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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丨繁荣背后:舶来的脱口秀

新闻学生 新闻学生 2022-07-17

“我今天好难受啊,因为今天的场没有特别炸,但是我有些段子是特别炸的。”


从广州五羊邨地铁站B口走出来,折身拐过街角就能看到隐没在街角的191space酒吧。不下二十名观众呈弧形环绕着仅能站下三四人的舞台,在这里,金金刚结束一场脱口秀商演。


“我四月份才开始上脱口秀商演,逼着自己写了很多新的段子,刨去互动的话,我觉得我要拿出充实的十分钟的内容,才能踏踏实实地拿这十分钟的钱,这是我心里的压力。”作为一名刚从香蕉俱乐部脱口秀培训班毕业的学员,金金感觉自己压力很大。


脱口秀(Stand-Up Comedy)起源于英美。据脱口秀演员洛宾《中国脱口秀的十年》,脱口秀要求演员向观众讲述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原创幽默笑话,有时会穿插与观众的互动。


在中国,脱口秀真正走入大众视野则是因为《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等综艺的热播。金金承认笑果文化(前述综艺的出品方)对她而言是一个向往的地方。香蕉脱口秀俱乐部签约演员山大则引用了单立人的评价:“我们一般管同行叫友商,但笑果文化是爷商。你是爷,你是我不敢得罪的,也是你把整个脱口秀行业带火起来”。


然而早在1990年,香港演员黄子华就已经引入这种喜剧形式,并命名为“栋笃笑”。受限于地域和语言差异,尽管产生和发展都早于后来出现的“海派清口”和《吐槽大会》,“栋笃笑”却局限于粤语地区,长期以来没有得到更多的关注和传播。

脱口秀结束后演员和观众合影


脱口秀一名音译于英文Talk Show,亦称谈话节目。而在中国,被称为脱口秀的喜剧形式实际上更多是指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常见的喜剧形式有即兴喜剧、单口喜剧、漫才和音乐喜剧等。


尽管这五年间喜剧市场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分一块蛋糕,但是中国的喜剧市场仍然不够大。对于国内大部分俱乐部来说,专注一种形式的喜剧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却很有可能得不到与付出相应的回报。观众的口味是挑剔的,再好的艺术形式,重复上演上百次也会令人觉得乏味。为了争夺一个不大的市场,俱乐部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多方向发展。


“可能是我们中国现在的市场还是比较小,能接受纯单口(喜剧)已经很了不起了。除了单口喜剧之外的那些喜剧形式也属于喜剧,但问题是不可能单独又为它们制作一个综艺出来。有没有培训资源,有没有这个市场,有没有这方面才能的演员能够支撑起一个新综艺,这很难说。”


早期演员入门靠的是自学成才,他们擅长的方向都来自于他们平时的积累。山大初触喜剧只是因为大学舍友很喜欢黄子华,他也经常陪舍友一起看视频。而到了2013年左右,山大开始自己在中文网络上搜索国外的Talk Show、深夜脱口秀、美式脱口秀等。直到现在他仍对一些外国喜剧演员如数家珍。


毕业之后山大没有选择工作,入行的则是因为在开放麦现场(一个用来练习、打磨段子的场合)见到了加马(曾登上《脱口秀大会》,是香蕉脱口秀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那一刻,山大在想:“(登台讲脱口秀)也是自己可以够得到的东西”。

山大(右)

同一年,“梗有理”主理人丧教也开始登台。“2016年的时候我就有上台的想法,但是从前的广州还没有开放麦这种东西,直到2018年才有俱乐部提供平台。”


很长一段时间内,丧教只将讲脱口秀视为爱好和兼职。直到2020年,疫情后波及到很多企业的经营状况,其中也包括丧教所在的企业。在收入减少和工作状态不佳的双重影响下,丧教决定辞去总经理助理的职位,全职做脱口秀。


