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新的语言现象‘就是说’”

吴越，语言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近来，微博等平台出现了一种发展出了新功能的话语标记“就是说”，如例（1）-（4）。

（1） 就是说一看语法我就头疼。（微博10-12）

（2） 就是说，北京的秋天是一个大消失的动作。（微博10-12）

（3） 咱就是说，这辈子跟校园爱情还有缘吗？（微博10-12）

（4） 被帅晕了就是说，陈伟霆的颜值真的太绝了。（微博10-12）

新话语标记“就是说”之新，主要表现在句法位置、逻辑语义及其相应的话语功能。

新话语标记“就是说”或位于句首，或位于句末，均与传统用法不同。传统“就是说”一般位于句子中间或篇章的上下文衔接处，用于解释说明前面的成分，促进理解，如例（5）（6）。

（5） 于是就出现了独立审计，就是说请另外一批独立的、公正的、有能力的人来检查一下管理者的工作并报告检查结果。（CCL语料库）

（6） 让我想起现在大家很开始慢慢慢慢提升的一个观念叫做：减法人生。就是说简单就是一切，越简单越好。（CCL语料库）

根据已有研究，传统话语标记“就是说”多见于自然会话，主要有四项功能，分别是：①确定话题，即明确后接名词性成分为话题；②解释说明，即标示后接内容是对前面话语语境意义的申明；③自我修正已说过的话语；④标记迟疑，即用于填补思维上的空白（史金生、胡晓萍《“就是”的话语标记功能及其语法化》等）。

新“就是说”的表现和功能可能与其所在的话语环境有关。新“就是说”所在语料多见于微博等社交平台或作为公众号推文的标题，是单向的表达和输出。虽是口头语体，却以书面形式产生，发布前可编辑、修改，不同于有来有往、即时生成的自然会话。因此，新“就是说”不用于自我修正或标记迟疑、填补空白（上述功能③④）。同时，新“就是说”所在的话语内容一般要求短小简练、吸引眼球，一般无相关的上下文内容，因此，不用于解释说明（上述功能②）。一个旁证是，“就是说”的“书面版本”——“即是说”多限于在篇章中使用（至少是逻辑相对严密的书面语体），用于解释前文、促进理解，没有产生这类新用法。

句首的新“就是说”看似具有传统“就是说”的功能①，但仍有不同。传统“就是说”位于句首时，一般后接名词性成分（话题），其功能就是确定和标记话题；句首的新“就是说”后可以是话题（名词性成分）及相应述题，也可以是不凸显话题或没有完整话题结构的话语内容，其功能是标记言语行为，类似于“跟你说吧”“听我讲”。只是新“就是说”与后接内容的相对独立性较弱，它们之间可加逗号（非正式表达也常用空格），也可不加逗号（或停顿），如例（1）（2）。其变体“咱就是说”的相对独立性增强，一般需后加逗号（停顿），如例（3）。句末的新“就是说”与话语内容的相对独立性最弱，与其前接内容之间一般不加停顿，如例（4）。

同时，新“就是说”的语义（或所标记的逻辑关系）也相应地发生改变。传统的“就是说”类似于“等号”，逻辑上表示“等于/约等于”；新“就是说”不表示“等于/约等于”关系，它既不关联被说明的对象，也不关联说明的内容，只标记言者单方面的表述。

表达效果上，句首的新“就是说”是具有强调作用的“发语词”，提示言者的话语中心地位，同时强调话语内容；句末的新“就是说”标记并强调言者的直述（即直接表达）行为，用于“总结陈词”，类似于日语的“以上”。总的来看，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就是说”由倾向客观说明的标记发展为倾向主观表达的标记。同时，由于言者表述的内容多为评价、带有自我意识的观察或思考等，又加重了主观性倾向。

从语言普遍性角度来看，“就是说”含有言说类动词“说”。言说类动词成为话语标记具有普遍性，如普通话的“我告诉你、我/你说、别说、说是、……来说/说来”等，又如粤/吴方言的“讲”及相关成分等。放眼世界语言，言说义动词也多与话语标记关系密切。

话语标记是语言表达中最为“鲜活”、最具“人气”的成分之一。以往对话语标记的观察多在日常自然会话中进行，后来，新闻播报等单向表达的特殊环境也逐渐得到关注。如今，微博等更具特点的表达平台也引起话语标记功能的快速发展与更新，我们期待更多的专项研究，也希望话语标记的新功能合理扩张，希望新的话语标记得到合理使用，避免“喧宾夺主”，反而成为正常表达和交际的阻碍。

本文刊载于《语言文字周报》第1918期，

2022年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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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饺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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