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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家园| 冯文孝:快乐种菜,幸福全家~微课第七期分享(附录音)

冯文孝 绿色中原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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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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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快乐种菜,幸福全家


分享人:冯文孝















一、从我的职业说起


我叫冯文孝,发布视频和文章用的名字都是“老冯种菜”。我是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出了校门就在报社做记者、编辑,前后有二十多年。后来离开报社,做的也是企业史志方面的编辑工作。近几年,则是一直在一家石油企业的机关做文字工作,再有一年多退休。我的业余爱好是写散文,是中国石化作协和河南省作协的会员,在报刊发表过一些散文作品,也出版过几本书:《无用之用》《北方的秋天》,都是散文集子,以记录自己生活、谈读书为主。


因为这些讲课资料是父亲节前后准备的,我当时就增加了一点关于父亲的内容。



我和女儿一起写的书


我还有一套书叫《这样长大》,这是给我女儿做的成长记录。从女儿出生,写到她大学毕业。她毕业那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作为孩子的毕业礼物送给她,上下两册有80万字(这里面有女儿刚学说话时给我们讲的第一个故事以及初高中的习作,所以作者是我们爷俩)。现在我仍在用这种方式记录家庭生活,仍是以女儿为中心。10年过去,又写了差不多这么多的字数了。不过不打算出版了,只是每年写几万字,打印出来放着。主要有两个打算:


一是等将来自己年龄大了,可以从这些记录中,回望孩子的成长足迹,以及一个孩子成长的奇迹。原谅我用“奇迹”这个词来描述孩子的成长,试想一下:一个最早只能用几个名词和几个动词连出一个大体可以让人明白的故事的幼儿,十几年后就长成一个文笔很不错的大姑娘,在我看来,这就是人类成长的奇迹。当然书里不光记录了孩子的成长和我的家庭生活,也间接反映了我生活的时代。


二是等我和她妈入土后,她可以在某个思念我们的夜晚,在灯下翻看那些发黄的纸页,回忆家庭琐事,回想她小时候是多么可爱,长大后有时又多么让父母生气和烦恼,有时又多么让父母感到体贴、温暖和幸福。她可以回忆曾经那样纯粹地、不带任何功利地深爱着她的父母。虽然那时我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但那些可以触摸的回忆,或许能在某个寒夜温暖女儿的心。

 

因为我做过几年教育刊的主编,也翻译过欧美澳等国家的一些教育方面的文章,前后有10万字吧,对孩子的教育我也比较上心。我说不上成功,但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以说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去做一个父亲,虽然不算理想,但因为没有偷懒,所以在教育孩子这方面自己也没有遗憾。


过去出的书,是对生活的散漫记录。


近几年写的文章,多与我种菜的生活有关。比如,近年的散文,有写土的,有写肥的,有写黄瓜的,有写佛手瓜的,有写西红柿的,有写葱的,有写辣椒的,有写茄子的,有写扁豆的,有写南瓜的,有写地瓜的,有写丝瓜的,写豆角的,等等。我感觉差不多又够出一本书的了。我也正在打听对出版这类内容的散文集感兴趣的出版社。


我以前就一直有个想法:要一样一样地写写我种的菜过去上班紧张,没时间,现在退二线了,这个愿望可以慢慢实现了。


我笔下的菜,虽然都是些常见菜,但它们其实都非常不普通人们对它们,并没有完全认识。比如,前年夏天,我将一根没爬上杆的豆角蔓子顺时针缠到竹竿上之后,第二天它又掉下来了,再缠上去再掉下来。后来我就不管了,几天后,发现它自己反向——逆时针方向缠着爬上去。噢,我突然明白,是我没帮对路。原来人家祖祖辈辈里都是逆时针爬的。去年我发现,除了豆角,芸豆、山药、扁豆、牵牛花爬蔓时,也都是逆时针缠绕着向上爬的。这在植物学上叫缠绕的右手性。为什么植物会表现出右手性?后来我请教了山东和北京几所大学的植物学教授,他们也没能给出清晰的答案。你看,菜园里的普通现象,也是深奥的科研课题。后来我听说,达尔文就研究过这个问题。



豆角蔓子的逆时针缠绕



豆角蔓缠绕方向呈右手性


我不光对菜园里的菜不了解,对里面的昆虫也几乎一无所知。我在读英国牛津大学教授理查德•道金斯写的《基因之河》之前,并不知道菜园中的蚜虫是无性繁殖的,也并不知道蚂蚁、白蚁、蜜蜂、黄蜂之中的工蚁和工蜂都没有生育能力。我还以为菜园中所有的虫子都得找对象、谈恋爱、结婚入洞房之后才会繁衍后代呢。


日本静冈大学农学部教授稻垣荣洋说,植物的能力和力气比人都大树的蒸腾作用产生的拉力,可以把水吸到130~140米的高度,但你哪怕给人一根仅仅100米长的吸管,他也根本不可能用嘴吸到这么高。


他还指出,植物叶片的分布规律,是符合斐波那契数列的。这种分布方式,可以保证所有的叶子都能充分、均匀地吸收到阳光。


据他观察,植物茎上叶子生长的位置,并不是毫无规律胡乱分布的。植物叶片错开的角度,接近1.618的黄金比例。而黄金比,被认为是一种最有美感的数学比率。


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我一直在观察我菜园中乌塌菜的叶片。真的,它们的叶片那么多,竟然没有任何两片叶子是完全重叠的。它们的分布方式,它们对阳光的利用,真是太高效了!而且,这些叶子确实排列得挺好看的。



