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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美国人?|亨利·纳什·史密斯

亨利·纳什·史密斯 勿食我黍 2022-12-11


作者|亨利·纳什·史密斯(Henry Nash Smith,1906–1986)
美国著名文学和文化研究学者,“美国研究”学科的联合创始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荣休教授。




为美国人?美国革命之前,圣约翰·克雷夫科尔(St. John de Crèvecœur)曾经发问。从他那个时代起至今,每一代人都在反复提出这个问题。诗人、小说家、历史学家和政治家们也曾力图给出答案,但是他们努力把握的民族自我意识各不相同,最终总是没有定论。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时代的人强调自由与共和,并将之视为美国社会的本质特征;此后的思想家们则强调数以百计的不同民族合众为一,超越地域和种族界限融为一体,或强调能工巧匠的心灵手巧,又或强调对于商业经营的满腔热忱。但是,对于美国社会生活特性的各种概括中,始终贯穿着一种看法: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塑造了我们这个社会。它源自一片空旷无主的陆地,它吸引着人们一路向西,穿越阿勒格尼山脉(Alleghenies),横跨密西西比河河谷,越过远西地区的高原和群山,万里跋涉来到太平洋海岸。

上述观点不证自明。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克雷夫科尔已有所领悟,之前还有本杰明·富兰克林,而之后则有爱默生、林肯、惠特曼以及千百个其他作家。但对我们来说,它带着威斯康星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的个人印记。1893年,芝加哥世界哥伦比亚博览会美国历史学会会议上,特纳在他宣读的论文《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中,对此给出了经典的论断。特纳断言,他确信随着西部自由土地的边疆的关闭,西进运动即将结束。尽管如此,整整一代历史学者却继承了他的学说,按照这一假说着手重写美国历史。虽然出现越来越多的学者反对特纳的理论,但这一假说至今依然是关于美国历史最为人熟知的解释。

《处女地: 作为象征和神话的美国西部》
【美】亨利·纳什·史密斯  著
张骏  译
东方出版社
2022年1月

特纳才华出众,极具说服力。但是如果没有思想上、态度上的广泛呼应,边疆和西部主导了美国社会发展的论点几乎不可能如此让人普遍接受。正是由于这一理论广为大众接受,证明它表达了一种普遍深入人心的信念,因而近来围绕特纳的实际用意以及他的假说的正误的争论就绝对不仅仅是学术上的分歧。这场争论事关今天许多美国人——也许是绝大多数美国人的自我形象,事关美国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历史,因而也事关他们打算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本书探究的是西部——边疆以西空旷无主的陆地——对美国人思想意识产生的影响,以及迄至特纳予以阐述为止这一影响在文学、社会思想方面的主要结果。不管特纳假说的价值如何,美利坚合众国是大陆国家而不是欧洲大西洋共同体的一员这一观点对于美国精神的塑造产生了决定性影响。因而,单就这一观点本身来看就值得从历史角度加以探讨。

十八世纪之初,在大西洋沿岸殖民地外围地区居住的那些英王的子民心中,阿巴拉契亚山脉(Appalachian Mountain)以西的西部形象极其模糊不清。杳无人迹的森林不再如迈克尔·威格尔斯沃思(Michael Wigglesworth)1662年描述的那样,像个“魔鬼的巢穴”,

狂风呼啸的荒野
看不见一丝人迹,
只有恶鬼和野人
得到魔鬼的礼拜。

然而,对于内陆地区的情况,说英语的殖民地人中很少有人拥有确切可靠的知识。如果说西部曾经受到过欧洲人的控制的话,那么非法国莫属。早在17世纪90年代,英国殖民者就曾与法国人为敌开战。但是,即便是最大胆的预言家也无法想象,有一天英国的势力会扩展到广阔无垠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当时,不列颠帝国的发展走上了一个不同的方向,即走向称霸七大洋而不是走向北美洲空旷而遥远的内陆地区。