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家人的支持。

2020年9月21日,丧教宣布全职做脱口秀

“我住得很远,在南沙,我到五羊邨参加一次商演来回要耗费四个小时,”将脱口秀当作副业的金金自觉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所以她对待每一次演出的态度都格外认真,“甚至今天来的路上,别人问了我一句话,我又写了一个两百字的段子。”


谈到入行的理由,金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因为孤独。她很享受讲脱口秀,也喜爱在这个过程中结识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金金并不在乎喜剧形式之间的差别。“我是觉得,能让人笑的就是一种喜剧,脱口秀只是一种形式,它们是包含关系。”


山大同样认为喜剧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让别人开心是做喜剧的初心。当然演员可以在喜剧里输出自己的观点,但是观众也有一个选择性接受的过程,观众接受的部分就是喜剧。”


同时,山大也承认将不同的喜剧形式搬上同一个舞台对决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如果你不是一个人一支麦克风在台上面讲单口(喜剧)的话,不同类型对比起来优势是差很远的,即兴喜剧比起单口喜剧优势大很多。如果还要比赛的话,那根本不是一个公平的赛制。”


培训资源和人才演员的缺乏是这个冉冉升起的行业所面临的难题之二。


山大和丧教都是典型的自学成才型演员,而如金金一般毕业于培训班的演员的出现则意味着行业发展带来演员培养的专业化和规范化。

2021年2月丧教发布的培训课程信息

除了签约演员的身份外,山大还在香蕉俱乐部担任培训班助教。培训班主要的课程内容就是创作,每期报名人数在三四十人左右,经过筛选,正式上课的人数被控制在了十人以下。“平时选不出来十个,有些人可能是勉强选进去的。”


虽然不同俱乐部的课程安排略有不同,但相同的是,没有明确的教材用以培养专业演员,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金金提到,成为一名出色的脱口秀演员,技巧和天赋缺一不可,有好的喜剧审美就能分辨出什么是好梗,再加上自身的积累,随口也能说出惊艳四座的段子。因此,培训班出身的演员也不一定就能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每一个演员都有可能长期坐冷板凳。


“脱口秀这个行业跟其他行业不同,就算你很厉害很有天赋,起码也要半年之后才有收获酬劳的机会。”但是丧教也承认,目前行业内的大多数演员将脱口秀作为一种爱好来培养,因此坚持下去的可能性也更大。“因为其实获得酬劳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获得酬劳代表跟某个组织有联系。我认识一个演员,他想获得更多的酬劳或者是组织对他的认同,但是付出更多不代表回报更多,所以他最后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也离开了广州。”


丧教认为男生大多是直线思维,但是女生心思细腻,思维是一个矩阵,范围很广,因此女性往往在这个行业中表现得更优秀。不过,心思细腻有时也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女生的冲动比男生少一些,上台时可能也会缺乏一种自信,不像男生很容易就被哄上台了。”


从培训班毕业后,身为女性的金金在商演之路上也不是一帆风顺。


金金说,脱口秀演员写的吐槽段子有时候会“得罪人”,女演员更容易受到来自观众的外貌攻击。


“我有一次演砸了,观众在群里说,那个胖妹也不好笑啊,我心里会很难受。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演员朋友,她说她不敢看网上的评分,怕观众发她照片再写一些(关于外貌的)不好的评价。”微胖的金金受到外貌攻击后不免会感到难过。

金金在台上演出

女生把注意力放在外表,或者说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女性的外表,就很容易忽略了她是否具有幽默感。人会发笑就是因为优越感,可能美女出丑才好笑吧。”金金自嘲道。


有时,来自演员之间的调侃也会让她感到不舒服。“某个演员上台就说前面那个人讲得很冷(场)的时候,作为前一个演员会感到很难受。要获得别人的尊重的时候,首先也要尊重别人。”


山大也承认来自同行的冒犯可能更令演员介意。他并不会因为观众而难过,但是会介意其他演员怎么看自己。


“别人觉得我很有天赋,或者说我写的段子不行,又或是说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是没有进步,都会让我产生心理负担。我自己肯定会回想这些批评,过了两天又重新写段子,再练习。”


