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不可怕，可以结交好基友，还可以谈恋爱|探访全球第一家彩虹老人院

对于LGBT人群来说，养老问题是未来生活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当和父母敞开心扉时，他们最大的担心也是“你现在没问题，但你不结婚不生小孩，老了可怎么办？”2018年9月28日，带着同样的疑问，我们来到全球第一个彩虹老人院“三角广场”，实地探访美国的老年同志生活到底如何。

一

三角广场（地址：1602 Ivar Ave. Los Angeles）是全美也是全世界第一个为LGBT社群建立的彩虹老人院，也是第一个LGBT老年廉租公寓，位于洛杉矶伊瓦尔大街1602号，2007年正式对外开放。刚一进门，就有一位抱着宠物狗的老人很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她就是彩虹公寓的一位住户，环抱里的小狗她从两岁时领养的，已经和她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六年。

另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转着轮椅，从特设的轮椅通道出来转了转，白了我们一眼，就往回走。对于老人来说，出行便利非常重要，所以都三角广场的公寓都特设各种设施便于轮椅出入，比如电梯很宽敞、电梯门很宽，台阶都设置了斜坡。对于老人来说，摔跤是最大的问题之一，所以公寓的走廊都设置了扶手，以方便老人行走。

因为老人都记忆力不好，怕老人记不住门牌，所以工作人员在每家每户的门口都加了一个搁板，老人记不住门牌数字，但可以记住自家门口放的东西。

彩虹老年公寓“三角广场”距离洛杉矶LGBT中心（也被翻译为洛杉矶同志中心，下简称中心）只有四个街区。三角广场由洛杉矶LGBT中心的一个部分——老年服务部来负责。老年服务部到今天已经成立了整整二十年。成立之初，老年服务部成立时，只有一个员工，200个参与者；到今天发展到全职员工13人，参加活动的有5000多人。

申请“三角广场”的彩虹老年公寓需要满足两个条件：1，大于等于62岁；2，收入比较低，针对的是中低收入的老年人。申请通过后，老人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如果死亡，中心会为老人提供各种照料。

一位男同老人在门口放了一个帅哥的照片，指引他回家的路。这张照片经常被误认为是他年轻时的照片。

很多美国同志老人没有孩子，父母也早都去世，没有家人，提供这种照料对他们非常重要。洛杉矶LGBT中心老年服务部的副总监Tripp Mills介绍道，“那一代争取同性恋权利的人正在老龄化，他们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的同志平权和艾滋病在八十年代的肆虐，到了老年常常孑然一身。” 还有些老人在年轻时，没有出柜，选择了和异性恋结婚，后来在老年出柜，住到这里。

这些老人不是在寻找一个可以瘫坐在摇椅上昏睡的地方，他们想要找的是一个家。有的老年同志不想对所有人出柜，但又不愿意隐藏自我，所以不想住普通老人院，“我们欠那些拥有爱心、同情心和远见的前辈们一个幸福安稳的晚年，现在我们开始弥补。”Tripp Mills说。

目前三角广场上下共五层，共有104个单独的公寓房，另有8个两个床位的房间。一楼有接待大厅和活动室；二楼有影音室；三楼有图书馆，里面有大量跟LGBT相关的图书；四楼是艺术空间，有针灸按摩等服务；五楼有健身房，有些老爷子六七十岁，仍然喜欢健身。还有一个捐赠者捐建的游泳池，每周二有游泳课。

每个月三角广场有各种聚会160个，丰富了老人们的生活。有老人合唱团等活动；而且非常重要的，美周一到周五有免费午餐，是一个很好的福利。

每年都有盛大舞会“毕业舞会”，会有300多位老人参加。美国高中生有“毕业舞会”的传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会邀请心仪的人一起参加。因为这些LGBT老人当年只能隐藏自己，没有机会和心爱的人一起参加，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开设了这样的活动。这也是最受老人欢迎的活动。

二

Tripp Mills把我们带到其中一位住户的家，我跟这位名叫埃迪的老人聊了聊。他是全球第一家彩虹老人院“三角广场”的第一位住户。

埃迪（Ed De Hay）82岁，出生于南卡莱罗那州的Charleston，是美国南方很保守的一个小镇。父亲很早去世，继父总是酗酒，因为母亲工作的变动，所以他们总是在搬家。

