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意：等一场雨 | COVER

张晚意，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2013级表演系本科，曾出演作品《极品模王》《莫斯科行动》《林海雪原》《共产党人刘少奇》《风起霓裳》。今年年初他随着电视剧《觉醒年代》的热播走入大众视野，在剧中饰演陈独秀长子、革命烈士陈延年。

1.

北京属于大陆性季风气候，一年唯有夏季多雨，好像攒了一年的雨水都在这几个月里倾倒出来。拍摄这天刚下过一场雨，建筑物的轮廓如同被用工笔画的手法勾勒过一遍，清晰分明。天气预报说雨还未下尽，随时有可能再来，于是片片灰云一直低垂在头顶，蓄能一般，酝酿着一次酣畅淋漓。

张晚意是一个人来的，一身黑，黑帽子、黑T恤、黑口罩，唯独露出一双眼眶深邃的眼睛，我们就凭着这双眼睛认出他来。

他凌晨的飞机才抵京，一大早先去给《乔家的儿女》配音，然后直接赶到拍摄现场跟我们碰面，当天晚上，还有一场意义深刻的朗诵等着他去完成。疲惫感是显而易见的，但并不见懈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年轻人，同以往每一次出现在镜头前一样，生着一张明晃晃、亮堂堂的少年人的脸，却总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淡定。

拍摄地点在北京西城区的一个老公园里，公园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风格偏向欧式复古，绿树成荫，夏意浓郁，即便是工作日的中午依旧有不少人到园子里散步乘凉。不多时，便开始有人认出他来。

“就是那特有骨气的小伙子，演得真好，看得我难受。”路旁长椅上择菜的老人们远远看着张晚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觉醒年代》的故事，几个年轻人路过时一打眼就说出了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陈延年”的名字，系着红领巾的小孩儿们偶尔从我们身边疯跑过去。

随着《觉醒年代》的热播，他走在路上被认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对此他当然有所感知，但保留着自己的判断，“人家认出的是角色，不是我本人。把作品留下来或者是把角色留下来，对我来说内心的满足感是最大的，而不是走在街上大家都认识，如果大家都认识，我感觉我也很难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很难未来去创造更多更好的角色，会别扭。”

不可否认，通过《觉醒年代》认识了陈延年的人很多，但由此喜欢上张晚意的人也不少。

在最近采访中，就有记者问他怎么看待演员与流量的关系，他作了这样的回答，“以前我脑海里面的流量可能就是纯流量。但是我发现当你好好去做好了准备，去是演一个角色，演好一个作品的时候，如果足够幸运像《觉醒年代》一样它‘出圈’了，你也可以得到流量。我觉得作为一个演员，如果在我自身能称之为演员的前提之下，如果我有了流量，我觉得它可以辅助我，让我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让我去得到我喜欢的角色。”

他看到了，思考了，也感受了，然后得出了这样的观点。好像即不打算回避，也不想去追逐。

2.

《觉醒年代》热播之后有人问他，觉得自己跟陈延年这个角色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他给了一个“倔”字。“我这人性格也挺倔的，当我认定了一个目标，想要得到它的时候，就会一直坚持下去。”找到目标，拼尽全力，不达成不罢休，似乎是他骨子里带来的品性，最有力的佐证是18岁那年考北京电影学院的经历。

从上高中起，他就开始考虑以后要上什么样的大学，或者更进一步地说，开始思考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毕业了的师兄师姐到学校招生，他从他们那儿知道了能学表演，觉得当演员生活区别于两点一线的工作，于是有了兴趣，自己上网查完资料，知道了有北京电影学院这么个学校。

参加电影学院考试，他记得很清楚，唱了一首《夕阳红》，一首《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因为学过声乐，唱歌不是难事，难的是形体，三试有个环节让劈叉，身边的考生齐刷刷地都下去了，他就在那儿直挺挺地站着，心里想着“惊呆了，我真不会。”但是也不怵，因为觉得这应该不是评判一个人能不能当演员的唯一标准。

两年时间过去，张晚意才终于坐在了北京电影学院的课堂里。刚上大学那会儿他尚未建立起对表演的认知，虽然努力，但用他的话说那时候的状态“挺木的”，“老师让你完成一，你撑死了能完成一，最多能完成得好一点，但是老师想看到二，你就是做不到。”

