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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3年2月27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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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

鐘緑 盗火 Urgenthunt 2023-02-04

三喜

好像在沼泽地上划船啊。三喜小声地想。

她抬起头,只看得见王伟的颈窝。他比她高多少呢?三喜也不清楚。她从来不去适应他的高度,亲吻和做爱都不需要她踮起脚尖,王伟会过来的,即便她向他的靠近意味不明。

但这个时候王伟没有迁就。三喜抬起头,只看得见王伟的颈窝。他努力耕作着她的身体,抬起她的腿往里面推去。好像在沼泽地上划船啊。三喜小声地想。王伟耕作的田野在她这儿成了沼泽,他的犁成了桨,谈不上艰难也算不上顺利地在她的身体中行进着。她对目的地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反正也就这样了。就这样吧,对着他的颈窝发呆好了。三喜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会爱看他的脸的,他人欲望得胜的时候,她只感到自己的匮乏。

王伟闷闷地哼了几声,又开始抽插起来。床板嘎吱嘎吱地响着,枕套揪着她的头发上下滑动。那些安静的,震颤的,行进的,停止的,都是身外之物。三喜小声地想,将鼻尖贴上王伟的颈窝。

王伟丢下了桨,投入沼泽之中。

三喜感到枕头的不平整。

三喜觉得自己和王伟还挺像的——他们都有一种基本生活语境中的窘迫,以及对这种窘迫的坦然。不知道王伟是怎么样的,对三喜来说,在不见外人的时候,这种窘迫早就成了无意识的一部分,但真的有人在,又成了房间里的大象——还是说得复杂了一些,其实他们就是穷。房租涨价之后,三喜又开始在超市的自营产品货架停留了。其实自营产品也就比其他牌子便宜了那么一点点——对于她要买的油盐米,那些零头被长达几个月的使用期稀释之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三喜喜欢这种被「认证」的感觉——包装的一角印着红底白字的「自营」,正体加粗,不可置疑,像给她发的奖状——「三喜同学,你知道自己入不敷出,所以在基本用度上计较划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在这么多东西里买到了最便宜的——以资鼓励!」三喜把自营产品塞进背包,要来小票,收起优惠卡,不知怎么得心情很好,甚至觉得时候尚早,虽然这也夜晚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可能,但多了一些时间总是好的。

多了一些时间总是好的吗?三喜在露台抽着烟,其实是有些冷的,但又懒得开门进屋拿衣服。就这么将就着,又觉得缩手缩脚地不痛快。脚手架还在,三喜却从没见工人来过。想到有天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正好窗外有工人在清洗玻璃,公司的几个实习生冲着他们招手问好——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办公楼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外面的看不见里面的。就这样,三喜从脚手架想到高楼玻璃清洁工,想到他们解开油漆点点的皮带,脱下油漆点点的裤子——也不是全脱,够抽出鸡巴就行了——鸡巴,鸡巴这个词就是属于他们的——脱下油漆点点的裤子,把鸡巴一头插进窗户,直顶三喜的嘴里。想到这里,三喜觉得嘴巴有些满。下面似乎是湿了。

但没有自慰。三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慰了。她再也不想把手往下面伸过去了。手指多像是鸡巴的蜡像馆啊,可鸡巴也没有什么意思。多一点时间一点也不好。三喜只想眼睛睁开就在芒城,王伟的鸡巴进入她的身体,把她搅缠得身首异处。三喜想到9 Crime的音乐录像带,一颗女人的头在地上唱歌,三喜怎么看都觉得得声画不同步。把鸡巴插进她的嘴里,9 Crime作为鸡巴插进她的嘴里,她作为鸡巴插进耶路撒冷。为什么是耶路撒冷?三喜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今天只是星期二啊,多一点时间哪里好了。三喜把面包放进吐司机,又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倒一杯热上。开冰箱拿牛奶的时候顺便拿了奶酪片和香肠片。面包好了,牛奶也好了。这样紧凑的同步让三喜有一种紧迫的快乐,虽然超市自营的面包和牛奶实在吃不出什么味道。三喜想吃王伟家的德国面包和荷兰奶酪,用刀的总是好吃很多。三喜想王伟了。

