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钰大使秘密护送李宗仁回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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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国钰大使秘密护送李宗仁回国（上）

当飞机飞临缅甸上空时，丁大使明显看出了李宗仁夫妇面露紧张之色，而飞机到达云南昆明上空时，李宗仁夫妇从窗口看到了滇池，又不由得激动地落下了眼泪。

7月18日上午8时，丁大使护送李宗仁夫妇乘机降落在广州的白云机场，受到中共中南局书记陶铸、广东省省长陈郁及当地党政军其他领导人的热烈欢迎。

李宗仁回到中国

在广州用完早餐后，李宗仁一行又乘机飞向上海。上午11时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时，李宗仁一行见到了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和上海市委书记陈丕显及市长曹荻秋等人员，不由感慨万千。在上海宴请李宗仁先生的宴会上，周总理告诉李先生他要提前回北京，到时会隆重欢迎李先生回归祖国。李先生露出疑惑的神色，周总理笑着说：“李宗仁先生回归中国的消息明天才正式向世界发布，在此之前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周恩来总理在机场与李宗仁先生握手

7月20日上午11时，当丁国钰陪同李宗仁一行的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时，以周恩来总理为首的大批党政军领导人都候在机场上，而且还有许多起义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也一同出现在迎接李宗仁的机场上。这一切都使李宗仁深受感动，举起帽子频频向人群挥动，并在机场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声明，表达出一个炎黄子孙回归故乡时的赤子之情。丁国钰大使此时也欣慰地笑了起来，就像当年打了一场胜战那样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1965年7月20日，周恩来同彭真、贺龙、郭沫若等在首都机场欢迎前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和他的夫人郭德洁从海外归来。

李宗仁是怎样回国的？这个当时的秘密，经过几十年的封存后，逐渐大白于天下。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次最成功的统战工作，它向世人展现了共产党人的宽阔胸怀和磊落品格。这是以周总理为“总导演”，在长达十几年始终不渝的细致、坦诚的工作后，促成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能不让人佩服。

李宗仁在美国的住宅

话还是从李先生到美国当寓公时说起。在国共两党为代表的两种力量、两种命运之间的殊死搏斗中，李先生品味到大起大落、兵败如山倒的滋味，失败与服输使他不愿意再与共产党的新中国抗争下去，于是到了美国当起与世相隔的寓公。但是像李先生那样长年在政治舞台上争斗的人，冷遇与寂寞是最难克服的，他还时常关心时局的发展。

当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李先生十分注意局势的进展。他很清楚中美之间实力的差距，从武器装备方面来讲，美国有绝对优势，但是多年与共产党交手而惨败的教训，又使他不敢断下结论。在经过几年大规模地军事对抗后，美国不得不回到“三八线”上进行和平谈判，这使李先生大为感慨，不禁想起当年美国曾经指责他无能，将中国丢失给共产党，看看现在美国也不过如此而已。

冷遇与寂寞的生活使李先生产生了回归故乡的念头，但是他也有顾虑，毕竟他是与中国共产党真刀真枪打了几十年仗的对手，对方能否不计前嫌、以礼相迎，没有把握。于是，他给在香港寓居的原秘书程思远先生捎去一个口信，说他保存着一批文物，想捐献给祖国，请程先生帮忙联系。

程思远

1959年10月，程思远到了北京，将李先生的愿望告诉了周总理，周总理表示非常欢迎此善举。程先生回到香港后，写信将此行经过告诉了李宗仁。当李先生得知周恩来对他将藏画献给祖国的想法很赞赏时，便托人把自己在纽约的藏画运送到了香港。这批画的种类很多，除有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这些近代名家的字画外，还有文征明、郑板桥、何绍基等历代名人的书画。这批名画是他在当北平行辕主任时收集的。李先生在给程思远的信中说，这些文物总共花了11万多美元购买的。

文物运到香港后，程思远立即报告了周总理。周总理马上安排有关部门派人去香港，将这批文物运到北京。故宫的专家鉴定后，却发现这批字画大部分是赝品。按当时的行情计算，最多值3000美元。这与李宗仁说的11万多美元相差太悬殊了。周总理获知情况后也很意外。周总理反复考虑，决定给李宗仁3万美元，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1965年，李宗仁夫妇回到祖国与毛泽东主席相见

周总理将此事报告了毛主席。毛主席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感慨地说：“恩来呀，我们的统战工作要讲策略。他说11万多，就给他12万！这叫‘投石问路’嘛！”于是，毛主席让财政部部长李先念从国库提出12万美元现金。周总理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程思远，同时说明：“李先生的藏画，有些是真的，有些是赝品。但政府体念李先生的爱国热忱，将送他一笔赴欧洲的旅费，以壮行色。” 李宗仁得知消息后，十分高兴，连声称赞：“共产党不简单，是识货的。”