学表演的学生都被要求要大量拉片，所谓的拉片跟正常看电影不一样，需要看得更细，想得更深，暂停、慢放，去分析电影的语言，感受演员最细枝末节处的演绎。在一次寻常的拉片过程中，他看到了奥斯卡金像奖获奖电影《老无所依》，当下就被片中哈维尔·巴登的表演抓住了，“他是一个犯人，一个精神变态，但并没有用那种浮夸的表演，没有夸张的面部表情，平平静静地待人处事，却让人感受到了那种内在的邪恶，心理的扭曲。”

他意识到，好的表演不流于表面，当心里装下了冰山全貌的时候，才能将海平面以上的一角呈现得可信。那么，要如何看见海平面以下的那部分呢？“老师都说要真听真看真感受，但是特别难做到。内心得从容，得放下自己的杂念才能感受到别人。对于演员来说，首先得活得像一个人，得去生活，有真实的观察。”

怎样去生活才能有充沛的感受呢？“该坐公交坐公交，该穿裤衩出门你就穿，你得去在这个社会里生活。”

3.

张晚意有几个“知名”的爱好，玩乐高、打冰球、养乌龟。

第一项不难理解，后两项却不太常见。喜欢上冰球纯属偶然，有回他跟朋友到冰场滑冰，正好碰上了旁边有人打冰球，打球的人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带起来的凉意直往人身上扑，冰面上的速度被拉到最高，他就这么着了迷。打冰球是团体运动，他的闲暇时间不固定，跟同龄人很难玩到一块儿，最后跟时间充足的胡同大爷们组了队。为了跟大爷们熟起来，他天天跟人家眼前晃悠，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起来。

养乌龟是大学毕业那年的事儿，那时候他第一次一个人租房，心想养个宠物没那么寂寞，于是给自己找了只乌龟。乌龟好养，不用精心照顾，却也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无趣，拿食物逗逗它，看着它急冲冲在水里游动，就足够让张晚意觉得有意思。“只有养它的人才知道其中的乐趣。”

小时候练的书法、钢琴和声乐，如今都不在花整块儿的时间去练习，但偶尔捡起来，也是他调剂生活的方式，歌与字，都是美的。这两项技能的习得，有一半要归功于父母，“我爸妈年轻的时候喜欢唱歌，文艺，但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去学跟艺术相关的专业，可能就希望儿子能发掘一下这方面的能力。”

父母的浪漫从张晚意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来，姐弟俩生得晚，于是一个取名叫晚情，一个取名叫晚意，合在一块儿，是夫妻俩“晚来的情意”。演员的工作时间不定，与家人总是聚少离多，见得少反而更加相互珍惜，“在家的时候他们都特别体贴我，有时候有点宠着我。”忙起来的时候，他会把家里的小乌龟也托付给爸妈。

当演员，一方面让长期陪伴在父母身边变得奢侈，另一方面，却也通过作品将成长的过程留在了影像里。时间之轮，不停滚动，我们往前回溯，2016年，还在上大三的张晚意拍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影视剧《极品模王》。

“我演的第一部作品是部喜剧，很多人觉得那是我的黑历史，但我并不那么觉得，因为我觉得那是我在那个年龄段能力之内的最好的表演。它是一个喜剧，没有那么大的精神力量，但我尽我所能在那个阶段完成了这样的作品，能让一些观众笑，我是有成就感的。后来演《莫斯科行动》我从小都没有接触过俄语，我能自己去说几句俄语。到后来我去扮演刘少奇主席，去了解那个时代的背景，也是进步。完成每一个角色的过程都有成就感，不止《觉醒年代》。”

拍完张晚意的这天晚上，一场大雨终于如期而至，雨势汹汹，来得迅猛，但并不让人感到措手不及，因为你知道，这云中的水汽从这天的清晨就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着此刻的酣畅淋漓。

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问得很大，但我们还是问了。

“那个年代的青年人有他的使命感，像你说的，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幸福的年代，作为演员的你有自己的使命感吗？”

“其实任何职业大家都为了生活，都要挣钱，但是在这个基础上，需要思考挣钱的同时能为观众带来点儿什么？不能演完了就拿钱走人，这个角色演成什么样都无所谓，要带给观众更多的更好的，由内心出发的精神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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