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章：世界人口的冰与火之歌

《超低生育时代：人口经济学15讲》第二讲：世界人口概况

大家好，我是梁建章。

上一集我介绍了人口学的一些基本概念，在这一集里，我将介绍世界人口的过去、现状和未来发展趋势。在下一集里，我将介绍中国人口概况。

为什么世界人口概况要放在中国人口概况前面呢？因为先讲世界人口，有助于与中国人口的增长情况作对比。比方说，我常听到一些人说，新中国的前三十年，中国人口增长太快了。但实际上，如果与同时期的世界人口增长作对比，尤其是与世界上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作对比，就会发现新中国的前三十年，人口增长并不算特别快。

一、工业革命之前，世界人口增长缓慢

世界人口的增长变化主要以工业革命为主要时间节点。

在工业革命之前，也就是18世纪60年代之前，虽然世界各国人口的出生率很高，但由于死亡率尤其是婴儿死亡率也很高，所以世界人口增长极其缓慢。在农业社会中，由于高婴儿死亡率和低预期寿命，父母需要生育尽可能多的后代，以确保至少有一个孩子可以活到成年。

在工业革命之前，由于医疗技术比较落后，一场瘟疫就会导致大量的人口死亡。比如，在中世纪，一场被称之为“黑死病”的鼠疫席卷整个欧洲，夺走了2500万欧洲人的生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大约1/3。

二、工业革命之后，世界人口增长迅速

在工业和技术革命完成以后，最近200年中，伴随着世界经济规模的快速增长和医疗技术的进步，婴儿死亡率大幅降低，人们的预期寿命也随之增加。这些都带来了迅速的人口增长。

经过一段时期之后，人们逐渐意识到，随着健康水平的提高和婴儿死亡率的降低，不再需要生育很多孩子以确保其中有人能活到成年了。接下来出现的情形是，随着人们变得更加富裕，整体的生育率也下降了。

然而，在婴儿死亡率下降和生育意愿下降之间，通常会有一代人的时间差。因此，当一个国家开始繁荣的时候，低婴儿死亡率和高生育率的叠加，就会形成一个人口快速增长的时期。只有过了大约一代人以后，生育率才会开始下降。即使这时的生育率低于更替水平，总人口往往也还会继续增长一至两代人，这是因为人们的寿命比以前更长了。

在大多数中高收入国家中，虽然生育率已经低于更替水平，但总人口仍在缓慢增长。然而，只要生育率水平长期维持在更替水平以下，那么人口规模最终会减小。同时，随着新生儿数目的减少和平均寿命的延长，大多数国家的人口将迅速老龄化。

在一个国家完成工业化以后，上述人口特征转变的模式会非常典型。例如，在20世纪50-60年代的时候，欧洲国家拥有很高的生育率，人口的增长也十分迅速；然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些国家的生育率下降到了替代水平以下。现在欧洲一些国家，比如意大利和德国，他们的人口已经进入负增长，当然其中不包括移民的数量。

总的来说，工业化导致人口爆炸，但这是一次性的。在后工业化时代，发达国家生育率下降，世界人口增长两极分化，非洲是全球生育率最高的地区，也是人口增长最快的地区，而东亚国家是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地区，未来也是人口下降最快的地区。为什么全球范围内东亚的生育率最低，我后面会再解释。

三、世界人口每增加10亿人所花的时间

为了说明工业化带来的人口爆炸，我们现在先来看一下从17世纪以来到今天，世界人口每增加10亿人所花的时间，需要注意一下各自所花时间长短的变化。

1800年世界人口第一次达到10亿，花了几百万年，

1930年世界人口达到20亿，增加10亿人花了130年，

1960年世界人口达到30亿，增加10亿人花了30年，

1975年世界人口达到40亿，增加10亿人只花了15年，

1987年世界人口达到50亿，增加10亿人只花了12年，

1999年世界人口达到60亿，增加10亿人也是花了12年，

2011年世界人口达到70亿，增加10亿人也是花了12年。

留意这个数据可以发现的是，虽然世界人口从40亿增长到50亿，从50亿增长到60亿，从60亿增长到70亿，都是各花了12年，但由于人口基数变大了，所以其实人口增长率是变慢了。

这个节目上线的时间现在是2021年，世界人口为78亿，每年净增人口约8000万，预计2023年左右世界人口将达到80亿，增加10亿人也是花了12年左右。

四、对世界未来人口数量的预测

那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世界未来的人口数量会是怎样呢？

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2019》预测，到2030年，全球人口将达到85亿；2050年，全球人口将达97亿。但未来数十年内人口增速将减慢。未来30年全球新增人口中约半数集中在九个国家：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民主刚果、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印度尼西亚、埃及和美国。印度将在2027年前后取代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

