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圣天使城堡， ©蒋单弢

圣天使城堡，坐落于意大利罗马的台伯河畔，紧挨梵蒂冈。它兴建于123年至139年间，原本是作为罗马帝国皇帝哈德良及其家人的陵墓，最开始整个陵墓由一个大理石镶嵌的正方形基座和一个装饰中楣以及角壁柱组成。

圣天使城堡名字的由来是在公元590年时罗马发生了严重的瘟疫，教宗额我略一世为了消除瘟疫，组织了一次庄严的忏悔游行，当游行队伍抵达附近的哈德良陵墓时，教宗看见了插剑入鞘的总领天使弥额尔，这次所见被认为是神迹，预示着瘟疫的结束，从那以后，罗马人就称此地为圣天使城堡。

图2

到了11世纪，对立教宗铎理曾将这座陵墓当作监狱使用。等到了14世纪，宗教又将陵墓改成了一座城堡，作为教皇遇到麻烦时的避难所。比如1527 年时，主教克莱门特七世就在圣天使城堡中躲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军队。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不少教皇在城堡内设置了许多华丽的房间，以防止未来宗教遭到围攻时圣天使城堡可以当做合适的住宿地点。同时，它的一部分也一直被用军营和监狱。直到1901年，圣天使城堡的军事作用才结束。之后的城堡开始了漫长的修复阶段，如今它则是作为军事历史博物馆对游客们开放。

图3

圣天使城堡历经漫长的岁月，从一开始的陵墓到军事堡垒、监狱，再到后期一代又一代的教皇在其上修建宫殿，直到现如今的博物馆。对于游客，圣天使堡不仅以其悠久的历史作为一个吸引点，更在于如今的我们去参观它的时候，游览其间，辅以简单的介绍，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历史在其身上留下的一次又一次更替的印记。

01 从空间感受时间

现今的圣天使城堡由一圈方形的城墙和内部一个圆柱形体量组成，游览的路线是先在城墙和圆柱形的土墙之间绕着土墙半圈，经由城墙的一角上到外围城墙的顶端，绕城墙一大个半圈后再进入到圆柱形体量的内部。

圆柱形体量内部的流线也是一个循环向上的过程。游览期间你能感受到各个历史时期所留下的氛围完全不同的空间（不同功能的强烈反差），也能感受到相同功能因为时代的不同而展现的不同表现（相似功能的可识差别），还有推门前后沉浸式体验和回到现实的时间跳跃（前后轴线的瞬间变化）和将这些空间串联所带来的时间切换的强化效果（空间序列的意外重复）。

（以下是由作者绘制的参观流线图，滑动平面图，可看到相应流线上的场景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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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圣天使城堡疫情期间游览路线，蒋单弢绘

02 不同功能的强烈反差

由于圣天使城堡历经了好几轮功能的转换，且这些功能不是通过拆除或者修改之前的空间得来的，而是通过加建的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游览的过程中，游览者能够经历各种各样不同历史时期、氛围完全不同的空间。圣天使城堡已不再像普通博物馆那样需要利用展板或者还原猜想视频去述说其历史，其本身风格迥异的各种空间就已经足够让游览者感受到历史在其中的更替。

比如在哈德良的陵墓中，从墙壁到屋顶的大块石灰华营造了一种肃穆的厚重感。而从拱顶两侧的长条形采光口渗入悠悠的蓝光，更是使人仿佛置身于数十米的地下墓穴之中。

图5，哈德良陵墓，via studio.bluelionguides.com/castel-sant-angelo/percorso-del-castello/nel-sepolcro-imperiale/

而当我们通过墓穴长长的坡道来到教皇官邸的第一层，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忽然又是一大片露天的圣天使广场。广场上的石凳，雕塑，地面上的雨水收集口和远处长长的阶梯走廊，游客仿佛一瞬间又置身于一个古老的欧洲小镇。

墓穴与小镇，死亡与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从墓穴坡道口走出的一刻瞬间切换。两种氛围都是如此的强烈，互相对比之下氛围更加被凸显了。如此强烈的对比感受辅佐以简单的文字说明，人们很容易就能了解到圣天使城堡在历史的长河中所经历的功能上的转换。

图6，圣天使广场，©蒋单弢

03 相同功能的可识差别

当我们进入不同教皇的房间时，由于他们分别建造于不同的时期，房间装饰的华丽程度，占地面积，颜色倾向，新旧程度都有所差异，而这些差异也在向游览者诉说着它们各自的历史。

比如教皇圣保罗三世和教皇本尼迪克特十四世的房间。在16世纪教皇圣保罗三世的房间中，装饰着各种环描绘阿波罗的故事的亮黄色壁画，而选择描绘阿波罗神话中的情节则是教皇圣保罗三世的自我庆祝，他想将自己与太阳神，艺术的保护者和公正的法官进行比较。

图7，圣保罗三世住所，via www.castelsantangelo.beniculturali.it/index.php?it/131/55-sala-paolina

