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八佰》镜头之外：四行仓库之战的战术推演
印度专题：
淞沪会战：川军出川，赴国难，打国仗
左起，88师参谋长张柏亭、师长孙元良和副师长冯圣法。
四行仓库之战，发生在国军蕰藻浜大反击作战失败，主力转入苏州河南岸及南翔、真如一线，重组防线，准备再战之后，国军以留在闸北的第88师以1营孤军，在苏州河北岸四行仓库坚守四天的一次战斗。
四行仓库之战发生在淞沪会战白热化期间，不是淞沪会战收官之战。
四行仓库位于租界与闸北交界处，即战区与中立区之间。
就纯粹军事角度而言，四行仓库与国军新的战线处于完全分割态势。
因而，四行仓库的战役、战术价值有限，坚守四行仓库的主要战略意义，则是向国际国内表明中国坚决抗战之决心。
——很多人撰文批评四行仓库之战纯属蒋介石以牺牲谢晋元和八百壮士，换取国际社会同情，英美援助……连同管虎的电影，坊传也有不少的类似的精确定位：
底层军官在英勇牺牲，高层头头在一塌糊涂。
电影热映，蒋介石和孙元良沉寂多年，忽然莫名其妙背上黑锅。
极为诡异。
抗战八年，蒋介石与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齐名，既是中外公认世界反法西斯主要领袖之一，更是延安肯定的领导中国进行八年抗战的最高领袖。
至于孙元良，坊传虽然甚多，但这类坊传说得有根有据，终究还是缺乏确凿的证据。
在淞沪会战期间，孙元良为中国最精锐的88师师长，率部自1937年8月13日第一批投入作战，至会战结束，在戴笠、杨虎等军情、军法机构直接监督下，勇烈作战，打满全场，全师前后近3万官兵，前后5次以营、连建制补充兵员，始终坚持在淞沪会战核心。
孙元良并非完人。
然而，在抗战初期中国军队对高层将领空前严格纪律的前提下，孙元良如似如现在自媒体文章描述那般草包，绝不会有后来的结果。
真实历史上，淞沪会战前后，正是国共两党精诚合作时期。
这期间，国共合作，中共调动上海左翼力量既全心全意投入淞沪会战，红军更完成了八路军改编，全军东渡黄河，转向投入太原会战。
临战前的八百壮士和四行仓库。
同时，谢晋元及八百壮士也正是接受坚持抗战的国民政府高层的命令而进入四行仓库，二者关联，岂能分割？
如是抢占道德高地，对四行仓库之战可以诟病，那么，抗战期间还有更多的作战性质高度类似四行仓库之战的战例，诸如新四军第3师82位壮士坚守刘老庄之战，八路军300勇士的笛崮阻击战，以及家喻户晓的狼牙山5壮士等等……
是不是一旦天气有变，他们也会遭到诟病？
莫名其妙。
四行仓库既不是淞沪会战主战场激战，四行仓库以南、以东更是紧连租界，以北、以西街道窘狭，200米附近是租界的2个巨型煤气储存槽，如此地形，显然不利于日军发挥其战机、重炮等优势火力和从容展开兵力。
实战中，日军急切之间，只能以小口径火炮掩护，以中队规模，发起步兵冲锋。
当时，日军主力沿战线推进，战线之内的拔点作战则交由次要部队完成。
因而，主攻四行仓库的日军并非日本陆军精锐之第9师团、第101师团及日军第3师团的作战部队，而是日本海军在淞沪会战开战后，匆忙组建的上海特别陆战队第10大队一部。
这个紧急编组日军特陆第10大队为日海军甲级编制，装备精良，全队1200余人，外表看去，兵强马壮。
然而，实际上日本海军的陆战队作战水平相比日本陆军，显得逊色太多。
淞沪会战爆发之初的日军上海特陆部队之所以能够坚守虹口日租界及陆战队司令部大楼等目标，一靠基地按照军事要塞标准修建，钢筋水泥现浇，修得结实；二靠上海外海及黄浦江上的日军第3舰队舰炮支援。
这是第87、88师等仅装备德式轻步兵装备的部队强攻虹口日租界，进展极为艰难的主要原因。
——淞沪会战之初，国军虽以德造150毫米榴弹炮和战机投入作战，然而，受虹口日租界建筑繁杂限制，尤其受到日军舰炮、陆航、海航的强大火力威胁，国军方面极难展开火力以效力射，直接打垮日军陆战队目标。
