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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 | 父亲节随谈:大院,已然残垣断壁

流浪的橡树 流浪的橡树 2022-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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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馀古城。


1937,春节,正逢民国黄金十年的好光景我的爷爷是春风得意青春之年了开封税


于是,他在我的父亲满周岁之时,便兴致勃勃带着家父从开封赶回祁县,取名叙谱。


作为晋商望族,当时渠氏家族子弟在经商之外,也深度参与了办新税、办新学及推行新民风的事业。


其中,以渠丕和经营铭贤学院,襄助孔祥熙在河南、鄂东主持国民政府新税改革,渠仁甫在祁县等地投资办学,致力“教育救国,兴学育人”事业,最为务实,影响也是最大。


那一年,仁甫的长孙,渠家大院最后一个小主人渠荣簶也在那年春节,从天津回到祁县,取名叙谱


——弹指82年以后,我曾与荣簶族叔闲谈这段往事。


以祁县不大地方,渠仁甫、渠丕和既为同宗,同为地方名流,他们在老家互来走动,渠荣簶族叔与家父同龄,都是长孙,都在襁褓,当年肯定会面,却只能呀呀招呼,而后错肩平生。


家父一生,终究没有回过祁县。


家父到了晚年,他对于故乡记忆,应该已经淡了。


1935年,铭贤学院学监渠丕和,他为孔祥熙法币改革和新税改革的主要助手之一。


1935年,时任开封税局局长的渠川长。


然而,我却在家父过世之后,屡屡想起了故乡,以及很多可能散落在故乡的往事。


这些往事,风云激荡,时隐时现。


我每次闭目冥想,往事便会适时浮现脑海,并且就此渲染、感动、影响着我的已经不会为世风撼动的思想。


于是,我终于明白,我所思念的故乡和大院,其实就是我的思想。


这种思想与生俱来,一直属我,实为我的人生的荣幸。


再于是,我向历史深处眺望,便可以看到那些自南朝乱世而来,从西州、甘凉而穿越了千年杀伐,辗转迁徙进入雁北的先人们


约在宋蒙战争后期,他们从雁北地区南下到了上党地区。


那时,我的先祖渠济带领他的儿子忠义、忠信从上党运潞麻和梨到了晋中、祁县,而后再以晋中、祁县的粗布和红枣贩回上党,赚得差价,借以营生。


明洪武二年,1369年,天下稍安。


于是,忠义、忠信兄弟便在昌源河畔的祁县,择地定居。


其中,忠义一脉即为祁县举善坊,忠信一脉即为祁县世相坊。


就此,他们继承祖上千年壮烈,在一个崭新的和平时代,开启了往后的平凡却又让子孙们为之沉思的600年的家族史。


万里黄河,奔流入海需要5000年的路程


流经七省,唯独把魂留给山西——在壶口,黄河的咆哮,撼天恸地。


这些径流不息的历史,总是这样平淡无奇却又震撼人心地穿过我们每一个人平凡的生命和记忆。


壶口瀑布水烟升腾,遮天蔽日,气势恢宏地漫延浸润过去那些我们无法在教科书历史上看到的壮烈。


我感悟着这份壮烈,由此对我的祖上五体投地。


黄河壶口。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能够得到走过一段历史的机会,都该感谢自己的祖上而不是其他人。


只能是我们对我们祖上的理解和膜拜,才可能塑造我们每一个平凡的家庭与人的正常而平凡的灵魂。


如此灵魂,既如国史,也是家史,必然千年相继,生生不息。

    

从河西走廊而来,渠氏家族在此后的600年则开启了普通、平凡,却又别具神韵的家史传承。


史传,他们多商于外,十余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


如此经商生息,渠氏家族开枝散叶,数度分家……到了1937年,祁县的渠氏家分立很多门户,却一直次第、在那个美丽而灵气的县城繁衍息。


经营年久,渠氏家族各家门户大院建筑延伸大约7万平方米,铺盖祁县半城,是以,祁县说起渠家,即有“渠半城”之称。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在渠氏家族的家庭文明传承600年历史里,他们冒风雪,犯险阻,千里沙漠深入俄境,从两湖采办红茶,直抵欧洲腹地彼得堡、莫斯科。


