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 | 张洪年：《香港粤语语法的研究》引言
张洪年：《香港粤语语法的研究》引言
语言是人类思想交流的工具，是社会文明发展的原动力；语言是音义的结合，由词汇和语法共组而成的一个系统，语音是它的物质外壳，语义是它的内容；语言的建筑材料就是词汇，语言的组织规则就是语法。所以语法所研究的，就是描述分析语言中各成分之间是如何结构组成的。虽然我们所说的话，书本上所印的文章，句子的数目，都是无限的，可是，在这个无限的底下，却只是有限的句子格式。这套有限的语法规律，就是说话的人的语法能力。语言学家要做的，就是要替某个语言找出它的语法规律来。
中国第一个有系统地从事语法研究的，是马建忠。但他只是借用拉丁文法的构架，来建筑中国的语法；后来虽然引起许多的批评，但是研究中国语法的诸多学者，还是跳不出他的窠臼。直到王力、吕叔湘、赵元任等诸位先生发表许多新的意念，才渐渐导转研究的方向。从此之后，语法的研究，一日千里，中外学者埋首于斯，不知几许。不过这许多繁文巨著，不是研究古代语法的，就是研究现代国语文法，对于方言语法的研究，少之又少。但是方言里所蕴藏的现象，极是丰富有趣，不加以整理研究，实在是绝大的损失。尤其是最近方兴未艾的孳生语法论（Generative Grammar）从语言的基层组织着手，这些方言语法的特征，正可以要来和国语语法对比参照，从而研究整个中国语法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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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语言学名词解释》，1960，p.136。
粤方言是我国主要的方言之一。粤语中的语法现象多姿多采，在许多地方是超乎其他方言之上的。所以有的人就认为粤语根本无语法可言。但是我们试想想，为什么某个句子一定要这样说才行，倒过来就不对呢？为什么我们这样说，别人就明白我们的意思呢？这种说得对、听得懂之间，就大有规律可言。认为粤语杂乱无章的这种看法，只是错误的观念而已。
粤语是香港最通行的方言，我们身居香港，正是研究粤语的绝好机会。我自从1967年秋进入中文大学研究院以来，在周法高师的指导下，就开始留意这方面的研究。1968年夏天，刚好由洪越碧博士负责翻译《中国话的文法》的计划，交由我抄译；这书是赵元任先生多年心血积聚而成，缕分条析，体大思精，我抄写一遍，自然得益匪浅，所以就决定用赵先生的体系为本，研究香港粤语中的一些语法现象，作为我的硕士论文。但是因为时间匆促，仓卒之间，只能对几个问题作比较全面性的探讨。1969年暑假，周师嘱我再补写三章，希能把粤语中有趣的现象，作一种概括性的描述。所以论文前后共有九章。
1969年秋，我来美加大伯克莱校进修，两年于斯，见识略有长进。整理旧稿的时候，觉得除了在材料收集方面，还勉强可称得上概括二字外，对语言所表现的现象，往往只做了平面的描述，而没有再作深一层的探讨。上文提到的孳生论，就是要从语言的基层，从语意的角度，来研究语言结构的通则，解释语言表面的现象。我既然对粤语的语法已经作了一个概括的描述，那么为什么不根据这些材料再作进一步的研究呢？这一种新的分析方法，我很愿意去尝试，但以我现在对语言理论的认识，以我目前有限的时间，作全新的探讨，暂时实无可能。可是，与其把这些材料留到将来自己再作研究，倒不如先把所观察到的，公诸同道，引起别人对研究方言语法的兴趣。对研究国语的，甚至对研究理论的，书中描述的粤语变化，也许可以产生一些借镜或启发的作用。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不揣其陋，把原书六章发表。书中许多说法，现在看来，也许觉得有商榷余地。然而，孳生论的分析既还在不断的修改之中，而且这又是我最初的看法，所以我就保留下来，而没有作太多的改动。
本书的写作，首先要感谢吾师周子范先生。他历年来对我的训诲、鼓励、栽培，使我觉得我只有从努力之中才能不负他的厚望。硕士论文曾蒙校内委员李棪教授、全汉升先生，校外委员柳存仁教授审阅。其中柳教授指正尤多。又修改旧稿时，曾蒙赵元任教授、张师次瑶、邹嘉彦先生、梁仲森先生，审阅全文；而赵先生更曾大纸细字批了几张案语，这种对后学的细心点提，实教人不胜感激。
一九七一年四月十五日张洪年记于伯克莱
（张洪年《香港粤语语法的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
2007重版，原版1971年，香港）
（1999.6参加在香港科技大学举办的第六届国际闽方言研讨会，
与张洪年先生合影）
本期编辑：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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