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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吗,如何找回年夜饭的兴奋感?

FoodWine吃好喝好 FoodWine吃好喝好 2023-06-04


随着年纪增长,一年又一年的年夜饭,渐渐变得不再奢望了,年味哪儿去了呢?是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根本就不惦记着大年三十那一桌大鱼大肉,还是我们渐渐对年失掉了兴趣?每一个人都有故乡情怀,每一处地方过年风俗都不一样,而我的家乡,它的年味是甜滋滋、软糯糯一笼屉蒸蒸热气,是街角一隅捣糕班们忙碌的身影。
捣糕班?
对于外乡客来说,是一个陌生词汇,对于现在的零零后,九零后来讲,也许同样陌生 —— 温州娒(小孩)都不会说温州话了,温州的年味,也越来越不温州了。

八字桥松糕老店的松糕分量重,冷吃、热吃皆可。

©去哪儿攻略


在我记忆里,年关前母亲除了要在屋子里掸新(大扫除),还要打发我跑去八字桥大榕树那边买松糕。温州人的脾气,年前松糕不是论个买,而是好几排地采购。塞肉和不塞肉的各买上一排,这是当时八字桥松糕店门口一景。另外还要添上一排箬糕,软濡濡的,似水一样滩在箬叶里头,被裹成了圆形,上头一般撒上花生仁、红枣和红绿瓜丝。
如果说大榕树底下排长龙买松糕是一景的话,那街头上的捣糕班,则是小娒娒们驻足仰首的乐趣了。温州人把年糕也喊作水浸糕,不是水晶糕。温州话是拗口的,译成文字,偶有偏差。为什么叫水浸糕?捣好的年糕,粗如幼儿手臂,浑圆、雪白、呈长条状,刚捣出来得放凉了,再搁于缸中,缸内盛满冷水,可过一个隆冬。想吃的时候,伸手入缸取出,上锅蒸食或炒制。1990 年代,我在农村舅公家见过,一口大缸浸满了年糕,桌上还摆了几个他用糯米粉团捏好的元宝和小动物。

将蒸熟的粉坯趁热倒进捣臼,两人合作,一人进行舂捣,一人负责翻糕,捣得越充分,糖糕口感越劲道。

©YouTube


捣年糕是件力气活,得由两名年轻力壮的男子来做。一个举石杵,朝石臼里的粉坯捶落过去,再由另一名手势迅敏地翻动那滚烫软糯的粉坯,粉坯在一下又一下的捶打中才能彻底弹韧。若是添加红糖,用雕刻了状元、牡丹和蟠桃的模具压过,则成了捣糖糕。刚弄出来的时候吃,又烫又甜,隔夜即冷成一块皂角般的物体,干裂难啃。这些老年月的物件,也只有在年关的时候,于街头偶尔一瞥。
年三十的晚饭格外丰盛,温州话叫「分岁酒」,有着辞旧迎新的意思。一般午饭过后,母亲要把 10 只朱砂红的高脚碗和龙凤碟取出来,仔细清洗一遍。小的时候,吃分岁酒还要摆上红木圆桌和红色高脚圆碗,有着团团圆圆的意思。
温州人年夜饭讲究十全十美,即十碟冷盘,十碟热菜(八咸,两甜),各家菜品大同小异,但是碗碟基本一致,冷碟都得盛在朱砂圆碗内,热菜是先吃一道,再烧一道,趁热吃个涌烫烫、暖纷纷。
十只红艳的高脚碗内 —— 酱油肉(腊肉)、酱油鸡(鸭)、瓯柑(大吉)、鸭舌(鸭赚)、花蚶(血蚶)、胶冻、虾干、鳗鱼鲞、江蟹生、鱼饼。冷菜上头都要搁上一片圆的红萝卜,即红菜,也叫讨彩。

在某处温州家庭,一只腊鸭挂于天花板上,后面墙壁挂着先人遗像。

©Patrick Zachmann


酱油肉,即腊肉,是温州人过冬必备食物之一。以肥瘦相间的五花为宜,剔去肉皮,用酱油、白糖、白酒来腌制,找个通风、阳光照射处晒晾多日,再储存起来,可以一直吃到正月。酱油鸡(鸭)和酱油肉做法一致,吃的时候上锅蒸熟即可。
鸭舌,温州话又叫鸭赚,因为「舌」与「折」谐音,生意人忌讳。卤好的鸭舌,油亮红润,取酱油和白糖上色,配以其它调味,入口饱肥,舌根带骨,透着一股弹嚼之劲,层次丰富,五味翻涌,甜咸香浓。鸭舌最有滋味的地方,也就是两处触须和舌软骨了。

