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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多年前，我们第一次被村长召见的时候，村长坐在他全部都是实木家具的办公室里，从眼镜后面看着我们，讲了他跟我们讲的第一句话：

你们喜欢诗吗？

tao 看向 yoko，yoko 也看向 tao。然后他们一起看向村长，说：

…喜欢。

接着，村长非常老道的转移了话题。

我们后来才知道，村长这样问，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很喜欢诗，而是因为，我们村是一位著名诗人的心灵故乡与安息地，这位诗人就是 antonia pozzi。

对，就是 elio 送给 marzia 那本诗集的作者。

——这回，可是真的。

▵ marzia 跟 elio 说她喜欢 antonia pozzi 的诗集。我们看这个电影有两个高潮（出戏），一个是 radio varsavia，另一个就是这里。其实在小说里，marzia 喜欢的书是小说作者虚构出来的。有人说，导演 luca guadagnino 之所以把 antonia 夹带进来，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在一部讲 antonia pozzi 的电影《antonia》里担任了联合制片人的缘故。

跟小杨碰面之前，我们在莱科等了半小时的火车。我们去了一家书店，想看看有没有 antonia 的诗集，有的话就可以买一本送给小杨。

结果，真的有。

▵ 刚买到诗集的 yoko

小杨拿到诗集就非常开心，说：「tao，你读给我听。」

tao 读了。

「tao，你翻译给我听。」

tao 碰到生词，不认识，就想用 google 翻译的拍照功能来翻。

结果不会用。

小杨说我来，结果一下就翻出来了。然后他又让 google 读给他听。

「tao，」小杨说，「我觉得，google 读的比你更有感情。」

「……」

「你听嘛。」小杨又放了一遍。

「……」

「tao，」小杨说，「一会儿我们去吃饭，你把诗集带上，在吃饭的地方大声朗读，然后我拍段视频发公众号。」

「……不。」

诗的事情就这样告了一个段落。但因为小杨，我们买了三本 antonia 的诗集（包括送给小杨那本，后来他还给我们了，因为只有意大利语），认真了解了一下这位在意大利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有一席之地的女诗人。

▵ antonia pozzi

2

1912年2月13日，antonia pozzi 出生于米兰的大户人家，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公爵夫人。

antonia 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学习音乐和艺术，学习网球、骑马、滑雪以及攀岩。1930年进入米兰大学就读，学习文学和语言。1935年毕业，毕业论文是关于福楼拜的。她热爱自然，足迹遍布整个阿尔卑斯山脉。她对其他国家的文化有很大的兴趣，周游各国，拍了好多照片，还学会了法语、德语和英文。1937年起，她在米兰一所高中教书，同时开始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社会福利工作，帮助贫困居民与青少年。

1938年12月2日，有人在米兰东南部 chiaravalle 修道院附近的雪地里发现了昏迷的 antonia，经抢救无效，于次日身亡。

她服毒结束了自己年仅26岁的生命。

antonia 死后，她的父亲，大律师 roberto pozzi，同时也是被法西斯任命的管辖我们村及其周边地区的区长（podestà），第一时间控制了舆论，对公众宣称女儿是死于突发疾病，从而成功隐瞒了自杀的事实——在那个年代，26岁的大家闺秀自杀，是一件非常值得隐瞒的事情。

接着，pozzi 爸爸发现了女儿笔记本里的300多首从未发表的诗。他立即联系了跟自己有来往的米兰文人，让他们帮忙出版。在爸爸的努力之下，1939年，《parole》出版；1948年，《parole》再版。再版的序言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eugenio montale 写的，这让《parole》得以跻身 mondadori 出版社的「镜子」重要当代诗歌系列。

为了让女儿的作品「传得越广越好」，pozzi 爸爸在我们村的家族别墅里接待了英国翻译家 nora wydenbruck，让她在那里工作，并耐心解答关于翻译的问题。1955年，antonia 的诗在英国出版。

问题是，nora 翻译的这些诗，根本不是原版。

39年和48年的意大利语版本，也不是原版。

antonia 死后的半个世纪里，人们看到的诗都是 pozzi 爸爸改动和删减过的。

事实上，爸爸的编辑工作从发现诗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去掉性暗示的词汇，比如把「眼泪在我不纯洁的灵魂中颤抖」这一句中的「不纯洁」删去；或者整首拿掉，比如描写自己身体的《裸体之歌》（canto della mia nudità）；还有删去了所有与 antonia 的初恋，也是她的老师，antonio maria cervi 相关的一切内容，因为这是一段被爸爸否定的感情。爸爸甚至修改了 antonia 自杀前留下的遗书，并注明道：

