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世飞 钱跳跳 |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研究

作 者 简 介

段世飞

浙江大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研究中心研究员，副主任，博士生导师

钱跳跳

浙江大学教育学院科研助理

摘　要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是推动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重要领导者，其以引领数字时代的技术教育变革，履行公平、全纳、多元的价值追求，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与响应教育的国际合作作为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价值理念。在各类横向与纵向组织架构的支持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形成了由教师数字基本能力、数字学习能力和数字教学能力三方面组成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框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发布研究报告和战略规划、制定全球框架和标准工具、开展技能培训和经验分享、建立门户网站和数据库与促进国际合作等实践举措推动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知识生产、树立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标准、弥补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数字鸿沟、增进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视野。

数字技术已经成为全球知识传播的重要引擎，知识的生产、传播和应用都在数字环境中进行。数字技术的蓬勃发展为全球共享优质资源、缩小贫富差距提供了现实条件，数字化社会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教育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因素，而教师素质对教育质量又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其中，教师队伍建设是事关教育改革成效和国家未来发展的战略性、全局性和基础性工程，是提升教师能力是实现教育优先发展、科学发展的根本保障。在构建数字化社会和推动教师能力发展的重要性均得到凸显的背景下，提升教师数字能力成为当下教育改革亟待解决的难题。在世界范围内，就全球教育治理而言，没有哪个国际组织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挥的作用更大、影响的范围更广。在开展全球教育数字化治理、推动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方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同样扮演着全球领导者的角色。相较而言，目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理念、举措等都已经比较成熟，可以为其他国家、地区和国际组织提供参考经验。鉴于此，本研究从全球治理要素的视角出发，聚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建设方面的实践路径，关注其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价值理念，最终总结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展教师数字能力取得了何种成效。

一、文献综述与问题提出

数字能力这一概念常与数字素养等同，国内学者罗生全指出，数字能力是由各类素养发展而来，是各类素养概念在数字社会背景下的升华和扩展。本研究不着重突出数字能力与数字素养的区别，而是将数字能力作为一种更宏观、更上位的概念进行分析，将数字能力视为相关素养的统称，并认为相对数字素养所代表的一般能力，数字能力强调的是一种高级能力。有关数字素养与数字能力的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出现。1997年，吉尔斯特（Gilster）在《数字素养》一书中指出，数字素养就是能够利用计算机理解和使用广泛的、多种格式的信息来源。随着数字化、信息化浪潮席卷全球，许多国家与国际组织纷纷开始关注数字素养框架和数字能力培养，尤其是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欧盟率先将数字素养写入工作文件，指出数字素养就是“在工作、娱乐和交流中批判性地使用信息化工具的能力”，并在2013年发布了《欧洲数字能力框架》，为欧盟各国进行数字能力教育提供了参考借鉴。2017年，在《欧洲数字能力框架》的基础上，欧盟专门针对教师数字能力编写了《欧盟教师数字胜任力框架》，为教师的数字胜任力提供了描述、评估和培训的标准。美国是较早关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家之一，2017年，美国国际教育技术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Technology in Education，ISTE）发布了全新的《教育者标准》（Standards for Educators），强调了教师在数字时代的“学习者”和“分析者”角色，希望教师用数字技术赋能教学，满足学生的个性化需求。提升教师数字能力也一直是日本文部科学省教育数字化转型的重点目标。2007年日本制定了“教师信息通信技术应用指导力量表”，2018年又对此表进行了修订，包含4个维度、16项指标，为教师课前理解、课堂指导和课后反思信息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ICT）提供了帮助。

作为全球教育数字化治理的重要参与者，在推进全球教育数字化转型的进程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十分重视教师数字能力的发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数字能力定义为：了解并以交流、协作的方式使用数字技术和网络设备，安全恰当地获取、管理、理解、整合、交流、评估和创造信息的能力。国内学者孔令帅等人指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要通过搭建平台、开放资源、发布框架、组织培训等方式来发展教师数字素养。另有学者基于三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教师信息与通信技术能力框架》（ICT Competency Framework for Teachers，以下简称《框架》）进行比较研究，总结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培养教师数字能力的理念由教师中心转向学生中心，由重视数字技术本身转向重视数字技术赋能学生，并对我国发展教师数字能力提出建议。已有关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研究，更多集中于数字素养、数字技能等方面，而关于数字能力发展的相关研究还较少，尤其是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治理角度出发思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研究还较少。俞可平等学者将全球治理的要素分为全球治理的价值、主体、客体、规制、成效五个方面，全球治理要素框架对研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展教师数字能力具有一定借鉴价值。本研究基于全球治理的要素视角，着重挖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方面的价值理念、实践路径与成效影响，以期完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方面的研究。