这种状况，如小孩子一般靠加法减法算人头分析战争的军迷们很难理解。
等到国军蕰藻浜大反击失败，淞沪会战攻守易势，日军想要拔点四行仓库，同样也遇到类似问题。
日军上海特别陆战队10大队缺乏作战经验，尤其缺乏进攻经验。
因而，该大队日军在领受拔点四行仓库作战任务后，虽然得到了包括4门150毫米榴弹炮、2门120毫米榴弹炮、8门75毫米山炮的火力加强，以兵力、火力绝对优势之下，却受制战场诸多不利因素，无法发起有效攻击。
姑且不论这些重火力，即便日军预备1、2个战防炮中队，一字排开，装定精准射击诸元，抵近效力射，以当时火炮威力，并非军事要塞的四行仓库被彻底击毁，其实也不是难事。
何况日军特陆第10大队加强的榴弹炮、山炮。
四行仓库阵地一角。
战后，中日诸多抗战史学人分析四行仓库之战认为，之所以日军围攻4天之内几乎不用炮轰，主要因为四行仓库背靠租界，邻近2个巨型煤气储存槽，以及日军特陆第10大队本身作战水平低下，既没有曲射炮击的把握，又无以水平抵近直射的经验所致。
否则，以当时中日两军装备、战力差距，日军真如将10余门威力极大的火炮抵近效力射，四行仓库之战必然会变得更为惨烈。
之前，在淞沪会战中，相比参加过长城抗战和一二八淞沪抗战的国军而言，国军在淞沪会战投入的精锐相对而言，没有与日军交火的经验，对日军陆海空战力估计不足。
第87、88师等作战部队沿袭内战经验，借助地方钢筋水泥建筑布防。
最终，在实战中，国军抢先据守的这些目标，即被日军舰载机以重型航弹俯冲攻击，或者以大口径舰炮攻击，导致楼毁人亡。
淞沪战场的高楼大厦类似山地，拔地而起，极为显眼，远程攻击观察方便，实为飞机、重炮、舰炮等现代化远程打击力量最容易消灭的目标。
正如卫立煌在平西庄户的山地作战，汤恩伯在南口居庸的山地作战，国军唯有顺应地势，在反斜面迎战日军，这才可以以弱敌强，勉强招架。
否则屯兵山上，楼上，看似占尽地利，如是遇到日军强大火力急袭，遭遇致命打击而全军被灭、崩溃的战例，在淞沪会战和后来的江阴会战、南京会战中屡屡出现。
现代战争，即便近距离步兵突击，以及巷战，如果高高部署在山上、楼上，任何步兵火力点既无隐蔽，也是极易暴露目标——在美国电影《拯救大兵瑞恩》里面，高居钟楼的美军狙击手被德军坦克一炮轰掉，就是电影对战争的写真。
如斯大林格勒巷战，苏德两军每日既以远程火力相互打击之外，两军步兵在城内巷战，也是基本以战术分队选择合适街区，合适的一二层楼面，寻找并筑造掩体，部属交叉火力点，寻机待战。
曾经，我有几位兄弟尤其喜欢CS真人游戏，我受邀现场观摩，对他们提出意见就是，如以他们在游戏中那么喜欢抢占高地，喜欢八面威风四面扫射的风格，真的上了战场，结局必然不妙。
事实上，步兵近距离作战，无论连、排、班甚至于仅有三支步枪的战斗小组，其战斗队形和火力配置都是需要相互策应、配合。
这方面，日军战术单位和底层官兵在1937年即基本做到。
经过军改和德国军事顾问团训练，国军第87、88、36等调整师及中央军校教导队等，也能够基本做到。
然而，几经激战，在1937年10月26日奉命坚守四行仓库的第88师第262旅第524团第1营，却极难做到这点。
前文说起，第88师在淞沪会战累计伤亡近3万官兵，数次补充之下，全师官兵战斗素质被稀释之下，必然急遽降低。
其中，补充第524团第1营的部队，即为来自湖北的保安团，其中，以通城地方志记载，通城保安大队以通城2个保安中队200多人，赤壁新招20余人等，整体编入第524团第1营。
目前，这一记载人数，已经有109人得到确认。
淞沪会战期间在四行仓库外的88师战士。
这些昨天还是农夫、县乡警察、市民的保安队，一旦到了淞沪战场，即遭遇到中国战争史上最为惨烈的战事。
他们为身后的故土、家人而战，固然英勇。