原稿已焚毁，根据爸爸的记忆重建。

把诗歌消过毒（sanitized）再传播出去，pozzi 爸爸终于在世人的心目中建立起了一个满足爸爸期待的女儿形象——甜得发腻的资产阶级富家小姐——即使这样做会损害诗歌本身的艺术价值…

喜欢 montale 的人不要误以为可以在她的诗歌里面找到任何 montale 式的闪光……它们只是一个大学女孩在 dolomiti 度假期间产生的一些毫无新意的小情小调。

——一位英国读者当年在 the TLS 上的评论。

1989年，也就是 antonia 去世的51年之后，原版得以重见天日。pozzi 爸爸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一个人从 antonia 那里得到了由她亲笔书写的几乎所有的诗。这个人叫 lucia，是诗人的高中同学和一辈子的好朋友。

antonia 生前有一个习惯，她喜欢把自己的诗抄写在小纸条上，然后偷偷塞进 lucia 的上衣口袋里。日积月累，lucia 得到了一大堆小纸条，也就是几乎所有的 antonia 的诗。lucia 一直细心保管着这些纸条，不管是在诗人生前还是死后，直到可以安全公布的那一天。如果不是她，我们可能就也再也没机会看到 antonia 真正的作品了。

3

antonia 有一切令人羡慕的出身与成长经历：家境优渥，相貌端庄，饱读诗书，游历各国……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问题挥之不去，我们去到 antonia 世界的深处，寻找答案。

1935年8月，antonia 在给诗人朋友 vittorio sereni 写的信里说：

Io non ho più scritto nessuna poesia.

Mi convinco sempre di più dell’incompatibilità di poesia e vita, come è in Tonio Kröger. Io sono adesso come Tonio Kröger nella tempesta, sono appena uscita alla riva, vivo ancora di atti che non so tradurre in parole.

Forse – chissà – l’età delle parole è finita per sempre.

我不再写诗了。

我越来越确信诗歌和生活之间的不相容性，就像《tonio kröger》里写的那样。我现在像是身处暴风雨中的 tonio kröger，刚刚离开海岸，仍然活在一些没法用言语描述的事物之中。

很可能——谁知道呢——言语的时代已经永远终结了吧。

tonio kröger？谁是tonio kröger？

《tonio kröger》是托马斯·曼发表于1903年的半自传性质的中篇小说，讲述了议员 kröger 的儿子 tonio 14岁到30岁之间的成长经历。跟 antonia 一样，tonio 也出生于上流社会家庭；两人都是严父慈母；antonia 17岁开始写诗，tonio 14岁开始写诗，他们后来都成为了诗人。

小说的后半段，讲述了三十出头的 tonio 去丹麦旅行的经历。他从慕尼黑出发，中途经过了阔别13年的故乡，却差点被认错人的警察抓起来。在此次旅行的目的地，滨海小镇 ålsgårde，tonio 碰到了自己14岁和16岁时的爱慕对象——金发碧眼的汉斯和金发碧眼的英格。他们现在是一对儿。旅馆老板说他们是来开舞会的。

入夜，舞会如期而至。tonio 找了一条不会碰到任何人的路，从自己的房间溜到举行舞会的房间外面，隐匿于黑暗中，看屋内跳舞的人群。

「我忘了你们吗？」他暗自问。「不，从来没有！没有忘记你，汉斯，也没有忘记你，金发的英格！为了你们，我才工作，别人向我拍手欢呼时，我就偷偷地四下里望望，看你们是不是分享我的荣誉……你读了《唐·卡洛斯》吗，汉斯·汉森，就像你有次在你家花园门口答应过我那样？别读了！我不再要求你读了。那个因为孤独而哭的国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对着诗歌和悲伤的东西发愣，免得你那双明朗的眼睛变得阴暗和迷糊……能跟你一样就好啦！重新开始，像你那样成长，正直、愉快和单纯，还有正常和规矩，跟上帝和全世界都和睦相处，被那些善良和幸福的人所爱戴，娶你，英格波·荷尔姆，做妻子，生个像你，汉斯·汉森那样的儿子——超脱知识的灾难，免除创造的痛苦，在使人幸福的平庸中，生活、恋爱和赞美！重新开始？但那没有用。又会变成跟现在一样——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重新发生。原来有些人注定要走上歧途，因为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一条正确的道路。」*

