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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生:《难忘兵团的老职工》

韩湘生 兵团战友 2020-10-03


《难忘兵团的老职工》

作者:韩湘生

中间为作者,左边为病友卢同善,后面就是当年黑龙江兵团,一师师部北安医院。

作者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曾在六师工作过)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曾为《木鱼石的传说》《红姑寨恩仇记》《碧血宝刀》《倩女幽魂》多部影视剧,广告片配音。


我患阑尾炎手术后,病情一直不好,肠粘连的病,也十分严重,身体异常虚弱,走几步就得坐下来喘半天,而刀口感染也一直不愈合,疼的我直不起腰来。那个时候,我一度精神十分恍惚,萎靡不振,烦躁苦闷,刀口有时又阵阵撕裂揪着疼,那时悲惨的我啊,就像在油锅上煎熬似的度日如年,惙怛伤悴。


连队的生活条件又相当的艰苦。很难见到一些油水,更没有任何蔬菜,连吃的面粉也全都是黑的。尽管连队食堂,能给我做一点儿病号饭,也就是上面飘着有几滴油水的面条汤。加之自己的身体特别虚弱,刀口每天都往外流出很多脓和血,我常常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昏倒过去。在这个时候,连队豆腐房的一个姓刘的老职工,看到我的这种情况后,十分心痛,毫不犹豫的把我背到他的家中。


老刘是七连解散以后,才来到我们这个连队的,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十分不好,而且还有两个孩子。我来到他们家以后,他单独给我支了一张床,把他家能铺的一些东西,全给我铺在床上了,他们的炕上,也只剩下一张很旧而发黄,破了边儿的一顶炕席。老刘家养了有三只鸡,在那个时候,是不允许每家多养鸡和猪的,谁家多养了就是资产阶级的尾巴,必须要铲除和割掉的。老刘家以前存的那几个不多的鸡蛋,加上现在鸡下的蛋,几乎全给我做着吃了,他们家的两个孩子,馋的流着口水,身上瘦的皮包骨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此刻的心里,又是怎么能把鸡蛋吃下去呢?我把鸡蛋敲开剥了皮后,掰成两半分给俩孩子吃,老刘看到了立刻又从孩子的手里抢了过来,放到了我的碗里,不让孩子们去吃,吓得两个孩子哇哇的大哭。此时我的心就像针扎似得,疼痛难受无比,后来我死活不再吃他们家的鸡蛋了。老刘当时气得脸色煞白,十分生气的冲我大声嚷着说:“你看你的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你还想活不想活了?再没有一点儿营养,你的病还能好吗?我的孩子吃不吃现在没多大关系?他们以后还有很多吃的机会呢?”


我望着这两个孩子,他们的脸颊上挂着那么委屈的泪痕,而我的泪水也一直在眼圈中打着转。此时我能猜测到老刘当时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和难过的。老刘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啊,连队正在和团里商量,争取让你早一些时候,去北安师医院去治病,你现在一定要多吃一些饭,把身体养好一点,否则从咱们这里上北安师医院,要走将近大约三百里的路程。你肯定会体力吃不消的,万一在路上有一点闪失,你自己去想想啊,你往后怎么好向你的家人交代?孩子啊,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刚刚才17岁,所以你要加强一些营养,咱们现在整个辰清,都处在艰苦的环境中,我能够去做多少,就去力所能及的帮助你多少?”


听完老刘和他爱人对我说的一席话。我感动不已的含着泪水,微微向老刘点了点头。我在他们家住的短短的日子里,老刘一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他家小菜园子里种的那些菜,基本还没长熟,就全拔下来给我炒着吃了,为了给我多加一点营养,增添一些抵抗力,早日去北安师医院去治病。后来老刘索性还把他们家下蛋的母鸡也杀了,为我炖汤喝。在连队休息的时候,他不顾水泡子里水的寒冷冰凉,还经常下到很深的水里去抓鱼给我做着吃。又多次利用休息的时间,去到其他的连队他的好朋友家中那里,淘换一些有营养能吃的东西带给我。我每天被老刘一家那样的无私无畏,热情善良,真挚对我的一颗心,所深深感动着。犹如一股暖暖的清泉注入到了我的心田,涌遍了我的全身……


老刘还担心怕我每天,一个人走到卫生室那里,换药打针时晕倒,总是抽出时间,搀扶着我陪我过去,还总不停的鼓励着我去战胜疾病,为我轻轻擦去头上的一滴滴汗水。有一天打完针换完药后,下起了小雨,路很泥泞而湿滑,老刘索性背着我赶紧往家中走,一不小心老刘滑倒在路边的沟里,他先不顾去擦自己身上的一些泥水,马上护着我说:“孩子你没事儿吧?摔着了吗?都怪我不好啊。”望着老刘当时走路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我难过的泪水夺眶而下,渐次欷歔不止。


老刘他们一家人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在我最困难、最无助、最无奈的时候,给了我那么多的温暖,那么多深重的爱,他们给我的爱就像一滴滴甘露似的,滋润着我的心田,为我战胜疾病照亮了心中的黑暗。虽然几个月来,疾病折磨的我已精疲力尽,但老刘他们一家人给我的爱,我感觉是那么纯纯的,暖暖的,让我感受到无比的美好和幸福。