罗纳德。运用重复拍摄技术，两个照片组合到了一起。

埃迪和伴侣一起生活了34年。伴侣的名字叫罗纳德（Ronald Greenquist），曾经是一个优秀的滑冰运动员，埃迪说罗纳德和他的女搭档曾经两获世界大赛的金牌。

罗纳德年轻时拍的照片，上面有罗纳德写给埃迪的字条，上面写满了“爱你”，画框下方的事一缕金色的头发，是从罗纳德后脑的头发上剪下的。这张照片放在卧室，埃迪抬眼就可以看见。

2002年罗纳德去世后，因为他们当时住的西好莱坞的房子很大，埃迪负担不起，就申请了三角广场的彩虹老年公寓，等了五年后，07年入住。目前已经在三角广场住了11年。

埃迪年轻时和一个好莱坞明星的合影。

罗纳德退役后，凭借自己的绘画天赋成为一个好莱坞的服装师，为剧组设计服装，这些埃迪挂在墙壁上的画出自罗纳德。罗纳德多才多艺，会画电影插画，还会演奏小提琴。

1960年代，就像很多当年很多乡村同志那样，埃迪也从南方来到对同志更加包容的洛杉矶。1968年8月20日，他和罗纳德相遇，之后相爱。两人共同生活了34年，直到罗纳德去世。

埃迪一生从没和女人结婚，没有孩子，家里的八个兄弟姐妹，都已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活在世界上。虽然有很多侄子外甥女，但“因为我是gay，他们不跟我说话，没有任何来往，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除了其中的一个外甥女偶尔来探望。

埃迪搬进来时，谁也不认识，后来在这里结交了两个最好的朋友，其中一个和埃迪在11年前一起建立了彩虹老人院的图书馆，他也来自南方，所以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另一个老年拉拉的伴侣也已经去世，两个人都体会过最爱离世那种痛入心扉的感觉，所以很有共同语言，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她上周刚去世。

住了十一年后，埃迪已经送走了近50位住在三角广场的朋友。下周他们还有一个追思会，追忆一位最近去世的一位老年拉拉。

埃迪觉得三角广场让人感到安全，可以Be yourself，生活很方便，可以结交很多朋友。

工作人员Tripp Mills（左）和埃迪。

埃迪退休前的职业是室内装饰师，他的家就像是一个阿里巴巴的宝库，充满了瓷器、老照片、绘画、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琳琅满目。因为小时候老搬家，所以当埃迪自己安定下来之后，他不喜欢旅行，而是喜欢呆在家里，“我喜欢清理打扫房间，喜欢整理和打扫得干干净净，对我来说这并不繁重。”

"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会提醒我爱人的离去，"他指着右手的戒指说道，这个戒指是罗纳德送给他的。而左手小指上的戒指则是罗纳德留下的。

客厅里的沙发和灯具都是罗纳德留下来的。埃迪说看到这些不会触景生情，感到悲伤。“我会感到安心，这些东西环绕，就像他在我身边， 就像他在我心里，他总是看着我，我每天都和他说说话，每天早上对着他的照片，跟他说早安，睡觉前也会跟他说一声晚安。”

罗纳德老年时的照片，下面的小照片是埃迪。

“罗纳德非常幽默，因为他要到世界各地参加比赛，所以见多识广，他非常喜欢讲笑话，总是让我笑。我总是很想念他，我会永远怀念他。我很荣幸和他一起生活34年，他是上帝赐予的礼物。”

这是罗纳德在生命最后阶段写给埃迪的话，“i wuv u（我爱你）”，埃迪在下面写道Me too。

埃迪说：我们能说这样的各种情话一整晚，有时候我晚上跟他说我爱你，然后入睡，醒来却发现只有照片，他却不在。

埃迪每天都把那些心爱之物瓶瓶罐罐都擦拭一遍，别人看来无比琐碎和繁重的工作，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埃迪说自己从来不感觉到孤独，当他觉得有点寂寞的时候，会出去散步、读书、去和隔壁邻居聊天、去楼下的活动室玩。

