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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钰:春天就在孩子清澈的眼睛里

阿斗的梦 阿斗下墙 2023-07-22


一周前,家门口春天的繁花似锦。(摄影:林世钰。)

作者:林世钰
最近每天打开电脑,枯坐半晌,然后又合上电脑。
曾有读者在我的公号后台“抱怨”我今年更新得太慢,不解渴。他们不知道,我实在是不知道可以写什么。
去年年底,12月27日,我之前的个人公号“一苇杭之渡彼岸”永沉。今年春节,大年初一那天我又开了个新号,“乞力马扎罗的雪g”, 断断续续,偶尔更新。
然后今早起来发现,这个新号,也跟着永远沉没了。
我还能写什么呢?
针对当下社会热点写时评吧,以我不会唱赞歌的秉性,“负能量”太多,基本发不出来,即便发出也是短命。而且多数事件最后都诡异翻转,让我无所适从。
写风花雪月的散文吧,偶尔为之可以,如果老是岁月静好,自己看着都面目可憎。那么多人......, 失业、抑郁,我还在这里晒小情小调,于心何忍!
写小说吧,真实的世界远比小说魔幻精彩,何必费心费力构建一个虚幻世界呢。周围或远方每天都发生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狗血剧,是我穷尽想象力也无法编出的。再说了,世界这么动荡,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编造一个故事,对于我这个延续记者惯性、喜欢关注社会现实的人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情。
哎, 我的内心一片汪洋大海,可是现实,让我如何去澎湃?
写公号的这两三年,发现自己形成一个可怕的习惯——自我审查。每次编辑文章时,我和有关部门一样,眼睛总是盯着那些面目可疑的词语,想方设法把他们藏起来,不让其见天日;或者穿衣戴帽,不让人认出。那一个个错别字组成的词,自己看着都要吐了,感觉像是步入一个脏兮兮、粘乎乎的厨房。
用我诗人朋友朱斌的话说是,“每个词语都像一笔赃款”,我再加一句:每个词语都像一个超生儿,我们鬼鬼祟祟地怀抱它们,东躲西藏。
时间久了,看到那些平素被我拼命藏起来的母语,在这边的媒体上光明正大地出现,好似看到一个平时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在大街上裸奔,瞬间产生条件反射,想冲上去给她披件衣服。
过去两三年写的文章,大约一大半都夭折了。要么出海后折戟沉沙,要么出师未捷身先死——被闷死在草稿箱里。公号一年有三个多月都在休假状态中,最后,再次被彻底休眠。
一开始很生气很郁闷。时间久了,心态就变得特别平和——我思故我写,我写故我在,这个过程对于海滩上一枚小小的“贝壳”来说,己身已经圆满了。
至于这些文字,它们和孩子一样,来自于我,但不属于我,它们有自己独立的命运。有的可能存活于现世,甚至是10万+的“洛阳纸贵”;有的则像放在藤条箱里的婴儿,一路漂流,说不定将来哪天就被岸边的某个人捡起。
《史记》就是这样的命运。当年司马迁写了《史记》后,汉武帝觉得司马迁在贬损自己,龙颜大怒,将其下狱,并处以侮辱性极强的宫刑。自此,《史记》在汉朝、三国期间属于禁书,官民皆不得自由阅读,即便是王公诸侯都无此权利。司马迁的外孙杨恽曾公开发表了《史记》,结果被汉宣帝腰斩。因此该书只能“藏诸名山,传之其人”。
估计司马迁本人都没有想到,他死后,《史记》让世人惊艳,鲁迅评价其“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所以我提醒自己,很多时候,我要有一种“”为未来写作”的开阔胸怀和长远目光。如实记录我所处的时代发生的一切,以及我自己的感受,即便现在无法见光,将来某天,或许可以成为珍贵的资料。
最近在看一本书:《柏林记忆:逃离悲恸之地》。它的作者是玛丽.瓦西里奇科夫,一个出生于俄国圣彼得堡的白俄贵族,后来随父母离开俄国,成长于德国、法国和立陶宛。
1940年,玛丽前往柏林求职,先后在德国广播电台、外交部情报司上班,与一群后来积极参与“七月密谋”的反纳粹核心人士共事。她坚持每天写日记,给后人留下了“二战”期间柏林人的真实状态。
“1940年4月9日,星期二。今天德军占领丹麦并入侵挪威,害我们忙得要死,因为必须想些正当理由向世界其他国家交代。无数备忘录因此在办公室内往返,讨论该怎么处理。回家时我发高烧……”
“1940年4月22日,母亲得了腿部血栓症,卧病在床,令人忧心。我们彻底断食。教会顾及战时营养不良的情况普遍存在,准许我们不断食,但我们的食物本来就少,又想多存点粮票过复活节。”
“1945年3月3日,今天没有空袭,总算可以准时回家。医院里变得很冷,因为煤炭烧完了。现在就连医院都无法享受配给煤炭的优先权。”
……
作为历史的亲历者,她当年不经意的记录留下了许多细微可贵的细节。我们可能对正义方——盟军的活动知道得更多,但是对非正义方——德国,特别是平民百姓的遭遇所知甚少。是玛丽的记录让我们看到,作为被卷入时代漩涡的德国普通百姓,他们的日子同样过得很艰难。
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可能写出《史记》那样的皇皇巨著,但是,至少可以像玛丽这样,记录自己每天的经历。若干年后回头看,它就是对这个时代最真实的记录,有史料价值。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观察角度以及自己的生命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像一块块拼图,拼出整个时代的图景。
所以,任何个人化的写作都是有意义的。
去年秋天以来,我的文章很难发出。有时在深夜改了又改,还是无法发出,真是心力交瘁。看着窗外浓重的黑,心想:NND,不写了!
一个朋友看我有点沮丧,告诉我,只要你的文章还有五十个人在看,那么你的写作就是有意义的。这大大鼓舞了我——那会儿我的第一个公号,有两三万读者呢!
就这样,摇摇晃晃坚持了下来。
我不靠写公号谋生,不需要装穷卖惨以赢得更多打赏,也不需要迎合读者的情绪以提高流量。写作于我,是一个灵魂的出口,是一次自然的呼吸,是与同道中人的心灵唱和。好比我精心自制了一饼手工茶,在巷口摆了一个茶摊,招呼过客进来免费喝。如果好喝,欢迎下次再来;如果不对味,慢走不送。
我想会一直写下去。不写的主观可能性只有一个——我已经完全“耳顺”,麻木于这个世界的恶,对善失去了感动。就我对自己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变为现实性的几率基本为零。
至于客观可能性,那就不好说了。看一些知名自媒体人的消失,你就知道我要表达什么。
不管怎样,至少目前,还能通过文字与你们见面,我感觉很幸福。这种幸福感,类似于有些人看完每晚7点后的沉醉和微醺。
希望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失散后还能找回;即便暂时找不回,也希望彼此的灵魂仍然能保持馨香,这样未来,也许还可以循香找到彼此。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孩子清澈的眼睛里,就在荆棘鸟不辍的歌声里,就在你对未来的希望里。
春天快乐,我的朋友。

(欢迎大家点击视频给文章留言)

【作者简介】林世钰,媒体人,作家。曾出版《美国岁月:华裔移民口述实录》、《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潮平两岸阔:15位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实录》、《美丽与哀愁:一个中国媒体人眼中的美国日常》、《新冠之殇:美国华人疫情口述史》等书籍。其中《烟雨任平生》被“亚洲周刊”评为2019年度十大好书(非虚构类)。一枚园地耕耘者。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我手写我心。

投稿邮箱:yimeiyuandi@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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