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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粉吴亦凡:当爱已成为往事 | 深度报道

北青深一度 北青深一度 2021-10-06
采写/罗艳 纪佳文 刘一霖
编辑/杨宝璐 
 
8月16日,朝阳区检察院发布公告

她们自称“梅格妮”——这是“每个你”的谐音;她们管吴亦凡叫凡凡、哥哥;演唱会上,“梅格妮”们头戴银色的皇冠状配饰,挥舞着银色的荧光棒,那是吴亦凡的应援色,一闪一闪,布满整个青奥公园体育馆。“吴亦凡!吴亦凡!吴亦凡!”响亮有序的呼喊声中,大幕向上拉起,偶像华丽登场。

这是关于“顶流”光环的最具象的体现,与此相呼应的,则是数据时代的反馈:截止今年七月,他拥有五千多万微博粉丝,LV、保时捷等16个代言,S级待播剧《青簪行》和待播综艺《当燃了!国潮》。

高楼在7月最后一天轰然倒塌。从顶流到“塌房”(即偶像失格,指艺人做错事导致人设崩塌),吴亦凡在热搜上“住”了近两个月。随着北京朝阳警方发布吴亦凡因涉嫌强奸被刑拘的消息,“吴亦凡利用挑选MV女主角选妃、灌酒、涉嫌强奸”事件终于有了明晰的指向。8月16日,“朝阳检察”微博发布公告,依法对吴亦凡批准逮捕。 

“狗东西!”看到这个消息,他的前粉丝戴璐打开社交平台,气愤地敲出这三个字。

“房”塌了

偶像“塌房”那天,洛洛正在和朋友聚餐。手机资讯弹窗一出:“针对网络举报的‘吴某凡多次诱骗年轻女性发生性关系’等有关情况,经警方调查,吴某凡因涉嫌强奸罪,目前已被朝阳公安分局依法刑事拘留。

她一字一字看完通报内容,忽然就释然了,“原来这就是真相。”

那是都美竹方在网上爆料的第60天。其间,都美竹在接受腾讯娱乐《一线》采访时表示,自己收到吴亦凡粉丝的死亡威胁和工作室的律师函,吴亦凡母亲则报警称遭到都美竹敲诈勒索。随后,各路爆料纷杳而至,指控的严重程度一再升级,矛头指向吴亦凡涉嫌诱奸、迷奸多名女性。

在网友们的声讨中,仍有“梅格妮”苦苦等待,他们相信吴亦凡是清白的,直到官方通报这只靴子落下。

那晚洛洛喝了5瓶啤酒灌醉了自己。第二天酒醒后,她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信息无误,“当时我竟有点恨他。”

纵使喜欢的感情一时割舍不下,但她恨吴亦凡做出灌酒、涉嫌强奸女性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没想到粉了七年的唯一偶像竟是这样的人,崩溃过后,洛洛决定彻底脱粉。

“以前别人说他一点不好我都接受不了,现在全网抨击已经让我麻木了。”

丸子也是吴亦凡老粉,吴亦凡被刑拘后,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发来微信,“你喜欢的明星出事啦”“不要再喜欢这样的人了”。

“我脱粉了,我不喜欢他了,不要再说了好吗?”这是她回复亲戚们的第一句话。至于朋友圈里一边倒的骂声,丸子没有辩驳。

她用“出乎意料又有迹可循”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不断翻看都美竹的微博与网友曝光贴,一遍遍滑动手机页面获取最新内容,“就想着,来更多实锤和黑料吧,这样我就能彻底放下了。”

她说得平静,但实际上情绪在反复横跳。“对他不珍惜自己的流量和资源感到失望,也觉得骂他的人没有错,那是他自作自受。”