三

三角广场彩虹老年公寓耗资2150万美元，居民平均年龄为75岁。租金从每月241美元到967美元不等。104个房间是像埃迪一样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单元房。八个双床房供照顾者、有伴侣或其他家庭成员的住户使用。中心的老年服务部为艾滋病患者、无家可归者或面临无家可归风险的人预留了35个床位。

老人们来三角广场的最大理由是要解决住房问题，因为洛杉矶的房租越来越贵。三角广场彩虹老年公寓开放时，按照当时洛杉矶的房价，埃迪住的一室一厅这种小公寓，房租每个月1300美元，现在涨到了1500美元每月。

每个房间都接受政府补助，最后每个单元的住户每个月收入的30%用于支付房租，水电杂费自付。

男女比例是近60的是男同，接近40%的比例是女同。因为是在好莱坞，所以会有一些过气演员住在这。中心也为退役军人服务，他们因为性取向而被迫退役或被军队开除。

如果年龄和收入都符合条件，提出申请后需要排队，通常需要五年才能入住。洛杉矶LGBT中心正在建设的新的办公大楼，也附设了老年公寓的部分，只有98个公寓房，现在楼没建好，也还没打广告，但现在已经有500人报名，可见竞争激烈。

当老人身体状况开始恶化时，中心的工作人员会提前沟通他们的后事，老年服务部在推行“5个愿望”的项目，帮老人解决五个临终需要处理的重要问题：

1，你的授权委托律师是谁；

2，你的医疗愿望是什么？是否抢救，是否接受植物人状态，是否插管，和医生签医疗意愿书；

3，钱怎么处理；

4，写好遗嘱；

5，葬礼怎么处理。

有个住户，末期癌症，他已经准备好如果最后一刻来临怎么处理。他想好了并且告知工作人员知道。交待过之后，他的生活质量更好了，因为不再担心那些身后事烦心。埃迪说他已经和老年服务部的工作人员谈过了，“如果自己走会走得很顺利，工作人员都帮自己处理好。”

虽然是彩虹老人院，但里面不完全是同志老人，因为在美国只接受某种人群而排斥和歧视其他人群是违法的，所以也有数量很少的、对同志很友好的异性恋老人在此居住。2016年LGBT住户的占比为78％。

2012年以前，如果你以LGBT身份申请，会被联邦拒绝。2012年美国通过了一项法律，禁止男同女同在租房、购买住房时，因为性取向受到歧视。同性恋群体包括通知老人的权益受到保障。

当老人不能自理时，会有专业看护和他们住在一起，给予照顾，如果身体状况更严重时，会帮他们转介到疗养院。目前彩虹老人院最老的住户93岁，他身体状况很好，不仅每天散步，还能开车。

三角广场彩虹老年公寓里，有同志老人互相成为伴侣；有些老人仍很健康，也会有一些年轻的男人进出，“有时晚上巡视的时候，在走廊听到的声音我们都不好意思听。”Tripp Mills笑着说道。

洛杉矶LGBT中心已经实行了近50年“跨年龄沟通”这个观念。“我们要善用两代人的融合。老年人得到照顾和陪伴，年轻人得到经验的传承和技能的培训。”

三角广场是全球第一家彩虹老人院，现在已不是全美唯一一家了。LGBT老人院已在芝加哥，费城，旧金山、波特兰和美国其他地方陆续出现。除了彩虹老人院，还有格雷沙姆市的Rainbow Vista，它是一个为LGBT老人设计的是退休社区，但它不提供辅助生活或医疗服务。

三角广场的金属椅子上，铸着逝者的名字寄托怀念。

美国的同志公益组织普遍认为同志平权先驱者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包括拥有自己的退休社区。在美国的六七十年代，就像是如今的中国，出柜是一种可能让人伤痕累累的经历，可能会将出柜同志与家人和同事隔离开来。如果同志老人进入普通的老人院，他会担心不够安全或者不舒心，所以彩虹老人院应运而生，同志老人得以安享晚年。

通过美国的他山之石，我们也对未来中国的同志养老有了镜鉴、有了信心。而最理想的情况则是无需彩虹老人院，我们终将生活在一个LGBT歧视已不复存在的世界中，所有的弱势群体都得到充分的尊重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