三喜打开工作邮箱,她看了看右上角,实习三个月不到已经攒了两百多邮件,邮箱界面漫无边际的灰和粉让她觉得一种胶着的烦恼在无限迅疾地迫近。那些未读邮件的加粗标题简直是勃起的鸡巴,直愣愣地在她眼前晃动,似乎随时都要顶到她的喉咙里。怎么又想到鸡巴了。三喜默默地笑了笑。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痛恨这份实习。还是去楼上拿点水果好了。

篮子里换上了新的水果,苹果、橘子、梨子、香蕉给塞得满满的。就这么一眼,三喜便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公司的苹果很好吃,超市最贵的那种,工作的时候吃起来不大方便。还是吃香蕉吧——虽然三喜并不爱吃香蕉。

「香蕉哦!」三喜吓了一跳。原来是二楼的新同事,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科林。「是啊,香蕉疗法。」三喜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香蕉,不情不愿地笑了一下。「哈哈,多吃香蕉少工作。加油。」科林说着,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回到了办公室。这回三喜情愿地笑了,他没有来得及看到。下楼回到工位,打开工作邮箱。三喜吃着香蕉,回得很慢,一直在想科林说的「多吃香蕉少工作」。他的手指应该很好看。三喜无端地想。

即便是距离科林很近的时候,三喜没有留意过他的手指。之前对此的无端的笃定,并没有成为一个亟待求证的心结——只是那一小会儿的迷走而已,比如现在——科林的手指像猎人一样,在光和露水之中小步前行,无声无息地穿行在丛林之中。三喜只觉得一切都尽收眼底,即便并不在掌握,也让她觉得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早上敲桌子的手指,现在在我的阴道里。早上我吃掉的香蕉,现在在哪里?比起科林的动静,三喜想的更多的是香蕉在她身体里的旅行——也不是想,只是那一小会儿的迷走而已——都是化学,都是物理,但香蕉没有目的性,香蕉是好的。猎人瞄准、预备,冲击并不存在的猎物冲去,那种孤掷一注的徒劳让三喜有些怜悯。于是她挪开了科林的手指,握住了她想要的,瞄准,预备,直到科林明白了什么似的,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冲击。事发突然的代价就是多余的尴尬礼数。但心里确定事发的那个瞬间的快感,足够让三喜继续在公司厕所隔间敷衍和忍受下去。现在大概几点了?离下班还有多久?想到要一会儿得穿上丝袜、鞋子,整理好胸罩、衣领——衣领很重要——走回到办公室,对着座位离门最近的几个同事点头示意,一边嘟哝真累啊之类的废话一边坐下来,移动鼠标唤醒电脑,打开工作邮箱,三喜心里升起一股悲哀的怒气。她攒紧了科林的后背,迎合着他,直到孤独地看着他走出丛林。

「所有的恶心最初都是对触碰的恶心。」

王伟又一次吻住了三喜。他的嘴唇很薄,味道模糊不清。原来刚才他下楼是刷牙去了,其实薄荷味并没有舒服到哪里去。三喜一直觉得,「薄荷味的口气」是不成立的——薄荷只有活着的时候——作为生长的植物的时候——(这个说话怪滑稽的)——不管怎么样,只有那个时候,薄荷才是薄荷,任何其他形式都只是人造的想象剂。王伟又一次吻住了三喜。他嘴里的薄荷味潦草地像账单上匆匆忙忙的签名,完全不是该有的样子。可又确定真的是本人,于是总有些尴尬。三喜微微侧过脸去,避开王伟的鼻子,此中停顿了一下,险些难以为继。王伟又一次吻住了三喜。三喜睁着眼,看着王伟闭着眼,他的睫毛稀稀疏疏的。「睫毛秃了!」三喜想到此,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王伟的睫毛秃啦!秃秃的睫毛在他的吻里轻轻颤动着,为了一个吻摇摇欲坠,特别可怜,又特别可爱。但同时,特别恶心。

