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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龙｜华丽转身：表情符号语言化

申小龙 文化语言学新视野
2024-09-10

中文系17级小张同学来信：
 
我给我的电脑装了新系统，于是，我有了很多新颖的表情图。而由于无法兼容低版本系统，这些新的表情只能在用相同最新系统的人群中出现，其他人只能看到一个小方块。
 
我查找了跨平台表情包兼容方法。我发现这个问题已的解决方案相当成熟：表情包和字符串一一对应，用字符串传输后再根据规则渲染成图像。对于既有的表情包，图片和编码表比较成熟，因此都能成功兼容。在同一平台的不同版本中，解决方法类似。
 
如此大费周章地解决表情包显示问题，在实际生活中，表情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事实上当表情包无法显示时，对方就问一句“你升级新的系统了？”“是啊。”“难怪表情显示不出。”我不用说，对方就知道这个小方块是一个表情包。


  
并且，表情包显示错误后，我也不需要去填补这个空缺的位置。对方或许出于好奇，请求我截图给他表情包的样子，而非出于不理解我刚刚说的话。

一个偶然的表情包缺位，使我反思其必要性。当我们真的有内容可说时，表情包或许不是必要的？因为我发现，表情包是可以用语言等换的，当我们在输入法里打“笑哭”或“笑出眼泪”时会出现笑哭脸（😂），当我们选中笑哭脸点击“朗读所选项”后会读出“笑出眼泪”。
 
在甲骨文之前，人们用图形交流。表情包就像是复杂的图形文字，它直观、生动。但是我们最后还是发展出了有别于图形文字的抽象文字。所以我认为，表情包的必要性是有待商榷的。

 
小张同学之所以会反思表情包存在的必要性，是因为她发现当表情包因为系统版本的不同而只显示为一个小方块时，对方依然能看懂。而且表情包点击后，可以选择“朗读所选项”，反应为语言。我想说——
 
第一，对方能够看懂这个小方块的意思，并不说明表情包不必要。小张同学可以试一试，如果把小方块也去掉，也就是完全没有表情包的痕迹，对方还能不能同样看懂你聊天的表情？

第二，表情包点击后可以经选项而“朗读”为语言，这番操作其实就表明这个“语言”依然是表情包的角色，而非真正的语言。

第三，小张同学说“当我们真的有内容可说时，表情包或许不是必要的”，其实一个句子“真的有内容”，就不会附加表情包；因此所有加表情包的句子一定必需表情包。

 
由此我们谈几点：
 
1.语句后附的表情符号体现信息的真值
 
在网络聊天中，如果一句话很自然地带上了一个表情包，那么这个表情包一定是句子信息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当于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表情。
 
语气和表情反映的是一个句子的真实目的，它是我们语言交流中的“真值”，在语言理解的层次上高于语词信息。

 
人与人的交流，不是机器与机器的交流。机器人之间的交流只顾及理性认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首先是态度和情感的交流，然后才是语言信息的交流。“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这个“声”和“音”，就是态度和情感。
 
网络聊天的双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缺失了态度和情感的信息，对单纯的文字信息就很容易产生误解。这个时候，表情符号应运而生。
 
为什么对方看不到表情符号，只看到小方块也能理解？因为正是小方块让对方意识到说话人可能的情感态度，并从上下文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2.表情符号具有网络语言的狂欢基因
 
表情符号是网络语言交流中的创造发明。在日常的书面交流中，我们可以用文字写出各种语气和情感，但网络语言交流比日常书面语言更简洁，更少文字修饰，造成了情感表达的不足，于是表情符号成了一种补救措施。它简洁方便，生动形象，变化万千，具有网络语言独具的狂欢基因。
 
表情符号不是文字，它只有类似社会方言和语体的意义。它在网络语言中的表达功效是和网络语境联系在一起的，即只有在网络聊天的氛围中它才是需要的。那么，什么是网络聊天的氛围呢？就是集轻松，随意，幽默，夸张为一体。

 
3.表情符号以其卓越的表达功效开始其语言转身
 
我们不要以为表情符号会安居于网络聊天范围。其实由于它“成长”迅猛，它正大踏步摆脱图像的附属地位，“明目张胆”，登堂入室，进入汉语书面语的主体框架。
 
表情符号的发展使得情感的表达方式越来越丰富和生动，它逐渐成了网络语言表情达意相对于日常语言的一种优势。当人们习惯使用表情符号后，网络交流中即使没有特定的表情符号，人们也会用语言模拟表达，例如：
 
“星星眼”“认真脸”“手动再见”“斜眼”“目瞪口呆.jpg”“冷漠.jpg”，
 
甚至“。。。不想整理【躺平”……
 
我还见过这样的——
 
“很想拉个友人就死命安利：看！我有个这样的偶像！（环顾四周抓心挠肺痛不欲生”
 

此时，表情符号的文字化意味着它正在从语句的附庸位置上挣脱出来，甚至有点“尾大不掉”，开始其语言性华丽转身，积极参与语言的建构。
 
当然这种参与还摆脱不了被“括号”的命运。但从网络文字中已经时时闪烁着表情符号的投射来看，我预言这种源于表情符号的语言最终会“浸染”现代汉语书面语，就像这样：
 
去纳木措湖的路上，一个游客说：“藏民都好有钱哦，普洱茶叶都随便晒在地上。”

导游一脸黑线：“那是牦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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