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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好看,拍我干什么啦?

NYLON编辑部 NYLON尼龙 2022-10-16























在网红一条街上海安福路上,每十米有一位摄影师站岗,长枪短炮对准了酷酷的年轻人,鲜少会以老人为拍摄对象。当老人成为年轻人讨论的个体形象,往往是被戏谑的:品牌邀请年老的北野武打麻将;留着板寸头、喜欢穿洛丽塔裙子上街的上海大妈;或是热爱短视频的年轻人比五星、手扬丝巾效仿大妈的游客照。


四年前,自由摄影师万俊轩来到了上海,他避开了网红打卡点,把镜头对准了上海这座超大型城市中普通的老年人,“我喜欢老人们在自然状态下的那种行为举止”。






万俊轩的房东是一个上海老阿姨,日子久了也可以和她插科打诨起来。万俊轩这么评价她,“和附近邻里的老人家一样,礼貌、斯文。一旦你和他们混熟了,每次打个照面他们都热情地跟你嘘寒问暖,这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无疑让生活变得更加温暖。”在上海居住过的年轻人大概都接触过这帮邻居,却很少有人在意他们。



自由摄影师万俊轩



《老年人的城中生活》(Live the Life as an Elderly in the City)随着万俊轩在上海的生活一起慢慢铺开。这是一项没有精巧设计过的摄影项目,起初是他整理自己拍摄的资料发现了上海老年人们充满生命力的日常。他说,“项目刚开始的时候,它没有任何目标,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些老人家很有意思,值得被拍摄下来而已。但随着项目慢慢进行,照片拍得越来越多,我意识到这个项目说不定可以承载到更多超出预期的意义。”项目被取名为“老人的城中生活”, 旨在让人们一窥在中国超大型城市——上海的老年人的生活片段。



老年人丰富的健身娱乐活动(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在项目介绍中,万俊轩强调老年人的生存现状:自踏入千禧年以来,中国成为全球老龄人口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得知,60岁以上的人口占到了全国人口的18%。而上海,作为全国老龄人口增长最快的城市之一,60岁以上的人口则占到了其2500万常住人口的35%。而其中只有不到一半的老人与他们的孩子居住在一起,其余的大部分则选择独居或是与伴侣一起居住。



独自坐在马扎上的奶奶(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万俊轩镜头下的老人一方面是充满生命力的,他们努力迎接新事物,有属于自己的热爱,感受阳光和闲适的美好,一方面是孤独的,坐在马扎上对远方的驻足,又或是抱团取暖、各自孤独。






照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得到的青年人的反馈多为“烟火气”、“市井气”和“真实”。摄影师自己也坦言,在过程中最喜爱的便是老人们对于生活的真实感,相较地上海的年轻人太“酷”了,也越来越不真实了。



拎着一杯奶茶的奶奶(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老人的真实是社会阅历的积累,就像有些人所说的,活这么大岁数,都已经活透了,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太在乎了,只要自己顺心就行,这样人自然会变得更真实”,万俊轩说道,“年轻人标榜坚持自我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我自己作为一名年轻人也认为,年轻人所谓的‘自我’是精神拾荒般地从书本,影像,音乐以及有限的人生经历里,东一块西一块捡拾拼凑而成的四不像。但也许时间才是我们形成完整自我的最重要的变量,时间才能大浪淘沙般把所有真正不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从精神上滤掉。”



望向年轻生命的老年人(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年轻人,人人都是影响者,也都是被影响者,他们今日露营,明日野餐,后天成了飞盘,既想“Fit in”(融入),也想成为独特的“Misfit”(离群的人)。万俊轩引用了美剧《You're the Worst》中的台词描述上海的年轻人,也是全世界大多数年轻人的处境——“被想要成为最酷的人这种想法奴役,就是你的一些朋友永远长不大的原因,结果反倒失去了部分自我,比那些追求传统生活的人过上一种更加不真实的生活。”



锻炼、出街的老年生活(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多数老人们早已有了自己的步伐,不需再跟着别人走,可是他们都拥有同样的需求和生命质量。《和陌生人对话》节目中“老年人的情爱江湖”专题曾经观察北京菖蒲河公园聚会的老人们,一个个击破年轻人顽固观点的对话出现:老人们也需要和年轻人一样的情爱和欲望,只是他们少了粉饰自己的手段。



万俊轩捕捉到正在拍花的奶奶(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除此之外,变革何尝没有逼迫被边缘化的人群变得更加真实。“数字化相当于是一股洪流,或者说是一架战车,它会把它面前的所有东西都裹挟进去,无论你接不接受”,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胡泳教授说。而数字原住民的Z世代早已成为洪流中的水滴,老年人们已然还在岸边驻守等待下一朵浪花把自己卷走,或是永远留在沙滩上。年轻人主导的数字化或者说变革,让老人们的孤独显得更加真实了。






孤独似乎成了老人们在当代社会中最大的难题。如胡泳教授所说,数字化参与对老年人来说,不仅是一个生活上的实用性问题,还同他们的生命质量相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他们的孤独感。可是谁来帮助他们成为数字居民?


在很多人看来,老年人似乎是现代城市生活中的小配角,像万俊轩的房东给予的温暖也总是被忽略的。即便是在国际大都市上海的老人们,都被冠以了不那么客气的或是说带有资本意味的称呼——“数字弃民”。



老式理发(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两个月前,一条关于“不会扫码的‘离线’老人”的短视频上了热搜,上海的一位老人乘公交时,因为不会用手机扫车上的场所码而犯了难。期间,司机说:“快点弄啊,人家都等你了。”其他乘客说:“老人可以用身份证或者离线码的。”将近两分钟后,老人还是没能成功扫码,他下车时说“不耽误大家了”,最后,公交车的门关了起来。



悠闲地坐在长椅上的爷爷(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老年人一直占互联网非用户的最大比例。在中国,共有2.54亿老年人,其中仅有6000余万人是网民。有将近3/4的老年人不能熟练使用智能手机上网,甚至没有智能手机,这也导致公交车的门为老人们关了起来,菜市的收银台也关了起来,随后是城市关起了它的大门。


这种将众多服务缺省设置为“数字化”,造成非网络用户被边缘化的风险,从而对一定人群社会生活的基本权利产生了影响的现象可以称为“数字排斥“(digital exclusion)。万俊轩将自己的镜头对准了这群被“数字排斥”的“数字弃民”,并把他们放在了数字社交媒体上。“拍摄这些作品的目的并不是要造成社会影响”,万俊轩在还原数字世界中缺失的一块巨大拼图。


热爱记录生活的老年人(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时间、阅历、积累,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的鸿沟常常是“我以为”导致的结果。年轻人以为人很难孤独,会跟上时代,会打开手机扫开一个个二维码;老年人以为,人终究会从时间里学习检验,找到自己。



在空地打羽毛球的老年人(来自《老年人的城中生活》)



而社会会期待,青年人用更加平等的角度看待每一个老年个体形象,不是加以戏谑的,不是自以为的。

 

万俊轩说,老人们发现自己被拍时常常说“我又不好看,拍我干什么啦!”。好看的,你们拥有年轻人羡慕的真实,不再被迫变革的勇气,是好看的。




采访、撰文:Nino Tang

编辑:子妍

图片:由摄影师万俊轩提供

排版:子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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