「对这种恶心感的克服甚而只有借助快速的剧烈举止方能实现:由此去降住恶心之物,去吞食它,而触碰最敏感的表层区域则依然是忌讳。」

王伟的眼皮下垂,脂肪粒像雨后春笋——没错,就是「雨后春笋」,老气又好笑。三喜想到超市的肉类柜台,大块小块方的卷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堆叠成密密麻麻的肉色带,牛肉深红,鸡肉浅白,猪肉温温吞吞,一眼望去,像作为屠宰场的艺术装置,马赛克模糊了杀戮的过程,留下的却并没有因此减轻暴力。赤裸的肉,食用的肉,临近保质期打七五折的肉。王伟的眼皮的肉黏答答的,似乎随时要在他的吻中融化,滴落在三喜的脸上。王伟还在吻着她,闭着眼认真地吻着她,接近于深情了。他的眼皮一丝不挂,恶心一丝不挂。三喜觉得自己那些关于超市肉类货架的联想对这个闭着眼吻着她的中年人来说太过于刻薄了点——还能再刻薄一点么?三喜想——大概是不可能了,已经刻薄到底了。于此三喜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是坏的,但也坏不到太坏。这样的坏是好的。王伟的眼皮再恶心,也不至于出现在超市的肉架上,或者突然融化了滴下来,所以这样的恶心并没有那么恶心。三喜晕晕乎乎地想着,连「说服」都谈不上就接受了。我爱你的眼皮,你的老掉的,丑陋的眼皮。三喜想着,闭上眼,吻了上去。王伟的眼皮像膏药,像脂肪,像下水池里积留了很久的软得不成形的剩菜。我爱你的眼皮,你的可怜的,可爱的,恶心的眼皮。三喜伸出舌尖,安慰似地触碰着——挑衅着。「大概我比自己想的再坏一点吧?」三喜想着。她的舌尖似乎粘上了什么东西。哎呀,是王伟的一根睫毛。这下可更秃了。

「唯有如此才能达到那具悖论色彩的道德要求:即要求人在克服恶心感的同时又极其微妙地去培育它。」

三喜又一次吻住了王伟。从他眼皮这一边儿到那一边儿,也就是几个吻的距离。三喜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全是油脂,发胖的油脂,没营养的油脂,无法勃起的油脂。好恶心啊,三喜想着——我喜欢这样的,真的是喜欢的。王伟顶着她,三喜无动于衷。王伟停下来看她。眼皮折起来了,三喜看不到了。真是扫兴啊。三喜脱掉了上衣,没有再吻下去。

哪里的夜晚不冷呢。 生了柴火,在近处坐着,吃面包,抱着姜茶喝,冷从哪儿来的呢不知道。总之是冷。越来越冷了。 接着生火,坐得更近,烧热开水泡姜茶抱着喝。还是冷。无法比较、只能感受的冷。每一刻的冷都是更冷的。 下雨了。雨停了。又是新的冷。 卷烟了,抽烟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手冷得咯吱咯吱响。 苦杏仁酒喝了,兑了伏特加的苦杏仁酒喝了。意味不明的余味,并没有麻木的刺激。 时间就这么过去,王伟发了很久的呆,而三喜就这么一直用他的沉默来丈量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三喜总是想不起一本书的题目——也想不起作者。似乎类似「长日将尽」,但又并不确切。 总之是差不多「漫长的一天快要过去」的意思。三喜喜欢这个「快要」。 不知道今天离这样的「快要」还有多久。 不知道自己离这样的「快要」还有多久。

饥饿相较起其他个人情绪,在形式上更像是噬齿性小动物。 三喜吃了面包、奶酪、肉片、奶昔、橘子、苹果、坚果、巧克力,又在到达南法之后,泡了方便面,拆了鱼罐头。手指敲击键盘,心在食物味道的非实体之中。 人情云云,人情总总,也快要灭了。雨比梦更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一旦想起雨,三喜就开始下雨,雨不停。

