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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稿复盘 | 阿树:我不用给出一个答案

高逸佳 深度训练营 202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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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媒稿复盘 ·Vol.1 / 



无解的问题仍需要理解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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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人 | 高逸佳  编辑 | 韩佳芸



动容、反省、难过、讶异……这是我阅读《他们在微博留下遗言,那是求救信号!》(以下简称《他们》)之后的感受。



稿件《他们在微博留下遗言,那是求救信号!》作者 | 阿树


2019年10月15日,记者阿树在《南风窗》公众号上发表了这篇文章,聚焦微博树洞,探讨自杀者行为与救援之间的关系。


“自杀者想要被拯救吗?”,是一个难以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无解的问题。阿树从自己“自杀者的朋友”、“树洞的参与式观察者”、“树洞救援志愿者”这三个身份的不同视角,执着的对这一问题进行着追问,最终呈现出了《他们》一文。


“我没有,也无法,给一个答案,但是无解的命题同样有被研究和报道的价值。”阿树这样告诉我。理智辩证的思考研究与饱含关切的情绪立场组成了这篇文章的内核。我有幸就这篇文章,对同样曾为深度营学员的阿树进行了采访。 





 / 无法回答的问题 


2019年4月12日,阿树的同学赵楷在家中自杀。自杀前的两小时,他刚刚点赞了一条关于减肥的搞笑视频。


阿树试图想象朋友生命最后的光景:一个寻常的休闲时刻,就像过去,他坐在宿舍里写一会儿论文,玩一会儿手机。然后他走进自家的卫生间,封死所有的缝隙,点燃木炭,枕着衣服,在马桶边平静地躺了下来,等待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起足够浓度的一氧化碳。


作者 | Rala Choi


在阿树眼里,赵楷本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性格坚韧温柔,颇有诗才。朋友的突然自杀给予了阿树非常大的冲击,“为什么赵楷会自杀?自杀走的还那么的轻松平常?”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浏览赵楷的微博关注列表时,阿树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微博树洞。在这个树洞里,他看到一大批为情绪所累的人聚集在这里,以微弱的纽带抱团取暖,相互勉励,或相约自杀。在与这个树洞相似的无数个角落里,悄无声息的崩溃在经年累月的积累。阿树在他的文章中写:


“‘树洞’大大小小有千百个,散布于社交网路的角落,它们如同遥远的星体,聚成一束束微光,也像一个个黑洞,吞噬了庞大的集体情绪。”


在观察树洞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很多自杀宣告“平淡、轻松,甚至洒脱”。这与赵楷去世前的轻松平常形成了一种照应,问题再次浮现在阿树的脑海里:


自杀者想要被救吗?救援与自杀者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 探索无解的未知 


想要为树洞里的人去做些什么,同时也带着他难以忘怀的问题,2019年9月,阿树加入了黄智生教授组织的树洞救援团,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树洞救援团是基于智能机器人对网络自杀的监控开展的,主要通过线上方式,对AI给出预警的潜在自杀者进行救援。


树洞救援团的培训给予了阿树诸多启示。这成为了他写作《他们在微博留下遗言,那是求救信号!》这篇文章的开始。


在从赵楷微博中找到的树洞里,阿树关注了几个网友,李静是其中一个。她经常会在树洞里以帮助者的身份去回复其他网友,这引起了阿树的注意。


抱着和李静讨论问题的想法,阿树尝试着和她进行联系。慢慢建立了信任之后,李静将自己两次自杀未遂的经历告诉了阿树。


“有想过被救吗?”阿树小心地向她提出这个问题。李静给出了令他哽咽的回答:“安眠药和酒精灌下去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意识和情绪。精神越来越微弱,滑入昏迷的过程,我觉得我被拯救了。”


但是隔了很多天后,李静又主动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潜意识里,还是渴望被拯救的,我得承认我没那么勇敢。”


在经过本人的同意之后,阿树把她的故事写进了文章中。但是他至今都不知道哪一个答案是真实的——


“研究团队发现,与小号相比,‘走饭’微博的大号有更多自杀倾向表达,这似乎说明自杀者是渴望被拯救的。‘自杀学之父’埃德温.施耐德曼认为极端无助的自杀者,内在态度是求死和渴望被救的矛盾,多数人会传达出求助的线索或提示。”


“但是无论是自杀学之父的理论,还是对走饭微博的观察,都不能对这些事情盖棺定论。每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我的采访对象也是很复杂的。这两个答案可能都是真的,也可能只有一个是真的。”


作者 | twi:Shirabe_0806


在不断的了解和追问里,阿树渐渐发觉,研究自杀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未知。被救援的人的想法可以去采访和了解,但是那些死去的人,是永远无法再和他们对话的,他们的想法永远不会被聆听到。


