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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的最后一天

炉边史话 2020-12-29

    1991年12月25日,这是人类历史上永远会被人记住的日子! 


    这一天,有着七十四年历史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宣告解体,红色的锤子镰刀旗从克里姆林宫屋顶上降了下来。二十世纪最强大,曾对全世界产生巨大影响的这个国家宣告终结。


     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苏联的最后一天:莫斯科,1991年12月25日》一书,对此作了详尽的介绍。

         


    这一天,除了政治家们在忙忙碌碌,千千万万的苏共党员,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似乎都无动于衷,莫斯科街头,没有游行、没有集会。人们不禁感到纳闷,七十四年来,天天宣称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苏共党员,天天生活在这样体制下的平民百姓,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真令人不可思议,也确很发人深思。以下是从此书中摘录的一个梗概——


   1991年12月25日黎明,戈尔巴乔夫有些疲惫,他头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他作为总统的工作已经基本上结束了,但是,前一天晚上,他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逗留了很久,莫斯科的警察局局长阿卡迪•穆拉切夫突然打电话来祝他好运,于是两人约在戈尔巴乔夫的办公室追忆往事。在戈尔巴乔夫统治的最后时刻,很少有人会费心做这样的事了,于是,一时兴起之下,他邀请了自己以前的政敌穆拉切夫来陪他喝一两杯白兰地。苏联的最后一任总统将核提箱放在桌上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竭力想给他的采访者留下一个印象,即他在对苏联进行改革的探索中没有犯任何错误。苏联的解体不是他的过错。


    上个星期六,戈尔巴乔夫所继承的这个超级大国的消亡变得无可避免,所有的共和国甚至联合起来抑制一个削弱了的中央政权。直到两天前的星期一早上,他在无可奈何之下,才决定在今天晚上宣告辞职。而在星期一下午,他才与他憎恨的竞争者确定和平过渡的条款。确定条款的过程对戈尔巴乔夫来说是痛苦的。他甚至没有被给予举办一个庄重的告别仪式的尊严。 


    根据过渡条约,戈尔巴乔夫夫妇有三天的时间来准备离开总统别墅,离开他们生活了六年的家,之后他们必须把钥匙交给俄罗斯的新统治者。他们要将许多款待世界领导人和夜谈如何重塑世界的回忆留在这里。现在,他们有很多相对平凡的事要做。他们要分类整理书籍、照片和文件,打包衣物和私人物品,然后搬到新家。他们在莫斯科列宁山上的城市公寓里也有类似的事情要做,这套公寓也是国有的。


   1991年12月21日晚上,在莫斯科红场上,这是苏联国旗在克里姆林宫上空飘扬的最后时刻了。在新年,它将会被俄罗斯国旗所取代。


    现在,戈尔巴乔夫将要承受和赫鲁晓夫同样的命运。他离开总统别墅时仍是苏联总统。当他晚上回到别墅时,将变成戈尔巴乔夫先生,一个六十岁的领退休金的人——甚至比赫鲁晓夫被免职时还年轻十岁。


    叶利钦几乎总是在凌晨两点开始他的一天。这位俄罗斯联邦总统被严重的失眠症所扰。


    在这个十二月的冬日早晨,叶利钦有很多事情要思考,有些是令人愉快的,有些则不然。今天,在经历了与戈尔巴乔夫的长期不和与积怨后,他将成为胜利者。他暗自承认,自己许多行为的动机都跟与苏联总统的尖锐冲突有关。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还需要处理自己阵营里的一些危机。这些危机会威胁到他的政府的稳定性和他为新独立的俄罗斯制定的激进计划。 


戈尔巴乔夫


    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的辞职标志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尖锐的权力争夺落下帷幕。这场争斗从他的前任康斯坦丁•契尔年科去世,1985年311日他被选为苏共总书记不久后就开始了。对于苏联来说,作为一党制国家的执政党,共产党的领导人就是管理整个国家的人。戈尔巴乔夫立刻开始组建自己的领导团队。他最先做的几件事情之一就是吸收叶利钦。


    但是,成千上万的政治犯在拘留营里日渐憔悴,这是斯大林时期的遗留问题。那时候,没有独立的媒体,没有集会的权利,不能自由移民,没有民主政治,宗教自由受限,并且完全不能容忍大众对高层官员的批判。腐败和酗酒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法院听命于党、警察和克勃格,可以逮捕任何人而不需要承担法律赔偿。秘密警察杜绝一切未授权的活动,不论是艺术展还是学生讨论组。外国书籍、杂志和电影如带有未经批准的内容将会被取缔。


