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th导演专访：《边城》是当代的、实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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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牧歌传说中的顶峰之作”，这样一部极富地域色彩的小说由一位以色列导演改编，激发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包括我们多位联合出品人的，大家都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位导演，如何理解小说里一百年前的世界及其背后的中国文化，又如何把这样一部情节清淡、人物个性也未必鲜明的散文式小说改编成剧本，进而将其搬上今天的舞台。
露丝·康内尔导演是以色列人，自幼在希伯来语、波兰语、德语和英语四种语言环境下长大，不同语言的对照让她对语言非常敏感，也颇有自己的观察与研究。她从12岁的某日隔着玻璃看到有剧团在排练之后就爱上了戏剧，终于等到14岁可以加入剧团做起了演员，自此开启了充满热爱的戏剧旅程：17岁加入了美国辣妈妈实验剧场（La MaMa Experimental Theatre Club）在特拉维夫的分支，大学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学习了哲学和戏剧，随后又于1979年去纽约大学学习戏剧，并加入多个剧团，回到以色列后又在特拉维夫大学教授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表演、导演课程，并于1998年建立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Ruth Kanner Theatre Group剧团，近20年又一直在中国、日本、英国、印度等国家工作。跨文化的视野与广博的阅读量让她对文本解读有着非常独特的视角，而近40年的说故事剧场探索则让她为《边城》带来了新的呈现方式。
在紧张的排练之余，我们和露丝导演进行了这场午夜对话，既聊了她改编《边城》的角度、说故事剧场的特点，也聊了她在采风、改编和排练中的观察与思考。以下是她的自述：
采访 撰文：树儿
翻译：张倚铭
摄影：朱朝晖 蔡园
《边城》是当代的、实验的
我们的《边城》是当代的、实验的，所以我也希望告诉观众，请不要期待我们去还原一个过去时代的故事，或者期待我们呈现一个非常写实的边城世界。所谓当代，是指我们是在2023年9月的北京来进入《边城》的世界，首先是我们置身的此时此地，然后才跟随叙述者进入一百年前的那个世界。
在我看来，每一次剧场创作都应该是实验的、鲜活的，如果你不去探索一些新的东西，就会走向僵死，所以我们每次都像做实验一样探索新的东西，而不是重复一种僵化的东西。
这次我会以说故事剧场的方式来改编《边城》，这在中国好像比较新鲜，说故事剧场的本质与“复调式视角”息息相关——事件的发生在不同角色心中如何产生不同的理解，因此，在这部戏中，推动行动的动作有时从相互补充的叙事中生发，有时则从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叙事中出现。
我觉得说故事剧场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跟人交流，我们不是假装自己在一个镜框式的泡泡里，而是可以超越一切，直接在此时此地交流。你是否有留意到我没有说“观众”，而是说“人们”？在我的作品里我从来不说观众，说观众就好像他们是你的主人你需要取悦他们一样，我更喜欢说客人，大家是我邀请来的客人，这意味着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取悦对方，而是可以直接交流，这非常美妙。我想观众会爱上与演员交流的，因为他们能感觉到你真的看见他们，他们也是演出中的一部分。
这次很喜欢李奥的舞美设计，大家走进剧场就像坐在河岸和露台一样，可以一起交流，一起唱歌。
作曲小河带来的音乐则让男女主人公找到了一种神秘的交流方式，他们通过唱歌而非语言来表达彼此的爱意，这有助于表达中国人面对爱情时的含蓄，实在太美了，当音乐响起，我都快哭了，这与好莱坞爱情电影中常见的那种塑料情感很不一样，当然这也来自原著小说的提示，我只是从文本中挖掘而已。
为《边城》带来说故事剧场
我做说故事剧场已经近40年了，这与我的身份和文化有关。我对古希伯来的民间传说很感兴趣，那是希伯来文化遗产中的重要部分，所以我会问自己，怎样才能把它们排成戏剧，于是就一边工作一边生发出了说故事剧场这种形式，这在当时很新颖，可以帮助我把文字变成戏剧，印象中我最早是在1984年的时候使用这一技术的，此后一直在使用这一技术，排了很多不同的戏。同时我也在特拉维夫大学为导演系的研究生教授这一课程。