这是不少脱粉粉丝的共同感受。“有这种结局也是你自己活该吧。”戴璐在微博上写道。她为自己6年的喜欢而感到不值,粉过吴亦凡成为如今的污点与笑话。

李佳霜的“塌房”时刻来得更早一些。7月18日,都美竹发布“决战”博文之后,她失眠到凌晨四点,躺在床上,一边刷着吴亦凡以前的视频,一边流眼泪。第二天中午,她顶着哭肿了的眼睛,和同为吴亦凡粉丝的好友一起在炸鸡店吃饭,点开了吴亦凡此前参加的综艺,俩人看着看着,先是大笑,转而抽泣,最后抱在一起痛哭。

之后几天,李佳霜有种预感,这次关于吴亦凡的种种负面爆料可能是真的,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去百分百相信偶像,曾经对于偶像的执念一下子崩塌了,“他的行为比我预想的更恶劣,我喜欢了9年的人,可能是个戴着面具的人。”

李佳霜收藏的吴亦凡的周边
 
“梅格妮”的守护

几乎所有的粉丝喜欢吴亦凡都是始于颜值——那是“上帝精心雕刻般的脸”,李佳霜如此形容。

初见吴亦凡时,她还是四年级的小学生,荧幕上那个化着浓重烟熏妆、穿着黑色低腰裤的新艺人让她惊叹,“怎么会有这么阳光帅气的男孩子。”

丸子也是在2012年知道吴亦凡的,当时她上初二,某天,好友拿来一本杂志,指着封面上四个男生问她:“你觉得谁最帅?”她点到吴亦凡。“那时候他是EXO的成员,高高帅帅、眉清目秀又风格多变,舞台上光鲜亮丽,很让人向往。”

2014年初,丸子注册了新浪微博账号,把吴亦凡设置为特别关心,每天放学回家后就拿起手机翻他的动态,评论和转发有关他的微博。在大粉的科普下,丸子慢慢知道了什么是打榜以及怎么打榜,三个月后,她开始跟着别的“梅格妮”做数据。

她还常常给吴亦凡发私信,写下自己遭遇的开心和不开心的事。“起初抱着他可能会看到的小心思,后来才知道,明星一般不看微博私信。”于是,私信界面成了丸子的“树洞”,她把不好意思告诉身边人的话,都说给了偶像。

家里的一面墙上贴满了吴亦凡的照片、明信片和海报,她还向班里同学推荐吴亦凡的新歌和综艺、甚至“监督”别人观看情况。遇到骂吴亦凡或者说她是脑残粉的男同学,她怼回去,说对方是嫉妒吴亦凡帅,“但也有一位男生真的去听了他的歌,然后说这一段是好听的。”

“我喜欢吴亦凡人尽皆知。小时候觉得,喜欢他的同时再去关注别人,就是一种罪恶。”丸子坦言,那时候时时刻刻想看他,会脑补各种画面,比如和他见面要说些什么;遇到危险时、吴亦凡会突然出现将她解救;或者当他的伴舞、站上同一个舞台……“我视他为自己的哥哥,把他嵌入生活场景里,他帮我买好吃的、给我做饭夹菜,我喜欢那种被保护的感觉。”

也是在2014年,李佳霜则注册了三个微博账号,大号用来超话签到,另外两个分别用来控评和与对家粉丝对线。她加入了一个粉丝群,入群要求是微博账号必须有铁粉标志、或者在吴亦凡超话签到超过七天。每当吴亦凡有新作品上线,群里便有人倡议大家去宣传;当网上出现吴亦凡的负面新闻时,群里也有人会号召进行“洗地(指替别人洗刷恶评)”,减少负面事件带来的影响。

李佳霜介绍,控评是有规则的。粉丝们会在群里讨论各自的分工,有的以路人自居,有的专门反驳对家,“我一直扮演的是比较中立的角色,为他赢得路人的好感。”而一些长期未做任务的粉丝,会被踢出群聊,粉丝群的人数增增减减,一直维持在400多人。在李佳霜看来,“如果是真爱粉,这些任务并不会成为一种约束,长期‘潜水’的号,我们就视作‘僵尸号’踢出群了。”