李先生想回国的意图是通过程思远先生的女儿林黛转告程先生的。在美国上学的林黛常常去看李先生，在闲聊中李先生多次提到自己的这个愿望，于是林黛告诉在香港的程先生，委托父亲帮助李先生与国内有关部门联系。程先生为此先后到国内五次进行疏通，得到国家领导人和有关部门的重视。

1956年，周总理在宴请程思远先生时就说过：“李宗仁先生去年发表了一个声明，反对搞‘台湾托管’，反对‘台湾独立’，主张台湾问题由中国人自己协商解决。这是李先生身在海外、心怀祖国的表现。我们欢迎李先生在他认为方便的时候回来看看。”还说：“请程先生向李宗仁先生和所有在海外的国民党人士转达我们这样几句话：‘爱国一家，爱国不分先后，和为贵，相见以诚，团结对外。’欢迎他们回来看看，保证来去自由。”

1959年，在招待程思远的宴会上，周总理十分明确地告诉程思远：“李宗仁先生要回来，我们是欢迎的，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适当的时候，李先生可到欧洲走一走，到时候你去见见他，把你见到的一切和他的想法，都好好谈一谈。”接着，周总理又问道：“到欧洲有地方去吗？”程思远回答说：“有，李夫人德洁女士的表弟田桂昌在瑞士苏黎世开饭馆。”周总理笑着说：“那太好了，在瑞士有亲戚，李先生夫妇可到那里旅游小住。不过，你去同他见面交谈之后，他们必须按时返回美国，以免引起以后行动不便。”周总理的深谋远虑，使程思远十分佩服。

李宗仁回国后和程思远同游漓江

1963年，程思远在瑞士见到李宗仁时说：“周先生嘱咐我向你问好，关于德公回祖国的问题，他说了‘四可’：第一，李先生可以回来在祖国定居；第二，可以回来，也可以再去美国；第三，可以在欧洲暂住一个时期再定行止；第四，回来以后可以再出去，如果还愿回来，可以再回来。总之，来去自由，不加拘束。周恩来还希望你这次务必按时回美国。”

1964年10月，中国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这声巨响震撼了世界，也震撼了闲居在海外15年之久的李宗仁。

1965年，他在美国《先驱论坛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劝告美国政府不要再沿着错误的路线走下去，应该仿效法国戴高乐政府，迅速调整对华政策。1965年3月，李宗仁给程思远写信，表示急于回国，不愿再在美国虚度残年。李先生的这一个想法很快就传到周总理那里。周总理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果断决定“李宗仁先生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了”，于是对李先生回国一事做了详尽的部署。

1965年6月19日，在瑞士的苏黎士，中国驻瑞士大使馆的徐淡庐参赞奉中央调查部（国家安全部前身）之命，拜会了于6月12日刚刚到达瑞士的李宗仁先生，正式转达了周总理欢迎李先生回国的四点意见，并就有关事宜交换了意见。李先生表示了回国后就不打算再离开中国的意愿，他不希望是“走私”回国，要开个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正大光明地回归祖国。

6月27日，徐参赞再次拜会李宗仁夫妇，主要谈了以下几点：一、国内欢迎他们回到祖国；二、回国的路线方式等已作妥善安排，行动必须保持秘密，避免发生意外，做到旅行顺利。因此不宜在国外举行记者招待会，回国以后再开……李先生表示了赞同。在此期间，徐参赞就如何回国做了周密安排。

7月13日，一架瑞士航空公司的飞机腾空而起，李宗仁先生一行三人踏上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行程，顺利地回到祖国的怀抱。

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常常因其神秘而引发了人们关注的目光和锲而不舍地探索，甚至人们乐此不彼地跟踪数十载或更多的时日。可当迷雾渐渐散去，真实的谜底显露出来之后，人们在满足了探知的欲望后常常会感叹一声：原来不过如此呀！李宗仁先生回归祖国的过程并不是像想象的那样惊险刺激，但是它凝聚着方方面面的心血，是一段让人难忘的史实。

在护送李宗仁先生返回祖国的过程里，中国外交官是在隐蔽战线上进行了斗智斗勇的战斗。虽然没有硝烟、不动刀枪，但是要能够在那样复杂及危险的情况下仍然泰然处之、冷静应对，确保任务的胜利完成，也是一件值得写入历史史册的丰功伟绩。

历史永远不会忘记那些默默奉献的豪杰。

（写于2019年1月）

- END -

作者 | 王民伟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 青岩

王民伟，自由撰稿人，钟爱外交史事方面的写作，曾出版《历史需要细节 一个后代眼中的老外交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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