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罗群岛：天下第一岛美在何处？（四）国庆日与统独之争下的法罗群岛方案｜ 圣地三十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三十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法罗群岛：天下第一岛美在何处？（四）
国庆日与统独之争下的法罗群岛方案
我在法罗群岛的最后两天，碰上法罗群岛的国庆日。
此前我住在南岛，计划在7月27日乘渡轮回托尔斯港，房东听了就说那天她也会同船去住两天，问她干什么去，她略显惊讶地说：“去参加国庆日活动呀！”
国庆游行队伍。摄影：张平。
说来惭愧，我安排行程时完全没考虑国庆日的事情，把这两天安排在了托尔斯港纯属偶然。听了房东的话，开始上网查询国庆日的活动日程，却只找到2021年的。于是问房东去哪里找今年的。房东第二天一早敲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大摞打印好的纸张，不仅有完整的活动日程，而且把巴士路线（当天市中心封路，私家车开不进去）、天气预报、急救电话等等信息全都打印了出来。因为活动日程是法罗群岛语的，她又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把重点活动标了出来。
法罗群岛的国庆日是每年的7月29日，庆祝活动主要安排在28日、29日两天，但实际上从27日到31日都有活动，大大小小的活动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项，看得人眼花缭乱。
国庆游行队伍中的骑手。摄影：张平。
最正规的民众活动是28日中午的国庆日游行，游行的主力是各运动俱乐部的成员，男女老幼都有，大家都穿着运动服，队伍前边有个旗手举着俱乐部的旗子。运动队之外，有一支马队走在最前边，后边是一支铜管乐队。游行队伍穿过市区，聚集在议会大楼前，由一位选定的民众代表发表国庆致辞。
最正规的官方活动是29日中午11点开始的主座大教堂巡游，参加者是岛上的全体头面人物，包括国会议员、内阁部长、宗教领袖。巡游队伍的终点是主座大教堂内的国庆日弥撒，弥撒结束后，会在国会大楼前举行赞美诗合唱演出，届时全体领导人会站在唱诗班的后边，虽然不怎么唱，但会陪同到底。
主座教堂巡游队伍，岛上所有的权贵都在这支队伍中。
摄影：张平。
最热闹的民众活动是28日下午举行的划艇比赛。比赛在轮渡码头区举行，由各个学校组队参加，分成不同组进行比赛。整个下午，码头区人山人海，笑语喧腾。
最有代表性的活动则是29日半夜的“夜半歌声”活动。大群民众会聚集在国会广场，合唱法罗群岛民歌，跳民族舞蹈。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其他庆祝活动，比如彩虹游行、儿童歌曲音乐会、铜管乐队演出、画展、等等。在国庆日两天中，只要你走在托尔斯港，就不可能不遇到几起庆祝活动。
出发的赛艇。摄影：张平。
与庆祝活动同样醒目的，是法罗群岛的传统服装。这些服装大都由上好的细羊毛精心编织而成，配以耀眼的银扣子和银链子。男子服装中最吸引人的是白衬衫外面套的一件颜色鲜亮的马甲以及马甲上精美的刺绣。女子服装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胸前用一根银链子串起来的两排银扣子，肩头各色美丽的披巾，以及那条红黑细条纹的长裙。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些传统服装的普及程度，无论男女老少，本地人几乎都穿着这样的服装。一般来说，宗教群体穿着统一服装是比较常见的事情，世俗群体服饰统一，特别是青少年参与这种统一的活动，则是非常罕见的。在这些美丽独特的服装的背后，是法罗群岛人强烈的民族与文化认同感。实际上，法罗群岛的传统服装的兴起与19世纪之后本地民族主义的兴起是同步发展的。在此之前，法罗群岛传统服装已经衰落，在外来服装的打击下，几乎没有了生存之地。
国庆日身穿传统服装的夫妇。摄影：张平。
当然，法罗群岛的民族认同意识远不止表现在服装上。
