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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瘾君子:比起警察,我更怕大风

2018-01-15 网易看客 看客insight

我在云南边境,遇到了一群吸毒如嗑瓜子的华人。



● ● ●


“这边吸毒就像磕瓜子一样平常,去这家是吸毒, 去另一家也是吸毒。”


35岁的老杨蹲在废弃的下水道里,一手攥着拳头,一手捏着针筒,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他手臂上密集的针眼。老杨屏住呼吸,将针管缓缓扎进血管,完成了一次与魔鬼的交谈。他身后的不远处,是闪烁的霓虹灯与星级酒店。



这是一条宽度不足一米的下水道,裸露的土胚上搁着碎花棉被、枕头和半截蜡烛,几乎是老杨的全部家当。每当夜幕降临,枕头边还会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只有老鼠不嫌弃我们。”


临近晚上9点半的宵禁,老杨劝我早点回去,还特意嘱咐我小心:“荒地里有很多针管,不要踩到,一些人他妈的乱丢。”我听得背脊发凉,如逃难般逃离这鬼地方。


 一塑料大棚内,几名吸毒者点上蜡烛,准备“开餐”。


我所探寻的这片荒地位于果敢老街,横亘于中国云南与缅甸之间。经年累月的战火使老街早已千疮百孔,很难想象,百年前这座缅北小镇曾是赫赫有名的鸦片集贸地。每逢春季鸦片上市,来自中国、印度、东南亚等地的商贾带着财富与马匹赶来,拖着一箱箱大烟离开。这般热闹的光景能持续上十天,即“赶烟会”。


 一名吸毒者在荒草地中搭建简陋的住所。


2000年以后,果敢彻底禁种罂粟,但因地处边陲、时局动荡等原因,这片无人看管的土地依然是吸毒者滋生的温床。没了罂粟,没了鸦片,瘾君子们转而吸食海洛因、黄麻素等工业毒品。


荒地本属于政府规划的重点开发区,2015年果敢战争爆发,投资商纷纷撤资,留下一地野草疯长。荒地旁的两处废品回收站,吸引着吸毒者的聚居。无须踏入,就能闻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芬芳,那是黄麻素的气味。


 一名吸毒者怕被老婆孩子看到,特地跑来荒地吸毒。


大量吸毒者蚁居于此,在草丛、下水道或塑料棚内随意找块落脚之地,日夜倒卖废品换取毒资。果敢毒品的价格低得令人咂舌,五块钱就能吸上一口。


 阿发抱着“招财猫”去捡垃圾,期望今天能有好运。


 吸毒者背着一袋捡来的垃圾去卖钱。


 蜗居下水道的吸毒者,他是老杨的邻居。


第二天大清早,我再次返回荒地,特意戴上三层口罩。小心避开地上的烟头与针管,我在草丛中发现一间可疑的铁皮屋,鼓足勇气拉开门帘:只见里头约莫20多名吸毒者,在星零的日光与半米高的垃圾堆旁,或注射针管,或吸食麻黄素。



见有陌生人闯入,角落里钻出一名五岁大的男孩,礼貌地喊了我一声叔叔。“操,这群畜生”,我忍不住低声骂道。为了与他们攀谈,我收起相机与口罩,点燃事前准备的香烟,努力装出一副社会哥的模样。当然这些都是徒劳,任凭我吐烟的姿态多么老练,满屋子扎针不眨眼的吸毒者,都没有将跟前这个不速之客放在眼里。


几根烟的功夫,我与男孩的父亲熟络起来,得知这家人原本住在每月300元的房子。两年前男孩母亲因病去世,父子俩便搬来这里。


“如果有后悔药,我早就吃了1000片了。”男孩父亲嘴上说着,仍不忘将针筒扎向黝黑的胳膊。看似懵懂的小孩见到这幅景象,嘴里竟然小声嘟囔着,“坏爸爸,坏爸爸。”



我正千头万绪,一名40来岁的大叔拎着青菜和猪肉进屋。他驾轻就熟地找一块空地蹲下,从口袋掏出几颗粉色药丸(麻黄素),再找来瓶子和吸管。十分钟完事,整个过程安静而利落。


我不敢上前搭讪,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大叔是附近工地的厨子。老板不允许在工地吸毒,他常常在买菜归来的路上,抽空钻进小屋快活两口。


