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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流】第二十七章 浮出水面 (含语音)

2017-04-24 二湘 二湘的六维空间




她被推下水去
压倒一片成熟的水草
鱼儿如标点符号般惊起
她和她的故事
沉默地睡了几个世纪之后被捞了起来

严力,《永恒的恋曲——维纳斯》



【主播:静静, 片头音乐取自西村由纪江的诞生】


“傻孩子,你知道的。”周鸿飞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他们紧紧地抱着,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彼此。他低下了头,搜索着她的唇。他们的身体重叠缠绵在一起,翻转流连,诉说着积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折磨。那样的夜晚有太多的柔情和浪花。 过了12点了,他还没有回家。

林晚第二天带着玉溪飞到家乡的小城。小城变化不大。街道上车子多了一些,到处都是汽车按喇叭的声音。林国强有好几年没见着玉溪了,见着小外孙女特别高兴。
“小香蕉回来了。”他总是喜欢这么称呼玉溪。玉溪问林晚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外面黄,里面白。外表是中国人,里面其实是美国人。”

“那我到底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你就认为自己既是美国人,又是中国人吧。”林晚说得很没有底气。其实很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既不是美国人,也不是中国人。她觉得自己是浮萍,是风中的蒲公英,没有根,没有身份,也没有自己的领地。她不知道是因为人在异乡的缘故,还是她自小如此,尤其是母亲去世以后,她总觉得没有依靠。玉溪听了却不作声,林晚叹气,她觉得这孩子心思有些重,像她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像鸿飞小时候?
 
林晚没想到再回北京就没见着周鸿飞了,她在回北京前一天收到他的一个email。

周鸿飞的email很长。“...原谅我这么多年一直这么自私地拖着你们。你该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了。不要再多等了,我一点也不值得你等。有机会我会来看玉溪的,她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我亏欠得太多。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抱歉我这次不能再见你们了。你们都好好的…”

林晚上了飞机就睡。为什么回美国比回中国要快,为什么去中国叫回,去美国也叫回。林晚想不清楚,她一路地睡。飞机到了洛杉矶的上空,快降落的时候,她能看到地上的房屋和道路,甚至是高速公路上的车辆。林晚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她知道,她要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走下去,没有目标地走下去,路的尽头是和路的开始一样的孤寂。许多年的那个秋天蒙太奇般地切换到她面前,她的头有些晕眩。像是有一个个钢圈,飞出去,碰到坚硬的墙壁,又反弹回来,准确无误地砸在她心窝里,她心里一阵一阵地痛。她觉得她得使出浑身的劲,让自己站住,不被它击倒。

周鸿飞那晚带林晚和玉溪去了王府井,再从酒店回到家都过了半夜了,他没想到庄晓岩还没有睡,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他开了门正看到她,吃了一惊。

“你今天晚上去王府井了?” 晓岩问他。

周鸿飞吓了一跳,他没有作声。

“到屋里说吧。”玉泉和鸿飞妈妈睡一个房间,晓岩不想惊动她们。两个人进了卧室,把门关紧。

“你不是说你去木樨地陈飞章家吗?”
...
“你和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一起?”

周鸿飞想,这一天还是到了。晓岩小声地抽泣起来,“我做错了什么?”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晓岩抬起头,“是不是我和你妈关系没处理好?”

周鸿飞没想到晓岩如此冷静,又如此自省,心里又惊又愧。

“她是谁?”
...
 “请告诉我,我不会去找她的,但是我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周鸿飞叹了口气,这个秘密在他心里憋了太久了,一直压着他,他好像需要一个人和他分担这份重压。他一口气把他和林晚这么多年的来来往往说了出来。“今天我都说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些了。”

晓岩静静地听着,她心里像是插了把尖刀,他说得越多,那把刀刺得越深。他一点点地说,那把刀一点点地推进。她想大声呵住他,不要再说了!但是她又无法阻止自己听下去,她想知道所有的故事和细节,她宁肯心里痛也要听下去。他兀自地说着,从十年前的秋天他第一次遇见她,到十年后的这个秋天,他,她和他们的孩子在北京再相逢。弹指一挥间,十年的时光,像是地下的暗流,没人知晓地流淌着。没有一个人倾听过它的流逝,没有一个人愿意回首那些令人心痛的往事。但是,它一直在流淌,即便你捂着眼睛和耳朵。

“你爱她吗?”晓岩在黑暗里问,她心里有了一种不安全感,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虚空里。

“你不要问这个问题了吧。”周鸿飞过了好久才回答。

“那么就是爱她的。”晓岩的泪水在脸上默默地流,“那你还爱我吗?”

“你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我是个软弱的人,我没有办法拒绝她。”过了许久,周鸿飞才接过话。

“我不知道。”

“我现在慢慢相信一个人是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周鸿飞声音低了下去。

“她好看吗?” 自己居然成了爱情故事里的配角,晓岩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
“她对你很好吗?”
 …
 “她比我好在哪里?”

