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风投：“爽回报框架”的创新实践

导读

Foreword

插图：iStock/akinbostanci

风险投资（Venture Capital, VC）推动了许多创新，这些创新极大地改变了数十亿人的日常生活、工作方式以及他们对周围世界的认知。那些大力参与发展和资助这类项目的个人或团体，都获得了丰厚的利润。然而，这种价值并没有在所有利益相关者之间平等地分享。风险投资公司（以及一般的私募股权公司）的目标是最大化其投资的货币价值，这往往以牺牲非交易合法方的受影响利益相关者（affected stakeholders）为代价。事实上，行业研究已经确认，通过风险投资创造的价值并不是按比例分配给所有参与创造的各方；相反，大部分的经济利益流向了股权持有者。这通常让那些受到企业影响最大的群体（员工、客户、供应商、社区、竞争对手和环境）处于不利地位。

事情本不必如此。投资界和商界正在日益认识到，需要设计能够为所有利益相关者创造并获取价值的运营模式。然而，这一过程不包括那些阻碍客户获得更新、更好解决方案的守旧竞争对手。私募股权和风险投资公司的超高净值有限合伙人——因其就如何以及在何处进行投资方面拥有相对较高的自由度——处于引领这一变化的独特位置。如果他们愿意，风险投资者能够根据所有利益相关者创造的价值以及投资的财务回报来引导投资。这种社会回报与财务回报的结合，或者说“混合价值”（blended value），最初是由公益创投（venture philanthropy）和影响力投资（impact investing）领域的从业者所采纳的。如今，“混合价值”在机构投资者群体中得到了更广泛的接受，因为他们认识到，不能仅仅为了财务收益而牺牲人类幸福和地球健康。

随着对“混合价值”认识的加深，投资者开始寻求能够评估投资机会综合社会和财务回报潜力的分析方法。市面上涌现出许多不同的分析方法，如“迈向有效影响力前沿”（Towards the Efficient Impact Frontier）和“价值平衡联盟方法”（Value Balancing Alliance Methodology），这些方法用于分析环境和社会影响力，并考虑将其与财务业绩相结合。这些分析工具与国际可持续准则理事会（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Standards Board）等机构制定的环境和社会因素会计标准同步发展。尽管这些方法有用，但它们也存在局限性，因为它们通常将环境和社会问题视为对公司业绩有重大影响的风险，而不是社会和地球的潜在自我毁灭风险。为了克服这些局限，评估方法需要有一个一致的目标，这个目标应该与改善所有受影响方的幸福（well-being）和公司的财务健康都相关。如果没有这样的目标，仅仅关注环境、社会和治理（ESG）的评估方法可能无法全面解决商业和投资活动对人类幸福构成的系统性风险。

经杰德·埃默森（Jed Emerson）的推介，专注于影响力评估、管理和战略公司 SVT 集团（本文三位合著者在该集团工作）与总部位于香港的风险投资公司爽资本（Happiness Capital，本文合著者之一就职于该公司）建立了联系，这家公司的使命是通过投资与其拥有相同使命的初创企业和风险投资基金，让世界变得更“爽”。爽资本希望开发一种衡量投资如何“创造爽”（create happiness）的指标。

SVT集团着手为爽资本开发一个框架，用于界定、评估和比较投资机会，以实现爽资本的目标：寻求最大限度地提高其投资对幸福的影响力，同时获得稳健的财务回报。我们称之为“爽回报框架”（Happiness Return Framework）。该框架是一个可复制、易于分析管理的模型，能够系统性地将所有利益相关者的“爽”和“幸福”纳入投资决策，可供各种形式的风险投资公司和私募股权公司使用。

