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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御窑的前世今生

付芳 当代江西 2024-05-12

景德镇是瓷器的圣地,御窑则是景德镇的心脏。御窑作为专为皇家烧造瓷器的窑厂,其精髓在于“极致匠心”和“传承创新”。


在景德镇的母亲河昌江东岸,有峰峦遥列,绵亘数里,其中一峰独起,俯视四境,群峰环绕四周,犹如五龙争抢明珠,故名珠山。
明清两代御窑就建在这祥瑞之地珠山,“辟垣五里许”,规制宏阔,蔚为壮观。
自御窑创设之日起,中国陶瓷文化的历史脉动便以此为原点,从景德镇入紫禁城,而后行于九域,面向大海,沿着丝绸之路施及外洋,影响世界。

景德镇御窑博物馆。
“天下窑器之所聚”
从“贡瓷”到“官窑”再到“御窑”,景德镇的瓷业辉煌始终与帝王的推崇密不可分。
据文献记载,景德镇生产贡瓷肇始于南北朝时期,陈至德元年(583),陈后主大建宫殿,“诏新平以陶础贡”。此后,昌南镇瓷器受到隋炀帝青睐。唐宪宗元和八年(813),大诗人柳宗元为饶州贡瓷写下《代人进瓷器状》,盛赞昌南镇瓷“器惭瑚琏,贡异砮丹”。
宋代昌南镇独创的青白瓷闻名遐迩,以宋真宗年号“景德”立镇后,朝廷即“置监镇一员,以奉御董造”。至宋神宗时期,景德镇瓷业兴旺,商贸发达,朝廷特在此设立“瓷窑博易务”,负责管理瓷器贸易和税收事宜。
元至元十五年(1278),忽必烈开国不久,即在景德镇设置“浮梁磁局”,以“掌烧造磁器”。浮梁磁局级别不高,只有正九品,然而并不由浮梁县管理,而是直接隶属于将作院(主官正二品),在人才、技术、原材料等方面都代表一流水准。
景德镇就这样一路逆袭,终于凭实力出圈。
明洪武二年(1369),朱元璋将目光锁定在景德镇,创设御窑制度,下诏点燃了御器厂的熊熊窑火。这一把神奇的御窑之火跨越明清两朝,历经27位皇帝,燃烧了542年。
御窑称得上是全世界影响力最持久的城市规划之一。
在长达近6个世纪的时间里,御窑不仅窑火不熄,而且从来没有搬过家。明代御器厂建于珠山南麓,周围城垣约2.5千米,厂内建筑设置分管理和生产两个部分,有大龙缸窑、青窑、色窑、风火窑、匣窑、大小横窑等6种20余座,规模宏大而气派。清代延续明朝御窑制度,只是改御器厂为御窑厂,范围亦基本相同。
御窑不同于一般的官窑,其最大特征是烧造的瓷器专供御用,没有皇帝的赏赐或许可,连皇亲国戚也不得享用。为了彰显皇家权威,御窑瓷器烧造须遵照皇帝旨意,由宫廷发放官样,御窑照样生产,往往不惜代价、不惜工本,只求高精。御窑产品验收非常严格,入选瓷器运送皇宫,稍有瑕疵即砸碎销毁,深埋地底,严禁流向外界。
御窑是我国历史上烧造时间最长、规模最大、工艺最精湛的官办瓷厂。在御窑的带动下,景德镇制瓷业得到极大的发展,其产量之高、质量之精、品种之丰富,令国内其他产瓷区望尘莫及。景德镇由此迎来了“天下窑器之所聚”、独领风骚600年的辉煌历史时期。

御窑厂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执掌“一切烧造事宜”的督陶官
御窑的管理与朝政息息相关,“督陶官”随之成为独具特色的陶瓷文化现象。
御窑督陶官是指受命于朝廷,负责监督指导御用瓷器生产的官员。作为御窑的最高管理者,督陶官个人的品行、能力、眼界和素养不仅事关御窑的生产,还影响着景德镇乃至全国瓷业的发展。
明代御器厂建立之初,督陶官多由工部员外郎、浮梁县丞等担任。随着宦官逐步登上明朝的政治舞台,太监督陶渐成常例。除极个别“贤而知书外”,大多数督陶宦官“贪黩苦孽”,衍生出诸多弊端。
清代革除宦官督陶的弊政,改由朝廷直接派员督陶,所派官员大多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对御窑发展颇有建树。
尤其是康雍乾时期的四大督陶官臧应选、郎廷极、年希尧和唐英,推动御窑瓷器生产臻于鼎盛,留下了无数传世名品。如今,故宫以及世界各大博物馆珍藏的传世古瓷,大多数产自御窑。
那么,督陶官如何管理御窑呢?
明代御器厂实行匠役制,工匠被分为编役、雇役和上班匠,他们的薪酬微薄,生活困苦。至明朝中后期,工匠消极怠工,御器厂难以完成朝廷下达的烧造任务,只能借助民窑力量。
于是,“官派民烧”“官搭民烧”渐成制度。虽然这一制度加重了民窑负担,但也将御窑的生产技术和工艺标准引入民窑,客观上促进了民窑技术水平的提高,不少民窑从为大众生产日用粗瓷的不入流作坊,跃升为与官窑同等水准的高精尖窑口,吸引了海内外瓷商雪片般的订单。
清代御窑厂全面实行雇役制,对工匠按工给值,按价支赏,调动了工匠的积极性,也提高了烧造效率。尤其是唐英任督陶官期间,善待窑工,并积极为工匠们解决医疗、住房、养老等生活问题,促使“镇人日以盛,镇陶日以精”。
清雍正六年(1728),在唐英的奏请下,朝廷准许将御窑落选瓷器变价出售,不再砸碎掩埋。御窑部分产品得以流到民间,景德镇民窑开始大量模仿御窑瓷器的造型、花纹、釉色。到清中后期,民窑生产规模远远超过御窑,其产品质量也不逊于御窑。