为了写作，tonio 拒绝了「正确的道路」——娶英格以及生一个像汉斯那样的儿子；同样为了写作，antonia 也拒绝了那个年代为她这种出身的人准备好的正确道路：成为「真正的女人」——嫁给体面的绅士，为他生子。

tonio 说生活是精神和艺术的永恒对立面；antonia 说诗歌和生活不相容——只有拒绝「实际的生活」，才能保有「自我之中最真实同时也最不平庸的那个部分」。

与 tonio 不同的是，antonia 还想象过一种既没做成妻子也没做成诗人的残酷结果：

可能我真正的命运会是为我那永远不会出生的孩子写美丽的童话书吧。

1935年初，antonia 把自己写的诗给她的老师、著名哲学家 antonio banfi 看，但并没有得到重视。我们在电影《antonia》中看到了这一幕，banfi 对坐立不安的 antonia 说：

…你的诗太个人了…我肯定你将会成为一个成熟的女性，到时你就会知道如何写出好的东西…可能可以尝试写一部小说，多反映你周围的外部世界…

其实 antonia 老早就把老师的意思总结出来，写在了她关于福楼拜的毕业论文（导师正是 banfi）的末尾——不连续的文体体现了「仅凭直觉的随意」，这让当代诗歌「具有逃避和指向个人内心的特点，从而无法成为理解和刻画完整的生活的体裁」。

事后，她在日记里问自己：「为什么我要跟他讲我写的糟糕的诗呢？」

同为 banfi 教授门生的哲学家 enzo paci 大概是认同了老师的批评，他对 antonia 直言:

以后能不写诗就别写了吧。

antonia 对写诗这件事是极度谦虚的。她不把它们当作品，没想过要发表，只给自己的好朋友、大学同学和几个喜欢的诗人看。她把她的诗集无差别的命名为「parole」（言语），她曾说自己的诗是「le mie poesiucole」（我的闲言碎语）。一位看过她诗的人在回忆录里说，「antonia 介绍她的诗的时候，把它们说成像是出自无名氏之手一般」。

负面的外部评价，把这种有意无意的自我忽视变成了自我批评，antonia 在日记里写道：

我凭什么把哪怕是一丁点的重要性赋予昨天的我还觉得不是义务而是精神愉悦、不是难题而是心理慰藉的一件事情呢？我有什么权利觉得我自己了不起呢？

无法满足社会的期待成为「真正的女人」，也无法满足学界的期待写出「符合审美教条的诗歌」，「只能迷失」的 antonia 在政治意识日渐浓厚的26岁，又迎来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1938年9月，穆索里尼与希特勒签署了慕尼黑协定。同月，穆索里尼在的里雅斯特向公众宣布将实施种族法。10月，antonia 的好朋友因种族法流亡英国。12月，antonia 自杀。

……

4

pozzi 家在我们村有一栋假日别墅。antonia 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经常跟爸妈来这里小住。后来，她喜欢上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和村后面的山 grigna。再后来，我们村在她的诗歌和日记里被描述成了心灵故乡，灵魂寓所，精神家园……总之，她很喜欢这里。即使是去过不少像是大帕拉迪索和多洛米蒂这样享誉世界的名所，antonia 仍然认为我们家后山，grigna，才是她的母亲山。

▵「…我看到一块我喜欢的自由的草甸…被葬在这里应该也不是死亡：是回到根。这种感觉在我心里日益增长。我的山妈妈…」antonia 写于1937年9月10日。

虽然改了女儿的诗，改了女儿的遗言，但 pozzi 爸爸完全遵从女儿的意思，让她在帕斯图罗安息。

1938年12月5号下午三点半，举行了第一场葬礼，在米兰。6号下午两点半，在帕斯图罗举行了第二场，接着就下葬。

▵ antonia 的葬礼上，队伍向墓园走去。©grinzone

跟别人小小的一块不同，antonia 的墓面积很大，但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是朴实的草坪。剩下的部分由一尊 antonia 的像、地上的墓碑和一些灌木组成。

▵ antonia 的墓正对墓园主入口。

▵ antonia 的像出自著名设计师 castiglioni 的爸爸著名雕塑家 castiglioni 之手。

我们第一次去 antonia 的墓，其实是为了看 castiglioni 之父 castiglioni 的雕塑作品。但到了那边之后，我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 antonia 的像转移到了墓碑上。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呢，左边有妈妈 lina，右边是 pozzi 爸爸。

我们不约而同的想，antonia 好可怜，死了都要跟他老爸埋在一起…

当时我们刚读了 pozzi 爸爸如何利用自己的权势破坏 antonia 跟她老师的恋情。为了方便我们宣泄情绪，大脑先是帮我们假设了一种「antonia 讨厌他爸不想跟他爸埋一起但最后还是埋一起」的情境，然后我们就能感同身受的表达惋惜了。