乌塌菜叶片的排列,没有两个叶子是完全重叠的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看到蒲公英开出的花黄得是那么夺目,心里还疑惑:这花为啥开得这么黄啊?后来,读了稻垣荣洋教授的解释,才豁然开朗。他说,“野生植物的花朵,并不是为了供人类观赏而绽放的。人类对于花朵的喜爱,可以说是一种完完全全的单相思。”那么,植物究竟是为了谁而绽放花朵的呢?答案是为了虫子。“早春时节的油菜花和蒲公英之类的花,花朵的颜色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黄色。而黄色,正是虻喜欢的颜色。虻是天气尚未完全转暖的早春时节最先开始活动的小虫子。早春时节的花朵为了吸引来虻这种小虫子,就会绽放黄色的花朵。”



黄得耀眼的蒲公英花


我的蒲公英种在栅栏边上,我经常到栅栏边上看菜,就免不了踩到蒲公英。春天时,我看到蒲公英的花莛都是贴着地皮鼓蕾、开花的,觉得挺奇怪:它为啥不把花莛竖起来呢?后来看了稻垣荣洋教授的解释,才恍然大悟,他说:“生长在非常容易被踩到的地方的蒲公英,经常会有让茎倒下来开花的情况。这并不是被踩倒下了。而是一旦叶子被踩到,就会受到刺激,然后从最初开始就让根茎横着生长。这样一来,就可以逃脱被踩踏带来的损伤了。”原来,蒲公英早做好防止我踩到人家花莛的准备了——太聪明了!



为了防踩,蒲公英的花莛,干脆伏到了地上


不过,华东师大的植物学教授马炜梁先生认为,倒不是某些植物特别聪明。他认为,生物的进化没有目的,它向着各个方向变化,不利的特征被淘汰,有利的特征得到加强。一切,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适者生存


但即使这样,我仍然觉得,自然选择的结果也是让人感叹的。


我还观察到,那些开花时贴地横生的花莛,等到顶上的种子成熟时,就很快会竖起来。我想,这样,它们就更容易让蒲公英的毛球被风吹散,让种子飘向远方。种子被风吹得越远、越分散,后代生存繁衍的机会就越大。你看蒲公英是多么有心机!虽然它们的花莛竖立起来后也不过高出地面十几厘米,但就是这么一丁点儿对种子的好处,蒲公英也会极力去提供。——父母对孩子,是否都是这样?哪怕有些事你做后对孩子的益处不太多,甚至有时你做后孩子并不领情,当父母的也是力所能及地、毫无怨言地主动去做。植物的父母也好,人类的父母也好,是否都觉得:能帮孩子一点儿是一点儿?

   


蒲公英在种子成熟时,会高高地挺起花莛,好把孩子送向远方



蒲公英种子都飞走后,花莛就这么兀自矗立在那里,像一个个守望的老人——空巢老人。


通过几年的观察我发现,植物很会规划未来我看到,植物的生长,其实并非始于春天,而是始于冬天。我院前的苹果树、核桃树也好,柿子树、石榴树也好,软枣树、山楂树也好,香椿树、银杏树也好,甚至玉兰和月季,在冬天落尽叶子后,枝条上就已储备好了来年春天萌发的新芽儿。尤其是玉兰的芽儿,大冬天里,已经鼓得有黄豆粒那么粗、半根牙签那么长了,怪不得玉兰在春天开花那么早呢,人家在冬天就把准备工作提前做好了。


每年我还看到,未出正月,柳树的枝干就已开始变绿,这时我才明白,农谚说“五九六九,顺河看柳”,指的并非在五九和六九里观看柳树的绿叶,而是欣赏其枝条的鹅黄色。枝条和叶芽在数九天里就已准备好萌发,等到春天一到,天气一暖,春柳就占了生长的先机,我们才能在早春欣赏到林黛玉走路般轻风摆柳的曼妙。


越冬的蔬菜,都是在冬天积聚能量,把根发育得粗壮有力,以便来年一开春就迅猛生长。那些生长在粗大菠菜之间的纤弱菠菜,就再也没有长粗、长大的机会了,哪怕你将它周围的大菠菜拔掉也不管用。因为,冬天它没有长成粗大的根部,春天它便丧失了同其他菠菜竞争的机会。植物之间你死我活的竞争之烈,有时不逊于我们人类。


菜园,是有很多奇妙之处的。你不进入菜园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奥妙。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对我这爱好不解,问:“你怎么成个老农了?”我说:“人进入老年时,至少得有一爱。陶渊明爱菊,苏东坡爱竹,林和靖爱梅爱鹤,我爱种菜又有啥不好呢?陶渊明若不下地,断然写不出“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风趣诗句;辛弃疾不到地头,也写不出“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那样描绘静谧村野生活的词句;郑板桥不到苏北乡间,也写不出“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样具有田园风情的对联。晴耕雨读、耕读传家,本来就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美德。况且,单是我菜园里的植物,我还没认识全呢。2021年冬天我视频中出现的婆婆纳和繁缕的名字,还是菜友告诉我后我才知道的。”美国生物学家爱德华•欧•威尔逊说:“居住在亚马孙河流域和奥里诺科河流域的美洲印第安人部落,对于雨林中种类繁多的植物了如指掌。少数巫医和部落酋长动辄能说出1000种以上的植物名称。”在对植物的了解上,我远不如那些生活在原始部落的人。


走进菜园,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虽然我易生兴趣的童年早已远去,但现在突然发现,我可以通过在菜园观察和探索的方式将我童年的好奇心找回。


菜园中,不光有天地之间的未知,也有天地之间的大美。从春到秋,我能在这里看到色彩各异、形状不同的春花夏花秋花,欣赏晨与暮在土块和菜叶上出现的千变万化的光影,自是人生一幸;与“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的蚯蚓和勤劳而智慧的蜜蜂为伍,亦是一乐。况且,想到土里还有万亿的微生物陪伴着我,我更没了一个人进入老年时常生出的冷清、寂寞的迟暮之感。