而本尼迪克特十四世的房间，装饰偏白，大厅以装饰它的四根柱子而得名，连同两间相邻的卧室是于1758 建造。房间都配有雕刻有教皇武器的胡桃木餐具柜和桌子。

图8，本尼迪克特十四世房间，via www.castelsantangelo.beniculturali.it/index.php?it/131/55-sala-paolina

再比如一方一圆的圣天使广场和亚历山大六世庭院，同样的露天广场却有着不同的形状。圣天使广场形成于16 世纪上半叶，呈长方形，南北向发展，一侧与军械库建筑接壤，另一侧与教皇住所的大厅接壤。

图9，圣天使广场，via www.pensiamoalfuturo.it/altre-passeggiate-in-programma

而亚历山大六世庭院，可能在利奥十世美第奇 (1513-1521) 时期曾在这里为教皇和他的宫廷举行过表演，其特点是半圆形空间，源自哈德良圆柱的形状。

图10，亚历山大六世庭院，via studio.bluelionguides.com/castel-sant-angelo/percorso-del-castello/i-cortili-e-la-stufetta/

这些相似功能的不同做法，让人感受到不同时期人们的喜好倾向。相对的，这些不同也让游客感知到他们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

04 轴线前后变化的瞬间

图11，圣保罗三世住所，A,B处图，蒋单弢绘

在电影纳尼亚传奇中，里面的一个场景是露西在家里捉迷藏时躲进了家里的衣柜，进去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冰天雪地的魔法世界。瞬间的反差给人极大的震撼。而在圣天使城堡中也有一个类似感受的房间——圣保罗三世法尔内塞住所。当我们在房间内时，因为墙上的门和屋顶墙壁装饰的对称性，感知上会以轴线A作为整个房间的中线。

但当我们离开房间推开B处的门往外望去时，视线远处的街道、圣天使桥、走廊上的双柱，门外指向性很强的楼梯空间、双开的门又瞬间重新定义了一条新的轴线——轴线B。这样的安排在游览的过程中会导致：在室内的时候，人被里面满墙的故事所环绕，很有氛围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入到当时的历史去想象教皇的生活。但是当我们推开门后，室内外的反差，轴线的重新建立，看着圣天使桥上的行人，身体又瞬间回到现实。开门前后仿佛一下子就跨越了百年。

05 空间序列的意外重复

让我们来一起想象一个回家的场景：你进入一栋房子，最开始的可能会是一个相对较大的客厅空间，接下来的是几个较小的，比如厨房卧室等较为私密的小房间与之前的大空间相连，然后作为一个家这么一个大小小的空间序列就完了。但在圣天使城堡中，因为有一代又一代的教皇在城堡内修建宫殿，导致这种大小小的空间序列在游览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当人一次次从一个大小小的空间序列走完又重新进入一个大空间时，会有一种明明是在同一个建筑里行走但又像是进入了许多建筑的奇妙感。身体是能够感受到这些相对完整的游览历程的，而这些相对完整的游览历程又恰好对应着某一个时代，整个游览流程就会给游客一种像是在不同历史中行走的感觉。

图12，大-小-小空间序列，蒋单弢制作

同时这种一段段完整的穿行感还有另一套系统的配合，那就是从室外公共空间到室内半公共再到私密空间的序列重复。当身为游客的我一次次从厚重砖墙所围绕的空间来到一处开阔的露天或是半露天的空间又再次回到厚重砖墙的空间时，游览的过程会有钟被重置的感觉，就像电影里切镜头一样。

现代建筑其实很少有如此多进出露天空间的过程，一般参观过程都在同一个大屋顶下，走到露天空间了也往往意味着你的旅程结束了。但是在圣天使堡，你会不时地走到露天或者半露天的空间，所以感受上总以为参观已经结束了，但是前方又总是会出现其他房间在等着你去进入。这种露天空间之后的空间序列配合着上文说到的那种大小小空间，就更加加强了那种走入一段段特定历史的感觉。

图14，室内外空间序列，蒋单弢制作

图15，室内外空间序列展示，蒋单弢制作  滑动查看图片

同时以上两种空间序列的转场也很有意思。圣天使城堡中的一些楼梯或者廊道是圆弧状的。这种圆弧状的空间在人进去之后没走几步就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因为人们眼前的场景一直是一样的，没有参考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而当人们晕晕乎乎地绕了不知道多久后，出现在眼前的突然是一片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空间。每一次进入那黑漆漆的圆弧走廊，就像步入未知的时间长廊一般，一幕幕未知的历史场景就在走廊的尽头一遍又一遍地为我们展现。

图16，弧形交通，©蒋单弢

在以往逛博物馆的经历中，一直觉得阅读展板是一件很累的事，甚至有时逛着逛着会有种我在博物馆里花钱一路站着看这个展板，不如我回家坐着看历史书籍的后悔感。归其原因是一般的博物馆其建筑本身并没有说话，所展示的内容和建筑属于脱节的状态，建筑仅仅是作为悬挂展出内容的一个力的支撑点。而圣天使城堡则通过建筑空间给游览者的身体带来了强烈的感官刺激，空间和要展示的内容都在服务于一个主题，这就远比通过观看文字或视频要来的深刻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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