    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斯大林强制实行的指令性(中央管制)经济遭遇危机。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尚过得去,但大多数农村人口的境况非常悲惨。缺乏竞争和过于依赖世界石油销售遏制了国内制造业的发展。国家陷入与西方的军备竞赛,这些竞赛耗资巨大,极其危险……


    这是一个充斥着愤世嫉俗情绪的社会。社会需要一些改变。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国家在自由度和生活水平方面被资本主义世界抛在了后面。新一代俄罗斯人变得对审查制度和旅游限制不满。这也是他们转向高层官员中最年轻也最有精力的戈尔巴乔夫的原因。


    临近早上十点,戈尔巴乔夫的车比平时稍晚一点进入克里姆林宫。


    在克里姆林宫墙内等待总统车驾的是美国广播公司的泰德•科佩尔、他的监制里克•卡普兰和一位摄影师。他们正在跟踪报道戈尔巴乔夫任期的最后几天。 


    按照之前的安排,苏联总统走下车,整理好衣冠同这几个美国人一起步行最后一段路去他的办公室。在进入办公室之前,戈尔巴乔夫把电视组工作人员留下,自己悄声走进走廊边上的一个小房间,他年轻的女发型师在那里等着替他做日常打理。这是他每天早上的老规矩,尤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时,以确保他看起来有总统的风范。发型师修剪了一下他的后颈和鬓角,再帮他梳理吹干头发。今天,他外貌的重要性更甚于平常,因为几个小时后,他将进行—个电视讲话,届时全世界会有数千万观众观看。


    根据他与叶利钦在周一制定的过渡条约,他可以在辞职后继续使用他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四天,直到星期天。这样,他就可以遵守之前安排的约会,接受最后一批采访,再整理他的办公桌。直到昨天,戈尔巴乔夫才召集他办公室隔壁的核桃厅的工作人员,第一次通知这些聚集起来的四五十个男男女女——顾问、助手和部长们——他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宣布辞职,而他们所有人最迟都要在12月29日离开克里姆林宫。


     然而,有证据显示,叶利钦的俄罗斯政府已经逐渐失去耐心,过渡时期也许不会那么平静。新的占用者已经迫不及待要搬进来,叶利钦的警卫已经开始接手克里姆林宫的检查关卡,并胁迫性地杵在走廊上阴暗的凹室里。几天前,军官瓦勒里•佩斯托夫还是戈尔巴乔夫的保镖头目,而在12月16日,他得知自己要接受叶利钦的指挥。即将上任的掌权者们命令戈尔巴乔夫的工作人员不得锁上他们办公室的门或抽屉,还要敞着走廊上巨大的紫红色文件陈列柜。他们已经开始拦下官员们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查看带进带出的物品。 


    苏联是在枪林弹雨中建立起来的,却是通过政令解散的。在前两个月,叶利钦纯粹是通过签署一道又一道政令来夺取苏联的资产。戈尔巴乔夫剩下的只有头衔、一小拨工作人员和核提箱。


叶利钦


    在戈尔巴乔夫实行政治公开前,报纸是枯燥无味的,它们捏造事实,还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主要的信息机构共产党党报《真理报》和政府报《消息报》只出版经过共产党允许的内容。愤世嫉俗者嘲弄道,“在《真理报》里没有消息,而在《消息报》里没有真理。”现在,这两份报纸上满是随心所欲的报道。这个时期新闻业所享有的自由在俄罗斯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在叶利钦的副总统叶戈尔•盖达尔看来,“一九九一年末俄罗斯的新闻业也许是全世界最自由的。”


    接近上午十一点,叶利钦总统离开他的白宫办公室,搭乘电梯到俄罗斯最高苏维埃拥挤的大厅。俄罗斯人民代表大会上议院的两百五十二名成员被召集到这个会议室来创造历史。他们将决定是否同意苏联的最后解体。


    叶利钦走上白宫议会厅的讲台,通知俄罗斯人民代表大会四天前协商的结果,即苏联将不复存在,戈尔巴乔夫将在今天晚些时候宣布辞去总统职位。辞职后,戈尔巴乔夫会立刻签署一项政令,放弃他对苏联军队的控制权,俄罗斯将全权控制设置在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境内的两万七千件核武器。


