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用无时无刻都做有意义的事情，有时候时间也是用来浪费、用来消遣的。”人生四十，曾汲汲于事业的王凯懂得了给生活一些余裕，放松和舒展才是一个人最舒适、最有创造力的状态。偶尔地抽离工作，远离喧嚣，于森林秘境中感受自然，可谓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
清明，绍兴山野之间，王凯第一次置身这里，“生机盎然，绿像是加过滤镜”。呼吸着林间空气，去酒店山顶茶室喝一盏茶或沿着乡间梯田茶园散步，如此远离喧嚣，身心舒畅。
这里春日多雨，虽意境顿生，却困扰拍摄。为了应对，我们提前做了很多防雨措施，结果却像庸人自扰，拍摄第一天天气晴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拍摄到尾声，落了雨。最后王凯冒雨完成了拍摄。这就像寻常的一天，有担心，有惊喜，还有一点出乎意料的收梢。一切似乎刚刚好。也像王凯描述他的日常，看书、追剧、打游戏……随兴而至，随意变通，“休息就是想干嘛就干嘛。”
此前，他更多是被一种紧迫感追着跑。同因为考大学改变了命运，外界评为王凯的人生和《大江大河》中宋运辉的故事形成了互文。关于王凯的故事，最被津津乐道的起点是，他辞去武汉一家新华书店的稳定工作，21岁考入中戏，这才有了后来的人生。但回头看，他无意贩卖鸡汤，相反克制、深切得多，“我们这一辈子之所以能够成为人，无非也就是往深渊里掉落的幸存者。有些人掉下去了，有些人挂在某一个树枝上，没有掉下去。”但人生殊途共归，“你也知道这个树根总有一天会被老鼠给啃断，你总有一天会掉下去。”如今踏过人生四十的门槛，做着喜欢的事儿的王凯懂得了给生活一些余裕，放松和舒展才是一个人最舒服、最有创造力的状态。“人不用无时无刻都做有意义的事情，有时候时间也是用来浪费，用来消遣的。”偶尔地抽离工作，远离喧嚣，于森林之境与自然产生共鸣，在苍翠中期待薄雾与落日，片刻的旷静带来的是无尽满足，正如周作人所言，“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
在拍摄第二日晚上8点，我们通过电话连线走近王凯的“半日之闲”，也跟他聊了聊“十年尘梦”。关于“半日之闲”，因宅家是常态，他说“家里就那么一亩三分地，我干的事跟大家差不多。”一切都随兴，“追剧到凌晨两三点也有，早上起不来睡懒觉的时候也有，觉得老是坐着也不是个事儿，那就跑步机上动一动是吧？然后觉得天天吃外卖也不是那么回事，就自己下厨房做两个菜。发现天天喝咖啡也没啥意思，泡壶茶，到了晚上追剧的时候好无聊，喝点酒吧，就开瓶酒……”就好似一个久居城市之人突然抵达森林秘境，他时刻寻找着感受的变化，以汲取新的滋养、新的力量。聊到追剧，我们问他有没有追最近大热的《黑暗荣耀2》，他刚好追完，气氛马上就变得好欢快。他爱追爽剧，喜欢宋慧乔的角色。“很难演，因为其他角色带一些符号，但这个人物内心戏很多，整个人的状态、气质、眼神是不好演的。”王凯喜欢宋慧乔的表演，“能够让我感动。”我们聊起戏中她跟大婶互动的分寸感，有时候她突然一下笑了，意识这样可能忘掉之前的仇恨，马上又严肃了。王凯留意到她的眼神和神态，“你能感受到她老是在犹豫和挣扎当中。”看剧时，让王凯有创作冲动的则是戏中忠犬男主，看的时候“我总会想我如果我演会怎样”，已经开始期待第三部。此外，抛开现实束缚，王凯还想演《法官大人》中的男主角法官这类角色。这部剧讲述的是一个人人称赞的好法官，因为儿子一次意外撞死了人，在法与情当中去抉择，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好看，也挺感人的。”法官由奥斯卡影帝也是著名的美剧形象“毒师”布莱恩·科兰斯顿出演，演出了人性的挣扎。