逆光看去,紫苋菜叶子的颜色是如此动人


中国历来不乏屈原、张衡、祖冲之、僧一行、郭守敬那样叩问天空的人,不乏氾胜之、贾思勰、郦道元、王祯、徐霞客那样将目光投向大地的人,也不乏徐光启那样同时关注天空与大地的人,更有老庄、孔孟、王阳明、黄宗羲、王夫之、朱熹等等无数探索人的心灵的人。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未知的穷原竟委之心永无憩止。我自知没有资格步他们的后尘,但我可以欣赏他们的脚印,遥望他们的背影,以我自己的方式来观察和探究我身边未知的事物。


华南农业大学曾任森教授的研究表明,植物之间是会“聊天”的,不过它们用的是一种化学语言。比如,当一株西红柿被虫子咬了时,它就会分泌一些化学物质,通过地下的菌根菌丝把这事儿告诉旁边的西红柿。别的西红柿得到信息后,就会合成一些酶类物质来提高抗病虫害的能力。国外的研究团队还发现,某一科植物可以通过菌根菌丝网络识别同科的植物,母树会通过这个网络将自身的养分输送给小树苗。你说奇妙不?


我的一方菜园,自有大千世界的万千谜题,从菜与草的出生、成长、茁壮、衰老、腐朽到再生的无限循环里,我看到的是天地间的大法则。一棵菜的出生,是生命之喜;一棵菜的衰亡,却未必是生命之悲。看到菜园里菜与草的一辈子,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有时我想,我自己,就像我菜园里的一棵菜或一棵䓍;有时,我觉得自己还不如它们有本事……


种菜,说容易也容易,说简单也简单,因为土地有强大的母性,你随便扔下几粒种子,都会孕育、发芽,都会长出菜。只是有好有赖罢了。


但是,你要是说种菜门槛高,那也真高。单说施肥,需要你了解肥料学。但光懂肥料学还不够,你若想知道肥料是怎么分解的,你得了解点微生物学。你若想知道那些营养是怎么被根系吸收的,你得知道点生物化学知识。你若想知道自己菜园土的性质、结构,你得学点土壤学。你若想知道土壤是怎么来的,你得学点地质学,另外再加点地球科学。再扩展就更多了,农学、地理学、物候学、植物学、昆虫学、化学、农业史、粟作史、世界农业史、人类史、欧美自然文学、中国古典文学、生命科学、环境科学、生态学、蔬菜驯化史和引进史(知其原产地就其习性),甚至人类文明史,天文学,都用得着。


我不是说自己懂以上学问,事实上,我是全部不懂。一个人哪怕懂其中一门就成专家了,我是连一个领域的门也没进去。我只是隐约觉得这些学问跟我种菜有关,我在种菜的时候,在沤肥的时候,在翻地的时候,与上面那些学问相关的各种疑问会不断地从心里冒出,激起我学习这些知识的渴望。所以,我就乱七八糟地买了很多相关的书,由着性子胡乱读。还买了网课,像小学生一样,边听边看边做笔记。


我看那些学问,就像《红楼梦》中的贾雨村从大街上看到的荣国府一样: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蓊蔚洇润,自己徒生羡慕,心里只有感叹的份儿。


近年来,我从门外看到那些广阔的领域、深奥的学问,就有一种掀开门帘往里瞅瞅的冲动。


世界是如此奇妙,如此多彩,而那每一门的学问,都在从一个侧面来解析、描述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你了解一点儿,就对这个世界懂一点儿,就会生出“噢,这事原来是这样”的小悟。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走的是单行线,且是路程有限的单行线。走完了就走完了,没有回程。所以,这一路就倍加珍贵。珍贵到足以让我们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天,珍惜这有限的几十年,珍惜跟和我们一路同行的众多生物的缘分。


我在年轻的时候,常常不明白人为啥活着。其中有很多年,我为找不到生命的意义而苦恼。


但现在我不再为此而苦恼了。这倒不是说我找到了对人生终极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种菜让我变得很忙碌,很充实,没时间作无谓之想了。而且,与种菜相关的学问,又有那么多,这些知识,我都想知道一点儿。我希望自己能走到每一门相关学问的门前,推开门,往里走两步,再四下里望望。我知道自己事实上根本没能力走进去,但是,至少我要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往里瞅两眼。


老了,我似乎又成了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每一次学习,每一次探索,每一次冒险,都让我激情澎湃。


种菜有探险吗?在我看来是有。比如嫁接,一般菜农也许觉得并不稀奇,他们有很成熟的技术。但这事对我来说,就成了一个诱惑。当我心里出现在茄子上嫁接西红柿和在南瓜上嫁接黄瓜的想法时,那简直跟探险前的心情一样,很是激动。我对植物之间的关系太好奇了,于是我先上网学习有关技术,继而实践,这两件事,今年夏天我都做成功了。心里也有了一种满足感。


我现在明白,纵然生命中有很多苦恼,但人来到这世上,却不是为品尝苦恼的。我们的追求,我们的实践,我们一粥一饭间的修行,都应冲着喜乐而去。怎样获得喜乐?我觉得学习、思考、感悟是正途。尤其是像到了我这种年龄的人。


现在我退二线了,但我不像我的某些大学同学一样产生失落感,因为我的生活很充实。一年多之后,我就正式退休,那时,我将获得更大的自由。有那么多的事等着我做,有那么多的书等着我读,还有那么的农技等着我学;我还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没有满足(有好奇心的孩子往往比较快乐,其实,老年人也一样)。在种菜上,我还有太多的想法没有实现。比如,退休后我还想到海南办个小型农场,并写一本关于这个农场的书。写完后,哪怕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也没关系,我写出来发在自媒体平台上就行。我要的,是把自己想做的事一件一件地做完,是把自己的想法用文章或视频的形式一一表达出来。做成一件事,写完一篇自己满意的文章,或做出一个自己满意的视频,我会长舒一口气,这口气,往往让我特别舒服。人活着,得找到几个不断获得舒服感而不是憋屈感的办法。