“现在的粉圈,很难找到那么纯粹的感觉了。”她感慨。因为吴亦凡,李佳霜在粉丝群里认识了很多朋友,大家经常会组织线下见面会,见面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吴亦凡。“我们就像是班集体,在一个目标的号召下一起向前冲。”

李佳霜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粉圈开始被资本、利益和流量裹挟,粉丝不一定是真爱粉,也有可能是为了利益,粉丝间的“骂战”频频发生,“充满了戾气,我们以前和对家‘对线’,我绝不会侮辱谩骂或者人身攻击,现在某些粉丝像极了邪教成员。”

2017年1月,吴亦凡主演的《西游伏妖篇》上映,李佳霜和朋友一人出了一千多块钱,包下一个场次,邀请同学和当地粉丝看电影。当天,她的妈妈也带来几名同事,并拉了条横幅,上面写着“祝我女儿的偶像电影票房大卖”。

“在我们这座小县城,包场看电影不算常见,影院门口的滚动屏幕上显示着‘某某某在几楼包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进几号厅观影’的字样,我想,我总算是尽自己的努力为他做了一份贡献。”

在李佳霜眼中,吴亦凡上进、温暖、有责任心,完全符合她对偶像的所有标准。尽管他演的电影连她一个“老粉”都觉得折磨。“作为流量明星,想在国内市场立足,就必须去分这杯羹,我不会因此而批判他。”

2018年,吴亦凡与虎扑网友发生互杠事件,群主让粉丝们随时关注进展,去微博控评。李佳霜回忆,当时有个妹妹在微博上说“你们不了解他,没必要攻击他的长相”,引来诸多男性网友辱骂,甚至被“问候”父母。“那是我最直观地感受到网络‘自由’的一次,好像你在网上说什么话都不用负责。”李佳霜觉得自己的偶像承受了太多无端质疑和漫骂,因此需要粉丝的守护。

丸子收藏的吴亦凡的周边

“他曾是一束光”

相比之下,洛洛的追星显得更为安静,她专注在自己搭建的内心世界里。

在她读小学五年级时,父母离婚且各自去了外地工作,她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生活。也正是那年夏天,她在电视上第一次见到吴亦凡,“他特别帅气,对其他嘉宾很有礼貌,这个男孩让我眼前一亮。”那会儿洛洛还没有手机,就天天守着电视,等着看有吴亦凡的节目。

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幸运的孩子,父母并不相亲相爱,爷爷奶奶也经常吵架,她基本处于“没人管”的状态。电视上的吴亦凡之于她,好比一束光。

“他也是父母离异,被寄养在姥姥家,后来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加拿大,我就在想,他的经历和我特别像,他为什么能那么坚强,我就不行呢?”

洛洛一点一点地收藏着关于吴亦凡的东西,听他的歌、买他的代言和周边、看他的电影,在节目中捕捉着他每一个细节——吴亦凡在红毯上对前辈45°弯腰鞠躬,与比自己矮的人合影时会微微蹲下……这些细节都让她觉得“这个男孩真的特别特别好”。

她还专门准备了个小本子,天天写两三百字有关吴亦凡的日记,写了整整一年。在她看来,吴亦凡的音乐天赋和礼貌是最让她“上头”的特质。“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英文歌,但就觉得节奏啥的真挺好。”

在洛洛初一暑假时,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那可能是我最崩溃的一刻。”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快要晕过去。接下来的三天,她几乎没吃一顿饭,就是靠看那本关于吴亦凡的日记撑过来。

但她不愿在公共场合提喜欢吴亦凡,“可能他长得太帅,或者声音有一种电音感,所以黑他的人很多,我初中班上的男同学就会调侃他是加拿大电鳗。” 

洛洛承认吴亦凡演技不好,“可他接触的嘻哈是美国顶尖的。从一个性格内向的男生到被星探挖掘后去韩国练习出道,我无法形容这个男孩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寂寞、无奈,他并不像大家想象得那么差劲。”

2019年,吴亦凡在南京举办首场个人演唱会,在手机上看直播的洛洛得知他被黑粉用红色激光笔照射后,哭了一晚,“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有点脑残,我竟会为一个陌生人哭这么久。”

朋友们和父母都知道洛洛追星,他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这么喜欢他,却连见他一面都没有,他知道你这么喜欢他吗?