可怜不可怜的，其实都是旁观者的情感投射，跟 antonia 没什么关系。真正可以想一想的部分，其实是关于 pozzi 父母的。

pozzi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村这种没人听过的小地方长眠呢？pozzi 爸爸，你有权有势，为什么不去埋了众多重要人物的米兰纪念墓园为自己铸像立碑呢？妈妈 lina，你是米兰南边古老贵族 vogherese 家出身的公爵夫人，为什么不去恢宏的家族墓地呢？

是陪女儿吗，不想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大概是吧。

带着这些问题再次造访墓地，我们看到了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爸爸、妈妈，还有女儿。antonia 爸妈死的时候，已经有所谓的核心家庭的概念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这样一家三口埋在一起应该算得上先锋了吧。

▵ antonia 的右边是爸爸，左边是妈妈。下方的墓志铭取自 antonia 的一首诗：vedono l'oro tuo, signore, il mare eterno della tua verità。

5

今年是 antonia 去世的 80 周年，我们村在12月3号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包括参观故居，弥撒，以及放了一部关于她的纪录片。

参观故居的时候，我们发现，大家都称她为 antonia（名），而不是 pozzi（姓），也许是因为更加亲切，也许是想强调她的女性身份（antonia 是女子名）。所以我们这篇文章也是用的 antonia。

▵ 位于本村的 antonia pozzi 故居——villa pozzi

▵ antonia 的房间

在书里面看 antonia 的生平，和去到她家，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书里说，antonia 喜欢自然，喜欢爬山；去到她家，看到的是墙角衣挂上，已经生锈了的一对冰爪和三个冰镐。书里说，antonia 游遍欧洲；去到她家，看到的是柜子里无数从各个国家买回来的好看的纪念品。书里说，antonia 有个严格的法西斯爸爸，和和善的公爵妈妈；去到她家，看到的是整面整面的照片墙——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都是具体的人类的样子。

想象的空间被急剧压缩，历史的唯一性让人生畏。

▵ antonia 的书桌

▵ 桌上摆了一本名为「朋友们的幽灵」的法语书

▵ antonia 从英国买回来的泰迪熊

▵ antonia 的登山装备

▵ roberto pozzi 先生的护照

▵ 左下角是法国石版画家 charles motte 画的狗，右上角是 pozzi 家的狗。

▵ 小 antonia 和妈妈 lina

▵ antonia 12岁画的小朋友滑冰

▵ antonia 画的蓝山雀

而更让人生畏的，是晚上的电影。这部关于 antonia 的诡异纪录片应该是我们看过的最差劲的纪录片了…

电影散场，坐在背后的老太太激动的拉着 yoko 说了一堆，好像是关于她家跟 pozzi 家打过的交道。yoko 没太明白，只能毫无底气的说 bello（真美）。「bello bello」，老太太立马连说两个，脸上洋溢着被认同的满足感。

然后，老太太问出了那个恐怖的问题，「你喜欢这个电影吗？？」

「…喜欢…」 yoko 说了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除了跟村长说的那个喜欢以外）的最违心的话。

几乎同时，tao 跟他们的老朋友——老村民，老阿尔卑斯精锐步兵——「大手叔」说上了话。大手叔说：「她啊，pozzi 啊，也不是我们村人，是米兰人…她爸，是法西斯喔！以前开着车在我家那边，那个路口，记得吧？经过过。你看啊，」他把身子转向人群，略微调低了一点音量，「来看电影的这些人吧…他们都是开车来的。我们村的人…你数数，有10个吗？我估计可能还没10个吧。」

这让我们想起下午参观故居的时候，导游强调说有人专门从比萨开车过来。

「您的意思是，您觉得 antonia 并没有很本村，很帕斯图罗？」

「你看，这么说吧，我们那天在山上搞了一个烧烤晚会，来的本村人比这还多些…」

我们边聊边走出影院，外面下着雨。

「刚刚来的时候还全是星星啊！你们看到了吗？」大手叔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跟我们道别。

我们没摘录 antonia 的诗，因为怕翻不好。我们找到一段别人写的读后感，也许可以帮大家间接的感受一下：

我读 antonia pozzi 的诗，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只小鸟（并没有受伤的那种），它挣扎着要逃出我的手心。我能感觉到一些恐惧但更多的是想要飞起来转圈圈：爪子用力带来的刺痛感，翅膀也在使劲，多么鲜活又温暖的生命征兆啊——然后它就放弃了，不动了。但在一动不动之前，有不少次差点挣脱的试飞。——Wallis Wilde-Menozzi

▵ 小杨在夜色中戴着墨镜读 antonia 的诗。

*摘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托马斯·曼中短篇小说选》，刘德中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