我一个早上摘的菜


人,不能老是憋屈自己。对人世之苦,有的宗教是让人看开,有的宗教是让人放下。不管劝人看开还是劝人放下,都是为了让人洞明生与死。


生命,无非是一堆无机物、有机物的聚合。死亡,也无非是再度回到无机物的状态。


熵增(无序),才是世间万物的共同方向,所有的生命,都会走上这条路。我园中的菜如此,世上所有的植物、人间所有的器物甚至建筑莫不如此,再伟大的建筑也会成为废墟,什么也经不住时间的磨蚀。当然,我们人,更是如此。


我们从无机物来,再到无机物去,不增不减,不生不灭,这么说来,到了生命的尽头,又有什么可怕呢?


人,若能放下对死亡的恐惧,那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事了。


科学地讲,组成我们身体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跟宇宙一样古老。当最后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这些基本粒子就开始分散,生成其他的生命或非生命物质,总量上不多不少,只是换了种形式,而且,这些基本粒子会和宇宙本身一样长寿。从这个意义来讲,死亡,为什么不可以理解为永生?


下一世,我身体里的某个粒子,可能进入一棵大树的叶子,可能进入某只昆虫的眼睛;可能进入某条海鱼的内脏,可能进入沙漠中的一粒沙中;可能被锁到某座山上的某块石头中万年不动,或飘向地球的外层空间被一阵太阳风吹向宇宙深处。当然也可能成为某人鞋底的一块泥巴。

所有这些可能,我都安然接受,无条件接受。既如此,那又有什么是看不开放不下的呢?


二、我为什么要亲手种菜?


有以下三个原因:


1.对童年美好生活的怀想


我18岁之前,一直在农村生活。我们村的副业一是做鞭炮,二是种菜。所以,我除了熟悉制作鞭炮的所有流程,也熟悉农村常见蔬菜的种植与田间管理。我们那里乡村的孩子,从小就天天跟田野里的各种植物打交道。上小学时,放了学就割猪草、兔草,放羊,放鹅,因此,我对很多杂草都有感情。放了麦假、秋假,就帮着大人干各种农活,既种庄稼,也种菜。五六岁、六七岁的农村孩子,大多喜欢把田野里看到的各种植物小苗挖了种到自家的院子里,我们从小就对种植感兴趣。种下一棵小苗,看着它一天一个样地成长、变化,那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所以,现在种菜,还是因为心里一直存在一种喜欢种植的心结。


但现在城里的孩子没这福气了。他们见到的菜,都是在超市的菜架上的,或父母买回家的。那样的菜,不是最水灵、最漂亮、最精神、最动人的菜——这样的菜,你只有到菜园才能看见。菜,长在土里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样子。



紫生菜的这种色彩、这种鲜亮劲儿,孩子在超市里是看不到的


 

一般孩子怕也没见过顶着一朵鲜花的西葫芦的样子


2.我对我们村乡亲们最近几十年来养成的种菜习惯感到忧虑,进而对超市里的菜不放心


我的老家山东广饶县与寿光相邻,我们那个地方种蔬菜的很多。我小时候,每家都有一块自留地,自留地一般是用来种菜。


那时,我不记得种菜会需要太多的农药。


但近几年我几次回老家后惊讶地发现:村里的乡亲们和我的亲属养成了一个可怕的习惯:不打药不会种菜了。


前年秋天我回老家时,看到我二哥二嫂在我老宅的天井里种了些小白菜,长得不错。但过了几天,小白菜上就开始招菜青虫,我二嫂就要喷农药,我坚决制止她,并向她俩解释农药残留的危害。然后我说:“有几个虫子怕啥?你拔菜时一抖不就抖下来了?或直接把它从菜叶上捏下来就行。”我二哥听了我的话,犹犹豫豫地像是有些接受的样子,但我二嫂听了却不以为然,甚至对我制止她打药的话有些不乐,不断地嘟囔:“不打药菜不长啊,不打药菜不长啊!”我知道,即使我在老家这几天二嫂能暂时抑制住往青菜上打农药的冲动,那么,等我前脚离开老家,她肯定后脚就会进菜地打药的,因为她特别相信出售农药的人跟她说的话:这药过上十天半月就没事了,放心用就行。那时,二哥犹豫着接受过的一点点禁药理念,定会被二嫂强大的打药习惯摧毁得片甲不留。


老家的亲人们在种菜时还形成了一个习惯:或者用农药直接泡菜种子,或者将农药与种子一同撒入土中。有一次,孩子的二姨就好心地向我传授她种韭菜不招虫的“经验”:“你撒韭菜种子时,也往土沟里撒点××药,一点地蛆也不招。”她说的那个农药名字我没记住,只记得她进一步解释说:“那药毒性很大啊。”我马上问她:“毒性大了,对人不就有害了?”她摆摆手,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啊,没事啊!”


我一个邻居嫂子也持同孩子的二姨一样的观点。有一天她就热情地向我介绍她种菜不生虫的“秘诀”:“你撒种子时,也撒点药儿啊,撒点药儿可管用了!”


人的生活惯性是多么强大啊!老家的人养成随意打农药的习惯后,就再也改不了了。人一旦有了某种行为惯性,就不会虑及行为的合理性,只是被惯性推动着向前走去,走去。


有一天我在老家跟孩子的姑父聊天,他高兴地说:“现在种地可省事了,你点上棒子(玉米)之后打一遍除草剂,棒子苗起来后再打一遍,棒子棵长到一人高时最后打一遍。三遍锄草剂打过后,地里一点草也不长了——不用锄地了。过去钻到棒子地里锄草太累了!”