对英国在密西西比河流域所施行的政策,最早的分析基于以下观点。在内陆地区拓居移民或许是抵御法国的一种权宜之计,或者只是皮毛贸易的一个副产品,其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政府没有理由鼓励向内地殖民,这是因为农产品太过笨重不便从内地运往沿海,而不列颠帝国奠基于海上贸易,这类殖民地在其中发挥不了作用。1721年,贸易和种植联合会呈送给乔治一世(George I)一份备忘录,提出“今后无论何时,如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或在湖畔地区进行殖民,都有必要将其发展基础建立在与印第安部落贸易的利益之上,而不是寄希望于在远离海岸的内地靠种地而有利可图”。

到1763年,法国人战败后,英国的影响显然可以就此拓展到密西西比河流域。即便如此,国务大臣埃格雷蒙特勋爵依然义正词严地提出,应该禁止那些渴望移民的美洲人搬去内陆。应该引导他们搬到靠近海洋的新斯科舍(Nova Scotia)或佐治亚。“在那里他们将有益于自己的祖国,而一旦扎根于政府鞭长莫及的美洲中心地带,由于很难采购到欧洲商品,他们将不得不诉诸商贸和生产,从而极大地有损于不列颠的利益……。”

上述有关不列颠帝国问题的分析合情合理。美洲殖民地出产各种原料,英国商人则在联合王国或欧洲大陆为它们找到市场进行出售。除了像食糖这类亚热带特有的产品外,欧洲在食品生产方面总体依然自给自足。毛皮、烟草和海军补给品——松节油、沥青、用于造船的木材等商品都可以在英国或欧洲其他国家找到市场。但是,俄亥俄河流域的农民似乎不大可能生产出什么值得运往大西洋彼岸的产品。出于务实的经济方面的考虑,议会中有一派人反对取代法国接管密西西比河流域。显而易见的是,人口从靠近海岸的地区向内地扩展将会造成诸多管理上的困难。这一点自然为经济方面的考虑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但是美洲西部客观存在着,这种客观存在的重要意义或许尚未可知,却极为惊人。美国革命之前围绕这一帝国性质的争论就深受其影响。北美内陆的可耕地幅员辽阔,一望无垠,足以养活数目庞大的人口,是规模空前的潜在财富。这片不曾开发利用的自然资源具有磁石般的魅力。但它却与建设一个以海上贸易为基础的帝国这一观念格格不入。因为前者意味着密西西比河流域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人口稠密、基本实现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于是,西部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能否让该帝国的组织结构富于弹性,既允许北美拓展农业的做法,同时又不至于打破以伦敦为中心的经济和政治上的完整性?

真心实意的“帝国爱国者”可能坚持认为不列颠体系进行如此富于创造性的发展,既不可避免又值得期待。例如,1763年巴黎和会上威廉·皮特(William Pitt)作出接管法国在美洲领地的决定,表明他赞同这个普遍认可的观点。而像本杰明·富兰克林这样拥有先见之明的理论家已经在美洲殖民地的土壤中诞生。因为他认识到,在不列颠霸权的未来发展中,北美洲可能会成为昭示未来的重要力量。富兰克林曾在几家土地开发公司享有权益。为协助它们从英国国王那里得到俄亥俄河流域的土地授权,他负责撰写了一些关于西部移民的小册子。有关这一新兴力量对于美国社会发展的意义,他在结论中曾作出十分准确的预言。

首先,他领会了从一个多世纪英国新世界殖民经历中提炼出的基本原则。他懂得,农业将在未来很长时期继续成为美洲大陆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产业。传统的理论学说是从商人的视角发展而来,其前提是贸易乃不列颠影响力的基础。这是从广义上来看,为方便起见或许可以称之为重商主义。而另一方面,富兰克林是从重农主义者的角度讨论问题。起初,他采用的是17世纪后期约翰·格朗特、威廉·佩蒂爵士及其追随者的“政治算术”论。这一方法展示了最早有关人口趋势的统计学研究的手段。但是,后来他意识到由于边疆以西的无主土地广阔无垠,取之不竭,美洲的人口出生率与“完成了充分开发的旧世界的国家,例如欧洲”的出生率并无关系。新世界的人口在以每隔二十年翻一番的速度增长。如此几何级的发展速度会带来令人吃惊的结果。他断言,未来一百年间,美洲讲英语的殖民地的人口将“超越英格兰的人口,而绝大多数的英国人将会生活在大洋的此岸”。