洛洛无奈,她感觉没人理解自己,“那束光只要照亮自己就可以了,为啥他们要吹灭别人的灯呢?”

“光”,是众多粉丝对他的评价。

南京演唱会那天,戴璐和男友去了现场,中场休息时,吴亦凡说了句“给我十秒钟,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这句话让戴璐瞬间落泪。“粉上他之后我好像变得更好了,每天生活得很开心也很努力,那时候的他大概真是一束光吧。”

李佳霜也去见过一次吴亦凡。2016年,她正处于中度抑郁中,吴亦凡被她视为“支点”一般的存在。为此,李佳霜的母亲托人买到一张吴亦凡粉丝见面会的门票。远远地,她看到了吴亦凡本人,瘦,脸上骨头凸出,“真人太帅了,网图没法比。”

在台上,吴亦凡让大家不要参与网络骂战,并露出脚踝处的纹身“step by step”,鼓励“梅格妮”们也要一步步完成自己的人生。李佳霜说,自己是个比较胆小的人,缺少尝试的勇气和信心,她觉得吴亦凡那种不断向上的韧劲打动了她,“我要和他一样,为目标去努力,成为优秀的人。”

洛洛在素描课上画吴亦凡

替我看他一眼

中考结束后,丸子报了爵士舞蹈课,她想像吴亦凡一样在舞台上展现自我,“到现在大学毕业了还坚持在学,算是一个小成就吧。” 

洛洛则学了美术。快升高三时,因为吴亦凡喜欢速写,她就报了美术班准备艺考,学习素描、速写和油画。刚开始集训那些天,她很痛苦,“头发一把一把地掉,钱一把一把地砸。”

吴亦凡常成为她的练笔和作业素材,练“三庭五眼”时,她画他的五官上百次,并先后为他画了一沓速写和三张素描。

有节课上,老师发的速写书里出现了吴亦凡的图像,“老师说这个男孩长得特别精致,让我们好好画他”。完成后,洛洛高兴地对同学讲,自己终于进步了,“他们都说可能因为你画的是吴亦凡吧,我觉得他就是在一点点照亮我。”

繁重的考学压力下,意外发生了。

2020年秋天,洛洛连续失眠了十天,11月5日早晨,她在集训班的教室里突然晕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打着点滴、输着氧气,“头疼得受不了,嘴巴里还特别苦。”半夜回到家后,身体压抑、喘不过来气的她被父母又带回医院继续吸氧。次日下午,她被确诊为胃炎、中度焦虑症和中度抑郁症。

她不得不请假回家。11月26日,她的一位好友给她买了一杯奶茶、一瓶糖,让她好好活着;12月3日,这位好友在当地一家宾馆的14楼自杀。至今,洛洛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他是我第一个异性好友,我们之间的友谊有将近七年。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一直鼓励我。”提到好友,洛洛哽咽了。

在自杀前,好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爸爸妈妈,一封给警察——我本次自杀与所有人无关。

这件事对洛洛打击很大,所有人都拦着她去送好友最后一程,父母也只是劝她不要太难过。

“他们说不至于,”洛洛说,“听到这话我非常气愤,他们不理解我,只会给钱。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亲妈出嫁、患上抑郁、好友离世、美术联考失败,不如也一了百了。”

但她不敢跳楼,就想靠服安眠药自杀。她打开备忘录逐条写下:剩下200块钱放在哪儿、吴亦凡的东西放在哪儿,一一交代清楚。“我记得我还写过一句话,我走之后,一定要替我去看一眼吴亦凡。”

