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义、陈楠：资助型基金会如何讲好环保故事 | 鸿鹄伙伴访谈录
导读：
为记录和展现基金会新任秘书长成长过程中的经历、困惑、思考和感悟，基金会论坛（CFF）鸿鹄计划项目组策划“鸿鹄伙伴访谈录”（点击此处阅读本专题>>>）。恰逢环保主题节日密集的春季，我们访谈了同为鸿鹄计划2021学员的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副秘书长钱正义和深圳市质兰公益基金会副秘书长陈楠，这两家基金会都是关注环保领域的资助型基金会。
▲鸿鹄计划旨在陪伴秘书长走好前三年，成就基金会未来领导者。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了解/加入鸿鹄计划。
钱正义
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
担任副秘书长17个月
陈 楠
深圳市质兰公益基金会
担任副秘书长40个月
问：钱正义秘书长的博士专业是水生生物学，自己的教育背景对您的职业有哪些影响？什么契机让您加入了公益？
钱正义：此前我一直在求学，从本科就对江豚物种感兴趣。毕业之后其实我的选择蛮多的，我的大部分师兄弟们都选择继续做科研，但是我想做一些更加具体落地的事。因为科研更多的是理论研究，与实践有很大的差异，毕业之后我就开始尝试把科研中的理论应用到实践当中去。
也是机缘巧合，那时候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以下简称CCF）也刚刚成立没多久，确定了聚焦做长江大保护的议题，以长江江豚的保护为抓手，于是我选择了加入CCF。
求学阶段的教育背景对我的帮助其实还蛮大的，尤其在整个的项目设计到修正，可以给我提供一个理论体系的支撑。CCF这几年的工作都是从现实情况出发，解决环保当中最核心、最切实际的短板问题。而如何判断出这些短板，前期的这些教育背景对我帮助挺大的。
*CCF公益项目：“留住长江的微笑”-拯救江豚（图/钱正义提供）
问：我们了解到，深圳市质兰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质兰基金会）的三个关键词是：濒危物种保护、绿色扶贫、资助型基金会，可以通过这些关键词介绍一下质兰基金会吗？
陈楠：首先，我们聚焦明星物种以外的濒危物种和关键物种的保护。大家耳熟能详的动物，像大熊猫、雪豹等不在这个范围内。我们虽然做野生动植物保护，但我们不只关注具体的物种，更关注不同的生态系统的保护。
其次，绿色扶贫。中国是生物多样性非常丰富的一个国家，但是还面临着很多问题，如物种灭绝、物种濒危程度加剧、栖息地破碎化、质量下降与丧失、生态系统退化等诸多问题，而生物多样性正是中国绿色可持续发展的基础。生物多样越丰富的地方，当地居民的收入、生活条件和社会资源相对匮乏，通常都位于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我们想通过濒危野生动植物保护，推动社区通过可持续地利用自然资源、保护濒危物种、关键物种及生态系统来推动自身的可持续发展。
第三，资助型基金会。质兰基金会最初就专注于资助，为一线的行动者，比如NGO的工作人员、科研人员、保护区的工作人员等提供资金支持。因为一线保护面临极大挑战，但又不是一两年就能有成果，所以不容易得到资金支持，非常需要更多的社会力量，保障他们踏实、长期地做下去。
*质兰基金会聚焦非明星物种的保护（图/陈楠提供）
问：担任基金会副秘书长后，在机构主要负责哪些事务？与之前相比，你们认为自己发生了哪些变化？担任副秘书长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钱正义：其实我算是一直陪伴CCF的成长。刚开始只有江豚这个项目，随着机构的发展，项目也越来越多了，包括“长江鱼类”的科学放流，长江流域的零碳发展等。一开始我只是做好一个品牌项目，现在作为副秘书长，整个项目板块都要统筹，对于我来说是有很大的挑战的，包括外部和内部两个方面。
外部是从整个行业发展来说，环保议题在起步阶段，很多组织想做，但是各种资源不配套，我们就要着手扶植它的发展，统筹上下游。因为没有以前的参考经验，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在这个过程当中需要哪一块就补充哪一块，这样确实是很累，时间也不够用，所以就得聚焦。
内部来说，我和另外一个副秘书长有分工，我负责项目板块，他负责财务和行政，筹款的任务我们俩共同承担，考虑到这几年新冠疫情的影响，筹款形势也不好，要做的事情多，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但是筹款又有些跟不上。时间和步调上的不一致，往往需要我们来聚焦，也要做一些取舍；同时还要给自己和行业伙伴都施加一点压力，大家共同往前走。
*CCF公益项目：“长江有鱼”（图/钱正义提供）
陈楠：质兰基金会只有两个全职，我们俩个感觉更像在创业，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因为我不是专业（保护）背景出身，很多专业的事情仍需要秘书长顶上。我原来在商业环境做品牌传播，来了质兰刚开始发现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多发挥的空间，因为商业领域的传播会夺眼球、搞流量，但保护领域大家对传播是非常谨慎的，比如如果拿动植物开玩笑，就会有批评的声音。
