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东 历史学者  

50年代中国在三门峡建大坝，建水库、修大坝，当时征求国内专家的意见。当时找了70个专家来开会，只有一个半人反对，完全不赞成修坝的就黄万里一个人。

丁东

昨天我来是住在我的朋友赵诚家，赵诚是咱们山西省委党校的教授，他有一本书叫《长河孤旅-黄万里九十年人生沧桑》，这本书跟他有关，他是作者，跟我也有关，跟刚才说的冯克力也有关系。

当时有一年冯克力到北京找到我，说咱们最近还有什么好的选题，我当时在网上看了戴晴的一篇文章，就是介绍黄万里。

我说我看了这篇文章，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黄万里他是黄炎培的儿子，他又是清华大学的教授，30年代水利学的博士。 

50年代中国在三门峡建大坝，建水库、修大坝，当时征求国内专家的意见。当时找了70个专家来开会，只有一个半人反对，完全不赞成修坝的就黄万里一个人。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技术员叫温善章，他说在三门峡修坝，我不赞成修高坝，只能修低坝。

结果这个坝是苏联专家设计的，结果一修成，头一年修成，第二年就把渭河平原就给淹了，差不多都快把西安给淹了。

因为你在这儿一修坝，它就把水位给升高了，渭河是黄河最大的支流，对不对？它水一高，把渭河平原都给弄成盐碱地了，这个是一个非常失败的工程，但是又是50年代投资最大的工程。

在这个问题上，当时应当说真理就掌握在人家黄万里一个人手里。黄万里当时说无论如何不能修坝，你们实在要修，你也得把底下导流孔你给留着，结果当时不但修了坝，而且把这孔都给堵死了。结果还把黄万里给打成了右派，结果的话你看这个是一个完全失败的工程。

我觉得这个事情也很有意思，就是说在中国搞工程技术、自然科学方面，能够坚持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应当说人家黄万里是一个很典型的人物。

我一说，他说咱们去采访黄万里，咱们在《老照片》介绍黄万里。结果我也不认识黄万里，但是我认识李锐，李锐说我这儿没有黄万里的电话，但是我给你一个别人的电话，你通过他找一下，哎，一找很快把黄万里的电话找到。

给黄万里一拨电话，黄万里一听说是山东画报出版社，他说来吧。因为黄万里的夫人是山东人，他夫人叫丁玉隽，是国民党元老丁惟汾的女儿，这样的话就是说跟黄万里打电话，第二天他就让我们去。

我跟赵诚、冯克力，还有山东画报《老照片》另一个编辑叫张杰，我们四个人就去了清华大学，采访黄万里。

黄万里非常寂寞，没有人理他，我们一去，他给我们讲，滔滔不绝讲黄河，我们过去对黄河的认识就不对，说黄河是个害河，说黄河是一条好河，说是如果没有黄河把黄土高原泥沙带下来，怎么能形成这么大一个黄河中下游平原，我们中华民族多少人都是在这个平原上休养生息，怎么能说是害河，对不对？ 

可不是吗？这样等于他的认识跟那些人根本就不一样，当时滔滔不绝给我们讲了两个钟头。后来回去之后赵诚就写了一篇文章《但教莫绝广陵散》，然后再配上照片。

因为黄万里家照片特别多，因为他是黄炎培的儿子。你想在20世纪初年的时候，中国人谁有机会照相对不对？很难照相，但是黄炎培不是一般人，对不对？

所以说黄炎培那照片，黄万里家的照片不但质量高，而且尺幅大，那相册里头100年前的照片都是这么大个，照片素材太丰富了。 

完了之后我们在这《老照片》上就给登上。登出来之后黄万里特别高兴，觉得就是说中国公开的媒体，不管报纸杂志，没有人理他。但是的话，人家这《老照片》给他登出来之后，特别受读者的欢迎，结果黄万里就特高兴。

当时我不是搞口述历史嘛，当时冯克力也说，说是不是咱们跟黄万里商量，继续搞他个口述历史，让他搞一个完整的自述生平。

结果给黄万里一打电话，黄万里说我能自个儿写，我不用口述。他很自信，但是没几个月就去世了，其实他早就得了癌症 ，他是活到90岁，清华大学水利系给他过90岁生日的时候，他都已经躺在床上去不了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他活着时候，赵诚给他写了这文章，所以说他家对赵诚就特别的信任，最后黄万里90岁过完生日就去世了。

去世之后冯克力说我们是不是策划一个黄万里的传记，让赵诚来写。赵诚跟黄万里的家里人一说，他们家人特支持，说是黄万里家的材料我都提供，你要日记给你日记，要什么稿子给你提供稿子。

完了赵诚前后写了两年，写成了这么一本黄万里的传记，本来冯克力给他定的题目叫《巍巍黄万里》，这题目起的挺好，写成之后拿到山东画报出版社要出，那社长又退坡了，不敢出 ，不敢出这就没办法了，就卡了壳了。

正在这个时候，广西有一个出版家，原来是漓江出版社的一把手，他出诺贝尔获奖文学作品选出了好几十种，很有影响，很有成就。

他到了年龄退下来之后到北京想办一家文化公司，找北京出版界的那些人，好多都支持他，他把这文化公司弄起来，他就想找好稿子。他说我得一炮打响，我得出点有分量的稿子。

他给我打电话，说丁东你那有没有什么有分量的稿子，我说我这儿有一个黄万里传，他说好。因为他也主编过一个杂志叫《人与自然》，他就知道黄万里的分量，他也介绍过黄万里。

一看手里有一个现成的黄万里传，那不是太好了，所以说把这稿子给他，他说我以最快的速度出，也是就俩多月就给出来了。

但是他愿意起一个带点文学性的标题，叫做《长河孤旅》。这书不但出了第一版，后来别的出版社又出了第二版，第一版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的，第二版后来陕西人民出版社又出了新版，反正这书到现在还在出，还在卖。 

不管怎么说，黄万里作为这么一个搞工程技术的知识分子，他是表现了这种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对吧？而且人家在什么时候高压之下，绝对不改变自己的观点。

而且这黄万里还是个诗人。黄万里的旧体诗词写得非常好，当时把他打成右派的时候，毛泽东说他的诗词写得好，毛泽东都知道他的诗写得好，就是说黄万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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