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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生:陈白尘先生印象

张宏生 程门问学 2022-10-07

▲陈白尘先生在南京大学


文革以后,匡亚明先生出长南大,随即大刀阔斧,兴利除弊,为南京大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延揽人才是他政绩的一个重要方面。陈白尘先生就是他为中文系聘请来的几位重量级教授之一。


白尘先生原是著名作家,活跃在新文化运动中,写有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我在徐州师范学院读书时,他的《大风歌》正风行一时,我们那时没有规范的教材,当代文学的课,往往就是学习新出现的重要作品,除了卢新华的《伤痕》,另一个范文或者就是《大风歌》。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之后,听说白尘先生就是本系教授,想到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但事实上,我和白尘先生却没有说过一句话。1982年,曾因事到他家送一封信,但他那时社会活动多,经常出差在外,并没有见到,其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因而我对白尘先生的印象差不多都是间接的。我读研究生时,很长一段时间和七九级古典戏曲专业的两位同学住在同一间宿舍,其中李晓是我的好朋友。有一个暑假,李晓兄挥汗写论文,我伏案读书,闲暇时,就海侃神聊,无话不谈。李晓兄老成持重,既努力刻苦,又为人活络,因而常是一些老辈的座上客。为写论文,他也常去后来成为他答辩委员会主席的白尘先生家请教,回来后,我们就往往谈上好一会儿。记得当时最为津津乐道的是,白尘先生于1978年指导三位硕士研究生,三年后毕业,提交的论文竟都是话剧剧本,并顺利通过,拿到硕士学位。这种事,在艺术院校里或者是有的,但在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却并不多见。关键是,谁能保证自己指导出高素质的创作人才?白尘先生就有这种自信和能力,同时也付出了足够的严谨和辛劳。可以说,他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从事着高等教育事业。对这些作品,从谋篇布局到人物形象、细节安排和语言表达等,他都仔细斟酌推敲,不厌其烦地加以修改,有一位同学的剧本竟然修改了十一稿,可见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白尘先生一生坎坷,晚年被匡亚明校长礼聘到南大,成为教授,精神非常愉快。匡校长在聘请他时曾说:你的学生要能够超过你,否则你就不算成功的。为此,他几乎投入了自己的全部身心,以致于出版单位向他约稿时,他都要首先推出自己的学生。所以,当三位同学毕业时,他高兴之余,就向匡校长复命说:现在,我的学生已经超过我了。而这三位同学后来也确实成为著名作家,没有辜负他的培养。不知别的大学怎么样,起码在南大,靠创作拿硕士学位,到目前为止还是绝无仅有的。


▲1983年12月29日,南大中文系行政暨学术委员会全体会议。右起:郭维森、陈瘦竹、陈白尘、吴白匋、张月超、程千帆、王气中、祁蔚(党总支书记)、叶子铭、周勋初、许惟贤、许志英、包忠文。


白尘先生来到南大后,一度曾任中文系主任。可是,我入学后的第一次全系大会,当者全体师生,坐在主席台上的他竟然说:“我以前做过系主任,现在不做了。为什么不做呢?因为系主任不是人干的!”他说话时笑眯眯的,神情自若,全然没有注意主席台上一起坐着的现任系主任。直到全场笑声一片,他才转头打了几个哈哈。台上的人都知道白尘先生的个性,也就跟着打哈哈。当时我就想到李白的两句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是在不同语境中的事,当然不必拿来比附,但白尘先生骨子里文人的清刚之气,使他在行政事务上、案牍劳形中深感其苦,却可能是事实。他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心直口快,敢想敢说,以致于这句名言已经成为中文系的“经典”,代代流传。不过,白尘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有一些参照。比如同是著名作家的朱自清先生,主持清华大学文学院十几年,仍然做出多方面的成就。朱先生的行政工作,肯定不像现在那么烦心。白尘先生或许是有感而发。


作为作家,白尘先生是有个性的;作为教授,白尘先生同样是有个性的。这样有个性魅力的人,我们只感到现在越来越少了。


>原载张宏生编《南大,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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