这些也都是王凯的灵感来源。生活中第一手的见闻，更是扎实的素材。之前演《猎狐》，王凯跟经侦警察一块上班，听他们说怎么抓人。海外办案有很多的牵制，很多事情要靠警察自己想办法。比如他们抓了几年的一个叫花姐的人，一直不知道花姐跟另一个男的如何联系，什么都查不到。结果发现她在一款游戏中跟对方单线联络，指挥他去做什么……王凯听得津津有味。他喜欢看街上的人，骑摩托车的人、四周车里的人、路上的行人，大家各自的神态。遇到歪歪扭扭骑着小电驴的，一看就是在打电话，王凯会好奇背后的故事。做演员让王凯养成的职业习惯还有，在生活里遇到那种特别不好念的字，一定把它念出来，念对。朋友聚会时，一些临时状况让大家捧腹大笑，他就想，这个用到戏里挺好。萌芽、生长、蔓延，重整节奏的王凯，早已在嘈杂世界中找到了生活之外的“栖息地”，一片郁郁葱葱的内心之林正逐渐繁茂。“我从来没有把戏和现实混为一谈、入戏太深在生活当中抽离不出来，以前也没有过。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当下那一刻你必须全情投入，但工作结束之后就得抽离。”他做了一个不无巧妙的比喻，“人就像有很多个抽屉，在不同的场合打开不同的抽屉，离开了就关上。到了下一个场合把另一个适合的抽屉打开，这是最合适的一种生活方式。”在剧组，他打开的就不再是“松弛的抽屉”。“我只要在剧组拍戏，戏一天不杀青，我做不到完全放松。哪怕我今天休息，也想问未来还有哪些戏需要提前准备，我是不是需要背一背词，包括哪场戏我觉得好难怎么演……老会蹦出这样的念头。”最近王凯正在宁波拍《大江大河3》，主场景变成了农药厂，场地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农药厂。有前两部珠玉在前，豆瓣评分超8分，拍第三部让王凯感受到一种圆满，“我是幸运的，最后一部了，终于要完成宋运辉的使命了。我这个角色是一个比较美好的结局。”三部曲跨度六年，宋运辉的命运经历了一路上扬到一波三折，再到第三部的再度扬起，展示了从18岁到40余岁的命运。再度变成宋运辉，王凯的感受是把整个人的状态重新放下来，“第一部我是把自己放下来演一个农村大学生，到了第二部把自己抬起来了，因为在东海做厂长了。到第三部又被打到最基层的农药厂，整个人状态又是往下放。当然最后又扬起来了。”因为强大，宋运辉被亲切地称为“钮钴禄·运辉”，对此王凯好奇，“他又不是来复仇的，怎么叫钮钴禄·运辉？”他觉得更贴切的是“累不死的宋运辉”，没有啥可以难倒他。有的时候他看剧本就问导演，“一晚上不睡觉，白天又干那么多事儿，晚上回去还接着研究学术的东西，宋运辉不累吗？”“你不知道吗？你就是累不死的宋运辉。”导演调侃他。在剧中宋运辉的外形是老干部风，却带着一种玉树临风的帅气。从演绎的角度，“帅多难演？怎么个演法？狡诈这都好演，特别具体。”他分析，“可能认真工作的男人特别专注热情，全情投入，就会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出来。”影迷好奇在第三部里宋运辉会不会发福，“不会，怎么会变胖？”王凯不解，“宋运辉演到最后也就是四五十岁，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状态，关键像宋运辉这么自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发福？”如果有一个角色需要他发福呢？“我可以不接吗？”他耿直地笑了，“因为让我胖这个事太难了。我天生的基因，就是瘦子。”从《琅琊榜》的靖王萧景琰到《大江大河》三部曲的宋运辉，王凯已经有了过硬的代表作和很多让人耳熟能详的角色，现在他希望从演戏当中获得的乐趣是，“获得喜欢的戏、喜欢的角色，这就是最大的快乐。有一种戏，比如说《黑暗荣耀》我肯定会演。”