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生的救世主

第三话 命运潮涌

（全文约4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伊洛星上的居民常拿伊洛海来比喻命运，在她们看来无情的巨浪和无常的人世极为相似，它们都罔顾人们的意愿自由行事；由此我们也可以说，厄运无疑是更加暴虐的浪潮，以睥睨之姿肆意地对人们施加灾难，举凡美好的皆要被摧毁。

     仓库很艰难地容纳下了四个人，还是在芬奇把所有的货架都堆到房间一角之后才做到的，整个仓库不仅小，而且隔音效果很差（毕竟这不是它的主要用途），就比如现在，程卷施的声音在仓库之外几百米的16号营地门口都可能应该清晰可闻。 

“这就是你跟到这里的原因？你让我很失望小姑娘！”程卷施当然有些气愤，这个孩子可是被林毅和她的同伙们，不对，伙伴们怀疑上了，其中危险不言而喻，“你来找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没有感情的前佣兵差点就要把你——”

她不想吓唬孩子，所以比了割喉的手势暗示——但显然，这更加吓人了。

“说得是，来找她干嘛？”弗兰克的语气中有一丝玩笑性质的轻蔑，“她算什么类型的儿童偶像？叛逆研究员？还是难得一见的女酒鬼？”

“好了，行行好给我留点面子......”程卷施小声说道，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挤在仓库一角的芬奇，高大而沉默的男人没有回应。

而女孩却被弗兰克的话逗得笑起来，丝毫没有顾及程卷施的威胁，她像个大人一样回答，“她说她在月宫工作，她能去环光二号，所以我想着......”

“我去过，是去‘过’，”她把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见没见过我父亲。”

看看，是谁猜对了结果，不过她宁愿自己猜错了......程卷施无奈地想到，整个仓库也陷入了对于大人来说也过分了的沉默之中。

芬奇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后背。

“喂，大家别这么低落，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环光二号非常危险......人们到那儿都有去无回，但是这个姐姐，你见过的对吧，父亲给我带回来的东西，他那么厉害，所以我想着他一定没事儿，但是这次他去了很久，我和母亲都有些想念他......”

程卷施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她看向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弗兰克。

“是的，我们会帮你问问的，16号营地的老板消息灵通，你猜怎么着，咱们先在就去吧。”

“真的么？”女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房间外忽然迸发出了非常巨大的爆炸声音，如果程卷施不是知道此刻正是落潮的时候，她一定会怀疑是从未见过巨大的海浪在拍击着不远处的海岬以及16号营地。

林毅是说过“一些”可疑人物，对吧？而不是一个。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弗兰克，“你们只找到她一个人么？”

弗兰克什么都没有说，他本能一般地拉开门，刺鼻的烟味立刻涌了进来，程卷施就算对火药和任何武器装备都一窍不通也能知道——这是爆炸的味道。

但是这种程度的破坏还是过于令人不敢相信，没道理，所有的营地都很坚固，16号也是如此，程卷施一边跑一边想，完全没道理。

她才刚刚离开那里，怎么会？

没道理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简直她奔跑过的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几百米，海滩上都是人，他们身上全部覆盖着灰，有得灰中混合着血，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那些在奔跑中逐渐清晰的景物，有些固执地反复确认，这就是十六号营地，被爆炸炸得面目全非的十六号营地，从废墟升起滚滚浓烟，周围还裸露着几块烧焦的断壁残垣。

在逃离的过程中和她擦肩而过的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每看到一个人她就感谢一次不知道什么事物，直到弗兰克把自己的外套在海水中沾湿，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火里，芬奇略晚也是这么做了——蠢货们！不知死活的蠢货们！程卷施这么想着，几乎这么叫了出来。

“别！弗兰克！芬奇！你们！！”

但事实上是这位前佣兵跑得远比程卷施快，即使奔跑让她的围巾都散到了身后也顾不上。

她抓着围巾的手很紧，可关于赠送者的遭遇她却一件都不敢多揣测。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仍能分辨出一角的16号营地门口附近时，只看到红色头发的男孩坐在浅滩的泥泞当中。

“小林，”她冲上去抱住瘫坐在泥泞中的林斯普，急切地询问着，“出什么事儿了？”

这是个傻问题，程卷施在心中痛骂自己，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男孩有些迟钝地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眼睛被头发挡住，脸上都是灰烬和汗水混合成的污渍，还能看到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水。林毅呢？她为什么没看见林毅？她去寻求帮助了么？还是说？程卷施恐惧了很久，终于有胆量开口，“林毅呢？”

林斯普抬起手，指向火焰燃烧的地方，浓烟升起之处，指向海洋和陆地的交接，曾经的16号营地。

什么？

不可能，她是个前雇佣兵，她连逃命都不懂还能活到现在？程卷施不相信......只有火焰缄默地陈述着事实，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它的囚笼，她们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刚刚冲进去的弗兰克和芬奇身上......

