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富汗的失败，美国国会发布了一份最权威的报告

2021年7月30日，SIGAR（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办公室）公布了最新的报告，作为20年来阿富汗战争失败的总结。想要了解详情的学友，可在明白知识公号后台回复「阿富汗」，免费下载英语报告全文。

◆ SIGAR最新报告《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二十年来阿富汗重建的教训》的封面。我们特地为大家找到这份报告原文，在「明白知识」公众号后台回复关键词「阿富汗」，即可获得这份报告的电子版~

SIGAR是经由美国国会第4986号决议而诞生的，负责的监察长由总统直接任命。

诞生后的14年间，SIGAR共提交了52份季度报告，以及11份「经验教训」报告。这些报告的内容涵盖了阿富汗政府的腐败、基础工程建设、罂粟种植等问题，十分详实。

不过这些报告起初并不面向公众，只作为政府和国会的内部文件存在，而非例行季度报告的「经验教训」报告部分，是在2014年后才添加的。

2014年，由于在审计中不断发现问题，时任总统奥巴马任用的负责人约翰·索普科（John Sopko）让SIGAR推出了一个额外的项目，名为「吸取教训」（Lessons Learned）。该项目旨在分析诊断美国在阿富汗出现的种种失误，以便美国在之后尝试相似行为时，不会重复犯错。这才有了后来的11份经验教训报告。

美军驻扎阿富汗的20年，有两个主要进程。

第一个进程，美国为报「9·11事件」之仇，致力于在阿富汗反恐，目的是为了扫除以本·拉登为首的「基地」组织。在本·拉登于2011年5月2日被美军击毙以后，美国的这一目标基本达成，可以说，算是成功了。

但第二个进程却是完全失败的。根据SIGAR的报告，美国想要在阿富汗扶植一个现代的、民主的、稳定的政权，以防未来再产生恐怖主义。

依据美国国际开发署对通胀进行调整后的估计，自2001年以来，国防部、国务院和美国国际开发署已花费或拨款9340亿至9780亿美元用于阿富汗事务，这还不包括中央情报局和退伍军人事务部等其他机构花费的钱。

如果都算上，很可能超过2万亿美元，相当于平均每天在阿富汗要支出近3亿美元。

所谓失败，指的就是投入远远大于收效。目前看来，美国的2万亿收效甚微。

这样彻底的失败，究其原因，SIGAR的报告指出了七个方面：「战略」、「时间安排」、「可持续性」、「人事」、「安全状况」、「背景」、「监测和评估」。

这其中，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战略目标本身就不明确。

美国驻军阿富汗的时候，各部门的目标相当混乱。政府、军队、国会、社会组织都有各自不同的目标。如「消灭塔利班」、「扶持阿富汗政府」、「把阿富汗变成一个民主国家，打击腐败阿富汗官员」、「改变阿富汗文化，提升妇女权利」、「维护阿富汗环境的稳定，防止恐怖主义再次复苏威胁美国」、「重塑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和俄罗斯之间的地区力量平衡」等等。

不明确的目标，致使分工混乱，权责不统一，各部门都想插手干预对方事务以实现本方目标，最后致使战略目标举棋不定。

这就像2015年，一位美国官员对采访记者表示的那样：

「每个人的圣诞树下都有一份礼物，当要完成任务时，有如此之多的优先事项和预期，就好像根本没有战略。」

这种矛盾不仅仅存在于主要负责阿富汗问题的国务院和国防部之间，两大部门与独立的联邦民事机构如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也存在目标和分工上的矛盾，以至于部门与机构关系盘根错节，协调起来极为复杂。

各方的援建工作人员不断发生轮换，新人进入后从头开始了解情况，一段时间后又被替换，如此不断重复，人员数量时常不足，效率低下。

而监测和评估（M&E）在阿富汗这种复杂与难以预测的环境中本就困难，人员问题更使其难度加倍。

于是，在卫生、教育、法律、妇女权利等审计工作当中，一些报告的结果看起来很美好——但时常宣称「成功」时采用的数据却是不可靠的。

这种情况下，有一些美国官员天真地认为，只要向阿富汗投入更多的资源，砸更多钱，问题就会解决。

结果钱花了，反而滋生了腐败。

阿富汗千百年来始终以接近部落主义的方式来治理国家，没有强有力的国家结构，更谈不上是现代国家。所以，部落的裙带关系致使阿富汗无论建立何种政府，最终都难逃腐败。

最常见的腐败形式是贿赂、职位购买、政府部门贪污和政治精英腐败。联合国的一项研究表明，大约有68%的阿富汗人能够接受公务员收受贿赂，且有44%的人向税务部门行贿。

为了绕过阿富汗政府的腐败，美国与欧洲采取竞标的形式，由私人公司来进行援建。可是这么做，同样造成了腐败。

大量公司虽然进入其中，但它们通过竞标获得项目，然后交给承包商，赚取利润（参见我们之前的文章《西方在阿富汗的腐败》）。

赚一笔钱就走的各路「庞氏骗局」在阿富汗竞相上演。这使得再多的钱投入进来，都被少数公司和机构消化了，最后这些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美国和欧洲，援建项目也都只是应付了事。