要评估“爽”的变化，首先我们需要对其进行定义。我们将“爽”界定为个人幸福感，它由两方面组成：一是影响幸福感的境况（conditions），二是人们对这些境况的体验（experiences）。我们使用经合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 的“美好生活指数”（Better Life Index）来定义幸福感的境况，该指数除收入和教育外，还描绘了诸如安全、环境和生活满意度等 11 个主题的反馈情况。同时，我们采用塞利格曼（Seligman）的PERMA模型来衡量幸福感的体验，这包括积极情绪（positive emotion）、参与度（engagement）、关系（relationships）、意义（meaning）和成就（accomplishment）五个维度。个人幸福感的两方面可以通过客观（从观察者）和主观（从受影响者）的角度进行衡量。值得注意的是，人们越来越认识到气候变化与个人幸福感之间的紧密联系，尤其是气候变化可能导致的焦虑问题。由此，我们希望“爽回报框架”能够为具备一定程度特异性的实际决策提供参考。因此，我们还考量了一项风险投资对九大行星边界（nine planetary boundaries）的影响，这些边界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关键生命支持过程（key life support processes），一旦被过度开发，就会加剧大规模气候影响或灾害的风险，最终将在个人层面产生影响。这与“甜甜圈经济学模型”（Donut Economics model）中设定的参数一致——该模型认为，为了让人类拥有一个安全、公正的发展空间，我们需要构建一套社会基础和生态上限。

对上述所有因素进行的综合评估被称为“爽回报框架”。当这个框架与传统财务评估相结合时，它能够创造综合回报，并且爽资本可以利用“爽回报框架”所提供的具体信息来指导投资决策。这种方法和该领域其他公司（例如Impact Frontiers和Engine No.1）所开发的方法一致，这些公司开创了将直接投资者的影响力管理与财务管理相结合的新方法。与 Impact Frontiers类似，爽资本亦寻求将其“爽回报”的方法开源，以促进对风险投资的真实财务价值和额外财务价值进行更全面的评估，从而推动其更广泛的采纳和应用。

我们的模型能够适应多种不同类型个体企业的评估需求，并基于受风险投资活动影响的人群的经验产生可比分数（comparable scores）。这使基金能够就投资方向做出更明智的决策，从而对社会整体的幸福产生积极影响力。

我们的模型还充分利用了现有数据，即“美好生活指数自我评估”（Better Life Index Self-Assessment），并结合公司管理团队直接提供的针对性信息和公开的行业研究。当有机会与投资组合公司密切合作并对其主要利益相关者进行深入调查时，我们会与60分贝公司（60 Decibels，一家以科技为动力的影响力评估公司，专注于精益数据方法）合作设计并实施一项调查，以测试和验证我们的评估方法。到目前为止，我们已对约 10% 的投资组合公司进行了调查。该调查的目的是为投资者和投资组合公司提供可实操的信息，并最大程度减轻企业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群体的负担。这使得评估过程更加简便，并且平衡了投资者所获得的价值以及投资组合公司或提供资金的基金所得到的价值。

最后，我们框架最大的亮点在于，它能够为所有显著受到企业活动影响的利益相关者提供全面的评估。这使我们能够从整体视角出发，深入了解受投资组合公司活动影响者的幸福与对该公司所做投资之间的关系。

目前，我们综合运用创始人/首席执行官的访谈、利益相关者的深入调查、公司向基金提供的材料和数据以及 SVT 的案头研究等数据，完成了对 46 家企业和 35 家基金的分析工作。根据预定义的量表分配潜在分数，得出的总分介于 0.0 到 2.0 之间（其中 1.0 表示“幸福”或“爽”无变化）。到目前为止，爽资本在其整个投资决策过程中，使用投资组合层面和公司特定的视角，来预测未来或估计当前对其投资的幸福的影响：在尽职调查期间、通过投资过程（支持、再投资或撤资），并对其唯一的有限合伙人负责。

仪表板和辅助数据提供了风险投资项目在相关幸福领域内影响力的详细信息。

• “爽回报”得分为 1.44，表明利益相关者的整体幸福感可能会大幅提高（并且投资组合的得分也相对较高）。

• 小规模农户及其家庭是最大的利益相关者群体，约占所得分数的 40%。此外，当地社区、农民供应商和客户也很重要。
• 使用该应用程序为农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包括作物产量提高、成本降低和收入增加。此外，该应用程序的使用还带来了教育上的好处，以及由于减少使用无效化学品而带来的环境利益，这些好处也惠及了当地社区。
• 更多通用化学品的制造商和本地供应商遇到了需求和收入的减少，这种情况反映在这些群体的评分下降上。