最开始的时候,那种被连接的痛感和泪点都及其彻底——「从来没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了解我过……王伟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是吗?还是王伟让三喜陌生化了自己,再从他的角度重新认识自己了一次呢。再后来的相处,只能是「不过如此」了。三喜觉得自己迅速地让王伟觉得乏味,这让三喜难以忍受,并开始于自我厌恶。王伟从来没有让三喜爱过自己。他确实前无古人地激发了三喜的自我意识, 以及又一次对浪漫的荒谬探底。 三喜于是以「至少」自我安慰——至少我更了解自己了。至少我不再是处女了。至少我来南法旅行。 三喜知道这些「至少」根本不成立,只是「在语法上没有什么问题的句子」而已, 「在存活上没有什么问题的生活」而已。 三喜是三喜的选择的幸存者。三喜是三喜的幸存者。只要还有一点点陌生人的善意,和不知所起的运气,三喜就不会死。对于自己的幼稚、滑稽、悲惨、离奇的生活来说,不会死就够了——够三喜继续幼稚、滑稽、悲惨、离奇地活下去。

我是他的身外之物呢,还是身下之物呢?

三喜想着,掐住王伟的后背。

还是没有高潮。

三喜看不见王伟——他比她还是高太多了点。每次快结束的时候,他都别过头去,前胸贴着三喜的脖颈。

还是没有高潮。

王伟大概是快了,闷闷得哼了几声。床板比他放得很开一些。

这时候三喜总算觉得有些高潮了,虽然和生理感觉无关。

王伟放任又控制着,在她的身体上,这让她兴奋,胜过激烈的抽插。

虽然,还是没有高潮。

王伟射了,趴着不动。他的汗味侵过来,三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够恶心的——但她喜欢。性交的汗和种田的汗没有什么区别。性交和种田没有什么区别。

大概比起性交,王伟大概更擅长种田——三喜对王伟的性能力总是很刻薄。

毕竟她从来没有高潮过。

王伟抽了出来,亲了亲三喜,无欲无求的亲吻,像是外交仪式。

三喜的嘴唇都懒得动,舌头更是缩到了喉咙里。她闭上了眼睛,把刻薄收了起来。

王伟支起身子,取下了避孕套,伸手抽了一截纸,把避孕套裹了几层,顺手醒了醒鼻涕。

别扔了,直接吃了算了。三喜想——她还是这么刻薄。

吃——三喜在心里笑起来。

真有意思啊,人世间除了死和吃,哪一件不是大事——在吃面前,「生」也排不上的。

吃奶头,吃鸡巴,吃手指,吃精子。

她没有吃过,也没有什么胃口。

但这么想让她兴奋。

王伟躺回到了床上,转过头亲三喜。

三喜张了张嘴巴,咬肌有些麻木。她的吻更麻木。

似乎有些不甘心啊,还是没有高潮。

三喜翻过身,两只手撑在王伟的肩膀左右。

她知道王伟在看她的胸。微微垂挂下来的,小小的乳房。

三喜的乳房太小了,乳阁楼吧。

王伟似乎很想去到阁楼上。

三喜打算放他进来。于是她扬起身子,假装深情地看着他。

而他似乎有那么一刻的动容和感激,深情地看着她的乳房。

有些冷。她的乳头立了起来,警觉地和他对视着。

这样的话,他想吃吗?

王伟扬起头,吻住三喜的乳房。吻一下去就成了绞杀。王伟的牙齿咬了过来,囫囵吞枣一样。

滑溜溜的,三喜有些冷热不分。但疼是真的疼。

她想看王伟的脸,却只看得见他专注的头顶。

三喜摸着他的头发,只是觉得无聊。

她想到电影里,女人在男人口交的时候握住男人的头发。像握住一簇花朵,或者救命稻草。

又想到似乎是一个情色导演说起自己对男人给女人口交的钟爱,「可以面对的脸,才是性的面目」。

王伟又要进入她了。三喜的下体感到了一丝温柔。她微微闭上眼,轻轻地叫出声来,此时的面目,大概是美的。

又或者在王伟的眼里,仍然可憎——对他,三喜只能把身体奉上。不知道王伟会觉得是一种羞辱,还是一种宽慰。

他剧烈地与她性交着。他们胸口之间的缝隙中钻进了风动,发出滑稽的声音。

这才是性的面目嘛,三喜想着——永远无法同步的专注和快感,力学作用着,干扰着,滑稽可笑的。

总之没有高潮。

我是他的身外之物呢,还是身下之物呢?

三喜贴近王伟,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窝里。

我是他的身旁之物,在他离开之前。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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