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价值理念

在新兴技术不断涌现、国际局势日趋复杂的当下，数字化转型成为教育变革的必由之路。数字化转型的成功实现离不开教师数字能力的进步，在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过程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始终秉持公平、开放、包容的价值理念，致力于以数字技术赋能全球教师，加快教育数字化转型，不断推动数字时代的国际教育合作。

（一）引领数字时代的技术教育变革

教师是教育事业的第一资源，全球教育的数字化转型必然要依靠教师来引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向来重视教师在教育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尤其是在数字时代的关键节点，教师在技术教育变革中的引导性地位被进一步彰显。正如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在教育变革峰会（Transforming Education Summit）发布的愿景声明中所说：“教育的变革需要教师成为微型数字课程的设计者以及情境学习的促进者和引导者”。在《教师信息与通信技术能力框架（第三版）》（以下简称第三版《框架》）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别指出，为了让数字通信技术走进学校和课堂，赋能学生学习，教师必须具备数字能力，并将信息技术融入教学实践，以确保公平和优质学习的实现。此外，教师还应能够利用数字技术指导学生掌握知识社会所需的各项技能，如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协作思维、社会情感能力以及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等。因此，必须通过培训让教师获得数字通信能力，引领数字时代的技术教育变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探索使用人工智能以支持教师及教师发展》（Exploring the Us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o Support Teachers and Teacher Development）同样强调了教师在人工智能赋能教育领域的关键作用，教师应借助人工智能技术转变自身角色，成为教育教学的促进者，把基础性的知识技能教学交给人工智能代劳，着重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发散性思维，促进学习者高阶认知的发展。数字时代的新形势、新变化倒逼教师从以往的知识传授者向数字教育变革的引导者角色转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识到了这一时代规律，通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引领数字时代的技术教育变革。

（二）履行公平、全纳、多元的价值追求

教育公平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着力实现的终极目标之一，全纳、多元、包容的理念一直是其追求的普适价值。首先，在“确保包容和公平的优质教育，让全民终身享有学习机会”这一指导性理念的引领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出，数字技术运用于教育首先要保证公平问题，确保教师能平等地获取数字资源以用于教学。在促进全纳教育方面，第三版《框架》对第二版进行了补充升级，额外加入“全纳教育”理念，呼应可持续发展目标提出的“绝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重要原则，指出教师应具备积极的态度，采用适当的教学方法，有效利用辅助技术，在教育环境中为残疾人创造获取信息和充分参与的机会。其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教师和学生在获取数字技术方面均存在性别差异。因此，教师应合理运用信息技术以促进课堂教学时的性别平等。性别平等原则是第三版《框架》的工作要点之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希望无论男女都可以平等地受益于技术进步。最后，在支持多元化和个性化发展方面，第三版《框架》中的“学生”并非无差异的同质化群体，而是有着独特优势和多样化需求的个体。教师应充分发挥数字技术的“量身定制”功能，为拥有不同学习偏好和学习方式的学生开发特定的学习环境，提供有针对性的学习帮助。追求公平、全纳、多元是数字技术变革赋能教育的先决条件，在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过程中，实现公平、全纳、多元的价值追求同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贯穿始终。

（三）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可持续发展是当今全世界面对的共同议题，教育的各个层面亟须进行快速且彻底的转变，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教育是提高学习者适应能力，加强学习者抵御风险的有力手段，在此背景下，第三届世界高等教育大会和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着重关注了可持续发展问题。古特雷斯表示“必须对教育进行变革，才能应对全球气候和环境危机”，推动可持续发展教育刻不容缓。《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指出，ICT的普及将在推动社会进步、消除数字鸿沟、支持人权建设、促进性别平等和构建包容性知识社会等方面大有可为，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数字技术对推动实现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DG）的重要意义。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具体目标16.10承诺，要“根据国家立法和国际协议，确保公众能够获得各种信息，保障基本自由”；可持续发展目标10呼吁，要“减少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为了回应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15年仁川世界教育论坛上肯定了将ICT应用于师资培训的创新之举，指出“必须利用ICT来加强教育系统的知识传播、信息获取和学习质量，提供更有效的教育服务”。其后发布的《青岛宣言》进一步重申了数字技术对教师专业发展和日常工作的重要意义，并表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今后将大力支持数字技术应用于教师培训和教学创新。在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过程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始终坚持融入可持续发展理念；同时，提升教师数字能力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手段。