脱口秀演员结尾谢幕

受综艺大热的影响,越来越多观众愿意到现场看脱口秀,广州脱口秀市场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业态。


丧教给出了一个粗略的数据,“新观众和回头客的比例大概是4:1吧。”


山大也给出从业者的看法,“目前来说,广州还没有关停的俱乐部。现在脱口秀那么火,只要在网络上搜索就能搜到各种各样的场次,有一些我连听都没有听说的俱乐部也会有观众。对于观众来说,很多人看到有票就去看了。只要有观众,(俱乐部)就能维持下去。”


但看似繁荣的市场背后,也有不稳定的因素。


许多慕名而来的观众对线下脱口秀存在着一些误解。“他们觉得这是即兴表演,”山大指着微信聊天记录说,“他们一看脱口秀这个名字都会觉得是脱口而出的表演,在名字上就有误解。脱口秀其实是Talk Show的音译,相当于访谈或者是名人对话,但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脱口秀其实是站立喜剧。”


实际上,单口喜剧并不是即兴表演,它需要表演者在幕后默默地写稿、一遍遍地修改和练习。但即便如此,演员写出的段子有时也并不能满足观众的需要。


“观众把脱口秀想象成一种很精彩规模很庞大的演出,就像音乐节一样,这其实是一个误区。我们以内容输出为主,但是观众会把脱口秀跟演唱会放在一起比较,希望用20块钱的票价就能看到400块钱的演出,这是第一。第二是观众会将线上和线下的脱口秀进行比较,但是综艺节目至少都需要5到20位写作人员来写作,他们的心血结晶才能呈现出那一段节目,观众却会认为我们也能达到那种水准,”丧教开玩笑说,“如果达到那种水准,我们也都上节目了。”


观众是评分人,他们的喜好直接影响着整个行业的风向。目前,观众对国语单口喜剧的接受度最高,因此不少俱乐部都致力于向这个方向发展。梗有理是为数不多的仍坚持着国粤双语脱口秀的俱乐部。但随着国语脱口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粤语脱口秀的受众规模差距与国语脱口秀进一步拉大了。


丧教直言,广州做粤语脱口秀的俱乐部和举办的粤语场次脱口秀越来越少。山大却另有一种看法:“我现在做主持人,开场前总会问观众有多少人能听懂粤语,我自己的感受就是只有一成不到或者是两成的能听懂。但是从香蕉俱乐部那边得到的数据又显示只有不到三成的人听不懂粤语,这两个数据是冲突的。”


金金对这两个冲突的数据表示理解,“香蕉俱乐部毕竟衍生于老牌的广州脱口秀俱乐部,举办脱口秀的位置都在东山口一带的老城区,广州本地人会更多。”


使用普通话的《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影响了观众去观看线下的脱口秀,这部分观众中熟练掌握粤语的人本就数量不多。“懂粤语的(观众),也能听得懂国语,所以他们能接受普通话脱口秀。但是反过来你让不懂广东话的人去听栋笃笑,他们就听不懂。”


这是一种语言上天然的隔膜。


文化与文化之间也存在着差距。山大认为粤语脱口秀和国语脱口秀植根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中,香港市民文化造就了黄子华和他的栋笃笑,非粤语地区的观众很难理解这种差异,这种文化隔阂也使得粤语脱口秀的推广寸步难行。


香蕉俱乐部创始人之一加马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广州演员的个人特点非常明显,比较生活化。山大持有同样的看法:“广东演员写的段子会更偏向于生活,但是从形式上来说并没有差别。”


在谈及整个广州脱口秀的行业情况时,山大认为,“在不远的将来,整个市场会回归理性一点。”

冯佳琪 黄凯欣 | 采访

黄凯欣 | 撰文

陈海琦 | 图片

龚无忧 蒋敏玉 | 责编

黄凯欣 | 排版

蔡心仪 | 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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