这是不列颠政治家们必须面对的一种新兴的力量。为全力抑制这一力量,他们可能会通过立法禁止在内陆地区开拓殖民地。然而,这类法律不大可能收到多大成效。对此,富兰克林一贯态度温和不予评价,直到后来他争取土地授权的努力一再失败,让他失去了耐心。此外,在不列颠政策决策者面前,还有一条既明智又富于建设性的道路。英格兰的商人们必须意识到,北美这样的殖民地作为潜在的市场远远要比单纯作为原料产地更加重要。富兰克林力图说明,对于帝国的贸易来说,在内地进行农业开发非但不是毫无意义,而且将会为英国制造商提供最大的市场。他指出由于自由土地不断吸引来自城市的劳动力,城市工人的工资就会保持在较高水平。实际上,这一说法近乎流传至今的“安全阀”理论。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制造业对于美洲人而言仍将会是无利可图的行业,而英国商人则将因为出口,自然而然地垄断这个不断扩张的市场。由富兰克林与理查德·杰克逊(Richard Jackson)——一位宾夕法尼亚殖民地驻伦敦的代理人,合作撰写的小册子中,这一论点得到清晰精彩的阐释。

新的拓殖地将会不断从老的拓殖地吸引剩余劳力,而我们现有的殖民地不会……即便是为他们自己的居民从事制造业,更不用说为那些后来的人了。

因此,几个世纪之后,等到那片土地与英格兰一样人丁兴旺,我们的贸易一定会持续发展,与之相伴的一定是我们海上力量的发展强大。因为,海洋横亘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我们的船队和海员也必定伴随贸易的发展而发展。

这一愿景一时激起了富兰克林少有的澎湃热情。“届时,从海洋到陆地,不列颠帝国的力量扩张到何等地步!”“贸易和航运事业繁荣到何等地步!船只和海员的数量增长到何等程度!”赞叹之情满怀诚挚,不容置疑。

然而,富兰克林为新帝国描绘的蓝图注定会引发英国人的种种疑虑。1760年,他在写给凯姆斯勋爵(Lord Kames)的信中表现出少有的天真:“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不列颠帝国未来繁荣和稳定的基础在美洲……。”要求英国人怀着喜悦之心期待有一天伦敦变成一个外省都市,听命于远在北美洲内陆的某个帝都,这未免有点过分。但是,在富兰克林之前,这个想法就已经有人提及。伯克利主教(Bishop Berkeley)在18世纪20年代曾经略带伤感地写过“帝国向西进发”的话,而他有关国运更迭,天命注定一说也为英国人所熟知。希腊帝国曾经让位于罗马帝国,罗马因北欧的崛起而被取代,不列颠国力日盛的同时,法兰西和西班牙帝国则日薄西山。难道美洲注定将继承未来世界的主宰权?时至1774年,《米德尔塞克斯》(the Middlesex Journal)杂志的一位作者还曾用反感的口吻指出,英格兰普遍流行的看法是把美洲视为帝国未来的希望所在。刊登于《劳埃德晚邮报》(Lloyd’s Evening Post)的一则幽默小品则刻画了两个美洲人于1974年造访伦敦,结果发现伦敦如巴尔贝克(Belbec)或罗马一样,已经成为废墟。20世纪中叶的现实已经给予了无情的、戏剧性的讽刺。

对于这类观点,美洲人自然比英国人更加认真。例如,菲利普·弗雷诺(Philip Freneau)和休·亨利·布拉肯里奇(Hugh Henry Brackenridge)为1771年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典礼而作的诗歌,“美洲的荣耀如日东升”中,这一主题得到充分的演绎。两位桂冠诗人感叹道:“试问”,

何等帝国原本就注定强盛,
何等王国、强国和政权的今天
只是死寂的荒原,隔绝于世,
只有忧伤笼罩,满眼孤独凄凉
希望有朝一日,不列颠的子孙
将英联邦版图拓展到北方、南方和西方
从大西洋海岸一路向西直达太平洋海岸。