（四）响应教育的国际合作

教育的国际合作是教育发展的应有之义。随着科技的进步与社会的发展，人类面临的教育问题愈发复杂与多元，任何全球教育问题难以凭借一国之力解决，加之教育具有开放、包容的特性，合作共赢是教育发展的最佳方案。鉴于此，促进国际交流与合作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核心价值追求之一。数字技术为教育国际合作提供了多样化的工具和更为便捷的渠道，降低了国与国之间沟通交流的成本，提升了国际合作的效率。教师数字能力建设与发展同样离不开国际合作，第三版《框架》处处体现了国际合作之于教师数字能力培养的重要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在教师深化与创造信息通信知识阶段，教师应得到来自国际专家的技术性指导，并与其他教师合作开展教学以支持自身的专业学习，此时的教师可被看作高阶学生，同时也是知识的促进者和生产者，他们利用多种互联网设备、数字资源和电子环境创建了一个学习社群。在该社群中，教师与同事及外部国际专家合作，持续开展教育实验和创新，创造关于学习和教学实践的新知识。此外，《框架》本身的编纂也体现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致力于推动教育国际合作的理念。微软公司一直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重要合作伙伴，其参与编制了第三版《框架》，并紧扣能力框架内容，开发了“技术与教学”课程，扩大了《框架》的影响力，以数字化课程的形式推动了多个国家与地区的教育合作。

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组织架构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权威性使其能对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进行详细部署。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设多个部门以支持它在世界范围内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

（一）纵向层面

就管理结构而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联合国等其他政府间国际组织类似，主要由大会（The General Conference）、执行局（The Executive Board）和秘书处（The Secretariat）组成。为了推动全球教育发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设8个教育机构，14个教育中心，拥有53个地区办事处以及3个全球教育网络。其中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联系最为密切的有：国际教育局（International Bureau of Education，IBE）、国际教育规划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Educational Planning，IIEP）、统计研究所（Institute for Statistics，UIS）、教育信息技术研究所（Institute for Information Technologies in Education，IITE）等。另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与其他政府间国际组织、非政府间国际组织建立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多边合作伙伴网络（见图1）。

图1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纵向整体架构

资料来源：杜越.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全球教育治理——理念与实践探究 [M]. 北京: 教育科学出版社, 2016: 38.

（二）横向层面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辖的教育信息技术研究所等核心机构对其推动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也正是在这些机构的支持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才能顺利参与全球教师数字能力治理。

1.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育信息技术研究所

教育信息技术研究所（IITE）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唯一在全球范围内承担教育ICT服务的机构。自成立的二十多年以来，IITE在促进ICT应用于教育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IITE的七大使命任务之一就是以ICT促进教师专业发展。迄今为止，IITE已经通过制定《国家教师信息通信技术能力标准》，为教师编写ICT培训材料，协助教师培训机构改革数字培训课程，以及为教师举办线下和在线数字化研讨会等方式助力教师的数字能力发展。

2.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是教育、科学、文化和传播方面国际可比数据的可靠来源。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统计机构，统计研究所开发了先进的数据库资源，为世界各国的教育政策设计和教育实证研究提供了数据支撑。统计研究所制定了一系列关于教师的国际比较指标，其中就包含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相关的数据。统计研究所还会对全球和各地区的教师信息通信能力进行调查，提供关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特点、教师数字技能培训情况等详细信息。总体而言，来自统计研究所的教师数字能力数据使全球政策制定者能更好地将数字资源用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

上述两个教育机构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起到了直接作用，除此之外，仍有许多二级部门、合作伙伴网络等机构与部门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参与全球教师数字能力治理提供了实质性支撑，并积极推动了世界各地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

