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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我与原生家庭的和解 || 渡过

渡过作者 渡过 2022-08-09

文 / 小岚    图 / 张进


一  

我初次发病距今已经十年了。但听人说,在发病的很久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病程了。

我从哪儿说起呢,从影响最大的一个少年经历开始吧。

1997年,我7岁。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我被安排在了一个抚养者那里生活。

她是学校的老师,很严厉,据说带孩子很有一套,我爸妈就把我寄养在她家。我当时二年级,就读于她任职的那所学校的附属小学。

她跟班主任打招呼说,盯着我,如果上课不举手发言,我就回去打她。我信了。

她逼我吃我吃不下的饭,每顿饭之间要吃红薯。我肠胃不好,上课的时候就一直放屁。班上同学叫我“放屁大王”。

寒假她读大学的亲儿子回家,我奔过去喊,哥哥哥哥、她说,你不要理她,她是个神经病。

好不容易有一个同学想跟我回家想和我一起玩,可是她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说,妈妈肚子疼你都不关心妈妈,还想着疯玩。对,她让我叫她妈妈。

家里有只猫,吃饭的时候她规定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吃完,有时候猫上桌,扒拉菜,我赶猫,她也会吼我。

冬天到了,我喜欢踢被子,她为了省事儿,把我捆了三道,胸口,腰,脚。半夜醒来,我浑身动弹不了,这时发现本来睡在床顶的猫压在我脚边,内心的恨意涌来,我狠狠的踢了她一脚,猫怪叫一声跳开了。

每周会有一次妈妈打电话给我,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扶养人对我好不好,我望了望在旁边坐着的她,第一次学会了说谎,我说,嗯,我挺好的。

有一次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拿了一些钱,去火车站,我问,去XX(我爸妈在的城市)的车要多少钱,那人说,要AAA块,我数了数,我没有那么多钱,于是我问,叔叔,那XX在哪个方向。叔叔指了指,于是我真的朝那个方向,在漫天的雪地走啊走。我突然觉得我很象草原英雄小姐妹,虽然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这部电视剧讲的啥,但是当时半夜我做完梦醒来,外面漫天的大雪,我心里的悲怆与难过,真的现在回忆起来都刻骨。

就这样我带着满满的疑惑,悲伤,自我攻击和怀疑长大了。大学毕业读研,因为学业压力以及感情的问题,爆发、确诊双相。

二  

但这不是重点,那都是过去的的事了,让我难以摆脱的梦魇,是仿佛看不见头的治疗之路。

我深知患病的痛苦,那么绝望,那么哀伤,仿佛呼吸都是错的,每次我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好了,都会被医生贴上躁狂的标签,而我受药物控制的顺从与沉默,似乎才是大家认可的常态。

有一次在咨询中,咨询师逼迫我面对抚养的那段经历。她不准我反应和思考,逼问我:你恨不恨她,我说,我不敢,她说没有什么敢不敢,恨不恨,我答,恨。她说为什么,叫我赶紧答,不准思考,我当时爆出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一句话:如果她不要我,我就会死掉的!

随后哭到尖叫,不夸张地说应该整栋楼都听得到。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大概是发病后的第五年。

我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慢慢的,一些不一样的回忆漫出来,比如,她每天5点起床给我做馒头,脑子里有个思维说,其实,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只不过,我不是她期待的样子,我让她失望了。

于是我就真的不恨了,我找到了一个新的角度。一个跟以前执着于受伤与仇恨完全不一样的相对客观的角度。我能够重新看待这段经历了。

对于当初把我送养的爸妈,我曾自己的创伤完全归咎于他们,哭到崩溃,我妈妈说:哎哟,那有什么嘛,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谁小时候没点伤啊。爸爸也说,我们那时候每个月800的工资,给你是600块,我们自己每个人在一线城市留500。

《少有人走的路》有一句话,很多麻烦和矛盾会自己走开,会随着时间走开。经过心理医生的开导后,我逐渐明白,爸爸妈妈也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最好。有些事他们真的做不到,也与他们自己的过去有关,父母也是从小孩成长起来的,也都有自己的故事。

三  

经过自我认知调整之后,不知怎么,家庭氛围没有那么僵硬了。

终于有一天,听爸爸说,我们要是知道会这样,宁愿自己苦一点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啊,爸爸很后悔,我很感激爸爸的这句话。

当我得知我爸确诊癌症,我想起我高中把他气哭, 我特意和他通了次话,说:爸爸,我以后挣钱了,都给你花。听到爸爸在那头说,爸爸真的好开心啊。我哭到泣不成声。可是他病的那么严重,我的内心又无比的恐慌,我害怕。对了,又是害怕。

我的妈妈也变了。

当时,我爸得了癌症,我的病情也一时不见好转,我不敢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她独有的智慧和坚强,在我出生的前22年都奉献给了她的事业。我唯独气恼地是,她是我们家唯一能看懂我的人,但是她没有去看,我爸爸给了我无尽的爱,但是他看不懂我。

但是最近,她把眼睛放在我身上了,她观察我的状态,反馈给我,不管是担忧还是评估,有一次她说我太敏感。我问,敏感是可以自己控制的吗?她想了想说不能,我说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变得更阳光更积极向上,把敏感变成敏锐,这是解法对么?她说对。

有时候我误解了她的态度或是还是陷在过去对她的印象中和她争吵,她会静静的听,做一些分辨,但是她再也不会评判我甚至刺激我了。她能做到完整的倾听接纳和平静。于是我也能瞬间平静下来,开始反思刚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了我情绪的波动。

现在我的恐惧在家庭关系的养育中,被抚慰的很好,它跳出来搞破坏的频率变少了,就算出来,我也能用手上的爱来告诉它,我什么都不缺乏,我是足够的,不管如何都是足够的。

生活还在继续,如今我恢复正常工作已经几年,我依旧吃着足剂量的药,但是,我不害怕了。不管是害怕被抛弃,还是害怕不被喜欢,还是害怕复发,还是害怕服药的副作用。我慢慢的都不怕了。因为有爱,有光,我愿意接受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黑暗是没有光,寒冷是没有爱。

愿我们都有一双发现爱的眼睛,与这个世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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