“就像我现在也无法理解我的同学,为什么在自杀前还可以那么轻松平常的刷一条微博?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生命本身就是那么复杂的。”


但是阿树认为这就是它值得被探讨的价值所在。“能够去阐述一种不确定,也是报道的一个价值和方向,不是每个报道都需要给出答案。”



 / 未完的研究 


2012年3月18日一名微博名为“走饭”的网友的微博引起了轰动:“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走饭”微博截图


“以某种隐晦的方式对外宣告自杀,在社交媒体出现以前是很难想象的。与之相对,人们对抑郁症也相对陌生,所知粗浅。”阿树这样在《他们》一文中写道。


走饭第一次引起了大家对抑郁症的关注,之后崔永元、乔任梁等明星的抑郁症在使得这个概念不断被普及。微博等社交媒体的繁荣也为抑郁症的讨论提供了土壤。


阿树认为,目前抑郁症的概念甚至处在“被滥用的边缘”。


采访中,阿树向我强调,抑郁症和自杀并不能划等号。那抑郁症患者只是自杀的高危群体。树洞里的人也并不都是有自杀倾向的人,有些人只是在树洞里和网友倾诉情绪。


高中时期的阿树也有过在网络和陌生人抱团取暖的经历:“我高中的时候也不会和同学去说任何心理问题。可能是出于高考等各方面的压力,我只会一心一意的和志同道合的网友聊天。那时唯一一个排解情绪的地方。身边其实也有好朋友很关心我,但是我就是从来不会把问题给他们听。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自杀了,对他们的冲击力又会是什么呢?他们会不会也在想,自己明明可以做一些事情,帮助他打开心扉?这就是一个很纠结,很复杂的事情。”


也许正是有着这样相似的经历,阿树才会如此关注这一领域,始终追问着相关的问题,并且致力于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加入树洞救援团,对自杀进行研究并且实施救援,是他探索的路径。在他的文章发布之后,有不少人联系他,想要加入树洞救援团


“我有一个同事,联系我想要加入这个。但是他的朋友提醒他,你的心理素质够不够强?是否可以接受救援失败?当你的救援对象还是选择了自杀,你能不能进行自我调控?”  在自杀与救援之间的关系仍然没有答案的时候,这种救援工作无疑是艰难的。


目前树洞救援团正在进行第二期志愿者的培训,培训要求极为严格。正在参与培训的阿树告诉我:“第一期有500多位志愿者,而且大多是老师、医生这样比较专业的人士,第二期相对大众一点,也有几百人。”


目前进行AI线上检测自杀倾向的研究团队有很多,但是阿树所知的,组织了志愿者实施救援的团队,只有黄智生教授的树洞救援团这一个。


在采访过程中,阿树强调,这篇文章是匆忙做出来的,没有那么精致完整。现在的他仍然在不断学习和思索着自杀与救援之间的关系,即使这个问题注定无解。阿树希望能够对它做出更好的阐释和理解。



 / “理解是世界上最好的品质” 


在采访的尾声,我们回到了记者如何进行采写和报道的话题。


通常记者会遇到一些特殊群体的采访,他们对媒体曝光保持警惕,不愿将自身放置在公共舆论场合,不愿意被讨论。正如《他们》一文树洞里的人群、南都周刊另外一篇报道中“催吐吧”的兔子一族,对他们来说——曝光,也许是汹涌而来的舆论指责


如何接近特殊群体?如何讲述特殊群体的故事?作为深度营的“学长”,阿树提供了这样几些tips:


1):大量调研,了解他们的群体心理、生存处境和现实情况。2):适当伪装,设置马甲、身份,建立人设。3):撕掉记者身份,融入他们,成为同类。4):广泛撒网,会遭遇100次拒绝,但第101次也许就成功了。5):如果某一采访对象格外重要,不要一次拒绝就放弃,请想出十个理由、甚至二十个理由说服他。6):站在他们的角度,倾听、理解,增强信任。勿操之过急,慢慢发展和培养关系。7):如果暗访,需在适当时机表明身份,尊重采访对象,征求发表许可。8):最后,请持续关注他们、关心他们。

阿树告诉我,在《他们》一文发布后,有许多感动的留言,但仍然存在诸如“死了就少些人竞争了”这样的恶意评价。


“理解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了”


作者 | Henni Alftan


理解受访者,理解问题。很多时候,报道都是在追逐一个明晰的真相和答案。但当记者怀抱着理解和包容去追问、去诠释一个命题,即使它是无解的,也有着未知所赋予的魅力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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