叫停这场自杀的,是她对吴亦凡的执念。她环顾贴在墙上的海报,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对他的爱意这么强,却连他的一场演唱会都没去过,面对一个喜欢那么久的人、自己都没有能力去见一面,真的很失败,我不甘心。而且我还有家人,我不能想不开。”

洛洛自省,当时的自己真是太傻了,“但当初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吴亦凡陪伴我的时间,比父母还要长。”

在家休养期间,白天,她在超话里来回翻看吴亦凡的综艺片段、公益捐款、前辈好评等实录,晚上睡不着,就单曲循环吴亦凡的歌。慢慢地,她从抑郁中走了出来,并通过单招最终拿到了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迟毓凯认为,偶像的诞生,是个体对“理想自我”和“理想伴侣”的投射。青少年时期的孩子正处于叛逆期,很多孩子认为身边的人不理解自己,不愿与他人交流,而偶像作为他们心中理想化的人格,被孩子们认为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他们更容易与幻想中的偶像产生共情。例如,一个缺乏自信的孩子,可能会喜欢上偶像身上的自信与勇敢;一个缺乏家庭温暖的人,可能会将偶像视为一个保护自己的角色。在追星的过程中,粉丝得到心理上的慰藉,偶像的成功,也能够发挥榜样的力量,对粉丝起到一定的正向引导作用。

洛洛的房间墙上贴满吴亦凡的海报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如今,“梅格妮”们的星星陨落了。

“吴亦凡的感情生活混乱,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从没想过,他会用欺骗、威胁等手段去逼迫女孩子。都美竹事件出来后,我一度无法接受。”李佳霜说。

2016年,小G娜在微博上放出与吴亦凡的照片后,她选择相信偶像;2019年,另一个女性传出与吴亦凡绯闻后,她还和群里粉丝磕起八卦。但随着女方的出道,她迷惑了,不知这是不是又一次炒作。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李佳霜说。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我们这种一腔孤勇的喜欢,背后到底有多少虚假和欺骗?

这段绯闻出现后,粉丝群里“炸”了,有人呼吁大家去控评,有人建议保持沉默,看着大家争执不下,李佳霜干脆选择退出群聊。“从那时起,我就不去关注他的感情生活了,也不再纠结他人设如何,变成了他的事业粉。”

面对偶像的绯闻,丸子的反应更为激烈。她看到两人在停车场牵手的动图,“想着他以后吃饭、逛街、看电影都有人陪,心都碎了。”丸子解释,吴亦凡在她心中的虚拟幻想被剥夺了。随着吴亦凡的绯闻和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她从自我麻痹到见怪不怪,身边的粉丝朋友陆续脱粉,“这次踩到法律红线,我觉得我应该正式和这段经历告别了。”

都美竹发声之后,李佳霜一开始还在等反转,但看到的信息越多,她就越无法劝服自己继续相信偶像。站出来爆料或发声的女性达20余名,其中包括吴亦凡的初代绯闻女友林西娅,她发文称:“七年,正义?拿来吧你。”

在都美竹发布“决战”博文后,从未因为任何风波质疑吴亦凡的洛洛也开始动摇。7月19日凌晨,她一边等待真相、一边难过地在抖音上发了条告别短视频。当天上午,吴亦凡发博否认“诱奸”“迷奸”等指控,看到偶像义正辞严地回应,洛洛重新捡回信心,但最终,等来的却是警方的正式通报。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种波折加重了我的意外和失落。”洛洛说。

对于付出真情实感的粉丝而言,脱粉是个需要时间去消化的过程。连续四天被偶像负面消息“爆锤”的洛洛又吃起了抗抑郁药。

“追星是很正常,只不过吴亦凡的粉丝追错了星。”迟毓凯表示,粉丝在追星过程中,会产生“替代满足”的心理,将偶像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在此基础上,偶像的失败,某种意义也否定了自己的价值。因此,偶像塌房后,不愿意脱粉的粉丝,实际上是无法承认自己曾经粉错了人,从而产生一种逃避心理,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进行自我催眠。