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框架内容

迄今为止，世界各国和国际组织纷纷推出了适用于自身的教师数字能力框架，如欧盟发布的《欧盟教师数字能力框架》（European Framework for the Digital Competence of Educators）、西班牙的《教师通用数字胜任力框架》（Common Digital Competence Framework for Teachers）、中国的《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标准》等，这些国际（国家）标准的颁布为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提供了概念界定的依据。在梳理国际视野下教师数字能力框架的基础上，借鉴参考罗生全等人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框架，可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框架内容概括为发展教师数字基本能力、发展教师数字学习能力和发展教师数字教学能力三个方面。

（一）发展教师的数字基本能力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教师数字基本能力是教师需要掌握的最基础的数字化技能。第三版《框架》明确指出，教师数字基本能力包括：具备基本数字技能和数字公民素养；能够在实验室或课堂中利用有限的数字设备，选择并使用适当的非定制教育辅导材料、游戏、练习软件和网页内容，用以补充课程目标、评估方法、单元计划和传统教学方法。教师拥有数字基本能力意味着教师需要了解并熟练运用关于数字技术的知识，不断发展有效获取数字化知识的技能，认识到ICT在课堂教学中的潜力，在国家政策和众多优先事项中率先使用信息技术进行学校组织和管理，利用技术开展终身学习和专业深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教师的数字基本能力能够让教师支持能力、年龄、性别、社会文化和语言背景各异的学生开展数字技术学习，进而成长为有效的学习者和社会的有用之才。教师应在掌握基本数字技能和数字知识的基础上开展课程内容建设，在传统课堂中加入数字技术元素，利用数字化工具和数字化资源开展教学活动。教师需要敏锐地意识到何时何地可以（或不可以）利用数字技术开展课堂活动和演示、管理、获取更多的学科知识及教学知识。教师数字基本能力的施展往往在教室、机房等环境中，利用计算机即可满足教学要求，与传统的学习环境和课堂结构区别不大。

（二）发展教师的数字学习能力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教师数字学习能力方面，强调教师在数字化领域的自主学习意识和知识获取技能，这种能力反映在课堂中即教师营造更加多元开放、自由平等的小组协作氛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界定的教师数字学习能力包括教师能够综合利用多种数字工具和资源；灵活运用数字工具来促进协作学习、学生管理；利用技术与专业网络开展互动，借助多样化的数字技术平台支持教师本人的专业发展；将数字技术与学科内容、教学和评估标准、学力水平有机地结合起来，营造高效的数字技术辅助学习环境；制定、调整和实施可以支持学校发展、国家政策、国际承诺和社会优先事项的数字化课堂实践。教师掌握数字学习能力后，可以开展以学生为核心的教学活动，组织安排学习任务、指导学生理解复杂问题；帮助学生创建、实施、监测数字化项目。与传统课堂相比更加活跃，学生开展小组活动的时间也更长。教师在指导学生理解重要概念时，可以采用针对具体学科的开放式数字工具，促进学生自主学习，例如在科学课上使用可视化工具，在数学课上使用数据分析工具，在社会研究课上模拟角色扮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会为教师提供来自外部专家的支持，鼓励教师与其他同事合作提升自身的数字学习能力。

（三）发展教师的数字教学能力

教师的数字教学能力体现在课堂教学和教师与学生的互动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教师需要创造更加和谐、充实的数字化学习环境，规划“知识社群”，利用数字工具支持普适学习；鼓励学生在以学生为核心的协作学习中进行自我管理。教师的作用是借助数字化技术，向性格各异、背景不同的学生模拟现实问题，构建出让学生发展数字技能的场景，帮助学生创造知识。教师应在课堂上建立学习社群，在学习社群中持续完善学生的数字技能，并开展小组合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指出，学校也可以转变为学习型组织，所有成员都参与到学习组织中。教师的数字教学能力不仅体现在创建学习社群上，还体现在维系学习社群方面。教师需利用多种互联网设备、数字资源和电子环境，支持学习社群内的成员创造知识并随时随地开展协作学习。总结来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具备数字教学能力的教师能够利用数字技术创造知识，鼓励学生批判性地思考问题；为学生和同事创建知识社群；将学校建设成为基于创新和持续学习的社团组织。