做副秘书长之前，整体性思考较为欠缺，后来承担更多后，也开始更系统思考怎么更好地服务伙伴，满足他们的切实需求，这需要对行业的整体了解和判断。从项目管理的角度，质兰的资助系统，对财务流水等都有清晰和明确的要求，伙伴刚开始就会有不适应，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基金会单向的要求。在以前，我可能不会想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会思考下，我们这样规定的初衷，伙伴们按照这些管理要求，对他们的价值是什么? 他们可能纠结的点在哪里？基于这个和伙伴们再进一步沟通，告诉伙伴们，这件事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当认同和理解了“为什么”，伙伴团队从项目负责人到具体执行人，才能更顺畅地去执行项目。当然过程中还会有问题，但彼此之间不会有那么多的摩擦和不信赖。
问：在环保公益领域，基金会有哪些独特的价值？
钱正义：我认为基金会应该是平台资源型的组织，我们可能不是在一线亲身参与和操盘项目，但发挥纽带和平台的作用，在陪伴伙伴共同成长的同时，逐步解决共同关注的议题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因为参加鸿鹄计划的缘分，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与国强公益基金会（鸿鹄计划主办方之一）等机构共同发起了“鲟梦中华 守护长江”项目，旨在保护生物多样性，倡导科学放流中华鲟，助力中华鲟自然种群的培育与增殖。（图/广东省国强公益基金会微信公众号）
理想状态下，我将基金会定位为一个“M+1+N”体系中的平台型组织：
这里的“1”就是基金会。基金会需要判别这个议题中需要被解决问题的优先级，同时结合现有政策与实际情况，制定行业发展宏观战略。基金会要想带动所在议题领域共同发展起来，需要有M和N的支持。
“M”是大额资助方。我认为，未来的一种良性模式中，M是固定的，有一些固定资助方共同通过基金会来资助这个议题。
“N”是落地执行的机构。基金会要团结更多的伙伴，在落地的项目区域开展相关的具体的执行工作；现在看来不同的伙伴在不同的领域的发展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存在着各种差异、各种疑问，在引导的过程当中也有很多困难，所以就导致了社会现存的N有很多，但是能共同为某一个议题一起来发声的数量太少，第二个还缺少相应的能力。
所以M+1+N是上下游共同形成一个整合链条，各自发挥各自的优势，以最高效或者是最合适的形式，解决某个社会问题，是这样理想的一种状态。
陈楠：我觉得最核心的是基金会清楚自己在解决什么样的问题，自身资助的定位和选择。以我们的机构伙伴为例，一些申请机构还在成长期，但我们之所以支持，是因为它们清楚自己三年以后的目标是什么，自己项目解决的根源性问题是什么。也有一些机构，目标还很模糊，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也不是很理解质兰的资助理念，你很难评估它究竟要解决什么样的保护问题，也不确定它是否能长期投入，去解决复杂多变的保护问题。
*质兰基金会资助特色：小额、灵活、长期（图/陈楠提供）
质兰基金会除了小额资助，还为项目伙伴提供信息和技术资源的支持。比如质兰基金会的项目支持是三年，但我们仍是一年一签，每年每个项目结项时会有一个项目答辩评估会。我们会邀请外部评估专家组成评估委员会，针对每个项目的讨论通常要3-5个小时，评估的目的不是考察，重要的是帮伙伴链接潜在的资源，拓展对保护方向的思考。
我们也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在做社区的能力建设，这一块是难点。社区保护，就要与当地的社区密切链接，但是我们接触到的大多数申请人，不熟悉也不太愿意做和人相关的工作，他们更专注于保护的物种的情况。我们做了很多推动工作，比如获得资助的有与社区相关的项目，今年特地为每个项目匹配一个社工领域的专家，根据项目组提出来的社区工作中的问题，给予一对一辅导。
问：作为资助型基金会，是如何确定资助项目或资助对象的？
陈楠：质兰成立的时候，Slogan就是让行动者有力量。我们资助三种类型的行动者：机构（NGO）、团体（科研人员、自然保护地的工作人员）和个人。
质兰提到致力于保护的“根源性问题的解决”，所以这些行动者不仅要能够发现问题，还要能思考背后的根本诱因，并针对此提出方案。
同时，他们要能实实在在地去做事。这是有难度的，因为保护的问题有很多变量，很多动态干扰因素，需要不断行动，验证假设，不断反思，再行动。具备这样的能力，可能才是一个真正的行动者。
对于整个环保领域来说，大家都是去先发现问题，然后尝试某个解决方案，但这个方案能不能走通，谁都不能保证，不断试错才能找到一条路径。这个过程很艰辛，大多数不一定能成功，但累积经验对于整个行业也是贡献。
*质兰基金会Slogan：让行动者有力量（图/陈楠提供）
问：对行业发展有什么经验、思考或建议?