后来我在中国、日本、印度等地方都有见到过说故事的传统，比如中国的说书人，他们讲故事的时候还经常拿一把扇子，但他们只是一个人在讲故事，还不是剧场，当然我从中学到了很多，同时也发现，说故事剧场与它们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混合了叙述和展示，当演员向你讲故事时，发生在此时此地，叙述者需要用声音激发参与者的想象，而当演员展示故事中的情景时，又发生在故事中的时空，需迅速展开一个鲜活的三维世界，说故事剧场会在这两种时空种来回切换。
20世纪很多导演都在探索不同于传统剧场的说故事剧场，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也做了很多说故事剧场作品，比如他导演的《马拉/萨德》（Marat/Sade）、《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我还在巴黎看过他的《情人的衣服》（The Suit），亚莉安·努姆什金(Ariane MNOUCHKINE)在巴黎也做过很多说故事剧场作品。德国戏剧理论家汉斯·蒂斯·雷曼（Hans-Thies Lehmann）也是步了这一后尘，才从当代剧场进入后戏剧剧场。
露丝·康内尔《在海边》
采风的收获
在排练之前，制作人李羊朵女士带我们去湘西采风，你都无法想象那儿有多美，踏上湘西的土地时，我可以闻到植物的香气，听到流水的声音，也可以看到生活在哪儿的人们，他们像《边城》中描述的一样，在用自己的双手劳动，一切都变得好生动。
我们还参观了沈从文故居，看到了房间的窗户、桌椅，一切都变得非常真实。在入口处我注意到了挂在门口的辣椒，它们给了我灵感，所以我们会在剧中以一种非常奇思妙想的方式使用它们。
在从茶峒去四川的路上，我和舞美设计李奥还注意到了当地的拉拉度，以及拉拉度上那根非常重要的绳子，所以当第二天早晨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候，我们找到了这部剧的核心视觉意象——绳索。
给你看一下我们采风时拍的照片，在凤凰我看到了几位围在一起下棋的男人，他们非常专注，这一点也带给我灵感，在剧中有一场戏顺顺正在和朋友一起玩，也是因为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老船夫在跟他打招呼。
当然，采风的另一面是我们发现那里正在变为旅游景点、打卡圣地，小说里描述的世界正在消逝，特别是咱们开票那天，也就是8月18日，北京到边城开始通航，相信会有更多的游客去到那里。
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像翠翠一样年纪的女孩，身边跟着一只黄狗，太神奇了，一切都那么真实。我转向了那个女孩，问她在卖什么，大家告诉我她在卖米酒，所以我又走了过去，尝了米酒，和咱们此刻喝的米酒很像，于是我跟李羊朵说，我们的剧里也应该有米酒。
黄狗的特别视角
边城有很多黄狗，所以我们在改编的时候新增了一个黄狗的视角，这个视角可以洞察人的内心，其实也是作者沈从文对人的深入观察。举个例子，就好像有同性恋者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却被另一个人揭穿一样，黄狗在剧中有这样一种揭开人们掩饰之物的功能，发现了人们真正想表达的。
选择黄狗这个视角，还因为我十分喜欢动物，如果不是要做导演，我应该会做动物饲养员一类的工作。也是因为这一点，我经常在自己的作品中选择动物。比如1999年的时候我排过一部同样是说故事剧场的戏，叫Amos，是一个小田鼠的故事。2012年的时候，我在南锣鼓巷戏剧节做过一部名叫《在海边》（At Sea）的剧，剧中有一个狗的角色。我还做过一部关于蚂蚁的儿童剧。因为喜欢动物，我也喜欢动物角色，2015年和李腾飞一起合作《雪夜》的时候，他演了一只驴子，也是动物角色。
说到腾飞，这次时隔8年之后再与腾飞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他像火一样在燃烧，几乎在每个时刻，他都在尽最大努力做好，因而他的每个瞬间都是极致的。
对虚假的表演保持警惕
每当演员在假装表演时，我都会觉得尴尬，我一直对此保持警惕，因为我发现似乎全世界的演员都会有这种倾向，或许只有德国除外？因为布莱希特的遗产（笑），这或许也是我选择说故事剧场的原因。
由于某些宗教的原因，在古希伯来文化中戏剧是被禁止的，所以当古希腊发展出了悲剧、喜剧等戏剧文化时，古希伯来发展出的是讲故事的传统。
我在特拉维夫大学除了教导演系的研究生说故事剧场，也会教表演系的本科生表演，我会努力帮助他们练习一种能力，尽量演得真诚而纯粹，而非假装表演。
如果发现演员演得很假，我首先会告诉他们不要演，简单一点，把注意力放在角色身上，放在规定情境，放在对手身上，而非向观众解释什么。其次，我会让他们不要表演情绪，这样容易陷入自我沉溺，而是去做一个又一个具体的动作。
我其实最早是一名演员，我曾经以演员的身份度过了生命中非常快乐的十年，那时候我们团员之间互为导演和演员，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转成了导演，而过往做演员的经验像礼物一样回馈给做导演的我，因为我了解表演背后的心理机制，所以也知道该如何帮助演员。
举个例子，牧之在我心中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但是有一场戏当他饰演的二佬提及哥哥大佬的死时，用的是悲伤的语调，这其实就有点“刻板”，对于这个规定情境来说，人首先会感到震惊，所以我建议他可以调整行动，不要表达悲伤，而是好像不相信这个事实，甚至想要报复什么一样。