于是乎，人们看到的是从2009至2011年，民事与军事援助双双激增，却收效甚微，阿富汗的情况几乎没有任何好转。

因为这些投入的资源，从根源上就没有滋养进阿富汗干涸的土地。

而且，由于美国早期对扶植阿富汗没有足够充分的认识和详细的计划，导致很少展开真正有益的长期建设项目。投资方倾向于选择短期、不可持续的项目，援建者也不考虑阿富汗政府的需要和项目的长期与合理效用，只看重完成的项目数量，以及花费的美元数字多少。

建设学校、诊所、道路草率而为，且建成后不再后期修缮，导致年久失修、无人使用；培训政府员工大多速成，看重量而非质，上岗后难以应对工作。

20年来，美国用于援建阿富汗的拨款总额约为1449.8亿美元，其中1203.2亿美元（占全部金额的83%）都交由ASFF（Afghanistan Security Forces Fund，阿富汗安全部队基金）、CERP（Commanders’ Emergency Response Program，指挥官紧急响应计划）、ESF（Economic Support Fund，经济支持基金）等八个最大的基金会来运行。

2001年10月11日，美国开始轰炸塔利班的几天之后，有一名记者问时任总统布什：

「你能避免陷入像越南一样的阿富汗泥潭吗？」

那时布什自信地表示：

「我们从越南吸取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教训。经常有人问我『这次会持续多久』？阿富汗的战线将持续到『基地』组织被绳之以法，它可能发生在明天，可能发生在一个月后，也可能需要一到两年时间，但我们将获胜。」

事实证明，阿富汗和越南的失败是类似的，喀布尔和西贡也如此相似。

在越南战争中，美国为了防止中国赴越南参战，始终没有越过北纬17度线。因此，越战期间，美军打得缚手缚脚。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阿富汗。阿富汗与巴基斯坦有着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因此美国不想把战争扩大到巴基斯坦这样的拥核国家。

阿富汗人口中有40%以上是普什图族，而巴基斯坦有15%的人口是普什图族。虽然只占15%，看上去不多，但巴基斯坦是世界人口第五大国，有2亿多人口，因而算下来也有3000万人了，可见两国的民族关系相当紧密。

此外，两国都信奉伊斯兰教，且都有塔利班组织存在。这是因为，英国殖民印度时期，当时阿富汗的一部分领土属于英属印度，后来被划给了巴基斯坦。

鉴于阿富汗塔利班的成功，巴基斯坦境内的普什图人自己也成立了塔利班组织，试图建立一个包括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普什图人的政权，这比只想在阿富汗境内掌权的阿富汗塔利班更为野心勃勃。

2013年，卡尔扎伊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将塔利班视为「兄弟」。同年，阿富汗政府卷入与塔利班沟通权力转移的丑闻；

2015年，阿富汗的一位警察局长艾哈迈迪（Daud Ahmadi）称卡尔扎伊阻止了对塔利班训练营的攻击；

卡尔扎伊还在德国媒体采访中表达了对塔利班的同情，认为塔利班是「外国势力的受害者」。类似的争议还有，卡尔扎伊对疑似自杀性爆炸袭击的年轻人的赦免，几年后一些被赦免的年轻人参与了恐怖袭击。

除此之外，卡尔扎伊还被指控选举舞弊和腐败等等。

2021年8月17日，与塔利班关系密切的圣战领袖希克马蒂亚尔（Gulbuddin Hekmatyar）与卡尔扎伊会面，讨论未来如何组建阿富汗的问题。

而这一次接管阿富汗的一批官员，都有坎大哈口音。坎大哈恰是卡尔扎伊的故乡，也是过去塔利班最重要的根据地。这令人不禁对塔利班和卡尔扎伊的关系浮想联翩。

20年来，美国与巴基斯坦的关系始终紧张而暧昧。这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绕过问题的关键。

既不能触动巴基斯坦，又要在阿富汗扶植政府，这无异于在钢丝上跳舞。美国本以为它能做到，但最后结果是一败涂地。

或许，美国从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于是，阿富汗成了下一个越南、下一个伊拉克。

可见，美国不明确的战略目标，简单粗暴的方式，以及对巴基斯坦的态度，致使它最终失败。

20年来，美国就像去拉斯维加斯赌运气的赌徒，以为现在输了只是为了最终能赢。

阿富汗战争，美国输得很惨。但美国的输，未必会是塔利班的胜利。

在阿富汗，很可能从来就没有过赢家。■

PS：明白知识公号后台回复「阿富汗」，即可免费下载英语报告全文。

参考资料

Craig Whitlock. At war with the truth. The Washington Post. 2019-12-09.

Eleanor Watson. 20-year U.S. effort in Afghanistan "marked by many failures," new oversight report finds. CBS News. 2021-08-16.

Jack Detsch. Departure of Private Contractors Was a Turning Point in Afghan Military’s Collapse. Foreign Policy. 2021-08-16.

Maeve Sheehey. Inspector general report paints a ‘bleak’ portrait of 20 years in Afghanistan. Politico. 2021-08-17.

Robert Burns. Billions spent on Afghan army ultimately benefited Taliban. AP. 2021-08-17.

Paul D. Shinkman. Number of Private Contractors in Afghanistan Drops Precipitously as Biden Pushes Withdrawal Plan. U.S.News. 2021-07-21.

The 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 (SIGAR) High-Risk List. CSIS. 2021-03-15.

Quarterly Report to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 SIGAR. 2021-07-30.

What We Need to Learn：Lessons from Twenty Years of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 SIGAR. 20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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