温州人热爱吃毛蚶,也曾因此「惹祸」。1991 年,温州的一条小街,横幅上书「严谨毛蚶上市防止肝炎传播」。

©Patrick Zachmann


花蚶(血蚶),洗净外壳泥土,用滚沸水烫开,让它自己张开嘴巴,就能瞅见里头「指尖一点红」了。蚶肉滑溜溜的,有一层柔亮血色,肉质细润,得沾着血水一起吮吸,鲜甜异常。烫花蚶,最忌讳过了火候,如果蚶肉呈嫩姜黄色,见不着一丝血水,可以直接扔掉。
温州鱼饼名气早就传遍。但是鱼胶冻,却不见得有人知其滋味。取自鮸鱼鱼胶,胶冻一般盛在红色大盆中,菜场可见,底部是碎晶片一样的沉淀物,切成细条状,搁在碗底,剔透晶莹,淋入少许酱油与食醋,搁少许白糖,与芝麻香油一起凉拌了吃,鱼条冻在齿颊之间弹跳滑过,比果冻还要弹,透着一股子韧劲。
虾干,酒宴上虾干,一般个头偏大,小的时候,没少被虾枪扎手,留下一点坏印象,对此物兴趣不大。鲜是鲜,虾肉紧实,咸味刚好。
瓯柑是一个技术活,咬肉不咬籽,咬籽苦一嘴。温州人吃柑跟吃鱼一样,鱼要吐刺,柑要吐籽,此为一景。瓯柑入冬季节最甘甜,正月初一拜年,孙儿们给爷爷奶奶拜年,除了得一封红包外,还有瓯柑,说是吃了显能(听话、乖)。

鳗鱼鲞挂出来,年味就闻到了。

©文汇 APP


鳗鱼鲞,呈正反两面,正面鱼皮灰白,肥美滑嫩,背部老姜黄色,肉质结实酥香。抹上白酒上锅蒸熟,放凉后打薄片片,搁在高脚红碗内。配合酱油醋碟,三分之一酱油,三分之二食醋,少许白糖,用来沾食鳗鱼鲞,有提味之用。不管家宴或酒宴,永远有它的一隅角落。

江蟹生就是生的江蟹凉拌。江蟹是一个泛指,一般约定俗成的是瓯江中的梭子蟹。

©yan10研食,马蜂窝


江蟹生,斩蟹也是一件技术活,整件蟹肉斩好,盖上蟹盖完好如初。现在酒宴上倒不这样弄了,直接将生蟹肉斩好后摆盘,加以葱、姜、胡椒粉、白糖、花椒醋、酱油、白酒、味精来调味。虽是美味,但外省人第一次吃怕是承受不了这般生冷食物的侵入,因为我们是打小吃惯了,生食不怕。
另有十道热菜盛在龙凤盘上,第一道菜必是菜籽头(菜薹)炒年糕。身为温州人,吃了这么多年菜薹,仍然习惯喊它菜籽头。此菜入冬最是可口,脆生生的甜,炒过后,一筷子掐尖尖的嫩。
广东菜心一直在食客眼中是嫩家伙,与它一比,也要逊色几分。菜籽头,脆、嫩,泛着一抹碧青颜色,是炒年糕的必备佳品。
下锅翻炒的年糕一般呈细条状,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扁平状、三寸宽的塑封包装年糕。取一刀酱油肉打薄片,下锅与素白年糕同炒,年糕翻炒的时间越久滋味越足。因为是米粉制品,入锅翻炒的过程中外层容易结出一层薄衣子,入口嚼咀起来有焦脆的酥香味,再微洒几粒小虾米增加口感,淋上一勺子黄酒烹香。最后,才是下菜籽头的时机,此菜虽嫩,却也害怕猛火虎扑,一旦火候过了,就显老。