到2100年，世界人口有多少？联合国的预测是109亿。但按照国际权威医学期刊《柳叶刀》2020年7月发表论文的预测，2100年世界总人口将达88亿。

这些对人口数量的预测，其实都建立在对未来生育率预测的基础之上。如果每个妇女生育的孩子数量比预测值少于或者多于0.2个，那么，世界人口的预测峰值将会相应地减少或者多出约十亿人。

生育率的下降有时会相当惊人，例如，在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几乎没有谁能够预测到，中国的生育率会从1970年的5.8迅速下降到1991年的2.1以下。生育率下降的原因，我们之后会在中国人口那一讲里面再具体谈及。

五、非洲是当今世界人口增长最快的地区

在对于未来人口数量的预测里，有一个比较突出的数据是非洲人口的增长速度。

虽然当前非洲人口仅占世界总人口的七分之一，但是由于其极高的生育率，非洲大陆的人口规模和其在世界总人口中占比的增长速度都非常快。

从2010年到2015年，非洲人口每年以2.5%的速度增长。不仅如此，在2015到2050年间，预计世界人口增长中的一半以上都会分布在非洲。在此期间，非洲有28个国家的人口预计都将增加一倍以上。

此外，到2100年的时候，包括尼日利亚在内的许多非洲国家，其人口数量将是当前规模的五倍。与此同时，非洲的人口是世界上最年轻的。2015年的时候，15岁以下的儿童占41%，15—24岁的人口占19%。

到2050年，非洲的人口将占世界人口的25%，而目前只有15%。到2100年的时候，非洲的人口将占世界人口的40%，超过40亿人口。然而，并非所有非洲国家的生育率都很高，更富裕一些的非洲南部国家，如南非，其生育率为2.3，仅略高于更替水平。

六、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

其实，除了非洲以外，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发展中国家的人口都经历了非常高速的增长。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之间，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了95%。而在同一时期，发达国家的人口仅增长了36%。这一时期发展中国家人口之所以快速增长，是死亡率下降和高生育率维持这两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们之前也有简单提及，二战后，得益于医疗保健技术的进步，尤其是现代免疫技术消除了许多传染病以后，死亡率急剧下降。到了1960年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的死亡率下降到了17‰，到1970年末，更进一步降到了12‰。

从出生率来看，在20世纪50年代，发展中国家的出生率高达42‰到44‰之间，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的出生率还高达40‰。可是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这些国家的出生率就呈现出下降趋势。从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出生率从37‰下降到了30‰。到了21世纪初，出生率下降到23‰。这种下降的态势一直持续到今天。非洲以外的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生育率在2到3之间，一些国家如巴西、越南、伊朗和泰国，其生育率都已经低于更替水平了。

七、伊斯兰教国家的生育率

穆斯林国家由世界上的五十多个国家组成，这些国家的生育率也值得我们多加关注。

这些国家多数属于贫穷国家，但生育率却高于处在同一个经济发展水平的其他国家。原因是，与其他国家相比，伊斯兰国家妇女的受教育水平和劳动力参与率都比较低。因此，穆斯林人口的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世界人口增长的平均水平。

伊斯兰国家的生育率很高，主要因素是社会发展水平，宗教影响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但近年来，中东的伊斯兰国家整体生育率其实也在迅速下降。比如，伊朗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实施过节育政策，生育率迅速下降，从1990年的4.8降到2001年的2.0，低于更替水平。最近，伊朗已经开始实施鼓励生育的政策。

八、发达国家的生育率

再来看下发达国家的生育情况。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多数发达国家都经历了一次人口快速增长的“婴儿潮”。然而，不久之后，生育率就开始下降了。

美国经历的婴儿潮，出生人口最多，持续的时间也最长，从1945年一直到1965年。欧洲的婴儿潮规模比美国小，时间也更短，而日本的婴儿潮时间最短，几乎战争结束后，就开始了生育率下降的进程。

到了1980年，所有的发达国家都进入了人口增长缓慢的时期。目前，个别发达国家，例如日本，其总人口规模已经开始下降了。

当前，在发达国家中，除了以色列以外，没有一个国家的生育率高于2.1的更替水平。我们之前说过，维持在2.1的更替水平，是一条重要分界线，在不考虑外国移民的情况下，一个国家如果生育率长期高于更替水平，那么人口就会不断增长；如果长期低于更替水平，那么人口就会不断减少。除了以色列以外，生育率最高的发达国家是法国、英国、瑞典、澳大利亚和美国，它们的生育率略微低于更替水平。

