亚人中想找神样的潘达罗斯。”(参照Loeb注)

[46]《伊利亚特》第5卷第1-3行。“帕拉斯·雅典娜女神把力量和勇气赐给提丢斯的儿子狄奥墨得斯,/使他成为全体阿开奥斯人当中的卓越战士。”(参照Loeb注)

[47]希腊原文为三音步抑扬格。(LBL注)

[48]见希罗多德,iv. 155;品达《佩提亚颂歌》,v。(Loeb注)

[49]此处Loeb译为“maiden”,其实重在突出处女的身份,但读者可能误以为是少女之意。但在普鲁塔克的笔下,佩提亚都是年老的妇女形象。根据传说,最开始的佩提亚必须是少女,但后来因发生诱拐事件,佩提亚便不再由少女担任,而是改为50岁以上的妇女。见徐媛媛,《德尔斐神谕研究》。

[50]乌鸦被视作有预言能力的鸟类(见上注)。

[51]不确定具体指谁。

[52]见普鲁塔克《道德论丛》623 A。(Loeb注)

[53]源自欧里庇得斯的《斯忒涅玻亚》(Stheneboea),普鲁塔克在《道德论丛》622 C和762 B对此有更完整的征引。(Loeb注),戏剧译文参见欧里庇得斯,《欧里庇得斯悲剧五种(罗念生全集第四卷)》,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54]品达Isthmian Odes, ii. 3.(Loeb注)

[55]如柏拉图《斐德若》。(Loeb注)

[56]有少量被认为是柏拉图所著的短诗传世,其中也有爱情诗歌。(Loeb注)

[57]原文作Ἀριστονίκαν,见希罗多德7, 140 sq。(LBL注).

[58]Χαιρήμων,公元前四世纪雅典剧作家。

[59]Nauck, Trag, Graec. Frag. p. 787, no. 16;亦见于普鲁塔克《道德论丛》437 D-E。(Loeb注)

[60]Isthmian Odes, i. 68。在《道德论丛》473A中有更完整的征引。(Loeb注)

[61]原文作τρίπους,意为“三条腿的”,此处指德尔斐神庙的三脚凳。据前文注,德尔斐地上的裂缝生腾出的气体是预言家灵感来源,而他们发布神谕时,正是将三脚凳跨放在裂缝之上,自己坐在上面。“在希腊人眼中,三脚凳就几乎等同于阿波罗预言能力的象征。传说,赫拉克勒斯因杀害了伊菲托斯(Iphitus)而患上了可怕的疾病。但当他到德尔斐询问神明自己如何才能摆脱疾病的困扰时,佩提亚女祭司却没有发布任何神谕。于是愤怒的赫拉克勒斯便抢走了神庙内的三脚凳。在赫拉克勒斯眼中,三脚凳似乎已经同发布神谕的能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显然是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自行学会发布神谕。”(参见徐媛媛,《德尔斐神谕研究》,第28页等内容)

[62]见Nauck, Trag. Graec. Frag. P. 298, Sophocles, no. 704。(Loeb注)

[63]原文作Ὀνομάκριτος(公元前530-480),以杜撰伪造神谕闻名。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述,他起初受雇于雅典僭主庇西特拉图,被指派编纂穆塞俄斯的预言。但他自行伪造了一批预言,混杂在真正的预言之中,后事情败露而被庇西特拉图之子希庇亚斯放逐。

[64]原文作Πρόδικος(公元前465-395),古希腊哲学家,属第一代智者学派。

[65]原文作Κιναίθων,传说中的斯巴达诗人,据传《小伊利亚特》等古希腊早期诗歌为其所作。

[66]原文作μητρῷα,原形μητρώιος,意为“母亲的;母性的”,亦特指雅典的西布莉神庙。西布莉是弗里吉亚人的母亲神,传入希腊本土之后与当地宗教融合,和地神盖亚、农神德墨忒尔等有联系。

[67]原文作Σεραπεῖα,古埃及神祇,由埃及托勒密王传入希腊。

[68]出自欧里庇得斯《腓尼基少女》行958。(Loeb注)。戏剧译文参见欧里庇得斯,《欧里庇得斯悲剧五种(罗念生全集第四卷)》。

[69]除了帕兰托斯,其余三人的确切身份依然存疑。(Loeb注)帕兰托斯(Φάλανθος,Phalanthus)是斯巴达人,塔兰托(Taranto)城的建立者。

[70]原文作Βάττος。他是古希腊殖民地昔兰尼加及其首都昔兰尼的建立者。在神谕的指示下,他被派遣去非洲寻找殖民地,但在非洲大陆之外的普拉提亚岛上登陆。岛上所建的殖民地没有像神谕中那样繁荣兴盛,故巴托斯又返回德尔斐求示神谕。见希罗多德,iv. 155-157等。(Loeb注)

[71]希罗多德, iv. 157也有记载。(Loeb注)

[72]见《吕山德传》第29章。(Loeb注)

[73]见《吕山德传》第29章,彼处普鲁塔克对相关的神谕有更加详细的记述。(LBL注)

[74]《奥德赛》第2卷第190行(LBL注)。

[75]“认识你自己”这句名言的出处不详,可能是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等人所言。此处作者说是先贤所言,与历史上的看法相同。“适可而止”是德尔斐神庙上与前者呼应的另一句格言。

[76]德尔斐卫城,应该是在德尔斐通往克利塞的路上。后者是近邻同盟议会所在地。

[77]原文作Βοιωτίας,古希腊地区名,在阿提卡西北邻,忒拜城即位于此地。

[78]Bergk, Poet. Lyr. Graec. Iii. P. 719, Adespota, no. 90; Pindar, Frag. 101-102 ed. Christ; Wilamowitz-Mollendorff, Hermes, xxxiv. P. 225. (Loeb注)

[79]前者身份不详。后者为L. Cassius Petraeus. 见Pomtow, Beitrage zue Topographie von Delphi, p. 122。(Loeb注)

[80]原文作 καθηγεμόνα,是“领导者”之意。文中没有具体说明这位领导者是谁,学界有两种主流意见:哈德良大帝,或是普鲁塔克。经Simon Swain考证,此处应该是指普鲁塔克本人。在当时,Plutarch同时为近邻同盟的重要成员和德尔斐神庙的主事人。



【文献引用格式】

普鲁塔克著 王乃伟译.论佩提亚神谕.陈戎女主编.当代比较文学 第4辑[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9.第159-194页。



《当代比较文学》 第四辑

华夏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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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夏盛铭



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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