脱粉后,粉丝丢掉吴亦凡的周边

脱粉就像失恋

警方的刑拘通报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大部分粉丝对吴亦凡的最后一层滤镜。“告别”吴亦凡的大型脱粉仪式来了。

李佳霜把柜子里的五六十本杂志抱出来扔进了垃圾桶;床边的海报、衣柜上的贴纸、书桌玻璃面下的照片,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逐个清理,铁质的周边被拿去卖了废品,换回一百多块钱。“房间变得有点空,但好像没了这些东西,我内心平静一点,像是把9年间的一些东西斩断了。”

洛洛把加入的十三个粉丝群退得只剩一个,“没退出的那个粉丝群,最初叫做‘梅格妮后援团’,现在改成了‘内女一线战地八卦记者’,群里已经好些天没有动态了。”洛洛说,群人数也从500多减少到了390多,她想,或许大家和她一样,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戴璐也在等待。“就像你追的剧,无论好坏,总想看到大结局。”她告诉深一度,即使现在能坦然地聊这件事,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她为吴亦凡可惜、也觉得自己曾经的喜欢助长了犯罪。

可扔完东西,粉丝对偶像的情感也并不会马上消失。

一些群名称显示为“吴亦凡救援群”“吴亦凡真爱粉”的聊天截图流传开来。舆论的矛头指向粉丝群体,部分网友与粉丝之间的“对战”持续至今。

一名自称做过某流量明星粉头(指粉丝团的头目)的网友透露,现在还粉吴亦凡的,大都受到粉头影响。粉头们多数跟风、少数冲着资本,制造出“劫法场”等各种奇葩话题,利用和保持热度,收割最后一波“韭菜”。

除了未脱粉和已脱粉,还有的粉丝进行着“脱粉回踩”,李佳霜不赞成这种举动,“追星不是摘星,热爱不是毁灭,为了偶像失去自己的人格,在我看来非常不理智。”

洛洛承认,她对吴亦凡的喜欢还没有殆尽,“我和群里有一个粉丝关系比较好,她现在也特别难过,我俩就相互打气、相互安慰。”洛洛说,她们并非把快乐全部寄托在吴亦凡身上,只不过身处逆境时,有人拉一把、哪怕在精神上,都要比自己爬起来的感觉好一点。

但违法的偶像让她没办法再追下去。微博上的难听骂声、抖音视频下的刺耳留言,她都无法反驳。她把想说的话用微信发给自己,写了删、删了写,越写越觉得曾经的付出不值得。“那时候,我会定半夜3点的闹钟、困得要死还得起来抢他的专辑;为他写日记,我写作文都不可能写出那么多。”

李佳霜在微博上发表脱粉内容后,一名不认识的年长女性网友给她发来私信:“你不用因为这些来责怪自己,吴亦凡的错误需要他自己承担,但也没有必要去否定他身上优秀的地方,更不用怀疑自己。”这番话让李佳霜达成自我和解,“曾经他带给我的动力是真的,但他不再是我以后继续前行的动力了。”

迟毓凯称,偶像坍塌后的心理复建过程,对粉丝来说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就像是失恋,需要时间来自我愈合。”他建议,粉丝们可以通过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从而帮助自身走出偶像塌房的阴影。

洛洛也丢掉了吴亦凡的海报和专辑;收藏在音乐软件里的所有吴亦凡歌曲全部删除;还有那本写满了200页正反面、缝缝补补的破旧日记本,在美术集训班时为他画的画,都一齐被处理了。

但她还是留了一张相片做念想。在那张照片中,吴亦凡穿着蓝色牛仔外套,站在粉丝群前方,双手比出“耶”的手势;粉丝们举起手机,将电筒灯光照向他。 

于洛洛而言,那是敏感的自己终于从阴翳中走出来的见证。“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除李佳霜、迟毓凯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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