老家的亲人们对使用农药和除草剂持这种态度,而且使用起来如此漫不经心,让我深感忧虑。因为这些农药和除草剂,都是可以在人的身体内慢慢积累的啊。


而且,那些菜,那些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种了自己吃的啊!如果农民连自己吃的东西都这样任意地、大规模地、无限制地打农药,喷除草剂,那么,那些规模化生产运到超市里销售的蔬菜的安全性,是不是就更没保障了?


而且,我看到一个种大蒜的视频,那是直接在地头往蒜地里哗哗地倒成瓶的农药啊!——稀释、喷雾都懒得做了。大蒜基本不招虫,那人还倒那么多药,他是怎么想的?


前几天,我跟一位菜友聊天——他刚从老家回来。他在老家时问村里的人:种土豆你们不用农药吧?村里人答:怎么不用,至少三遍!


土豆,只不过偶尔生点地蛆,其他虫害其实并不严重,值得至少打三遍药吗?



我今年收的土豆虽不大,但绝对安全,一点农药残留都不会有,因为我压根没用过农药


我再讲一个故事。我一个邻居大哥就曾感叹:他们城里人真经闹啊(闹,在我们方言里是毒害的意思),你看,咱收芹菜时都得戴上护到整个胳膊的长乳胶手套,不然,那些芹菜叶子挨到人的胳膊,胳膊就会烂——上面的农药太多了,他们城里人吃了也没事儿。我说:我的哥,不是城里人吃了没事,是因为你没见到他们有事的时候。


我小时候,从没记得大人往芹菜上打药,在我印象里,芹菜除了蚜虫,别的虫子很少。那打那么多药干什么?


美国科普作家蕾切尔·卡逊在她的名著《寂静的春天》中引用过一个数据:“无任何已知农药接触史的人,体内的平均贮存量为百万分之五点三到七点四……上述最低的含量已经超过可能开始伤害肝脏及其他器官或组织的标准。”就算受害者“没有立即发病,这个事实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毒素可能会在他的身体内长期潜居下来,数月甚至数年后才会毫无征兆地表现出来,而此时已经不可能追踪患病的源头了”。


在蕾切尔·卡逊看来,食物上的农药残留不仅可以直接毒害成年人,还可以“通过母婴传播”,“这就意味着母乳喂养的婴儿每天都在接收着少量但不间断的药物摄入,促使其体内有毒化学物质的负载不断增加……如今,每个人通常都在一出生时就已经贮存了第一剂毒素,而此后的每一天,他的身体都不得不承担这一与日俱增的药物重负”。“对食物而言,没有什么毒素是安全或合理的”。人接触农药时,“不管有多轻微,都会使化学药物在我们体内逐渐蓄积,并最终导致累积性中毒”。她还引用德国生化学家奥托瓦伯格的研究成果作进一步的说明:大部分农药都符合致癌物的绝对标准,致癌物没有所谓的“安全”剂量。


上述论述也让我联想到村子里那些死于癌症的人。(上次我回老家时,我二哥说,一年里,我们那个只有五六百人的小村就病死了12个人,多数是癌症)。他们在临终前,是否思考过他们的病因?是否追问过他们患病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蕾切尔·卡逊在书中还引述了德威特博士的一个经典实验:杀虫剂对鹌鹑和野鸡的生殖能力会造成严重影响,“如果它们全年的饮食中都含有被杀虫剂污染的食物,则成鸟完全不能生蛋”。“许多胚胎在孵化初期似乎能正常生长,但是到了出壳阶段就死掉了”。


德威特博士的实验对象未涉及人,但这结果却引发了我的联想和疑问:现在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年轻人不孕不育以致治疗此症的小广告在电线杆子上贴得到处都是,电视广告也老多,且治疗此症的医院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不时地听周围的熟人说某某某的儿媳怀孩子几个月后出现死胎?某某某的女儿结婚怀孕几个月后胎儿停止发育?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果?


蕾切尔·卡逊对除草剂的危害也有明确的论述:“所谓除草剂只对植物有毒而不会对动物的生命构成任何威胁之类的传言已被广为传播,可惜这不是事实。” 她断定,除草剂不仅能诱发恶性肿瘤,还能引发基因突变,足以致命。


我读完《寂静的春天》后,为农药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造成的癌症与死亡的惨烈状况而震惊。而当时,那些农药的生产厂商也是不遗余力地攻击蕾切尔·卡逊、攻击她的《寂静的春天》的。


我二哥曾对我说,现在农田里已经很少见到蚯蚓了。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危险的信号:农田里的农药用得太多了,不管益虫还是害虫,都无差别地杀死了。


我自己种菜十多年来,从没用过任何农药,所以我菜地里的蚯蚓、节肢虫、湿湿虫、蜘蛛什么的特别多。我用铁锹翻地时,几乎每锹都能翻出这些小生物。这说明我的菜地养得很健康。同时我也坚信,我拒绝农药的做法,不管是对土壤,还是对种在上面的蔬菜,抑或对全家人的健康,都是有益的。


日本的福冈正信先生在他的《一根稻草的革命》一书中说:“病虫害无须防治,农药也用不着”。他在另一本著作《自然农法》中说,“培育健壮的蔬菜,增强蔬菜抵抗病虫害的能力,采用抗病虫品种,在自然土壤上适期播种,在杂草丛中混播多种蔬菜”,可以取代农药的使用。另外,“在旱田四周种植除虫菊和鱼藤根,将除虫菊的花和鱼藤根干燥后分别搞成粉末保存起来,需要时用水喷雾”,可以除虫。我虽没有尝试过“在杂草丛中混播多种蔬菜”的做法,但我知道,他提倡的用除虫菊和鱼藤根这种非化学农药抑虫的做法,正是当代有机蔬菜种植常用的手段。