御窑厂遗址保护现场。

吐纳百代的极致匠心
在御窑旧址上,屹立着一座巍峨的楼阁——龙珠阁。登上阁顶,放眼俯瞰,只见古镇脉络如茂盛的根系般四面铺展。那一条条横的、直的、回荡着时间深处沧桑窑歌的,是景德镇的弄堂。
景德镇素有“陶阳十三里、一百零八弄”之说,巷连鳞接,万户星稠。如果说御窑是景德镇的心脏,那么,这些环绕在御窑四周的“烟火十万家”便是景德镇的筋骨血肉。
窑房里潜藏着真正的艺术家。制瓷72道工序,选矿制不、拉坯施釉、彩绘扒花、把桩烧窑……样样不一般,道道是学问。前代工匠摸索的经验,给后代工匠以滋养,后人站在前人的肩头,更登高望远,寻找新的突破。
一座城市,两千年的时间,五湖四海的工匠汇聚于此,世世代代传承,孜孜以求创新。他们不留名,不载于史,默默无闻,湮没在马蹄喧嚣乱云飞渡的历史烟尘中。
然而,匠心——极致的匠心,自有吐纳百代的气魄。
晚唐五代时期,南方擅烧青瓷,景德镇率先生产白瓷,打破了“南青北白”的格局,这是学习吸纳了北方窑场的工艺。
宋代以文治国,景德镇独创青白瓷,如冰似玉,光致茂美,透着文人的精致和风雅。
元代将高岭土引进瓷胎,研制出瓷土加高岭土的“二元配方”法,这一制胎工艺的重大突破不知道经过工匠们多少次艰难的试验。
明朝开国之初,国库空虚,御窑烧造的青花瓷古朴雄浑、釉里红瓷凝重华丽,是朝廷用来换取战马、安抚邻邦、扩大贸易的重要物资。
再往后,白如凝脂的永乐甜白瓷、“开一代未有之奇”的宣德青花瓷、康雍乾时期的珐琅彩和粉彩瓷、极尽奇巧的乾隆时期“瓷母”
……
景德镇的瓷脉绵延不绝,在传承中创新,在朝着更好、更精、更包容的方向演进。
据史料记载,明宣德八年(1433),朝廷一次给御窑下达了烧造各类瓷器44.35万件的任务;唐英任督陶官期间,督造的瓷器达100余万件;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运往欧洲的瓷器300万件……如此庞大的数据后面,是千千万万工匠精微而专注的手艺和守艺。
御窑之下掩埋着按年代顺序一层一层堆叠的瓷片,那层层累聚的,不是被历史丢弃的碎片,而是历朝历代工匠的心血和生命啊!
御窑,看似皇帝喜好,实为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

御窑博物院古陶瓷基因库。
望得见星空的博物馆
1982年11月,景德镇市政工程处在珠山中路施工时,偶然打开了御窑的神秘宝库。在御窑厂南大门旧址距地表0.5米处,发现了明宣德官窑青花残片,随后又在御窑厂东墙旧址长达160米的沟道中,清理出一批明永乐、宣德年款的官窑残器。
当考古人员清理这些瓷片时,发现大多数能对合复原,而修复出来的器物几乎没有瑕疵。
此后,经过20多年抢救性的科学考古发掘,御窑厂遗址的遗存面貌逐渐清晰,研究也更加深入。2006年,御窑厂遗址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今,一座可触摸的御窑博物馆静静伫立于遗址之上,等待着八方游客来溯源探秘。
御窑博物馆是一座望得见星空的博物馆。
不同于传统博物馆的“朝九晚五”,御窑博物馆的开放时间是“昼夜不息”。
如果你有机会来游览,不妨选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最好是秋天,风轻云淡,空中飘散着桂花的清香。
你徜徉在窑炉遗址和珍贵古瓷之间,四周一片静寂,可你却分明听见了窑厂内的喧哗声——挑坯的汉子朝你迎面走来,烧窑的师傅点燃了火把,彩绘的画师笑吟吟地举起画笔,施釉的工匠细细地研磨着釉料……
人物是那样的鲜活,技艺是那样的纯熟,场面是那样的盛大。
那一刻,古今共享明月,御窑流光溢彩。让我们一脉相承的,是共同的文化自信与从容。

来源:当代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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