说话就是做事
在和中国演员一起工作的时候，我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是读过英国牛津学派的语言学家约翰·奥斯丁（John Austin）的《如何用语言做事》（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1961），这本书非常重要，书中指出说话就是做事（speech act），举个例子，此刻你在向我提问，而我在向你解释，当我大声喊你的名字的时候，可能是在呵斥你。我会在学校里花一整年时间教这门课，所以我会用这一语言方法与演员工作，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内容，但是可以听出他们语言的态度。
我其实大学的时候学过哲学，后来也读过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的《什么是哲学？》，副书名是“卡夫卡——为弱势文学而作”，书中也提到了语言，这一点同样适用于《边城》，就是当我们说话的时候，除了语义，语言作为原始的声音材料也在说话。因为我们是说故事剧场，语言就更重要了，所以每天我们都在和演员一起让语言变得鲜活。
就是凭着这一方法，我在日本工作了20年，从2002年到去年，我在那里排戏，也开工作坊。虽然我自己不会说日文或中文，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们的语言在真正表达什么。
同样，我虽然听不懂日文或中文，但可以听出语言节奏的变化，当我们真正去注意人物的行动和语言节奏时，就可以避免表演走向枯燥无聊。
剧场不用和电视或电影比较，或许是因为大家已经看过太多电视剧了，所以当观众走进剧场，他们往往对剧场里的一切充满期待，他们希望看到纯剧场的东西，我也喜欢为大家提供这样的演出。
演出信息
入场须知：
1、演出前60分钟开放现场选区，同一区内可自由选座，不必对号（选定后请勿临时换区）。
2、“边城人”请提前30分钟入场，领取边城任务。
3、学堂票为学生专属，取票需出示学生证。
4、请勿迟到，不同区的观众将以不同动线准时进入“边城”的世界。
5、6岁以下儿童谢绝入场，6岁以上儿童凭票入场，入场需家长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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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西戏剧｜演出日历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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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10月15日 北京鼓楼西剧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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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9月23日—9月24日 浙话艺术剧院 |
10月13日—10月15日 西溪天堂艺术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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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7日—10月29日 西溪天堂艺术中心 |
阿那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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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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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提醒
因剧情需要，迟到观众演出开始15分钟后方可入场；演出票当日有效，逾期不作退换；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鼓楼西剧场无法提供车位，请大家绿色出行；为了不影响胡同交通，营造更好的观演环境，请骑共享单车的观众朋友，妥当停置单车（小八道湾胡同与鼓楼西大街交叉口指定停放处），非常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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