现在，大多数发达国家已经意识到了低生育率对经济发展不利，并且已经采取了程度不同的各种鼓励生育政策。例如，日本、德国、法国都实施大力鼓励生育的政策，我在后面几集的节目里会详细讲到。

九、东亚文化圈国家的生育率是全球最低

说完了发达国家，最后再来说下离我们最近的东亚国家的生育情况。

东亚文化圈中的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内地和港澳台地区、日本、韩国、新加坡。从古至今，东亚文化圈都曾采用孔子哲学以及汉语书面语。之前已经提过，东亚地区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来说，生育率最低。

以韩国为例，根据韩国统计厅在2020年8月发布的数据显示，韩国2019年总和生育率仅为0.92，创下1970年开始相关统计以来的最低值。2019年韩国新生儿数量为30.27万人，同比减少7.4%，也为1970年开始统计以来的最低值，是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中唯一生育率低于1的国家。而中国近几年的生育率，如果扣除二孩生育堆积效应，自然生育率只有1.1左右，在全世界可以说是最低之一，中国的人口数据会在下一期节目详细介绍。

东亚地区之所以会出现超低生育率，在我看来，应该是源自于儒家重视教育的文化传统，这种育儿方式使得他们难以有足够的精力抚养多个孩子。

因此，在美国少数族裔中，亚裔美国人的生育率最低。与之相似，东亚国家例如韩国、日本和中国的高考竞争都十分激烈。生活在这些国家中的父母，不仅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辅导孩子的家庭作业，而且需要支付很多金钱给补习班。数量巨大的培训机构已经在这些国家形成了相当庞大的产业。东亚的父母似乎更关心孩子的质量而不是数量。由此，东亚国家出现了世界上最低的生育率。

关于这个导致生育率低的原因，我可以再讲一个案例，近两年，有一本书名为《82年生的金智英》的小说成为韩国畅销书，并拍成同名电影。小说的主角名叫金智英，生于1982年，从小开始，就因为自己是个女性，受到了各种不公平待遇。

长大后，她初入职场，做同样工作收入却比男人低；怀了孕，地铁上甚至都没有人给她让个座位，她生了孩子，又在压力下被迫成为家庭主妇，辞去工作；丧偶式育儿，丈夫一手不管，还调侃把孩子丢给老婆是因为“母爱伟大”；结果当她想推着孩子去咖啡馆散散心时，听到咖啡馆员工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是个只会在家花老公的钱、靠照顾孩子为生的“寄生虫”。

虽然书名叫做《82年生的金智英》，但韩国90后女性也同样对这本书产生共鸣，因为90后女性正处在婚育、职场、家庭等人生重要选择的十字路口。女艺人崔秀英看完这本书之后，还拍了几集短视频小节目，就叫《90年生的崔秀英》，与姐妹们一起吐槽韩国女人的辛酸成长史。其中提到，因为许多韩国公司知道女性职员一定会生孩子，所以从入职那天起，就没想把好的薪水和职位留给女性。

金智英是千千万万韩国女性的缩影，她们在面临“同时在妈妈、妻子和事业”不同角色之间共同兼顾时的难处和辛苦。许多韩国女性并不愿意成为金智英，于是，她们选择不婚不育。这是韩国生育率低迷的一个重要原因。

十、人口老龄化趋势

因此，在上面讲的这些低生育率和高预期寿命两种因素的叠加影响，世界人口正在逐渐呈现老龄化的趋势。2015年，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8.5%；根据联合国的预测，到2030年的时候，这一比例将达到12%；在2050年，这一比例将超过15%，并将继续保持增加的态势。

到2050年的时候，日本和韩国将是世界上最年老的国家，人口的平均年龄为53岁；

日本的老年抚养比由2010年的35%，将会上升至2050年的72%。到2050年，韩国的老年抚养比将会达到66%；而中国的老年抚养比将超过40%。人口老龄化和低生育率问题比较严重的国家将面临经济发展承受负面影响的挑战。

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世界人口出现两极分化，非洲人口增长很快，伊斯兰国家中的低收入国家的生育率也比较高。但是大多数发达国家，尤其是东亚的高收入国家面临低生育率和人口负增长的问题。而中国是发展中国家生育率最低的，即使和发达国家相比，也仅仅有新加坡和韩国比中国的生育率更低。这将对未来世界的政治和经济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下一讲，我们就来详细介绍中国的人口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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