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实践路径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五大职能目标是：思想的实验室、标准的制定者、能力建设者、信息交流中心、国际合作的推动者。具体到教育数字化领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基于五大职能目标，通过不同的实践路径推动教师数字能力的发展。

（一）作为思想实验室：发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研究报告与战略规划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作为各国在教育、科学和文化方面的智库，在教育数字化领域提出了诸多全球性的思想倡议，其中，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相关的研究报告与战略规划提升了各国对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重视程度，传播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先进理念，为全球教师数字能力的整体进步提供了参考借鉴。

在2022年9月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牵头举办的教育变革峰会中，总干事奥德蕾·阿祖莱（Audrey Azoulay）呼吁，要进行“全球层面的行动，将教育列为优先事项，以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为了回应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其教育目标，峰会将“教师和教学专业发展”与“数字学习和数字化转型”纳入教育变革的五大议题，强调了教师能力发展和数字化转型对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4（SDG4）和教育变革的重要意义，呼吁全球各国重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UNESCO发布的报告《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为教育打造新的社会契约》（Reimagining Our Futures Together: 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Education）指出，要让教师成为知识的生产者、社会变革的关键人物以及构建未来教育的重要参与者。同时，报告点明了数字技术蕴含的巨大潜力，呼吁全球以数字技术赋能学校建设，提升学生和教师的数字能力。在人工智能赋能教师教学方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19年发布《北京共识：人工智能与教育》（Beijing Consensus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Education），该报告意识到尽管人工智能可以为教师工作提供巨大帮助，但机器永远无法取代教师，各国应动态审视并界定教师角色及其所需能力，强化教师数字能力培训，将人工智能技能纳入教师通信技术能力框架。《 北京共识》重申了教师在教育活动中无可替代的地位，并建议各国尽快开展教师人工智能素养培养。《教育中的人工智能：可持续发展的机遇和挑战》（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Education: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则进一步强调了教师人工智能能力建设的紧迫性，建议各国教师尽早接受人工智能与数字化培训。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系列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有关的研究报告与战略规划从国际公认的价值观和原则出发，确立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重要地位，并提出相应的战略规划以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

（二）作为标准开发者：制定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全球框架与标准工具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致力于成为探讨当代伦理、规范和知识议题的中心论坛，鼓励开展跨学科交流，促进国际相互理解，在可能和必要的情况下，就相关问题达成全球性协定。截至目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经发布诸多规范教师数字能力培养的全球框架与标准工具。

201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了全新的《全球数字素养框架》，该框架对教师数字化素养的具体指标作出了明确规定。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关系最密切的当数第三版《框架》，此框架囊括18项教师基本能力，涉及教师专业实践的六个方面，涵盖了获取知识、深化知识和创造知识三个教师数字教学能力应用的不同阶段。其基本理念是为有能力在教学实践中使用数字技术的教师提供帮助，使他们能够为学生提供优质教育，最终有效指导学生掌握信息与通信技术。《教育中的人工智能：可持续发展的机遇和挑战》对比分析了欧盟的《教师数字能力框架》，以及此前发布的第三版《框架》，提出应在教师数字能力框架中加入与人工智能相关的评估指标，进一步完善教师数字能力维度。《数字学习评估和大数据：对教师专业精神的影响》（Digital Learning Assessments and Big Data: Implications for Teacher Professionalism）强调了基于大数据的教学活动的重要性，对教师教学准备、教师教学过程、 教师教学效果的数字化运用情况进行了标准评估。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充分发挥其专业性和前瞻性，为国际社会提供了衡量教师数字能力的框架和标准，有助于各国发现自身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策略实施过程中的问题和不足，进一步完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体系。

（三）作为能力建设者：通过发展教师的数字能力推动教师的能力培养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作为能力建设者，利用国际合作与资源的再分配，为成员国人员能力培养和机构发展建设提供帮助。在教师数字能力培育方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要通过支持教师教育，调整培训计划，将数字化教育纳入师资培训、资历框架、考评机制等方式来增强教师的数字能力。

2022年国际人工智能与教育会议围绕人工智能赋能教师、培养教师在人工智能教育环境中所需能力等议题展开讨论，全球研究者对教师数字能力建设给予了很大关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发布了《探索使用人工智能以支持教师及教师发展》报告，着重指出人工智能赋能未来教师教学与发展的十个方面，为教师人工智能与数字能力的培养指明了方向。此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教师能力发展计划”助力教师数字能力建设，该项目协调了全球各国的教师培训机构和其他利益攸关方，为一百万名教师提供数字教学技能的培训，旨在通过使用数字技术改善教学，提升教师数字能力。

