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作家的中国

杜骏飞

王国维在《文学与教育》里写道：“生百政治家，不如生一大文学家。”此言虽有偏颇，但确有道理。

其实，当得起政治家者，本已不多。贵裔常有，官吏常有，政治家不常有。

盖因贵裔只凭富贵出身即可，官吏只需适应官场规则即可，政治家却要有真正的治理技艺；贵裔只肯对门第负责，官吏只需在官场塞责，政客只以名利为目标，政治家却要社会来检验成色。

但纵使政治家常有，文学家亦不常有。纵使文学职业家常有，大文学家亦不常有。

盖因政治家自社会中拔擢，差中选优，大抵总是有的，但文学家却有赖于运气，天赋、培养、机缘缺一不可，教育的造就，因人而异，甚或天差地别，而艺术与思想的天赋，则尤为珍稀；至于大文学家，凤毛麟角，一个国家能否得见，得看造化如何才行。

譬如近五十年里的中国，便一个鲁迅、老舍、沈从文、钱钟书、张爱玲也无。

譬如近一百年里的中国，便一个马尔克斯、卡夫卡、索尔仁琴尼、艾略特、奥威尔、海明威、昆德拉也无。

譬如近三百年里的中国，便一个托尔斯泰、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巴尔扎克、伏尔泰也无。

如此，何故？

一个作家，若没有头脑，便没有真正的人文和理性，便只是文字工匠，即使高产稳产，成了大匠，编了电影，做了作协主席，参加了座谈会，那也只是文字从业者，文学公务员，工会积极分子而已，不算是什么文化人。

一个作家，若没有士大夫的心灵，便没有尊严，没有皈依，没有思想的创造力，即使拿了奖、爱了国、成了名、封了桂冠，那也不过是文学史上的众生，不算是Intellectual意义上的知识分子。

一个作家，若看不见人类命运，感受不到世界的痛楚，不能跟从良知，不能改变历史，不能指引人民，那也绝不是大文学家。

大文学家，是那些用一生怜悯世界的人。他们是时间深处的路，是人类足前的灯，是弥漫在大地上的灵魂。

不幸，我们生在一个没有伟大作家的中国。于是，终其一生，我们要学会独自摸索。

         杜  课

邮箱：njuduke@163.com

不学不成  不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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