有机蔬菜种植是禁止使用农药、化肥、激素等人工合成物质的,这一点我完全做到了。


在除虫、防虫的过程中,我甚至连福冈正信先生说的那些方法都不用,我的办法是:菜地里的虫子由它去生去长,看见大的捉一捉,小的不管它。比如春天的包菜上和秋天的萝卜、白菜上的菜青虫和蚂蚱,我如果看到了就捏,看不到就说明虫子不多,有个仨啊俩的并不足以对我的菜构成实质性危害,我就由它们活着去。微型虫子如红蜘蛛、蚜虫,为害时是成片泛滥,那么小的东西你也没法捉,我就实施两种策略


一是等待,让青菜自己想办法度过虫劫有些虫子只存活于某个时期,如果过了这段时间,就会自然消失。2021年春天,我的黄瓜招了蚜虫后,我就没管,过了段时间,黄瓜藤长旺了,蚜虫也自然消失了,我甚至不知它们是何时消失、怎么消失的。随后,我的黄瓜蔓子上,就哗啦哗啦地结了一筐又一筐的好黄瓜。植物,本身也有对虫害的抵抗力。有的植物还有对付虫害的办法。美国自然作家沙曼·阿普特萝赛在《花朵的秘密生命》一书中就说,植物在被毛毛虫啃食时,就会向空中释放出化合物,寄生蜂闻到化合物的气味,就飞过来,在毛毛虫的体内产卵。幼虫在里面长大后就把毛毛虫当作食物杀死了。她说,植物是会“说话”的,而且这一理论已经被科学家所证实。所以我想,种菜的人,应该相信菜的能力,并让它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花菜春天早种,在虫子大量繁殖之前就可收获,这时无虫害



包菜更需要早种早收



晚种晚收,就会被啃得七零八落。我自从种包菜看到虫子的厉害后,就再也不在夏天去超市买包菜了。夏天那些一个虫眼也没有的包菜,得打多少农药啊


二是坚壁清野,给虫子制造粮荒。2019年,我的茄子只结了一茬茄瓜就招了红蜘蛛,后来我一看没花也没瓜了,就将所有的茄子叶和嫩枝剪光,只留了老枝干。这样,红蜘蛛没有吃的,自然在茄子上待不住了。秋天一到,茄子长出了新枝叶,红蜘蛛就没再来,叫我收了一茬好茄子。2020年,我的茄子招了一种形状和大小跟湿湿虫差不多的黄色扁毛毛虫,叶子的正面、背面全部爬满,把茄子叶啃得七零八落。我又把叶子和小枝全部剪光,那些随手剪下的枝叶落到地上我管都没管。后来,茄子长出了新的枝叶,毛毛虫也没再出现,我又收了许多茄子。


我不打药,根本不怎么影响我菜的产量。每年春夏秋三季和冬季的前半期,我的餐桌上永远有我自己种出的绿色蔬菜。只有深冬和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我才有选择地去超市买点菜。


我种过的许多菜,是基本不招虫的。初冬的油菜、菠菜,春天的生菜、莴苣、韭菜、长豆角、洋葱、紫苏、薄荷、藿香,初夏的辣椒,仲夏及夏末的南瓜、冬瓜、葫芦、丝瓜、黄瓜,基本无虫。夏末的长豆角和深秋的青椒、扁豆会招点青虫子,但里面的虫子你一眼能看到,而且数量有限,你吃前掐掉有虫子的那一截就行。秋天的芹菜、香菜、胡萝卜、佛手瓜也基本没虫子;地瓜和土豆偶尔被地蛆啃个浅洞,吃前用刀一削就成。大葱的叶子上会招串皮虫,我吃时就掐掉葱叶,只吃葱白。初冬时,外层的白菜叶上有时会招蚜虫,处理方式也简单:把那几层白菜帮子剥掉就行了。


我的菜若是完全被虫子祸害了,也不打药,我拔了重种或换成另一种菜去种就行——不过在我种菜的十几年时间里,这种情形只出现过一两次。有一年秋天,我种的半垄萝卜被菜青虫从叶到心完全啃光,我只是从别的地方移了几棵苗过来,补齐完事。等萝卜、白菜长大后,上面有点菜青虫也难奈菜何了。


福冈正信先生在《自然农法》中也列出了一些不需要打农药的蔬菜,如山药、芋头、菠菜、甜菜、胡萝卜、芹菜、韭菜、扁豆、刀豆等。这些蔬菜我大部分种过,确实没什么虫子,也不需要打药。


我认为,有虫子无虞地生活的土地与蔬菜,对人也是安全的土壤中有虫子在生活,蔬菜上有虫子在社交、在生儿育女,这反倒说明土壤和蔬菜是健康的,我常常把有无虫子当成衡量我的土壤、蔬菜健康与否的尺度。


2022年6月18日听台湾陈荣三先生讲有机农业,他说:“田地里要有一定量害虫,不然天敌会饿死。”这个观点我很赞同。


再说了,如果你消灭不了虫子,何不与它们共生共存呢?大自然里存在的一切,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人,不一定非得跟它们对着干。试想一下,如果像蕾切尔·卡逊描写的那样,大地上,虫子、野草、树木和野生动物大量死亡,在本应生机勃勃的春天,再也没有了鸟儿们的欢唱与野生动物的奔跑,出现了“寂静的春天”,那么,我们人类,作为和这些生物同在一个生态圈里生活的高级动物,会独善其身、会一切无恙、会有好日子过吗?


