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颖 李晓媛 | 印刷品与新兴媒介的对峙 ——来自对《纸还有未来吗?》的思考
专栏
双子书话
【关键词】印刷品 新兴媒介 交互感知 共生共存
当今社会,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正在与以纸版书籍为代表的传统印刷品媒介发生着激烈碰撞,面对这样一个历史时期,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于2021年5月出版的《纸还有未来吗?:一部印刷文化史》(以下简称《纸还有未来吗?》)毫不掩饰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纸版书籍不会消失;同时,也不认为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媒介会在与传统媒介交锋中溃败,对新兴媒介的发展同样抱有一定的期待。综合来看,《纸还有未来吗?》对于新媒介袭来之后传统印刷术的发展持有一种乐观态度,同时认为一种新的以传统印刷品为主,以新兴数字产品为辅的格局正在悄然形成,传统印刷品与新兴数字产品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共生、共存。纵观《纸还有未来吗?》的立意,力图立足于印刷文化史的实践历程,阐述在新兴数字媒介产品袭来的今天,传统印刷品有着强大的历史根基以及难以替代的独特性,不会被数字风潮击倒,退出历史舞台。
01
物质性的交互感知:
温度、情感与共鸣
02
人在印刷世界中的作用
纵观印刷史,其并不是纯粹的自然演化过程,无论是欧洲还是中国,在漫长的演进过程中,人始终都是在印刷世界中以主客体身份同时在场,成为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人既对印刷品的形式与内容起把控作用,又对整个印刷世界中媒介配置产生重要影响。书中对人在印刷场域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了深入思考。
1 对抗印刷过剩的弊病
本书提到了一个重要问题,“信息过剩”[1]8。信息过剩来自印刷技术的提升,信息过剩不仅仅出现在数字媒体上,传统印刷品中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当印刷技术相对成熟,印刷品就呈现出扩容的现象。书信、手写稿变得更加稀缺和珍贵。相反,报纸、广告、杂志等印刷品大量出现,同时也影响到装帧、格式、空白等的设计。
如何处理信息过剩问题,是必须给予考虑的问题。书中提出的“易逝性”[1]150概念与信息过剩的含义密切相关,说明了媒介信息具有短暂性的一面。作者借“蜉蝣”为例指出,“那些能立即产生轰动的文本或是带有工具性的文本掩盖了那些更有价值的书籍。那些由精良纸张制作,可以存世许久的优秀书籍因其稀有性反而往往无法复制和传播”[1]251。由“信息过剩”导致的短暂性、“易逝性”,是人们在进行信息处理时的一种常见现象,在当下经济社会中,这种现象被人称为“速度的政治经济学”。其指出,人“拥有知识是一种权力支配的形式,但掌握速度却掌控权力”[4]。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本雅明认为,印刷品的价值存在着一种明显的更替性,正所谓,印刷品在失去原有的“光韵”价值后往往会产生新的“光韵”价值。但是这种新价值的形成,在今天以速度、效率为重要追求目标时,随着更新速率的加快,新价值能够被人拾趣,这个答案显然不再如本雅明时代那么确定。
从“信息过剩”到当下的“信息爆炸”,这些都是技术革新对媒介及其运行机制带来的重要影响。新时代背景以及新问题的出现,显然对人处理各种媒介信息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如何甄别和选择信息成为考量一个人新的重大课题。
2 挣脱印刷异化的窠臼
在传统印刷时代中,阅读者阅读纸版书籍过程存在着目的被转换的现象。本书具体阐释了这种转换现象,即阅读者总是被各种声音告知在什么时候应该读什么,不应该读什么,作品被分类、编排为各种选集,指引人们选择相同或相似的方向。这些现象的存在造成人与人之间“思想大同”“意识类似”“审美相近”。人的个性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和打压。
尼尔·波兹曼针对这种现象,在肯定印刷术的同时,深刻地表达了担忧,其指出:“印刷术树立了个体的现代意识,却毁灭了中世纪的集体感和统一感;印刷术创造了散文,却把诗歌变成一种奇异的表达形式;印刷术使现代科学成为可能,却把宗教变成迷信;印刷术帮助了国家民族的成长,却把爱国主义变成一种近乎致命的狭隘情感。”[3]在这段辩证的论述中,可以发现尼尔·波兹曼已经深刻意识到印刷术在成就人的同时,建构起更多新的同一性。当印刷术打破中世纪宗教各种束缚的同时,也制造了一个新的“理式”,带来了一套新的“标准”。这种标准凭借着印刷品的规模化普及,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新的潜在的或者是鲜明的束缚。新媒介是否会带来新的解脱,人是否能摆脱窠臼,到一个更为多元化、个性化的气氛中?纸媒在这个过程中又将承担什么样的角色和任务?这都为之后新媒介发展留下了很多悬念,本书对此做了一定的畅想,指出以交互式网站为代表的一些新鲜事物,在“破题”中显现出的优点,可以非线性方式浏览章节,甚至可以开放编辑,以“维基百科”的方式向读者展示。[1]7
在印刷术进步、印刷品普及的基础上,阅读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正如本雅明在分析报纸时指出:“资产阶级文学公共领域的消融也导致了新媒体空间的兴起,大众也被证明是一种多元化的社会行动者,同时充当消费者、观众、公众及至记者本身。”[5]可以发现,随着印刷相关元素和情况的改变,阅读者的身份发生了重要变化。