   上个星期六,叶利钦和其他十个共和国的领导人最后商定在12月31日建立一个松散的联盟——独立国家联合阵(独联体)——来取代苏联。仪式是在位于莫斯科东南方向约两千英里处的哈萨克斯坦古老的首都城市阿拉木图进行的。 


    叶利钦现在想通过对代表们的讲话告诉世界,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不会带来任何核威胁。


    叶利钦宣布,“核按钮只有一个,其他总统将不会拥有核按钮”。并且,“按下核按钮”需要征得俄罗斯总统和拥有核武器的其他三国总统的同意。“当然,我们认为这个按钮永远不会被按下去。”


    在叶利钦心中,继《阿拉木图宣言》得到正式批准和戈尔巴乔夫辞职之后,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戈尔巴乔夫自愿移交核通讯设备。当然,这只是让一个既成事实变得官方而已:俄罗斯联邦总统是莫斯科拥有终极权力的人。同样重要的是,这个举动将会削弱戈尔巴乔夫的同伴散布的传言,认为叶利钦分裂苏联的行为相当于发动对合法总统的政变。


    尽管当时戈尔巴乔夫还是官方总统和苏联军队的首领,他却没有受到独联体组成国家的领导人邀请来发表意见。这些总统也不理会戈尔巴乔夫送给他们的关于主动请求担任职务的信。他们现在没时间理会他们的前霸主或他的妄想和自负。 


   叶利钦对俄罗斯代表大会的发言赢得了掌声。在这些代表中有许多反对他的人,一些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一些是激昂的批评家,但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已经到了几乎每个共和国都认为依靠自己的力量会让情况好转的阶段了。


    在克里姆林宫里,戈尔巴乔夫吃完了午饭:单片色拉米三明治和抹上酸奶的松软奶酪,他被疲惫和几个小时后要做的事情的严重性压倒了。在他办公室后面,工作台的后面,有一扇门通往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和洗漱设施。戈尔巴乔夫走进去,关上门,躺下来休息。


    不一会儿,切尔尼亚耶夫和格拉乔夫拿着一捆告别信进来让总统署名,结果发现办公室里没人。这些信都是由戈尔巴乔夫口述的,要寄给国外总统、总理和王室。


    切尔尼亚耶夫敲响了休息室的门。戈尔巴乔夫花了五分钟时间打理自己才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有精神,但是,眼睛像是哭过的。格拉乔夫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点红,要么是因为睡眠不足,也许是因为最近几天的紧张态势而掉了几滴眼泪。总统坐到他的高背皮椅上,一封一封地仔细阅读这些信后,再用毡尖笔署名。切尔尼亚耶夫拿着这些信出去寄往世界各地。


    格拉乔夫抓紧机会给戈尔巴乔夫看《莫斯科共青团报》的头版。上面有一个标题,源自诗人亚历山大•普希金在一八三六年的诗作《纪念碑》:“我不会真正死去。”戈尔巴乔夫的眼睛亮了。



    像许多世界领导人一样,戈尔巴乔夫已经没有亲自阅读报纸的习惯了,更愿意让下属提供给他需要知道的内容,因此避免看到负面的报道。在政治公开政策下,审查被解除,报纸变得更加放肆。现在,它们敢于发表随心所欲的新闻和评论,其中许多都是攻击这位即将卸任的总统的。


     戈尔巴乔夫和格拉乔夫单独待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离发表辞职演说只有四个小时多一点了,他拿着一支笔,开始大声演练。在这期间,他询问助手的意见,在对精确的拼写还有最后疑问的地方做标记。自从九月份被任命为总统代言人之后,格拉乔夫就成为戈尔巴乔夫周围核心小圈子中的一员。总统越来越欣赏他可靠的润色,以及对公共关系圆滑老道的处理。 


   戈尔巴乔夫无法让自己说出他要“辞职”的话。于是,他决定插入这样的话,“我特此停止我作为苏联共产主义共和国联盟总统的活动”。


    最终的讲稿正在打印时,帕拉兹琴科进入戈尔巴乔夫办公室的外间。他提醒切尔尼亚耶夫,美国总统布什还等着戈尔巴乔夫总统的最后一个电话。切尔尼亚耶夫告诉他:“好吧,我猜今天该打这个电话了。”但是,在西方,今天是圣诞节,所有人都放假。当帕拉兹琴科拨打莫斯科美国大使馆的电话要求接通华盛顿时,没人接电话。大使馆是关闭的。电话应答机上的声音只提示了当值的海军陆战队员的电话号码,以防出现事关美国公民的紧急状况。帕拉兹琴科可以找莫斯科外交部帮忙,外交部有能力通过华盛顿的大使馆给美国总统拨打电话,但是,现在这些外交资产都握在叶利钦的人手中,而他们不可信。