从1942年瑞士巴塞尔·城嘉基公司开始规模化生产滴滴涕算起,人类大量使用农药的历史还不到百年。但人类的农业文明史已超过一万年了,在人类从事农业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的祖先并没有使用过农药,这也说明,农药,并非农业离不了的。


事实上,不管日本福冈正信提倡的“自然农法”也好,韩国赵汉珪提倡的“自然农业”也好,中科院蒋高明教授提倡的“六不用”农法也好,都从理论和实践上证明了不用农药也可以大量生产出无公害的农产品这一观点。而土壤学家赵其国院士提出的“功能农业”理论——吃出健康,则是更高一层面的倡导了。


我看到2021年7月份的一期《生命时报》上有篇文章说,每个人体内有380万亿个病毒,其数量是细菌的10倍,人的皮肤、呼吸道、血液、尿液、关节液、母乳甚至脑脊液中都有它们的身影。仅人类肠道中,有已鉴定出14多万种病毒,其中一半以上是从未发现过的新型病毒。十几年前,我们都未意识到人体内会存在大量病毒。


我们已经与如此多的微生物和谐共存了千万年了,为啥就不能与虫子共存呢?


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博士说:“一把健康土壤中的微生物数量,比地球上的人口还要多。”土壤中有这么多微生物都没把咱咋的,咱又何必非得跟菜地里那些为数有限的虫子过不去呢?


有些科学家非常尊重土地中的微生物。韩国自然农学家赵汉珪,就主张尽力培养土壤中的土著微生物。他常常将稻草盖在土地上,为当地微生物的繁衍创造条件。在他看来,只有土著微生物才最能为当地植物的生长提供帮助。


在菜园中,我虽然看不到微生物,但我知道,万亿数量级的它们,正在地下默默地帮助我。它们不仅帮我将肥料转换成无机盐,为我的青菜们提供食物,它们还主动生产出抗生素,来给我的菜园土消毒。它们中,有的帮我的菜固氮,有的分解土壤中的矿物质,将钾啊磷啊这类“大量元素”和硼啊钼啊锰啊锌啊铜啊钴啊镍啊铬啊钒啊钡啊锶啊镓啊以及稀土元素等“微量元素”,一口一口地喂给我的青菜吃。有这么多好心的微生物在菜园中帮助我,那么,我如果再不尊重它们,那真是没良心了。


不光菜园里的微生物值得尊重,每一棵菜,都值得尊重。因为,菜,是有智慧的,它们一点也不傻,相反,聪明着呢。就说辣椒吧,它们的植株特别会算经济账,也特别会“投资”。如果你在一块空地上只种一棵辣椒,它就不会往根部分配太多的能量,随便长点根儿就够给整棵植株提供水分和营养的了。但是,如果你在它附近多种几棵辣椒,那么,它就能感觉到邻居的存在,就会大量投资其根系以与别的辣椒竞争有限的地下资源;但它们在竞争中保持了良好的“公德意识”,具有优雅的“绅士风度”:它们竞争的方式不是使劲往邻居那里延伸根系,而是用力往下方扎根,同时减少其水平伸展根的距离。这种退避三舍,这种谦让,就避免了与邻居的根系发生重叠,避免了冲突。辣椒知道,那种打得你死我活的冲突与争夺,对双方都没好处。


辣椒在处理“邻里关系”时,比我们有些人做得还好,还艺术。辣椒明白的道理,其实很多人都没明白。如果让一棵辣椒看到人的两个邻居为争夺一点利益反目成仇的话,它一定瞧不起人类,说不定还会讥笑并训斥我们:“看你们人类笨的!怎么能如此糟糕地处理邻里关系?邻里之间咋不知道回避和谦让啊?不会保持点距离吗?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友谊,你们人类懂不懂?”



我种出的黑辣椒,刚开始结


这些年,我产生了这样的种菜理念:我的菜地是我的,也是虫子的,大家为啥就不能在一块玩儿呢?


我做视频号后,不断地有菜友问我他的蔬菜招虫子后打什么药,我一概回答不知道。这并不是我懒得搭理菜友们,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打什么药。因为,我种菜这么多年来,确确实实没打过一次农药。


3.为了让全家人吃上无公害蔬菜


我不敢说我种出的菜是绿色蔬菜或有机蔬菜,但叫放心菜或安全菜是没问题的。


我工作之余种菜是从12年前开始的,那时租了块地,有30平方,一直种了10年,我和老伴儿还有家中老人吃的菜,基本能供上。2021年,我看到女儿在北京网购有机蔬菜,特别贵。五十多块钱,就买了一小把。我说:“你花这么多钱买菜,还不如老爹给你寄菜呢。你买的菜说是有机,但不一定可信。可是老爹种出的菜,那是100%地可靠。”女儿听了当然高兴,于是,从去年开始,我退了原来租的那块小菜地,另租了一块大的,是原来的4倍,种出的菜,每周都会给女儿往北京寄一两次。一个女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光我寄的她就吃不完,几乎不用去超市买菜了。从濮阳到北京,普通快递两三天,用顺丰寄,大约24小时就到。冬天,我给孩子寄绿叶菜,她三天后收到还好好的,一点都不蔫。夏天,寄不成绿叶菜了,但寄黄瓜、冬瓜、南瓜、西葫芦、葫芦、茄子、辣椒、土豆、洋葱、大葱、豆角、芸豆、扁豆等,是没问题的。瓜类和块茎类菜,放四五天都没事儿。豆角、芸豆吃不完,我就叫她焯一下水,放到塑料袋中冻起来,万一哪天我寄菜不及时,她可以从冰柜中拿出来吃。冰冻的菜,过上十天半个月的,都很新鲜。



我院中这块菜地只有10平方米,但产菜不少,这是春天时我给女儿拔菜


能让孩子吃上安全的蔬菜,我是很高兴的。人老了,不光要自立自强,还应该对他人有用。不应该只是需要别人为你做这做那,被别人需要也是一种幸福。我给孩子寄菜时,就特别有价值感,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流的汗水也是特别有意义的,寄走菜后,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三、种菜给我带来的变化有哪些?


