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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即使开咖啡店,也逃不过晒白菜传统

廖信忠 2021-01-04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X博士 Author 廖信忠


首发:X博士(doctorx666)




整个十月,也就还没供暖前这么个两三周,延着气候线,大白菜一路从黑龙江,吉林,辽宁南下,直到最南端的大连,正是中国的”秋菜前线” ,眼見整个东三省慢慢被大白菜所支配。  

凯撒看了会沉默,拿破仑看了会流泪


那是整座城市,一望无涯的脆绿白,马路边,门面前,花坛上,除了车道,都是白菜,全都是白菜,白菜多到让你产生一种不断在复制黏贴的幻觉。  

里面的警车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哲学家发明了那著名的白菜命题:究竟白菜是东北的一部分,抑或是东北是白菜的一部分

总之東北各地都幸福


这种惊人的阵仗,南方人不太能理解,这是东北人在准备过冬,毕竟在东北的冬天,雪人都是用白菜堆成的。

东北各地街上都是白菜墙


秋菜就是入冬前,秋天收成的菜,以大白菜为主,还有如土豆、萝卜,大葱等蔬菜;在过去运输不方便,大棚不普及的年代,天冷地区的人们,总要在入冬前储备粮食囤菜,捱过长达五个月的冬季,而晒菜,就是为了之后囤菜所做的先期准备


若把眼前这幅壮观的风景,当作东北的”季节限定”,那么一切就仪式感了起来  


东北的双11,是从大白菜进城开卖那一天开始;每到这个时分,东北各城市总会规画一些街道区域供卖菜,那可不只是一摊摊的菜,那是每个街角都有几辆卡车,卡车上都堆满了大白菜的那种概念;还有不少从农村直接拉过来的无证菜贩,城管在这几天也大多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


你会发现,在抢购白菜的,几乎都是中老年人,对他们来说,囤秋菜已经成为人生的一部分,那是对逝去秋天的记忆;不在入冬前囤菜,心里就空空的,不踏实。  


这个时候的东北,大白菜是能当作硬通货来用,什么叫做实在,凭卷兑换大白菜那就是一间超市为顾客做的最实在的事  


宇宙的尽头在东北,那里有个神秘的白菜黑洞;每年东北供应的白菜数量,从来就不是科学或统计学问题,而是一道玄学题,填都填不满  


你如果在这个季节来到东北买秋菜现场,才能真正体会啥叫”白菜价”;据说今年因为东北难得有台风,雨量过多,影响白菜生长,白菜价格普遍比去年同期飙涨近100%:


”太贵了!去年买500斤,只要150元,今年也500斤,就要250元!”在长春桂林路,一位瘦弱的大娘,却声如洪钟向菜贩抱怨;我当场震惊了,毕竟我来自于葱是论根卖的遥远南方。


500斤听起来好像很惊人,其实一颗白菜按大小六到十斤都有,有些小贩还能帮你送到家;原来多存一些,不然谁愿意大冬天地还那么辛苦抱那么一大颗菜回家;另一个原因,很多人觉得冬天外地白菜没有秋天的本地白菜好吃,价格又比平常翻一翻,所以也愿意多储一些。

  这一车约100斤


小区欧式喷水池广场当然也是良好晒菜场,毕竟罗马正统在东北;居民同志们有默契地,将菜按地形摆出了一个黄金圆弧型


户外花台,除了用来晒拖把,更适合用来晒菜;你完全不用考虑菜会把花压死,东北人会跟你说”反正再过半个月,它们通通都要死”。  


豪车啥的都是虚滴,它首先是拉菜的工具,然后才是晒菜的载具,这个时候,所有物件都必须为晒菜让路


即使只是小小的把手,只能晒四颗菜,也要坚持传统,这就是仪式感  


如何晒菜各家凭本事;小区里的空地,健身器材,阳台,都摆满了菜;部分楼道间也都是菜;你每天出小区可能要越过几万颗白菜和十几万根大葱  


这个厉害了,将菜晒在毒饵站四周,有绝对的威慑力。  


各种银行、营业厅的玻璃门里,更是晒菜的绝佳好地点,不仅防雨防盗,阳光直射自然形成的温室,晒得更均匀;这是VIP客户专属服务


一位短视频博主,用一种极其慵懒的舒服语调,边溜狗边拍了他们小区的晒菜实况,我非常喜欢这片段,特別可愛

(快手用户:晓晓大树 XXDS6666)

你以为东北老大粗,其实东北非常文艺,而且是非常接地气的文艺,艺术来源于真实生活;东北银活着不一定要有咖啡,但白菜和大葱离开就活不了(还有粉丝)  


对东北咖啡人来说,情可以不矫,菜不能不囤;大冬天可以不喝热可可,却不能没有酸菜锅;你在某个白茫茫的冬天东北,走进街角散发着温暖黄晕的咖啡店,推开那扇门,也许会发现一些隐藏菜单;在本地人看来,一切都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一杯季节限定口味:酸菜卡布其诺,洒些葱末,充满黑土地风味;对了老板,再来个果盘,多给些大酱哈!