阅读者在印刷系统发生深刻变化的过程中,需以辩证视野予以认知。一方面,阅读者在这个链条中是被改变的一个环节,并且这种改变呈现出一种必然性。由于印刷术的发明和提高,印刷品大量出现,使得更多人有机会接触到书籍、报纸等信息源,成为阅读者。另一方面,正是由于人的介入,印刷术才得以被发明、得以被推进,正是由于人的介入,才谱写了一部不同凡响的印刷文化史。
从更为宏观的角度审视,审视作为阅读者的人与印刷的关系时,可以发现,虽然印刷品的普及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如信息过剩,以及会有造成阅读者的异化的可能,但是有一点是不容否认的,就是在阅读者与印刷技术、印刷品互动的过程中,人的主观能动性始终存在。正如朱光潜先生认为:“就物说呢,在实用和科学的世界中,事物都借着和其他事物发生关系而得到意义。”[6]因此,面对当下的印刷历程,虽然表面呈现为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与以纸版书籍为代表的传统印刷品媒介正在产生并且持续着相持之势,但背后是阅读者以及更为广泛的大众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无论身份是传统的阅读者还是新一代的阅读消费者,这种身份的维持以及身份的转变本身都昭示了一种发展态势的变化。
03
复杂媒介生态中的交融发展
以传统纸版书籍为代表的印刷品与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间形成了一种“静”和“动”结合的媒介生态。一方面,以传统纸版书籍为代表的印刷品依托稳定的印刷技术,在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内部各要素之间的结构趋于稳定,已经形成了相对成熟稳健的发展态势。而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由于尚在形成的磨合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结构还处于激烈的调试状态,并没有形成相对稳健的发展态势。另一方面,以传统纸版书籍为代表的印刷品的某些特征形成于传统的古典时期,这一时期由于宗教等因素带来的一元化、中心化色彩较为浓厚,使得纸版书籍在与复杂历史因素的浸染中,借助时代大背景具有某种权威化色彩,成为人们通向精神世界最为重要的路径,甚至是追求灵魂升华的源地。而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形成于后现代社会的文化语境下,这使得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在诞生之日,就没有传统纸版书籍的中心化色彩,而更多地成为纷繁复杂时代的普通一员,很难与精神升华产生密切联系。
以电子书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媒介的出现,对以传统纸版书籍为代表的印刷品所形成的阅读习惯、阅读体验带来了挑战,它代表了一种新的社会发展方向。审视“书籍”的变化,可以发现,不同的历史时期,“书籍”均会出现不同的形制。从甲骨文到竹简再到今天的纸版书籍,每一种形制都代表了其后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是当时生产力、生产关系的一种写照。新事物的诞生必将会对旧事物的生存空间形成挤压,在这样的情况下,新事物能否取代旧事物登上历史舞台,成为主流发展方向,主要取决于新事物与旧事物的力量配比。审视今天社会的发展,无疑,传统纸质书籍存在的社会基础还十分坚实,这也正是作者在书中坚持对“纸还有未来吗?”这一问题予以积极肯定回答的重要原因。
人们对传统印刷品的使用习惯,会随着历史上升到成为一种习俗,一种普遍的情感认知方式。“习俗的东西就是被人不带批判性地欣赏的,而对于真正创新的东西,人们则往往带着反感去加以批判。”[7]但作者在书中的观点并没有批判和反对使用数字媒体,而是更客观地分析了数字媒体的优势和传统印刷品的优势。书中提到:没有面对面的交流和这种人际交互的机会,没有一个虚拟环境,没有计算机的参与,没有维基系统和电子邮件的运用,这个书也不能完成。[1]7这说明了数字媒体的传播是当今时代的产物,是不可逆行的传播方式。书中传达的观点也是笔者想要传达的观点:“我们认为印刷媒介和数字媒介的整合终将为学者的思考和交流方式提供实质性的贡献。”[1]8它们两者在当下能共同承担起人的使用功能和情感认同,是不可代替的,是相互共存的。
注释:
[1]组论小组.纸还有未来吗?:一部印刷文化史[M].傅力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
[2][美]戴维·J.贡克尔,[英]保罗·A.泰勒.海德格尔论媒介[M].吴江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9:120.
[3][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32-33.
[4][法]保罗·维利里奥.消失的美学[M].杨凯麟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8:26.
[5][韩]康在镐.本雅明论媒介[M].孙一洲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9:54.
[6]朱光潜.谈美[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16.
[7][德]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115.
本文为2019年四川美术学院博士重大课题培育项目研究“公共艺术视域下动画电影理论研究”(19BSPY014)阶段性成果。
原刊于《中国图书评论》2022年01期。
本文系未编排稿,成稿请查阅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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