“晓岩,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比你年轻。除此之外,她也可能是你,你也可能是她。 ”

“你们的孩子都6岁了。”晓岩觉得自己像是一夜就经历了几个世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不停地说,像是问鸿飞,更像是问自己。

“我也不知道,也许你们两个到时候都不要我了。”周鸿飞颓然地坐在那,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以前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但是它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然后我就知道这样的事在谁身上都会发生。”晓岩像是悟到了些什么。

“我们的人生是不是太像一场戏了。”周鸿飞也兀自说着话。

晓岩没有接他的话,过了好久,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在那个孩子没有出生之前,我觉得她不过是个插曲。但是现在我们之间有了一个孩子…只是我也知道自己是不会离开你和玉泉的,除非你要我走。”

晓岩不再作声,她一晚上都睡不着,她知道鸿飞也在翻来覆去。快天亮的时候,她昏昏沉沉总算是睡了一小会儿。她做了个梦--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她不知道为什么上了一架宇宙飞船,她一个人开的宇宙飞船,她不小心按错了一个键,飞船掉进了漩涡般的黑洞,在虚空里一个劲地下坠,下坠。她心里惊悚万分,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一把抓住旁边的鸿飞,“鸿飞,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怕。 ”她的眼睛里含着泪。

“好。”鸿飞在黑暗里抱着她。

“你和她断了,完完全全断了。你要答应我。”


等了好久,鸿飞开口说,“好。我也不想耽误她。 ”

第二天早晨起来,晓岩头发晕,她看着镜子里惨白的脸--她看到了脸上的不安和惶恐。她有些害怕,“不,不能这样!” 她仔细地梳理了头发,找出一套深蓝色的套装,她知道,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得打起精神。她脑子里理性的部分在告诉她,这一关,怎么难,都得挺过去。

吃早饭的时候,周鸿飞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愧疚,“要不请个假,今天不去上课了。”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鸿飞的妈妈也说。

“不,我要去。” 晓岩说得简短有力。鸿飞知道她的脾气,不再说什么。

晓岩什么也吃不下,她强迫自己喝了碗豆浆,出了门。她坐在小巴上呆呆地看着车流,觉得周围到处都是暗物质,拽着她一点点下沉。今天和昨天的北京街头,似乎并无两样,而对于她,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所有的不同,则是因为这个早已存在的事实被她发现了。如果她不知道,那么她的世界还是依旧。她想起了那个寓言故事,掩耳盗铃,现在的她,还能做到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讲台下的学生,像是看着一个个机器人—她自己也像是变成了一个还没有启动的机器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喉咙里却是哽咽起来。她有些慌。
“同学们,我忘了带讲义,你们先自习一下,我马上回来。”她慌忙地走出教室,走到墙角,眼泪像雨柱一样流了下来。她哭了好一阵,终于缓过劲来了。 她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回到教室。

晓岩那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她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她努力回忆她和鸿飞的这些年,他好像也并没有特别的不同。直到那晚她的一个远房表妹叫小红的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红说看到表姐夫在王府井,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他们看起来像一家三口。”小红终于还是在电话里说了出来。

她只觉得不可能。这太荒唐了。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晓岩几乎是笃定的。但是夜那么深了,过了12点了,他还没回。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晓岩的心口一点点发痛。他终于回来了,她向他发问,她是多么希望他亲口告诉她是搞错了。但是他却是几乎一点都没有否定。他沉默了。她太了解他了。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那么就是了。

她仔细回想他们这几年在一起过的日子。他似乎是不如以前那么关心她了,但是她也好像不如以前关心他了。她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玉泉,以至于她都不是特别关心他是否还关心她。他们就像最普通的老夫老妻,没有太多话,是的,他们的生活里少了些什么。少了甜蜜,少了心颤,但是这些东西不是在每个婚姻里都会慢慢熄灭的吗?每天要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她知道自己离不了鸿飞,至少近期是这样,她凡事都喜欢问鸿飞,凡事都要找他商量,而他大多数时候的回答都是随便。她很不喜欢,但是下一次她还是接着问,好像是一种习惯,一种一定要走的过场。她那一年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个人,凡事没个人商量。

但是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另外一个女人纠缠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有了个孩子。 她心里像是被一把铁钩子钩住了,一点点扯着,血迹斑斑,生疼生疼,带着苦涩。她心里头又气又恨,每天跟失了魂似的。她恨那个女人,那个她从未谋面还不甚清楚的女人。她想走到她面前,大声地质问她: “你知道你对我和孩子的伤害吗?你知道你所谓的爱情是多么的自私和残忍吗?”  

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她好强又隐忍。日常小事上没主意,遇到大事她倒是冷静了。她知道那是不理性的做法,她知道自己不会把这件事抖出去。可是她找不到人倾诉,也找不到人发问,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还有个孩子!”

她不知道,上帝是最喜欢开玩笑的,而它选择谁完全是扔骰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离。

自从年初被公司裁掉以后,陈迪一直没找到工作。本来大龙是送在别人家带的,他这一失业,孩子就成了他的事情。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带了两个月就有些烦,再加上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心里着实不舒服。那天他给大龙喂了奶,好不容易安抚好,扔在床上,可他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在床上哭着闹着。他一看,孩子拉臭臭了,他又给换了尿片,孩子这回给彻底弄醒了,也不睡了,只是到处走来走去。他找了些玩具,大龙才玩了一小会儿,就过来拖他。他以前只是早上起床,下班以后和孩子玩,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现在整天缠着他,那个可爱的娃娃怎么就成了烦人的东西。他皱了眉头,手里的书推到一边,心里像是塞了一堆烂棉絮,怎么也理不顺。

海婷回到家快六点了,她现在在写毕业论文,准备冬天的博士答辩,每天都忙得团团转。这天老板又给她提了很多意见,她心里有些烦,回家看到一脸阴郁的陈迪,就知道饭肯定没做好。两个人心里都不爽快,一晚上都没有好脸色。贫贱夫妻百事哀,海婷心里有些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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