其商为,对于中国茶叶经济与文化的发展有过积极的作用。


他们在湘鄂、赣闽等地,投资扶持茶农培植、加工、制造红茶,而后过华北、西北、蒙古出口,使红茶饮誉俄国,推动中国茶文化传播向了欧亚大陆西方。

    

当时,俄人记述道:中国红茶的贸易,使“涅而琴斯克边区的所有居民不论贫富、年长或年幼,都嗜饮砖条。”


而且“所有亚洲西部的游牧民族均大量饮用砖茶,对常把砖茶当作交易的媒介”。


晋商这般针对性组织出口外销,以优质红茶竞争、击败了印度红茶,在较大程度上影响和改变了西亚与东欧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或饮食结构,使东方文化进一步西渐”。


晋商各家,以销售茶叶名声最大,信誉最好,实力最强,市场最广的商号,即是渠氏家族的长裕川商号。

 

1935年,祁县,历史上最后一个晋商渠仁甫先生。


当然,晋商所到之处,并非仅仅只有商贸。


晋商所到之处,既带来商业、工业的求新、进取,也将晋中文化带往包括当时江南苏州等晋商活跃之埠


原址“三晋会馆”的苏州“中国戏曲博物馆”——被国际建筑大师贝聿铭誉为奇迹的建筑,一个南方戏曲演出舞台所在,即是晋商画在清雅的苏州的一个颇具意义的文化符号。


经商赚钱,便要娱乐。


在晋商雄厚资金推动下,晋商自办戏院戏班粉墨登场,一时间,晋剧走向北京、江南,晋商所到之处,无论大院会馆,都是紧锣密鼓,余音绕梁……


当然,晋商并非人们想象那般只懂经商赚钱和吃喝玩乐。


一代爆发,绝非晋商。


真正称得上是晋商的名门,大多世代传家,平常修文演武,因而屡有传奇故事。


明朝嘉靖年间,为防倭寇入侵江浙,晋商各家约定旗号,集善射骁勇者500人,组成商军守城御敌。他们盖承古代甘凉烈士骁勇、热血,多与倭寇血战,以至于江浙地方多有类似“有山西客商善射者二三十人抗倭”的记载。


1921年,晋商商兵千人,自配先进枪械,配合北洋西北军防守恰克图,数次重创进犯苏军。


最终,恰克图北洋西北军和晋商商兵以寡敌众,死战不降,全部遇难……


因为儒雅,因为剽悍,因为血性,因为情趣,因此,晋商既创造了“汇通天下”的财富传奇,也给后人留下更多的晋商的文化的记忆


商,在中国,有富不过三代之言,亦有无商不奸之谓。


在很多人看来,无论钱权交易,巧取豪夺,欺行霸市,只要一旦爆发起家,便是经商典范了。如此一看,原来不仅是卖高价油,收过路费算是经商,现在连和尚庙、中学、医院等等都可以上市圈钱发财了,经商也就有了极为古怪的气息。


如此怪相,不由人不唏嘘。


看来,晋商与现在的商,确实大有不同。


在晋商文化、历史上,渠氏家族是绕不开的标签。


如电视剧《乔家大院》影响极大,乔家传承至今约不过10代。而渠氏家族则接近30代了。以此侧见,祁县渠家传承厚重,实属晋商少有。


其实,渠家传世久远,根本原因就是渠家信奉劝学敬教、读书传家。因而,晋商名家里面,唯有渠氏家族,既是晋商名门,更是书香世家


开始了,明衰败了,满人入关了,剪辫子了,红军东征了……


任凭外面世界如何波澜壮阔,大院里面的渠氏家族依然沿袭着600年的生活。


1935年,正在阅读的橡树的姑奶奶渠连恩。


他们经商赚钱,劝学敬教,守望地方,投资投人办学、办税、募捐、修路、灾、施粥、拒毒……生活一如既往。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国共矛盾全面缓和的年景极好的1937年,鬼子来了。