对老一辈人来说,入冬前不囤点心里好像没底,现在你在街上看到买白菜晒菜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了,年轻人已经不太愿意做这些事,也许再多几年晒秋菜也会成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但这种文化传承必须从娃娃抓起;幼儿园里也能见到晒菜,菜的清香渗入娃娃们的骨髓与灵魂,长大后才能做一位合格的东北人  


每一家都成百斤的在买菜,对有经验的老人来说,他们早已把折损率给算进去了;在晾菜季节,菜被路过的狗尿了跟养狗的打架,被偷菜是常有耳闻的事,借个几根葱那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成綑成颗偷也经常发生,这一直是无解的问题;现在好一点的小区物业,到了这个时候,保安都有季节性任务:保护晒菜场;当然,对东北大户人家来说,他们更倾向养只凶猛的东北虎看守晒菜  


但不管是白菜,土豆、萝卜等秋菜,都有各自不同的晒法,比如白菜刚摘下来时还是”活的”,还会继续生长,所以晾晒一方面是要让它降温,一方面也是要晒掉它里面的水份;像大葱通常放小阳台或铁架上晒,晾晒时一定要保存大葱绿叶,这样可以保持它的元气,等叶子晒蔫了就可以把大葱叶子编起来,根朝下放在阳台的阴暗处  


晒了约莫一两周,白菜就开始囤家里了;囤的白菜分腌制和储存两种方式,腌制就是有名的东北酸菜;很多东北家里,都有一口祖传的大缸。待菜晒完后,洗净,一棵棵在大缸里码整齐,每码一层就撒一层大粒儿盐 ;最后,菜顶压一个压缸石,再加入凉白开,静等发酵  


你问东北盆友,他家那颗浸润了酸菜味的沉重压缸石,他可能会从张作霖还是马贼跟班时说起,他奶奶的奶奶,一路从屯里带进城,祖传好几代,仿佛那颗石头丢进滚水里,都能煮出一锅酸菜味浓汤了。  

来源:网图


这么一口缸,放在没暖气的阳台;一天拿出一颗白菜全家,漫長的四五个月时间肯定能吃完;但对大户人家来说,有酒窖并不代表些什么,真正彰显他们家底蕴的是,有口储大白菜的地窖  

来源:网图


在东北,白菜被发展出各种炖炒腌拌的料理法;就以腌酸菜来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独特的酸菜口味,甚至年年积,年年滋味都稍有不同2016年德国总理默克尔访问沈阳时,吃了两份酸菜炖白肉;大白菜是文明的联结,日耳曼与大东北在这一刻产生了超越时空的精神交錯;默老師心里不知是否在judge自家酸白菜  


秋菜是在外东北人”家”的密码。


从小住在沈阳铁西区,如今生活在上海碧云的新上海人李先生;回忆那顽劣的年少:那年才入秋,厂子关了,父亲下岗;那天,父亲驼着沉重的秋菜,一回又一回,一阶阶地踩上四楼;夕阳迎面直射楼道间,不到五度气温,父亲却汗流浃背,脸庞被照得暖烘烘地,朝他苦笑,那一刻,他不想再混日子了。


同样在上海工作的成都人小亮,祖藉东北;他在四川老家也有口菜缸,那是他父亲带全家支援三线时,排除万难也要带过来的”大件家具”;他妈妈因为四川气候食材都不太一样,做不出正宗东北酸菜,每年都要哭唧唧;最后那口缸,索性被拿去学做老坛酸菜;那一刻,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东北文化输出


住在沈阳大东副食旁的王大爷恨其不爭说道,以前买白菜才叫万人空巷,盛况不复当年;现在年轻人已经没囤菜习惯,再加上如今交通便利,南方白菜在冬天仍源源不绝地输进东北;”超市白菜有汁水吗!”他越说越愤怒;我问王大爷今年囤几吨?他愣了一下:我買好票了,过几天去海南囤海鲜!


你可以在东北的各种媒体里见到如何晒菜、大白菜的各种料理方式,但如前所述,会亲力亲为晾菜的民众,大多上了年纪,因此这些年每到这个季节,也越来越多如何正确发力背菜不闪到腰,避免搬菜造成膝关节摩损的生活新闻。  


在东北老一辈的观念里,白菜能清热解毒;在今年武汉刚封城时,全国纷纷支援武汉,沈阳送去啥?掏出家底,从大年三十起六天五夜共整出一百三十多吨大白菜连夜送武汉,跨过半个中国去送你;也许就有这个含意  

来源:人民网

“拉着白菜的车进城”,其实蕴含着人类学意义;外地人总不太能理解这种当街晒菜的行为,甚至会觉得是一种制造脏乱的陋习;但不妨也换个方面来想,若把秋霜时分,晒大白菜作为东北的风物诗;这带些土味的寻常生活风景怎么说又文艺了起来,那是属于关外的浪漫。  


想象一下,那是个窗外漫天飞雪白茫茫的大地,全家坐在暖暖的炕上,磕瓜子唠嗑,望着那几缸酸菜


就像小松鼠,躺在树洞里看着努力囤的各种果子,心里美滋滋,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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