一直以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非常关注非洲等欠发达地区的教师能力发展，近年来同样在非洲地区教师数字能力建设方面推行了一系列举措。202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召开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和疫后支持非洲优先”高级别对话会，此次对话旨在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平台，将中国的教育资源向非洲倾斜，为非洲国家免费提供优质的远程教育平台和课程，赋能非洲教师能力建设和人才培养。202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洲能力建设研究所与卢旺达基础教育委员会合作组织了关于在非洲通过数字技能和开放学习机会实现教师发展的会议，分享了此前在非洲地区教师数字化能力发展的成功经验，讨论了数字化应如何赋能教师以推动教学、学习和协作。

（四）作为信息传播者：创建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门户网站与数据库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积极推动各个成员国之间的信息交流与共享，通过创建相关的门户网站、提供丰富的数据库资源、出版与教育数字化有关的报告书籍、举办全球教育论坛或专家分享会等方式促进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信息传播与交流，为成员国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经验。

201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建了“共享开放式教育资源”数据库，教师可以自由检索相关的开放课件资源，提升自身的数字素养。数据库包含了课程评估、教学方法、通信技术、组织管理、专业学习等内容，分别对应了《框架》中的“获取知识”“深化知识”和“创造知识”三个不同的阶段。在2017年召开的第二届世界开放式教育资源大会上，“机构拥护者网络”正式“落户”数据中心。这是一个旨在为全世界教师提供开放式教育资源的社群合作网络，该网络的建成不仅意味着教师在获取通信技术以及数字化信息方面的更进一步，还有助于世界各地的教育者就教育数字化问题进行深入的沟通与交流。202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师电子图书馆”正式上线，该平台不仅为教育工作者提供了先进的数字资源，还为全球教师提供了培训和交流的媒介，有助于教师数字能力的发展。大规模开放式在线课程（MOOC）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在线资源共享的另一重要工具。在2022世界慕课与在线教育大会上，学者们强调了MOOC平台对教育数字化转型、教师数字素养提升以及教育信息交流共享的重要意义。目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经出版了《教育和区块链》（Education And Blockchain）、《教育政策和总体规划中的信息通信技术指南》（Guidelines for ICT in Education Policies and Masterplans）、《新冠疫情学校关闭期间确保有效远程学习：教师指南》（Ensuring Effective Distance Learning during COVID-19 Disruption: Guidance for Teachers）等一系列出版物，为教师数字化资源的获取、数字教学能力的提升提供了宝贵的指导意见。

众多数据库资源为教师提供了丰富的参考资料和宝贵的信息交流平台，促进了全球范围内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信息传播与共享。

（五）作为国际合作促进者：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合作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积极促进全球范围内的教育合作，呼吁各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合作。国际网络教育学院（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Online Education，IIOE）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11所亚非伙伴院校、4所中国院校以及9家企业于2020年4月联合发起的非营利性网络教育平台。IIOE的核心使命之一就是帮助发展中国家的伙伴院校增强其教师数字能力、提升教师数字化素养，促进高等教育机构的数字化转型。IIOE平台上线伊始，就开展了十场英语和法语的在线教学能力与教育规划专题培训，为亚洲和非洲的教师提供了应对疫情的及时、有针对性的知识分享。

全球教师数字化能力的发展还离不开各个利益相关方的合作。2012年，微软公司紧扣能力框架，开发了“技术与教学”课程，并在埃及、俄罗斯、南非和突尼斯等多个国家开办。此外，微软、国际儿童教育协会、圣雄甘地和平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研究所、布罗孚图卢基金会（ProFuturo Foundation）等机构和公司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开发了全球教师校园（Global Teacher Campus，GTC）平台，在GTC平台上，教师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选择“学习在线教学”“在24小时内设计在线课程”“计算思维与机器人”“现代学习环境的混合方法”等与数字化教学密切相关的课程，所有课程都可以免费修读，时长在1～24小时不等，教师可以利用碎片化时间，有针对性地提升数字化教学水平。