“没关系，他们会找到她的，”程卷施只能暂且安抚着情绪低落的男孩，可另一方面，她也最清楚酒精和植物纤维是很好燃烧材料，火势只会愈发猛烈。

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那些喝得失去理智的家伙们最早就离开了，剩下的只剩一些尚且清醒的16号营地的老主顾，他们都是些建筑工地和养殖场的工人，其中不乏面色沉痛或充满怜悯的，也有关切地看着林斯普的。

一个藻石矿井的工人站了出来，他还穿着下矿的工作服，挂着矿灯，显然是刚刚下班来到16号营地准备放松一下自己，他的声音有些干哑，也有可能是对于现在的程卷施来说，任何声音都不能算是悦耳，“快要涨潮了，我和我的妻子就在海岬另一边的九号营地生活，我们可以在那儿给林斯普找个落脚的地方。”

“有人进去了，我们还得......再等等看。”

那位好心的矿井工人欲言又止，他选择礼貌地沉默，而不是告诉男孩最坏的消息。

程卷施点头感谢他的好意，但是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林斯普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她有些绝望地想着，再一次成为某种灾难的幸存者是什么体验？这是程卷施无法切身感受也不敢试图提起的问题——但他们还有微小的希望，不是么？

第一次见到伊洛星上升起第二轮月亮时那种感觉都不能描述她现在的感觉——奇迹或者随便怎么说都行，她的确看到弗兰克从火焰簇拥成的大门中冲了出来，身后跟着芬奇，那一瞬间她忘记了这个家伙所有的油腔滑调，总是看人们怎么做，而不是听他们怎么说，她忽然想到。程卷施按住男孩的肩示意他不要接近火焰，自己则起身过去接应。

直到她看到弗兰克混合着各种烟尘和污渍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和庆幸以及喜悦相关的神情，就连混着灰变成暗红色的头发也无力地垂着，她忽然意识到整件事情有多残忍——尤其对于林斯普来说——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抱歉......”弗兰克说，他从来没说过这么标准的通用语，“我们没找到她......”

芬奇空张着双手，看起来也很低落的样子。

“不是你们的问题，”她非常小声地说道，并非故意责难，而是她不敢让林斯普听到，“非常感谢......”

程卷施脑子里很混乱，仓库里的小家伙也跑了出来，袁明和她一起把男孩从地上搀扶起来，跟着好心的渔场工人往不知道怎么走的九号营地去。

当林斯普——这位16号营地最后一名常住居民有了去向，沙滩上最后剩下的人们便安心地散去，伊洛星地表的居民朴实善良且惯见苦难，在这种情况下亦是如此。

她们几个人沉默地走在人群的后面，一时间只听得到层层浪花涌上浅滩的重复声响，就在程卷施用近乎感激的目光扫过地表居民们的背影时，远方一个和所有人方向都不同的黑色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了看芬奇和弗兰克，他们也给与了她一个应允的眼神——那的确是曾经出现在监控中的熟面孔。

“不用担心我。”林斯普好像忽然长大了一般对他们说，他也看到了他们正在注视的影子，他坚定的声音更加让程卷施觉得难过，“请把真相带回来，犯罪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真相和惩罚都是大人的责任，你只要负责找到继续勇敢生活下去的办法，程卷施想这么告诉林斯普，但是她不能，她自己先失去了把这些告诉他的勇气。

林斯普却好像看出了她的迟疑，抬手帮她系好散落的围巾。

“织得这么差么？林毅说你总在野外跑，一定需要保暖的东西，就把从地球一路带过来的旧毛衣拆了，结果我就做出了这种东西，我什么都做不到，连保护她都......”

“我们会查出真相的，”程卷施帮男孩抹去无声落下的泪水，“真相和正义。”

远处的黑色人影并未走入丛林，程卷施看到，她们仍有机会。

“请把他带回营地照顾。”程卷施轻声嘱托，然后转向另一个孩子，“而你，袁明对吧，我们得确保你安全的回到家里，如果有可疑的人或者事，联系我或者和妈妈说好么？”

她说完，把自己的无人机控制终端交给女孩。

女孩的黑发有些散乱，眼里也没了光芒，似乎也在为这个刚刚见到的哥哥感到伤心，但她还是非常懂事地点了点头，一不小心把终端掉在地上的举动却诚实地反映出她的紧张——当一个具有充分实感的建筑在你面前化为碎块，没人可以保持完全的冷静，生理反应快于理智，芬奇弯下腰帮她把因为紧张掉在地上的终端捡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

“他会是我们营地受欢迎的客人，”藻矿场工人摘下他的帽子向程卷施承诺。

“照顾好自己。”弗兰克和男孩告别，他们交换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拥抱，芬奇也是，只不过他是沉默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很快就要涨潮了，她想到，当环光二号落到天空的另一边，当遥远的恒星光芒慢慢散去，温柔的海水会漫上整片滩涂，抚平任何曾留在上面的痕迹，冲刷干净十六号营地的残垣，只留下人们心中尚未愈合的伤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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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星际迷航》（2006）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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