 37岁的男子已有20年吸毒史,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吸麻黄素,他说吸了麻黄素根本不用吃早饭。


吸食麻黄素的人太多,小屋里飘荡着一股醉人的香甜,我赶紧重新戴上口罩,不料被家声一把搂住肩膀。他递来“药瓶”,示意我也体验一把“飞上天的感觉”。


“你他妈的”,我连连推辞。


 家声在吸黄麻素。


因年纪相仿,家声喜欢与我聊天。五年前,16岁的家声在昏暗的溜冰场牵了一位陌生姑娘的手,随即被其男友撞见,双方干了一架。不料对方还有政府背景,家声因斗殴罪入狱。原本连烟都不碰的他,在监狱中染上了毒瘾。


“这个地方,只要有钱,法律就是放在口袋里的, 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就装回去。” 家声说完,瞟了一眼角落里两名穿迷彩军装的男子,他们正专注地吸食黄麻素,“军队的,不好惹,千万别拍。”


 一名吸毒者用针扎额头,吸完毒后会出现幻象,认为额头上有包。


 公益机构为了防止吸毒者乱丢注射器,在屋子里挂了一个铁皮箱。


家声邀请我一起去“买饭”。我收起相机,又叼起护身的香烟,惴惴不安地跟他来到不远处的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有家“小卖部”,店主是一位老太,正被吸毒者层层包围。家声挤进去,递上十块钱。老太麻利地递回两片麻黄素,转头迎接下一位顾客。过程平静得令人恍惚,仿佛家声买的是两颗口香糖。


“公安局就在前边500多米。”


 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一张中国身份证。


据家声描述,当地毒品价格低廉、种类繁多,吸引不少外地吸毒者慕名而来,当然不乏一水之隔的中国。还有不少中国商人,在果敢做生意时经不住诱惑尝了两口,从此家破人亡,滞留异乡。


45岁的阿姐来自湖南,她每天背着一岁大的孩子来铁皮屋吸毒。进屋后,阿姐将孩子丢给他人照看,自己找了一个不透风的角落,点燃香烟,从包里面拿出4号(海洛因)开始吸食。



阿姐吸完毒,眼神变得迷离,才开始跟我聊起年轻时的往事。20多年前,正值芳华的阿姐在广州染上毒瘾。为了继续吸毒,她跑来果敢嫁给当地人,而就在一个月前,阿姐的丈夫死于毒品注射。


我问阿姐,是否担心自己死去,小孩无人照顾?阿姐笑了笑说,她死掉后儿子就是众人的儿子,吃百家饭就能长大。她给儿子取名叫毕鑫虎,鑫即多金,老虎是山中大王。


旁边的毒友误把“鑫虎”听成“幸福” ,嘲笑阿姐人都半截进棺材了,还他妈的幸福!阿姐没有反驳,兀自在角落里昏然睡去。



屋里没吸毒的只剩两个孩子,正懵懂地盯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稍大的孩子目睹过不少吸毒者暴毙后的模样,见父亲扎针会感到恐惧。而阿姐的儿子正处于牙牙学语的阶段,毒友们喜欢教他喊爸爸妈妈。


我心中五味杂陈,两个孩子大概率会重蹈父母的老路,在铁皮屋染上毒瘾,在某个惶惶不可终日的下午闭上眼睛,仿佛从未来过这世界一样。


 不少吸毒者已出门捡垃圾.,一名男子仍在睡觉,头顶贴着一张佛像。


距离荒地3公里之外,有一座福音戒毒所,以信仰上帝的方式进行戒毒。戒毒所的管理员老钟常会开车赶来荒地,劝吸毒者前往戒毒所。


有些吸毒者会调侃老钟:“ 现在我还没有吸够,等吸够了就去。” 大部分时间,老钟都是空车而归。只有一次,老钟的车里载着一具草席包裹的尸体,准备拉去山里埋葬。


 一名吸毒者进福音戒毒所后,胖了十斤。


临走前,我忍不住问家声,“你们真的不怕警察吗?”


“比起警察,我更害怕大风, 大风一吹就能把毒品走。”


* 文中均为化名


摄影 / 令狐小明

采访 / 令狐小明

编辑 / 石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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