国际合作的开展有利于各方吸取经验、取长补短，以“多赢”的形式推进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最终实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用数字化赋能教育，提高教育质量，加强教育包容性，改善教育治理与管理模式，促进可持续发展”的宏伟目标。

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成效影响

通过思想倡议、标准制定、能力建设、信息交流与国际合作五种方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呼吁全球各国加强教师数字能力建设、建立统一的教师数字能力框架、搭建教师数字能力信息交流平台，以及促进各个利益攸关方在教师数字能力领域的合作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

（一）推动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知识生产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师数字能力治理在思想理念层面影响了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总体方向，推动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知识生产。作为思想实验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造性地将教师数字能力与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相结合，指出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重要意义以及数字化技术赋能教师教学的必然趋势。此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在诸多重要报告中反复提及教育数字化转型和教师数字素养等概念，引发各成员国对教育数字化的重视。其搭建的教师数字化网络平台和数据库本身就是一个知识生产地，通过沟通和交流，新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想法或机制得以产生和传播。另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办的教育变革峰会等全球性论坛探讨了与教育数字化和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相关的问题，各利益攸关者集思广益，为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知识生产提供理论参考和路径借鉴。

（二）树立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标准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标准为世界各国的教师数字能力建设提供了积极参考。尼泊尔、乌兹别克斯坦借鉴第三版《框架》出台了国家教师信息通信技术能力标准；缅甸吸收了第三版《框架》中适用于自身教师数字能力提升的因素，起草了教师信息通信技术能力标准评估指南，推动本国的教师数字化学习和终身学习；菲律宾以第三版《框架》为纲，制定了职前教师教育方案，还开发相关课程，举办国家讲习班。此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指导了非洲等欠发达地区的教师信息技术能力框架的设计和建设，助力发展中国家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虽然世界各国并未完全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领域采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制定的标准，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的教师数字能力标准秉持了人文主义的价值取向，具有普适性和可操作性，已经潜移默化地对各个国际组织、各国教育决策部门和教育研究者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弥补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数字鸿沟

教育公平始终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使命追求，然而，在推动全球教育数字化进程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数字鸿沟问题，会导致国家之间在教育机会和教育结果方面的差距进一步扩大，加剧全球教育发展的不均衡。为避免数字鸿沟的加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重点关注发展中国家的教师数字能力建设、为欠发达地区提供人员和智力支持、加强非洲地区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等方式弥合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数字鸿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在孟加拉国、巴西、中国、埃及、印度、印度尼西亚、墨西哥、尼日利亚和巴基斯坦九个人口大国之间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共同应对数字鸿沟问题，确保这九个国家的教师能够开展数字化教学，为全球的教育数字化治理提供借鉴。

（四）增进了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国际视野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进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国际合作，使教师的国际视野、全球素养等综合能力有了较大提升。教师在使用教科文组织提供的数字化平台和资源时，除了增强自身的数字能力，还在无形中锻炼了全球素养、开阔了国际视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各种全球性论坛也促使教师更多地从全球治理的视角看待当下的教育实践，以全球公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应对可持续发展问题。以IIOE的教师数字化培训为例，在“共商、共建、共享”发展原则的指导下，来自全球各地的教师充分体会了网络空间中的多边文化交流、学术往来和知识分享，深入参与到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

七、结论与思考

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未来全球教育数字化治理的重要工作方面，但需要意识到的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的未来前景并非一帆风顺，存在不少隐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师数字能力标准固然全面，但也难以适用于所有国家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实践，应思考如何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标准与成员国的实际情况对接；当前全球数字化教育呈现不均衡、不充分的发展局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以何种举措应对国家之间不断扩大的数字鸿沟；教师数字能力只是教师综合能力的一部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又应如何平衡教师数字能力与其他能力的发展，将教师数字能力与其他方面能力进行有机结合。以上种种皆是未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全球教师数字能力发展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与挑战。尽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展教师数字能力仍面临多重困境，但其自身也在应对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方面有其独特的优势，即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用数字技术创新助力各国的教师数字能力发展，扩大发展中国家教师接受数字化培训的机会，弥合长期存在的数字鸿沟和知识鸿沟，持续推动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整体进展，利用数字技术确保更具包容性、有效性和相关性的教师数字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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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本文

段世飞,钱跳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教师数字能力发展研究[J].比较教育学报,2024(01):56-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