鮸鱼外观略似鲈鱼,鱼肉本身就香气十足,也因此尤其适合清蒸。

©yan10研食,马蜂窝


酒席上没鱼,压不住宴,温州人虽是爱吃鮸鱼,但正宗酒席上,是轮不着整尾鮸鱼上来做热菜的,大黄鱼才有资格。黄鱼最鲜美的做法,是活鲜现宰,搁葱姜与鱼同蒸,鱼蒸好后,倾尽腥汁。葱不厌多,上头青葱花,底下黄金鱼,一道金镶玉的色泽。再以一勺沸油浇淋鱼身,滋滋作响过后,调入海鲜汁(蔬菜与鱼露、鲜贝、香菇和玫瑰露同煮的汤汁),沿着鱼肉四周倾入,端上酒桌。
筷子头直接往鱼身上戳下去,不用拨开上头碧青葱花,金灿灿的鱼皮被挑破,露出一截细白嫩肉,转回嘴中,不用抿,鱼肉已经散在舌尖各处,葱油气息一下子充盈口腔,久不散去。
第二鲜,是鱼皮。以前温州鱼羹,取鲨鱼皮为主料,以白菜梆子、母鸡蛋、鲜香菇、胡萝卜为辅料,用蒜白和猪油在锅底先打一个滑,再辅以黄酒、酱油、盐、白糖、胡椒粉来调味,出锅前勾一个薄芡。鱼皮爽滑弹牙,有胶质感,那鲜味激得舌头都要打上一个哆嗦。

咸菜鸡是温州传统瓯菜,取其嫩而不韧,酸甜咸鲜。

©吃喝玩乐IN温州


咸菜鸡,鸡是一定要整鸡来入菜,不剁块下锅。炒出来的咸菜(雪里蕻)偏甜口,炒的时候得多油多糖,把咸菜水汽全炒跑了,才好与鸡同煮。再搁进香菇和红枣,汤色澄黄油亮,鸡肉酥烂软滑,入口非但不腻,反倒因为咸甜鲜的咸菜而解腻。
以前母亲在年夜饭中,必做一道墨鱼炒芹菜,墨鱼撕去外头一层黑膜,露出里头的白肉,打花刀后下锅与芹菜同炒,加盐和料酒来调味。筷子入盘,就再也挪不开了。墨鱼肉改成麦穗花刀后,入口有层次,滋味甚多。同样做法,直接切幼条状,就没有改刀后的口感了。
蝤蠓即是青蟹,酒宴上,田蟹、江蟹皆只能做冷碟,只得青蟹才做一道热菜端上来。在温州当地有这么一个说法,「蝤蠓未死先臭」,可见其保存难度。做法也简单,花雕与红糖,加姜片同炖,充分将蟹肉鲜味发挥彻底,肉质最肥美在两只大钳处。近几年酒席,却将它与番薯同做,又是另一个滋味,但是最好的烹调方法还是得用花雕。
另有炒三冬,即冬菜、冬笋、冬菇;红烧蹄膀,做得软糯酥烂,却能保持住最初体态,筷子插进去毫不费力,几年前在阿外楼吃过一次,个个嫌肥嫌腻,都不愿意多下筷子。

将糯米浸泡五、六个小时,再用传统饭甑蒸个把小时,这样炊出来的糯米口感软糯带韧,用来制作八宝饭最佳。

©温州美食


每家年夜饭大同小异,但最后两道都是甜品,其中一道是八宝饭。记忆里,吃八宝饭前还要淋上一勺鲜奶,才舀勺食之,里头主要馅料是黑芝麻、猪板油和白糖,外裹一层糯米,顶部铺以红绿瓜丝、葡萄干、金丝蜜枣、果仁。糯米在鲜奶的浸润下透着一股奶香,这种吃法才算是将八宝饭的滋味发挥尽致。少了鲜奶,不如不吃。另一道是甜羹汤,用核桃仁与鸡蛋,以花雕酒来煨,加红糖调味,透着一丝丝甜醉。
三十晚,已经是甜过一回,隔日早起天光饭(早饭),是阿妈上锅蒸得涌烫冒烟的松糕,还要让你再甜一次,粘住牙。
这是我家乡的年味,一段甜滋滋、软糯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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