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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尼诗七首-林芸译

Seamus Heaney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自然主义者之死


一年到头,亚麻池在小镇中心

泛着脓血;郁绿而倦怠的亚麻

早已腐烂池中,倒伏于草泥的重负。

日复一日,它在骄阳的惩戒下苟延残喘,

气泡微弱地吞吐,绿头苍蝇

环绕腐臭织成一层坚固喧嚣的罗网。

那儿有翩飞的蜻蜓与斑蝶,

不过最妙的还是温热黏稠的团团

蛙卵,如凝结的水体不断增长

在水岸的凉荫下方。在这里,每年春天

我会用一个个果酱罐满载裹着胶冻的

颗粒,排列在家中的窗台

和学校的格架上,且等且看,

直到肥涨的小点突变为水中

倏忽来去的蝌蚪。沃斯小姐会告诉我们

为何蛙爸爸被叫做“牛蛙”,

他怎样呱呱叫,蛙妈妈怎样

产下数百枚小蛋,那就是

蛙卵。你还能通过蛙看天气

因为他们晴日黄色

雨天棕色。


后来,炎热的一天,遍野散发着

草丛中牛粪的恶臭,怒气鼓荡的蛙群

涌入亚麻池;我弓身穿过树篱

冲向一阵我从未听过的嘶哑蛙鸣,

空气中弥漫着一曲低音合唱。

池底,肚腹鼓胀的群蛙堆在

草泥上,松弛的颈部如风帆起伏。有些跳跃着

拍掌蹦跶进行可厌的恐吓。有些端坐着

活似泥捏的榴弹,钝脑袋喷着浊气。

我一阵恶心,掉头,逃遁。这些黏液君王

为复仇在那儿聚集,我知道

一旦我探出手去蛙卵会将它紧握不放。



阿伦岛恋人


万古如一的海浪,明亮撒落的碎琉璃,

光芒炫目回旋远来,冲入岩间,

自美利坚一路筛过,流光闪烁,


来拥阿伦岛入怀。抑或是这海岛

急切伸展岩臂拥一线潮,潮水

随这温柔的碰撞半推半就?


是海界定陆还是陆勾勒海?

海陆在浪的冲击中汲取新的意义,

海撞碎在陆地,化为一体。




个人的诗泉

——献给迈克?朗利


儿时,他们无法让我远离水井

远离那些安着吊桶和辘轳的老唧筒。

我爱这黑沉沉的下落、这受困的天空、

这荇草、霉菌和湿苔的气息。


一口井在砖厂,扣着腐朽的盖板。

我细细体味那深沉的激响

当一只吊桶在绳端陡然跌往

深处,深得望不见半点反光。


那口浅井在干涸的渠底,

生生不息如水族箱。

当你从松软的泥层拽出长长的根须,

一副白色的面孔在井底徜徉。


还有的井激起回声,使你折返的呼喊

奏出清朗的新调。另有一口井

则叫人心惊,从蕨草和高高的毛地黄丛中

窜出只野鼠,嗖地掠过我的倒影。


而今,窥探残根、拨拉烂泥、

如纳西索斯瞪大双眼注目泉眼

已使成年的我有失体面。我写诗

审视内心,叫黑暗荡出回音。




打铁铺


我所知的一切是一扇通往黑暗的门。

门外,锈迹侵蚀老旧的车轴和铁箍;

门里,锤击铁砧鸣音短促,

火花溅出难以逆料的扇尾,

或者,嘶嘶作响,新蹄铁定型入水。

那铁砧必居中安放,

一端生着独角兽的利器,一端四方,

置于此地坚定不移:这座圣坛之上,

他在形状与乐音中耗损了生命。

有时,身系皮围裙,头发在鼻孔里,

他探身窗外,追忆一阵奔腾

的蹄声,于这车流飞驰的所在;

而后咕哝着返身,一气轻敲重打,

打出好铁,拉满风箱。




沼泽

——献给T.P.弗拉纳根


我们没有广袤的草原

在日暮时切削巨大的太阳——

无论何方,目光屈从于

进逼的地平线,


被诱入一汪有如巨人独眼的

山间湖泊。我们无遮无拦的乡土

是一片沼泽,在日升日落间

不断结着硬壳。


他们从泥炭中掘出

爱尔兰大麋鹿的

骨骼,组装一新

一个惊人的盛满空气的板条箱。


黄油沉入地下

一百多年

重见天日浸染咸味与霜色。

这片土地原是温和的黑奶油


融化、开裂于脚下,

百万年来

最终的轮廓依然模糊。

他们永不会在此挖出煤炭,


却只有高大的冷杉

那浸透水的树干,软烂如浆。

我们的垦荒人不断掘进

深入中心,探入地下。


他们剥开的每一层

似乎都曾有人居住。

这沼泽渊或许是大西洋的渗孔,

潮湿的腹地深不见底。




惩罚


我感同身受

这生拉硬扯的绳索

在她颈后,风

吹着她裸露的前胸。


吹起她的乳头

成琥珀珠,

吹颤她的肋骨

那脆弱的帆索。


我能目睹她溺亡的

尸身陷于泥沼,

那重压的石块,

浮木与枝条。


起初,在那之下

她是株剥了皮的小树,

重见天日时

骨如橡木,脑似浆桶:


她剔残的头发

如黑玉米的断梗,

眼上的蒙布是条污损的绷带,

紧缠的套索是枚指环


用以深藏

爱的记忆。

通奸的女孩,

在他们惩处你之前


你有亚麻色的柔发,

虽缺少滋养,但你

黝黑的面庞依然美丽。

我可怜的替罪羔羊,


我几乎爱上你,

但我深知,我亦会投掷

那沉默的石块。

我是个狡猾的看客


冷眼于你暴露的脑浆

及枯黑的沟回,

你交织如网的肌肉

和所有历历可数的骨头:


我曾哑口无言地站着,

当你沦落的姐妹

披身柏油,

倚栏悲哭,


我驯服愤怒

无声纵容,

却了解这严酷、

私密的部族报复。



暴露


这是威克洛的十二月:

赤杨滴水,白桦

传承着最后的天光,

白蜡树触目清寒。


一颗逝去的彗星

日暮时当清晰可见,

那数百万吨光焰

仿佛山楂和玫瑰果闪烁。


有时我看见一颗落星。

真想乘着那流星啊!

而我只是踩过潮湿的树叶,

果壳,和秋后疲惫的吸虫。


想象有位英雄

立于某个泥泞的营地,

他的才能有若石弹

为绝望的人而飞射。


我怎会如此了局?

时常想起友人们

五光十色的美妙劝告

及恨我者铁砧般的头脑


当我枯坐着反复斟酌

我负有责任的哀歌。

为了什么?为了悦耳?为了民众?

为了背后的捉影捕风?


雨穿过赤杨滴落,

它低回而透彻的嗓音

喃喃诉说着沮丧与消磨,

但每一滴都唤起了


钻石般的绝对准则。

我不是刑徒或密探,

我是心灵的流亡者,长发披垂

忧思满怀;是林间一介乡民


逃脱了大屠杀的劫难,

借取树皮与枝干的

保护色,感受着

刮过的每一阵风;


风,吹散这簇火花

因它们余温惨淡,

却错过一生一次的征兆,

彗星那搏动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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