种菜,是一种田间劳作,是农活儿。干农活,好处挺多的。对我来说,对身体有益的改变有以下几个:


一是肌肉力量增强了我再有一年多就60岁了,像我这个年龄,一般来说,肌肉的力量都在下降。但因为种菜常常要刨地、挖坑、搭菜架、撒种、收菜、在田间来回走动管理等,活动量还是比较大的。这类活动,其实都有助于增强肌肉的力量。我前几天测了一下握力:我这个年龄段,握力达到48.5公斤就算“强壮”级,而我的握力能达到53.3公斤。这说明,我的肌肉力量还是不错的。



我的握力超过了53公斤


二是身体指标变好了。低密度胆固醇(对身体不好的胆固醇)在降低,高密度胆固醇(对身体好的胆固醇)在升高,总胆固醇和甘油三脂保持在一个正常范围内并稍有降低。这样的指标对我这个快60岁的人来说,是比较难得的。



身体指标变好了


三是睡眠好了。前些年,我睡眠不太好。现在种菜,每天菜园里都有好多活要干。干完活,一般会有些累。人在累一些的时候,睡眠往往会好。现在我一天能睡7-8个小时,很正常。


四是胃口好了。因为体力消耗较大,就容易饿,到了饭点儿,就特别爱吃饭。现在感觉吃啥都香。虽然胃口好,但体重一直没有增加。


以上是身体上的改变。种菜对心理也有好处:


一是心境变得平和了。植物的生长速度在人的肉眼看来是极慢的。所以,菜园里的活儿也没有多么急迫,不必像案头工作一样必须在几点前干完。种菜的活儿,节奏都慢。翻地,撒种,锄䓍,收获,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上午干下午干更无所谓。人在种菜时,心境是比较平和的,心里是比较宁静的。心静,是一种很健康的状态。



看到菜园的篱笆和竹架,我总是感到心静



家具随意扔在土地上形成的这种光与影的效果,也让我备感宁静


有一天我特意观察了一棵芸豆,12小时内,长了四指多,在菜园里这就算生长比较快的植物了。但即便是这样的速度,人的肉眼也是看不出来的。菜园里的植物在人看来生长都慢。人,天天跟这些慢性子的植物打交道,你的行动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慢下来。行动慢了,心也会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在当今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平静,是一种难得的心态。有好多粉丝说看我的视频有治愈和解压的效果,我估计,可能是与我把这种平静心态传递给他有关吧。



芸豆24小时长了四指多


二是种菜能让人生活充实,并给人一种成就感。我现在是退居二线,很快就正式退休了。我身边处在我这个年龄段的不少朋友,有不少产生了一种失落感。细究一下,失落,是因为难有成就才产生的。退居二线的人,在单位没多少工作可干了,那肯定就难以做出成就。但如果你用多出来的时间去种菜,就特别容易出成果。去菜园,只要播种,就有收获;人在收获时,是特别能产生成就感的。而且,种菜的收获周期都比较短:种芽苗菜,十来天就可以收获。种快菜(一种近些年才出现的小白菜),二十来天就可以吃上。黄瓜、豆角、茄子之类,周期稍长些,但三个月也足够了。大地丰富的产出,会让人倍增喜悦。人一高兴,哪里还有什么失落!



如果你每天早上都能摘上这么一篮子菜,心情能不好吗?


三是种菜能够怡情。菜园里,总是充满生机。人看到生机勃勃的东西,自然会提心劲儿。幼芽,天真得像幼儿;小苗小瓜儿,可爱得像小孩儿;菜的花儿,芬芳而养眼;菜的叶儿,翠绿而悦心。人,天天跟这些提心劲儿的植物打交道,你的精神,也就自然而然地被鼓舞起来了。



我太喜欢蔬菜开出的花了,它们并不比专门养的花逊色


最重要的,是种菜能够让全家人得到实惠我自己种的菜,从不用农药,也不施化肥,施的是有机肥。菜的味道,基本上是我们小时候吃的菜的味道。


人老了,就容易追忆过去的时光。前些年,我回村里一趟心里就常常生出些失落来:我小时候拾柴火的树林哪去了?我们经常去玩的桃园、苹果园哪去了?长满我们熟悉的各种草的坡度缓缓的河岸哪去了?每年夏天,应季而来的河水怎么断流了?河底那些洁白的细沙哪去了?那可是千百万年的遗存啊,当年放了学,我们光着脚在细沙上跑着玩儿,是多么开心的事。可现在全被挖光、卖光,只剩泥滩了。当年河里是盛产鲫鱼、泥鳅、麦穗鱼、河虾和螃蟹的,后来,污黑的臭水一来,再也没了它们的踪影。


当然,可喜的是,近年已有部分改观。


我现在基本不用去市场上买菜,自己种的菜,供全家人吃绰绰有余,有时产多了,还能送朋友。给别人菜的时候,不光别人高兴,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


其实种菜对我最大的改变,是促进了我的阅读,扩大了我的知识面我觉得,人不光在年轻的时候需要学习,年龄大了更需要。学习,可以让人的头脑保持活力。这些年,我不光读了一些关于蔬菜种植的书,还对博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阅读范围延伸到了农业史、人类文明史等领域。虽然种菜用不上这么多学问,但这些延伸的阅读,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通过蔬菜窥见生命的奇妙、生物圈的奇妙,并对造物者产生了莫大的敬畏。



自然红的小西红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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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文孝

编辑|婷婷

供图|冯文孝

录音|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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