法罗群岛属于丹麦王国，然而法罗群岛这国庆日却是本地的国庆日，并非丹麦国庆日；丹麦6月5日的国庆日，在法罗群岛上是没人庆祝的。
在我跟法罗群岛人的所有谈话中，“独立意识”几乎无所不在。法罗群岛人讲“我国”、“政府”、“国会”、“总理”、“国旗”等等，讲的都是法罗群岛，而不是丹麦。他们甚至告诉我“我们在你们特拉维夫有一个大使馆”。我事后查了一下，法罗群岛在特拉维夫真的有个代表处，“代表处”是官方说法，民间就直呼为大使馆。据说当初为了这“大使馆”设在特拉维夫还是耶路撒冷，法罗群岛人还争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随大流设在特拉维夫。
法罗群岛最初的移民中就有很多挪威人，公元11世纪正式成为挪威王国的一部分。法罗群岛这个国庆日，在本地被称为“圣奥拉夫日”，纪念的就是因带领挪威皈依基督教而封圣的奥拉夫国王。14世纪丹麦主导与挪威合并，法罗群岛就成了联合丹麦王国的一部分。19世纪初联合王国解体，法罗群岛被分给了丹麦王国。
国庆日赛艇：冠军队的庆典。摄影：张平。
虽然此后丹麦实行了不少同化政策，比如强制学习丹麦语，禁止在公共学校使用法罗群岛语，等等，但法罗群岛的本地认同还是在19世纪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法罗群岛语复活，民族服装也逐步成为节日的流行服饰。
二战中，纳粹德国占领了丹麦，英国占领了法罗群岛。英国在法罗群岛实行了高度自治，除了军事行动之外，基本上不干预岛上的内部事务。二战结束时，很多饱尝了自治甜头的法罗群岛人不愿意再回到丹麦的统治之下。1946年9月14日，法罗群岛举行独立公投，独派以刚过半数的微弱优势获胜。9月18日，法罗群岛议会宣布独立，9月25日，丹麦国王以参加公投的民众不到全民三分之二为理由宣布结果无效，同时解散了法罗群岛议会。几个月以后，法罗群岛议会重新选举，独派败选，独立的事情就此搁置下来。统派在与丹麦达成妥协之后，通过了《自治法案》，从此法罗群岛成为高度自治的丹麦领地。
国会大楼前的唱诗班，后排是岛上的全体统治精英。
摄影：张平。
丹麦在处理法罗群岛的统独问题上采取了一些很有特色的处理手法。首先是诉求单一明确，只要求法罗群岛承认丹麦主权并接受军事保护，除此之外一切自便。其次是不到重要关头，不去卷入无意义的统独口舌之争。法罗群岛至今仍有约一半人口支持独立，独立的呼声从未停息过，但丹麦只在诸如独派推动撰写宪法之类的关键时刻才出面表态，平时则对此不置一词，不去人为地制造紧张局势。第三是恩惠分明。为了笼络法罗群岛的人心，丹麦每年给法罗群岛政府一大笔资金援助。今天这笔资金相当于每年9000万欧元，占法罗群岛GDP的3.3%。在法罗群岛经济衰退的90年代和本世纪初，丹麦的援助曾经占到当地GDP的30%左右。丹麦对法罗群岛的公民一视同仁，这些人去丹麦求职做生意并不会得到特别的优惠，因为给个人的优惠是暗中恩惠，没多少人知道，也没多少人能享受得到，并不能起到笼络人心的作用。而公开的现金援助就不一样，现金援助能让法罗群岛的每一个人都明确知道留在丹麦会得到多少好处，这些好处用在了什么地方（主要用于公共事业支出），而如果独立，法罗群岛人立刻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如今，法罗群岛每次出现独立的动向，比如撰写独立宪法，丹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要么停止，要么干脆宣布独立。当然如果你独立，援助就没了。”
正因为如此，法罗群岛的独派虽然有半数之多，但“急独派”极少，很多人虽然支持独立，但只是一个姿态而已，反对采取任何实际行动。不过，无论是统派还是独派，法罗群岛人很少认同丹麦身份。你要想侮辱一个法罗群岛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称他是“丹麦人”。
张平 2022年8月31日星期三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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