于是,中国也好,渠家也罢,命运也就彻底逆转。


父晚年喜欢口述谈及的我的家族的一些抗战往事,尤其自山西迁徙到了重庆的故事,那段故事较为清晰,也很苦涩。


记得,鬼子是在1937忻口会战后,侵入晋中地区的。


那时,祖父追随渠丕和远赴桂林一带,筹措抗战军费公干。而祖母等则在匆忙间,带着年幼家父和二叔,随同曾祖母等人,颠沛流离,由武汉顺长江而到了万县、重庆。


天上,有日本的飞机;地上,是仓皇逃窜的人群。


生平几乎没有单独出门的曾祖母、祖母等人,牵着幼儿,抱着婴儿,守着没油的轿车,在进入汉口之初,魂不守舍地目睹了日军飞机对的袭击,当时惊慌无助,难以言书。


写到这里,我无限感慨,尤其庆幸。


我的祖母于千难万险中,把家父和二叔安全地带到了重庆,这才在多年以后,让我有了幸运见证这段历史和这个时代的机会。


可是,那一年又有多少人死于兵荒马乱呢?


太原会战以后,日军占领祁县,发掘渠仁甫埋藏的数百万两窖银。


武汉会战之后,日军炮火所向,渠氏家族留在汉口的仓库、茶厂、茶山几乎损毁殆尽……


我的族叔渠荣簶曾经闲谈说起了渠仁甫带领全家分两路,从秦岭、汉口入川往事。


以渠仁甫之财力、名气、文声、善举实为当时山西名流翘楚。然而,他在战乱中退往成都,其中路途艰险,故事苍凉,同样一言难尽。


都是在黄金十年的好时光中匆忙离开故土。


就此,战乱中的院,也就在烽烟四起的岁月里,留在了黄河的彼岸。


那年,留在黄河彼岸的,不仅只是渠家的大院,还有先人们在山西办新学,办新税、办医院的激情与梦想。


那里,既有我的祖辈们开风气之先剪掉的辫子,穿上的新西装,还有我的祖父、祖母的爱情。


以及家父与族叔渠荣簶相逢不识的童趣……


1938年冬季,橡树祖上到达重庆后的一张合影。前排左1为我祖母,他怀抱婴儿既我父亲。后面为祖父四兄弟,从左至右为渠川恩、渠川长、渠川金、渠川宁。


往事过矣,大院留在黄河彼岸,一晃,已经84年。


如今,昭馀古镇还在,渠家大院还在,但是那些曾经奔走往来影响山西、中国的历史的先人们则早已去往无踪。


一段历史就此没有了。


我曾在昭馀古镇、渠家大院独自踱步,漫想那些生龙活虎的历史与故事,只是偶尔仰望烈日,被阳光炫目以后,我便清醒明白,那些我自认非常了不起的故事与历史,其实早就不适合在现实生活里演绎了。


人心不古,历史便该退出了现实。


于是,再读家史,两千年来,他们从河西、甘凉崛起,历经杀伐,血泪而迁徙山西;600年来,他们从雁北而上党而祁县,最终和其他晋商一起,演义了山西晋商史上太多的荡气回肠的故事;80年来,他们经历抗战、内战……走到现在,我认定了我已经迷路。


其实,我知道我的故乡就在黄河彼岸。


然而,等到走近端详记忆深处的那个巍峨肃穆的大院,如今残垣断壁,荒草蔓生


一幕活剧确实也该结束了。


今天,此刻,为家父鹤西去十五年的父亲节,撰文至此,唯有拈字为香,祭拜天地:


父亲,即为我们的历史。


历史,何尝不是我们的父亲。


愿留在黄河彼岸,即便已经残垣断壁老屋大院旧可以在未来的岁月,于我在魂牵梦绕间,引导思想灵魂,能够始终保持属于我自己的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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