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龙：Don Quijote，应该译堂吉诃德，还是董吉诃德？——你以为汉字在译音吗？

西班牙语18级小刘同学来信：

现在大家普遍认同和使用的“堂吉诃德”，本还有另外一个译名“唐吉诃德”。“唐”是我国《百家姓》中的姓氏，在日常生活中也挺常见的，但是大家还是更倾向于使用“堂吉诃德”。我们老师还讲过一个事情：我们现在使用的西班牙语教材的编者董燕生老师认为按照西语读音，Don Quijote应该翻译为“dǒng吉诃德”，但是出版社驳回了董老师的版本。

是什么决定了一个译名能够成为约定俗成的版本？

出版社驳回了你们老师的建议，老师也一定很困惑，为什么译音准确的译名，敌不过译音不准确的译名?

顺着老师的思路，应该纠正的译名其实还有很多——

葡萄牙：原词是Portugal，准确的译音应该是“葡萄葛”；

俄罗斯：英文原词是Russia，准确的译音应该是“罗西亚”；

美利坚：英文原词是America，准确的译音应该是“阿美利加”，由此“美国”应该是“阿国”。

有些译者曾经试图根据音准原则修正外国历史人物的译名。

他们把Norman Bethune译为“诺尔曼·贝修恩”。可是这样一来，读者完全不了解更不认可这个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诺尔曼·白求恩。

他们还把Leighton Stuart译为“莱登·斯图亚特”，读者谁还能想到这位“仁兄”就是毛泽东撰文告别的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

如果按音准原则把Holmes译为“赫尔姆斯”，读者会认可他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吗？

再往下看，一个国家的第一级行政区，中国称“省”，美国称state，汉译为“州”。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应该译为“美利坚州联”。汉语却遵从了历史习惯，译为“美利坚合众国”。

美国的Massachusetts,汉译为马萨诸塞州，可是这个州的理工学院，却不叫“麻州理工学院”，而译为“麻省理工学院”，为什么不统一？

我们渐渐发现，这些译音不准的译名，都有历史的积淀和成因，汉字的音译一个重要的原则是尊重历史习惯。

旧的音译往往和译者的口音有关，也就是说，从译者的口音看，他的译音是准确的。

例如Washington之所以音译为“华盛顿”，是因为译者的口音是上海话，用上海话念“华盛顿”，这个音译就较为契合。

同样，Holmes之所以译为“福尔摩斯”，是因为译者的口音是福州话，大家都知道福州话h、f不分，用福州话念Holmes，就是“福尔摩斯”。

到这里，好学深思的同学会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汉语的音译名要尊重历史习惯而不顾音准？这就触及中文音译最为独特之处——字形表意。

汉字是表意字，汉字音译外国人名一旦约定俗成，就不可更改。

为什么表意字的译名不可更改呢？因为中文的人名译名表面上看是音译的，是工具性操作，实际上依然是表意性的，是人文性操作：

一方面记音字的选择充满了理解的动机，另一方面名字写下来后，由于表意字的习惯，人们很自然是按意义框架来接受和理解译名的。

因此，汉字的音译和拼音文字的音译貌合神离。

汉字音译的本质仍然是表意。

网友很早就说出了汉字音译的大实话：“我觉得先前翻译外国国名地名有点儿崇洋媚外，净捡好词儿往上贴，动不动就‘美’呀，‘英’呀，‘德’呀什么的。人有先入之见，要是换上中性词，哪还有那么大的魅力？如果诉诸贬义呢，没准儿我们当年就不会一门心思出洋留学了。”在这位网友的笔下，美国地名诉诸贬义后居然是这样——

屙麦粒颗

弗及你呀

扭腰

裸衫鸡

饿还饿

砍杀死

家里烦你丫

阴地暗哪

阿拉思家

赖死回家死。。。

它们是记音吗？

它们明明在表意啊！

——哪个音译名不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