1771年的情况并不明朗。太平洋海岸的不列颠子孙们是否依然会做国王的忠诚子民?为避免伤感情,对这个问题人们含糊其词,不得其详。但是,伴随美国的独立,美国的民族主义精神不断发展,对美洲大陆天命的信仰很快成为其主要内容。乔治·克洛根(George Croghan)是个对西部土地投机颇感兴趣的人,被称为“美国的地理通”。其门生托马斯·哈钦斯(Thomas Hutchins)于1784年出版《路易斯安那和西佛罗里达的历史故事与地形地貌》(Historical Narrative and Topographical Description of Louisiana, and West-Florida),对这个新国家的未来发展作出了预言,基本道尽了19世纪40年代“显然天命论”(Manifest Destiny)者的学说宏论。根据世界强国应运而生更迭换代的传统观念,他发现,在北美大陆丰富多样的自然资源中,孕育着一个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国的希望。在这片大陆上——包括西班牙领地在内,他估算可居住的面积为350万平方千米,并声称:“如果我们想得到它,我敢保证它很快就会属于我们。”已经在新世界开始成长的未来帝国的居民们,

远离来自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的攻击,遭遇危险的可能极小,有能力垄断所有的大陆贸易,不仅统治美国本土,而且安然拥有全世界海洋的统治权。在此之前,他们的世代祖先曾经享有过这种权力。

总之,“从今往后,行走在北美大地上的将是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一流的民族,……这片土地一定会忠实见证”。

蒂莫西·德怀特(Timothy Dwight)在其诗集《 格林菲尔德希尔》(Greenfield Hill)中收录了一首关于西部扩张的礼赞狂想诗。从中可见,对于上述激情昂扬的主题,即便是保守的新英格兰也按捺不住,作出了响应。

致敬,你这西部世界!借上帝之手
立光辉之样板,只为人类之新生。
不久,你的儿子将横穿大陆,漫步西方;
在遥远的太平洋海岸,找到他们的家乡;
带去规则、信仰、生活方式和谋生技艺,
且将他们的自由精神在亚细亚海岸远扬,
曾几何,那有六千个太阳终年往复周转,
烈日下,杀戮遍及四野,恐怖笼罩荒原,
城镇、神庙皆难幸免,而你的儿子将无比自豪;
因为每一条潺潺溪流侧畔,都有村庄生机焕发;
西部的惊涛巨浪,有壮丽的康默斯防波堤抵挡;
洁白的灯塔,在起伏的波浪中高耸忽隐忽现;
一张张船帆,在清晨透明的桅杆上鼓足海风,
还有那星条旗,正迎着来自朝鲜的劲风飘扬。

其中,甚至可以读到一丝后来惠特曼在其诗作《通往印度之路》(Passage to India)中所描绘的世界大同的幻想。

就此,这般福分将惠泽他乡异域,
身处沙漠的鞑靼人为好日子欢呼;
蛰伏已久的中国为之惊醒而觉悟;
秘鲁亦挺起身将苦难的锁链打破;
手牵着手,心连着心;
一条伟大的纽带,所有亚当的子孙:
神圣的诺言圆满实现,
和平与虔诚充满人间。

托马斯·杰斐逊曾经对这一过程进行过更为具体的分析。他相信,来自大西洋海岸殖民地“老巢”的居民就此将遍布整个美洲大陆。他于1786年写道:美利坚合众国的人口居住密度已经达到每平方英里10人,而且“一旦达到这一密度,由于感觉太拥挤,当地的居民就会变得不自在,于是就会大批离开,去寻找空旷无人的地方居住”。丹尼尔·布恩(Daniel Boone)在山脉另一边的冒险经验已经一清二楚:

最近,我们看到有一个人决定前往肯塔基定居。那个地方与其他白人定居点相距数百英里,而他带上家人和几户邻居一同搬了过去。虽然印第安人的骚扰总是不断,十年时间里他们的定居点却吸引了30000名定居者。就在我们记录下这个数字的时候,定居人数仍在上升。该地原本是一个州的一部分,如今州政府已经同意其独立。