钱正义：我想发出一个倡议，倡议环保型基金会在各自聚焦领域突出重点的同时强强联合。希望能有更多的在某一个领域的共同发声，吸引更多的社会关注，毕竟to c端的筹款还是依赖社会热度。现实是，即使是明星物种保护，离整个社会公众认知领域还是较远的。
环保类项目需要走进公众生活。在环保类项目中如何把故事说好，是我们需要共同探讨的。讲好故事，温暖人心的故事，因为不管是人兽冲突，还是环境破坏，以前大家都在比惨，惨的故事在公众当中产生的影响就是越来越惨，大家都没有信心了，谁会去支持我们做事是吧？所以我们把最后的传播基调定为温暖的故事，说一个暖的故事打动人心，同时让大家坚信行动了一定会带来改变，让大家有参与的冲动，才有了后续的关注、参与、捐款等行为的发生。
陈楠：合作破圈确实需要大家一起来想办法，我们支持的伙伴也会有同样的问题。比如他们关注非明星物种，公众可能就完全没有兴趣。用什么样的方式破圈触及公众，是很多伙伴都在思考的问题。
另外，质兰的顾问和伙伴们也会提到业内人力不足的情况。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液愿意留在环保公益领域，这项事业就很难持续发展。所以质兰基金会计划做大学生的资助。通过资助学生，让学生到一线保护机构里实习，参与到具体的保护工作中，培养他们的环境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在大学阶段就能关注周边的环境（生态）问题，思考其与社会、政治、文化之间的关系，并采取力所能及的行动，希望这个模式能够走通。
问：过去一年中，你们有哪些成长或收获？哪些事情对于做好秘书长有帮助？
钱正义：我在鸿鹄计划中觉得收获很大，不管是从整个体系的建立，还是说新任秘书长需要的各种技能，都让我打开了眼界。
最大的收获是筹款方面的能力搭建与人才培养。今年对于CCF最大的改变是人人都是筹款人员，筹款思维都需要有，筹款能力都需要培养。以前项目人员只管花钱，现在也要负责筹钱，这样项目设计的时候就会形成闭环，有助于促进行业发展。
陈楠：过去一年，每次参加资助伙伴们的结项评估答辩时，伙伴们提出的新问题、新思考，都让我吸收到很多的营养。从基金会运营的角度，我开始从管理者的角度去思考项目。
另外，去年参加了鸿鹄计划，最大的收获是提升了大局观。原来习惯趴在事情上，尽量把眼前的事做好，但不会太多思考整体的战略，三五年以后的目标，但这些思考更为关键。
关于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
是由阿拉善SEE长江项目中心38位企业家和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共同发起成立，是湖北省首家民间发起的地方性环保非公募基金会，致力于通过开展以拯救长江江豚、中华鲟、青头潜鸭等旗舰物种为核心的长江大保护行动，构建政府、科研机构、爱心企业、NGO和公众等共同参与的社会化保护平台，带动并扶持民间环保NGO的成长，凝聚更多社会力量应对气候变化，为长江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
关于深圳市质兰公益基金会
成立于2018年，是经深圳民政局批准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质兰基金会是通过濒危物种保护推动绿色扶贫的资助型基金会，藉由为一线研究与实践者提供小额、灵活、长期的资金支持，从而推动生态保护，促进社区减贫与可持续发展。质兰基金会聚焦明星物种以外的濒危物种的保护，希望为真正的行动者提供所需的资助。
END
策划 | 鸿鹄计划项目组
嘉宾 | 钱正义、陈楠
编辑 | 吴婷婷、问津
排版 | 陈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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