• 60分贝公司对三个地区的小规模农户进行了抽样调查。
  

• 通过确认（或促使改变）利益相关者和影响因素的权重，以及农民所经历的境况和体验的变化，调查结果验证并改进了初步的案头评估。
• 调查结果为风险投资项目提供了按客户区域划分的可比数据和具有实操性的商业洞察。
• 调查结果提供了对三个地区的深入见解，帮助确定了农民成果差异的地点和原因。

爽回报框架”最重要的早期洞察之一，是爽资本可以评估其在各个投资领域上“爽”的影响，并将其与财务回报相比较。通过深入分析每个行业，框架能够帮助识别哪些投资项目可能对“爽”产生最大的影响，并让爽资本能够与其他投资者或利益相关者分享他们的洞见。

一个重要的经验是，我们要关注同一行业内不同企业的相对得分（例如替代蛋白质或解决太空垃圾问题的不同解决方案），而不是任何单一企业的绝对得分。在各个企业间应用评分模型时，保持一致性至关重要，这有助于降低分析师个人主观判断可能带来的评分波动风险。

评估还能为投资组合决策（即公司选择、追加投资、撤资和退出）提供指导，并揭示影响投资组合公司利益相关者幸福的机遇和风险——这些因素可能会影响投资组合公司的财务表现。

例如，尽管一家金融科技初创企业预计能产生可观的财务回报，但爽资本最终决定不再继续投资。这家初创企业允许客户以尚未支付的应得收入作为抵押，并将其整合到雇主的工资系统。“爽回报框架”考虑了广泛的潜在客户群体，包括处在不同财务压力水平下的个人可能遭受的负面影响，以及该初创企业是否已经考虑了这些问题。此外，该框架还支持系统性评估，即在考虑退出策略时，收购方的行为可能对利益相关者群体的幸福造成损害的风险。

通过使用“爽回报框架”，投资者能够获得行业内的洞察，从而了解哪些新企业最有可能成功，基于哪些境况以及原因可能取得成功。例如，在各种替代蛋白来源方面，它们是如何构成营养丰富且美味的食品的，以及在整个价值链中，哪些人的幸福会受到影响？与此同时，在各个行业中，投资者可能会权衡影响力的规模、深度和时间框架：例如，健康创新是否比食品投资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全实现其影响力？ 

我们还需要做大量工作来理解模型输出、积极或消极影响力以及其与长期财务回报之间的关系。由于分析工作是由一个小团队完成的，因此评分可能会受到评分者固有偏见或经验的影响，从而有意或无意地掩盖基本事实。为了减少这种风险，我们建立了一个审查机制，允许评分者讨论他们的方法和理解，以确保团队就最终评分达成共识。替代蛋白领域就是一个很好的风险投资案例，它探索了从植物、昆虫、微生物、细胞和生物工程中获取新的蛋白质来源——所有这些新来源都可能会因为个人信仰、偏好或理念而引发不同的关注。 

随着我们不断完善模型、治理、使用和产出方法，这一框架仍在不断优化中。我们认为，在行业层面分析结果，采用统一的基础模型，并确保评估的利益相关者群体之间存在相关性，以及对影响力规模和类型有明确的定义，是朝着我们的目标迈出的第一步——即让投资者更好地了解他们所参与的价值创造的各个方面。从行业层面入手非常重要，因为它让我们了解潜在的投资决策是否优于或逊于行业内的平均水平。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无论（风险投资公司）管理的资产规模如何，该模型的底层逻辑和框架都能成为被投资者广泛使用的开源知识。

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这种方法还没有被广泛开发和采纳？以下是一些观察：

• 迄今为止，大多数风险投资从业者都专注于某一门学科，但我们的模型本质上是基于多学科架构的。我们已将经济学、金融学、生态学、心理学和哲学模型作为进行比较测量的背景和限制条件。

• 社会影响力通常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显现出来。鲜少有风险投资公司能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待其所创造的价值，而爽资本却能做到这一点。这需要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

• 将投资分组并归类到容易定义的影响领域中是一种更简单的做法。这种较低密集度的方法可以满足许多报告和合规性要求，并且通常“足以”满足内部要求，尤其是在投资活动的战略目的不明确，或者没有明确旨在促进社会整体幸福的情况下。

我们希望这种方法能够激励其他人发展自己的投资分析方法，从而帮助用户衡量其投资对他们及所在社会最为关切的社会境况和个人体验的多元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