     帕拉兹琴科翻着记事本,找到了美国代表团副团长吉姆•科林斯在莫斯科家中的电话号码,向他解释了自己遇到的困难。科林斯给了他华盛顿国务院控制台的一个号码,帕拉兹琴科通过莫斯科的操作员在外线上拨打这个号码。在国务院值班的官员告诉他布什总统正在戴维营过圣诞,他帮帕拉兹琴科接通了这个森林静养地的当值人员。美国总统还在睡觉,美国这时候还是凌晨,但国务院的官员说总统在起床后会接电话的。他们约好了打电话的时间:莫斯科时间下午五点,也就是华盛顿时间早上九点。


    戈尔巴乔夫已经完全从午饭后的萎靡不振中恢复过来,他邀请科佩尔和卡普兰到他的办公室继续拍摄 ABC电视台的历史纪录片。他着重强调这次过渡的和平本质,强调这是俄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归根结底,这个过程是民主的。”

到了下午三点,戈尔巴乔夫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关于他的告别演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桌上的白色电话响了,戈尔巴乔夫拿起话筒,是他的妻子从总统别墅给他打的电话。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赖莎一直就有打电话给她的丈夫或她丈夫的官员来参与事件的习惯。但是,这次另有原因。她现在正痛苦不堪。


    赖莎正在哭。她无比痛苦地告诉丈夫,叶利钦的一些保安人员已经到了他们的别墅,给他们送了一份通知。他们还命令戈尔巴乔夫一家在两个小时内腾出他们在列宁山柯西金大街上的总统公寓。这些人说他们的行动是由一道将公寓私有化的政令授权的,政令由俄罗斯总统在当天早上签署。这些不速之客已经开始将戈尔巴乔夫家的一些物品从房子里扔出去了。


     戈尔巴乔夫因为叶利钦的保安人员对他妻子的放肆无礼气得脸色发青。


    这种针对赖莎的“怀有极度恶意的行为”让切尔尼亚耶夫觉得,这是叶利钦想让戈尔巴乔夫妇在这最后一天不好过的粗笨办法。格拉乔夫也感到很愤怒。


     戈尔巴乔夫先试图让赖莎冷静下来,跟她保证马上就会把事情解决。他开始打电话发飙,一边要求跟负责的保安官员说话,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责骂下面的人做得太过火,一边又提到这是上面的命令。叶利钦的保镖总负责人亚历山大•科尔扎科夫后来透露这个命令是他的上司直接下达的,让他每天找戈尔巴乔夫别墅人员的茬,这样叶利钦就可以马上搬进去了。 


    在离辞职演讲开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戈尔巴乔夫终于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准备好了,他的演讲稿用大号字体打印出来,供他在播放时朗读。他很满意自己找到了适当的语调来庄严地表达他的失望和被叶利钦背叛的感觉。


    格拉乔夫觉得,戈尔巴乔夫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和“他的混杂思绪、没发表的演讲和马上要放手的核提箱待在一起”。


    他们讨论戈尔巴乔夫应在电视直播演讲之前还是之后签署辞去总统职务的政令。雅科夫列夫的建议是演讲后。他认为,如果看电视的人都能看到他签字的一幕会更好,这会添加一种戏剧效果和终结感。这个事件的形式主义越多,就越会被视为一次有尊严的退场。


    离戈尔巴乔夫给他六年多前继承来的、现已几乎消亡的帝国作演讲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他的发型师兼化妆师来到他的办公室,替他准备上镜。


    苏联总统好奇CNN和俄罗斯电视台的摄影机都去哪儿了。他以为他会在总统工作桌上进行离别演说。他问道:“他们要去哪儿拍摄呢?”作为这次电视报道负责人,雅科夫列夫告诉他,在四号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一个模拟办公室。戈尔巴乔夫问道:“为什么不在我的办公室呢?”雅科夫列夫解释道,参加的技术人员、摄影师和记者太多了,更别提那些设备器材了,在真办公室准备播放的话,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CNN已经在楼下设置好了他们的播放操作。戈尔巴乔夫他们也只能去那儿了。