按照这个速度,他估计定居者会在四十年之内占据密西西比河以东所有地区。之后,人们将开始向密西西比河以西移居,毫无疑问,最终还会涌入南美洲。

甚至在美国革命正式结束的标志——和平协议签署之前,菲利普·弗雷诺就已经详细描绘了西部未来的辉煌愿景。他于1782年写道,未来北美帝国的农业将登峰造极,高度发展。由于新世界的财富在全球得以共享,各民族人民情同兄弟。伟大的时代将会重新开启,那将是“古代的先知用无比美好的辞藻描绘过的……幸福时光”。正如人们后来创作的数以百计有关西部的礼赞和狂想之作中所描绘的,北美大陆的自然风貌是这幅画卷的主要内容。根据这些描述,美国内陆地区土地肥沃,风景优美,迷人之处难以言传,令人耳目一新。动物们成群结队,穿过茂密幽深的森林,漫游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不属于任何主人,也不期望人类援手饲养。千百条河流汇入密西西比河的滔滔巨流,

这条大河从某个不知名称的源头聚集起最初的水源,穿越严寒的北方,滚滚向前,一路向东向西伸出长长的手臂,拥抱那些既不曾有游人踏足,也不曾有诗人称颂,抑或经过专业测绘的原始丛林;与俄亥俄河交汇后,它转身向南奔涌而去,一路接纳了密苏里河和上百条其他河流。这条万河之王奔流而下,最后以汹涌澎湃之势注入墨西哥湾。大河所到之处在河流两岸形成众多肥田沃土,为一些几乎不为人知的民族,甚至没有名称的民族提供了居所。相比之下,尼罗河不过是涓涓细流,多瑙河也只是形同沟渠。

这段文字所蕴藏的情感远比它表面的内容更为引人瞩目。高大茂密的林木、野牛群(不知为何化身为性情温顺的奶牛群,或许是借“牧场”一词所隐含的意义而得)、怡人的气候,无不沐浴在乌托邦幻想般的金色迷雾之中。将密西西比河与旧世界其他知名河流进行比较,透出对于边疆的夸张,妙趣横生,给这篇严肃而高雅的散文平添了喜剧色彩。全文以一种孤傲、冷淡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平易的语调收尾。什么样的旅行者可能深入这些丛林和荒凉之地?什么样的探险者可能为这些无名的部落命名?什么样的诗人可能会歌咏这些西流的江河呢?

早期有关美利坚帝国的想象包括两种构想,彼此不同但又常常纠缠在一起。一方面,人们认为这个帝国享有制海权;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未来这个帝国占据美洲大陆的内陆腹地,是一个人口众多的社会。如果说这两类帝国并非彼此排斥——毫无疑问,爱国者们必然坚持任何光荣和伟大全都属于自己的祖国——那么,它们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一定彼此不同,这也意味着它们会采取彼此不同的政策。独霸世界贸易这一雄心显然得自英国重商主义理想。从另一个角度看,在西部沉闷荒凉之地创设新州是一个雄心大业,有赖于人口的增长,而人口的增长来自深入肥沃空旷的内陆进行农业开发。关于美利坚帝国想象的第二种看法建立在土地所有权的基础之上,更近乎符合19世纪社会发展的实际进程。

上述两种设想均对西进运动的结果作出了预言。要想成为海上霸主,必然意味着美国要向西扩张直至太平洋。而关于寻找一条通往亚洲的西北通道,或者用惠特曼的话说寻找一条“通往印度之路”的故事由来已久,意味深长,这也成全了这一想法。本书第1卷讨论的主题即在于此。狩猎者和使用陷阱的捕兽者承担了横跨大陆进行扩张的开拓者的角色,也成为美国神话的一个组成部分,此乃本书第2卷的主题。立足农业,并反映在西部可能实现的“美好社会”的种种形象,这样一个大陆帝国的设想不同凡响,或许可以称之为“世界花园”主题。其来龙去脉将在本书第3卷予以描述。

—End—


本文编选自《处女地: 作为象征和神话的美国西部》,释从略,特别推荐购买此书阅读。该文由出版机构提供,只做推荐作者相关研究的内容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欲转载,务必留言说明。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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