由于手术后并发症的加重,我要转到北安师部医院去治疗,离开的那天,我和老刘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天空也阴沉着脸,我的心情很是忧郁。他家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跑过来,亲切的一声声喊着我:“叔叔,你可早点回来呀!我还给你摘姑娘吃呢?(注:东北的一种能吃的水果)你回来还帮我俩叠烟盒好吗?”坐在连队的马车上,我深情的望着老刘和俩个孩子熟悉的身影,心里像坠了一块石头似的,是那样沉重不堪。说心里话我是多么不愿离开他们,更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的家啊?老刘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叮嘱我,让我一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并让我到了师部医院,一定好好的把病治好。他又把家中刚烙的散发着诱人香甜的糖饼和几个煮熟的鸡蛋,硬塞进了我的书包里。不停的告诫赶马车的马倌,让他们千万不要着急,让马别跑得太快,还对赶马车的马倌说:“我身上病很重,很怕车颠”然后转过身来,心情极沉重的,继续对坐在马车的我说:“今天连队的活很多,实在脱不开身了,我今天就不能送你下山了。连队的副指导员,正在团部那里开会呢?我已经跟她打好了招呼,她会帮助把你送上去北安的客车。你住上医院以后,我一定会抽空去看你的。”说着又把他穿的那件,洗的发白的褂子脱了下来,垫在了我的屁股底下。此时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嗓子也哽咽着,擦了半天的眼泪,总也擦不尽。


我在师医院治病的那段时间里,老刘到北安师医院去看了我两次,那么老远的路途有好几百里,况且一路上不但难走,还要倒好几次车。每次老刘过来看我时,都带给我很多的食品和物品。记得第二次来医院看我时,老刘把他家菜园子里,种的几个成熟的香瓜,全摘了下来带给了我,瞬时间,满病房都是扑鼻的香瓜味儿,望着老刘被风吹裂的嘴唇,我伤心极了,可想而知,他这一路是怎样过来的啊?他仍笑着对我说:“没事儿,真没事儿呵?我截了好几辆车呢?到这里来也挺顺的。”


此时我难过的透骨酸心。老刘一路上,只顾省钱,都是一段一段的路,截车过来的啊!到了病房后,他还不顾一路的辛苦和疲劳,马上又帮我洗衣服,给我刷那双平时,我特别喜欢穿的军用解放鞋,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那是他大儿子给我写的一封信,老刘把信递到了我手中让我看,内容的大意我还能记得大概,隐隐约约的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北京叔叔:你的病快好了吗?我们都在想你,你帮我们叠的烟盒真好看,而且你还总偷偷的,分给我们哥俩好吃的东西,我们特盼望你快回来……看着孩子歪扭的字迹,那么童真般的向我呼唤。我仿佛看到了老刘家的,那俩个孩子瘦小可爱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眼前浮现。又仿佛看到了那俩个孩子,在菜园子里给我摘那发黄的姑娘吃的情景,还仿佛还听见他们俩个孩子天真的,一个劲的再追问我:“叔叔,你们在北京吃的冰棍甜不甜?”


这俩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从一出生,就生活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之中,由于一直缺乏着营养,个子长得又矮又瘦脸色蜡黄,只见孩子肩膀上托着一个大大的脑袋。而且老刘他们全家,又把仅存的一点油水全都留给我,做着让我先吃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泪干肠断,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真不知怎么去感谢他们一家人,对我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与那般真诚的爱。如果没有老刘他们一家人,和这些战友们的亲切关怀精心照顾,死亡之神也不知早就把我拉走过几回了?在师医院大夫的精心治疗下,在老刘和病房的北京战友,卢同善的亲切关怀下,我的病情逐渐得到了有效的冶疗。


几个月后我重返到了连队,从师部医院回到连队的那一刻,我就像孩子一样撒娇似的,扑到了老刘的怀里潸然泪下。老刘也紧紧的抱着我,上下打量着我的身上,喃喃的在向我说着什么?激动的我呀,当时也没听清楚老刘在向我说了些什么?我和老刘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涕淋如雨的泪水也融在了一起,不知那是悲还是喜?这些难忘的星星点点,这些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真诚。是我心灵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而这些生活中的许多磨难,让我学会了很多承受与担当。在和老刘他们一家人,那些难忘相处的日子里,使我深深体会到了,生活从来都是那样波澜起伏,命运也从来都是峰回路转的,因为有了曲折的故事,我们的生活与生命才会精彩。


岁月的往事不堪回首,但这段血浓与水的往事,就像生生不息的黑龙江水那样,时时荡漾在我心间,激起了层层心中无尽的波浪,化作了我心底那一道永不泯灭的痕迹……


后记:在以后艰苦磨难岁月的长河中。老刘一家人的生活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兵团改制变为农场后,他家承包了很多的土地,现在全是先进的高科技,机械化作业。他的大儿子大专毕业以后,在县农业银行信贷部工作,小儿子在工商管理局工作,老刘现已退了休,一家生活的其乐融融,非常的幸福。而我和他们一家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友谊也与日俱增,他们是我永远的亲人,是我永远忘不掉的恩人!但是我们谁都没曾忘记过,那段让我们共同记忆犹新,生死相交的蹉跎岁月,是那么真,那么诚!我的多篇文章在栏目上发表以后,收到了现在黑龙江垦区,一些老职工后代的不少来信,下面把这篇来信,附在我的文章后面。因为我们每一个知青在那个年代的生活中,都和这些北大荒的老职工,以及他们的后代有着说不完,也写不完,更扯不断的那份深情厚意的奇缘,失志不渝!