这就像当年他看完《琅琊榜》剧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除了萧景琰这个角色，我对整部戏都很喜欢，完全是对我的胃口的戏。因为我喜欢，所以我就想赶紧把它演出来。”打开抽屉和关上抽屉的那个时刻总有些不同，王凯完成了角色的转换，也在那个剧本里的时空，观山水、观云雨、观自在。他深入其中体验了关于这个角色或碎片或完整的人生故事，并远不止于此。能与角色拥有契合点是件幸运事。不论镜头前的人生或真实世界，人总要在路上留下点什么。“宋运辉从小山村走到东海现代工厂，用了15年时间，我从入行到现在，也是15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两年前《大江大河2》收官时，王凯不无深情发微博。外界以上大学改变了人生来评价王凯和宋运辉的人生形成了互文，其实戏内外的契合来得更深远些。戏展示了宋运辉从18岁到40余岁的人生，而戏外的王凯恰好也跨过了40岁的门槛，人生一样是上扬到一波三折再到上扬——辞去新华书店的工作，21岁考入中戏，命运扬起。结果中戏毕业沉寂数年，一波三折，再到《琅琊榜》开启事业黄金时代，三部曲和他的人生互相印证。一路进入更大的世界，成为知名的演员，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不是志得意满，反而是“未知和无常。”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和不可预知性，既充满希望又恐惧失望。“十年尘梦”，回看才觉得心惊，“回想那会儿真是挺傻的，万一失败了怎么办？饭碗也丢了。所有人都觉得走对了，那不都是往回看才这么说吗？”人说四十不惑，王凯还是有很多困惑，但有些想法不一样了。譬如松弛，“人生不必要每时每刻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也没有必要无时无刻拉得那么满，比如我必须要看会书……没有那么多必须，你此刻很享受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别设太多的限制。”不必自我强求，反而更易抵达内心深处，汲取更多灵感，积蓄更强的能量。他对世界有了更大的兴趣，最近关注 AI，感受是“挺吓人的，我也会有危机。”但又笑道，“最终极的危机估计我看不到。且不说 AI 有了情感（会如何），现在马斯克研究脑机接口，我有很大的好奇心，但想象不出来会演变成什么样。”王凯最重要的人生态度，是过好当下的生活，“很多变幻其实跟你有什么特别直接的关系吗？该怎么过怎么过，别想那么多。”他也不想去讲要达到什么高度，“要达到那么高的高度干啥？只要把自己的每一个工作都尽全力做好，该来的一定会来。”他不再爱表达，微博保持月更，朋友圈早关闭。有分享欲了就给朋友打电话或约出来直接见面小聚。跟特别熟的朋友在一起喝了酒，他不吵也不闹，但话变得很多，最后说着倒沙发上秒睡。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忘了，顿觉轻松。最大的乐趣，是去各地旅行。最近他去了一次国外，到处闲逛，让朋友带着吃东西，逛中古店。他还买了几件二手衣服，便宜、品相佳又方便穿脱不影响妆容，正好去剧组穿。旅行对他的意义一样是浪费时间，“这不代表不上进，只是可以掌控节奏，我就比较随意一点。”这次拍摄期间的王凯也是如此，忙碌在绍兴的清新林间，感受着森林氧吧的微风拂面。停歇处，森林生机盎然，心生，自然。如前文所言，王凯很清楚每一个人最终都会掉向死亡那个深渊，但过程是选择盯着老鼠啃树枝焦虑还是看看身边风景，虽然能做的选择很少，但答案已足够简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