    雅科夫列夫评论道,“CNN向一百五十三个国家播放”,强调辞职演讲通过这个网络达到的全球覆盖率的重要性。戈尔巴乔夫指出:“这其中也包括了独联体的十一个国家。那么,就不要冒险换地点了。”他突然站起来,将告别演说和辞职的政令放进他的软皮文件夹里,最后一次作为苏联的总统离开办公室。


    当戈尔巴乔夫和他的助手们进来时,模拟办公室已经被弧光灯照得灯火通明了。摄像机、电缆和通讯设备刚完成设置和连接。临时改变地点将会让电视工作人员惊慌失措。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尽可能像真的办公室。


    戈尔巴乔夫好不容易穿过混乱的人群,在核桃木桌后面就座。房间很快就清空了,只剩下几个CNN和俄罗斯的工作人员。


    戈尔巴乔夫打开了绿色文件夹,里面装着他的演讲稿和两道政令,一道是关于他辞去苏联总统职务的,另一道是关于把军队指挥权和控制权移交给叶利钦的。一个助手进来把一个杯子和杯垫放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里面是牛奶咖啡。戈尔巴乔夫抻了抻他的稿子,他低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用平静的声音说:“如果你不得不离开,你就得离开。时间到了。”


    在还剩下两分钟的时候,戈尔巴乔夫跟切尔尼亚耶夫和格拉乔夫低声协商。一个技术人员将麦克风夹在总统的领带上,戈尔巴乔夫从西服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支毡尖笔。他在绿色文件夹上试了一下。笔不好用。他的发言人俯身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安德烈,笔太硬了。你难道没有软一点的笔吗?给我一支好用点的笔签字。”


     站在几步开外的CNN总裁约翰逊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把手伸向口袋,拿出他的妻子送给他的二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一支万宝龙圆珠笔。这一突然举动引起了房间里保安人员的警惕。卡斯尔笑着说:“他们就差拔出他们的 AK-47了。戈尔巴乔夫对他们说:‘NyetNyet!’(没事,没事!)”


    戈尔巴乔夫接过这支泛着黑色树脂光泽、有着金色笔尖的德国笔时,笑着说:“是美国笔吗?”


    约翰逊说道:“不是的,先生,应该是在法国或是德国制造的。”


   “这样的话,那我就用它了。”


   戈尔巴乔夫在绿色文件夹上试了试笔,觉得挺满意,便结束了与助手们的讨论。


    他将刚刚助手们的建议抛在一边,拿起关于辞去苏联总统职位的五页政令和关于放弃苏联军队总指挥职位的政令就签。


    戈尔巴乔夫合上了他的演讲文件,也结束了他的总统任期。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历史时刻也没有进行直播,因为摄像机都还没开。他将笔放在咖啡杯外面的桌沿上,然后将签好的政令放在文件夹左边。


    全世界各个城市的观众都在收看 CNN直播的一个苏联领导人所作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辞职演说。


    正在戈尔巴乔夫准备进行广播的时候,另一个一路鸣笛的车队到达了克里姆休宫。叶利钦在根纳季,布尔布利斯陪同下,乘坐电梯到达他在四层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一个助手打开了电视。


    现在,过渡的最后一个行动也全部就绪了。只等到戈尔巴乔夫结束讲话,俄罗斯总统就会穿过那座窄院到达戈尔巴乔夫的办公室。在那里,他将正式接管核提箱,并将成为苏联最后一任总统合法的俄罗斯继任者。


    世界将看着这两个对手在核提箱易主时握手微笑,长达七十四年的苏联统治将落下帷幕。至少计划中应该是这样的。 


    莫斯科时间晚上七点,东部标准时间上午十一点前三十秒,苏联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总统取下他的大镜片眼镜,检查镜片是否干净,然后戴了回去。他看了几次表。然后,他抬头看向镜头,开始照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念,都省了用提词器的麻烦。 


    他开始了:“亲爱的同志们!同胞们!鉴于目前的形势和独联体的形成,我现在停止我作为苏联总统的所有活动……”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还没完全放弃。通过用“停止”活动这样的用词,他留下了将来某天可能恢复活动的可能性。


   晚上七点十二分,戈尔巴乔夫结束了他的演讲。他看向镜头,最后说了一句:“祝大家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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