然而，战争毕竟是人类最为极端的社会活动，经过淞沪会战惨烈战事的老兵们自然明白，纵算壮士无畏生死，但是，要将四行仓库之战进行下去，仅靠勇敢，肯定不够。
孤军作战，既要士气，更要战斗素质。
实战中，谢晋元和第1营营长杨瑞符同属经历德式军训，并且参战淞沪会战富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因而，最初的八百壮士排兵布阵，是以四行仓库为核心，以第1连占领右翼西藏路阵地，第3连占领左翼阵地，第2连居中负责四行仓库外围守备和接应，以楼顶部署2挺高射机枪防空，楼内部署全营轻重机枪编成火力网，以野战巷战的阵势备战。
——八百壮士在仓库外次序布防，身后的四行仓库则成为支援八百壮士的火力阵地。
然而，枪声一响，老兵居多的第2连主动出击，以侧射火力毙敌多人并且逼退日军，而此刻，新兵较多的第1、第3连则奋勇迎敌，甚至没有卧倒避弹意识，部队进退更无次序。
眼见部队混战之下官兵各自为战，队形散乱，不易控制，谢晋元焦急之下，为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只得将相对缺乏作战经验的第1、3连全部调入四行仓库。
第1、3连调入仓库，第2连两翼暴露。
第2连只得拼命抵抗日军进攻，迫不得已，小部向日军奋勇逆袭，自排长蒋警以下战死，掩护第2连大部转移进入四行仓库。
就此，八百壮士全部进入四行仓库布防。
此后，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上演了杨惠敏送旗、陈树生跳楼炸日军，谢晋元亲自击毙200米外日军，以及中国国旗在日军战线之后高高飘扬的活剧。
——这时，四行仓库之内的每一位官兵，事实上都成为激烈中国坚决抗战的民族英雄。
相反，日军陆军向苏州河以南南翔、真如一线推进，而日本海军方面以10大队屡次强攻四行仓库未果，狼狈景象暴露在中外记者镜头之下，使得日本海军面上无光，躁动不安。
于是，日本海军以出动舰炮、舰载机攻击四行仓库，施压租界。
30日，针对八百孤军坚守四行仓库，日军联合舰队第3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声称：
将不顾一切后果，采取极端手段，对付中国守军。
同日，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致信上海工部局总办，出言威胁：
任何资助和放纵中国军队的行为，都被视为对日不友好。
就此，工部局慑于日方恫吓和战争可能对租界造成的威胁，在劝阻谢晋元部停火未果之后，转身联络上海警备司令杨虎以及第88师方面。
当日午后，上海工部局总办与杨虎、第88师参谋长张柏亭、副师长冯圣法等人经过谈判，达成了谢晋元部退出四行仓库、撤入租界的协定。
作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谢晋元接受命令，实属正常。
在坚守四行仓库第4日，深夜11时，八百壮士预备撤退。
直到这时，恍然如梦游的日军特陆第10大这才以步兵炮与迫击炮，猛烈炮击四行仓库。
最激烈时，每秒钟发炮一响。轰轰之声，震破长夜的沉寂。
四行仓库外墙，日军炮击弹痕。
如此猛轰之下，纵算小口径火炮，也打得厚实的四行仓库墙壁千疮百孔——以也被现在四行仓库留下的炮击弹痕，大多数都是这天晚上炮袭所致。
就此可见，日军如是排开大口径火炮，抵近以效力射攻击四行仓库，四行仓库之战历史必定会改写。
只是，当时日军久攻不下，恼羞成怒却最终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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