附:黑龙江垦区老职工后代写给我的信


《我眼中的知青生活》

作者:孙连军

黑龙江北安管理局,红色边疆农场,一分场九连(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九连)



在我童年的时候,我们连队的知青很多,有上海、北京、哈尔滨、天津、齐齐哈尔,牡丹江和佳木斯的下乡知青。那时我刚十岁,在上小学四年级,记得那年学校就要放寒假了,老师开完最后一次班会,分配寒假每个班级,要留几名护校队员,其中就有我。值班的时候,我们把寒假作业,带到学校来做,不会的可以去问高一年级的同学,他们可以帮我们解答,每天护校就是在教室里学习,作业写完后,可以聊天儿,玩烟盒折成的三角,扇烟盒玩。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的年代,玩具多的数不清。而我们即便是烟盒都很是少有。周一那天值班,我玩烟盒输的很惨,到中午就所剩无几了,最后输的连一个烟盒也不剩了。一个同学对我说:“咱俩明天去知青的宿舍,找他们去要烟盒吧?”我们约好了明天中午去,因为知青在那个时候,正好要吃中午饭,都会在宿舍里休息。天快黑了,我把最后的几块大木柈子,塞进油桶做的铁炉子里,把周围撒上厚厚的一层雪,防止掉出炉子外面,省得满屋子都是烟,也是为了防止着火。最后锁上了学校的门。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雪,而且还刮起了大风,刮起来的雪打在我的脸上很疼,我们把棉帽子上的带儿,扎得紧紧的,防止冷风灌到脖子里,快速往家里赶。


第二天,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我坐在窗前等同学来找我,去知青的宿舍那里去要烟盒,我们几个孩子,中午饭也没来的及吃,就赶紧去往知青的宿舍跑。一夜的大雪下的有半尺多厚,我们顶着大雪,来到了知青住的宿舍。说是知青住的宿舍,其实就是一种土坯房子,房子很矮,窗子很小,很长的几行泥草房子。房前堆放了几堆从山上拉来的柴火,有几个知青在劈柈子,还有几个知青,在往他们住的宿舍中,只有四块玻璃的窗子上,钉装完尿素的口袋子,防止北风和雪花吹进屋内。宿舍的破门露着几个大窟窿和很大的缝隙。我们几个小孩走进了宿舍门,里面是一块破苫布,钉在门口挡风。知青住的宿舍里,屋里很黑,也非常冷,一股潮湿的臭气味儿扑鼻而来,两铺南北大炕上,躺满了中午休息的很多知青,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抽烟,里面两个特大的汽油桶炉子里面,炉火烧得正旺,有几个熟悉我们的知青,见我们来了,赶紧起来,让我们离炉子远点,不要烫着。很亲切的对我们说:“这么大的雪,你们也出来,是不是烟盒都输没了?”我不好意思的回答说:“是的”知青此时看见我们穿的鞋上都是雪,赶紧拿桦树枝子做的扫把,帮我们把鞋上的雪抽掉,又让我们上大炕上暖和暖和,还分给我们一人一个烤饼吃,接着从他们的褥子下面,抽出一沓空烟盒,有握手牌、葡萄牌、大生产牌、墨菊牌、和上海牌的烟盒分给我们,我赶紧把烟盒塞进了兜里。


当我再次环顾知青住的宿舍时,才发现宿舍的顶棚,是用那种水泥外包装袋的牛皮纸粘糊的。上面都是老鼠啃的窟窿,被烟熏得漆黑。北墙上挂着厚厚的白霜,看样子很久没有融化了。知青盖的被子上也是一层灰,地上带进来的雪,好长时间不化,四块玻璃的窗子上冻了,好厚的冰。有的知青把纸箱拆开,放在墙与被子中间,怕墙上的霜化了弄湿被褥。炕沿边儿上,是晚上他们点蜡烛,烧出了来的一个一个坑。我第一次看到知青冬天宿舍的生活条件,既简陋又艰苦,棚上挂的蚊帐也都是被烟熏得很黑很黑。当我从知青宿舍出来的时候,看见烧炕的两口大锅里面都是灰,锅台旁边还放满了准备要烤干的棉胶鞋,都是他们干活回来湿透了的鞋。地下柴火堆里,老鼠在窜来窜去,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当时兵团知青住的宿舍和他们所生活的环境。

2018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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