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可怜的煤炭——那年中秋，黄海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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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黄海海战，日本战后纪实画像。
轮到同治这孩子当家时，帝国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帝国上下早已经是一片瓦灰。
为复兴满清，再造皇威，帝国慈禧太后和议政恭亲王奕欣、总理衙门大臣文祥和沈桂芬苦思冥想，决定招呼地方实力派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左宗棠等湘淮集团，以及崇厚、沈葆桢、刘坤一等中央和地方干才，发起洋务运动。
几乎同期，日本也开始了明治维新改革。
明治维新在根本国体上开刀，实行君主立宪政体改革。以和魂洋才、殖产兴业，全盘照搬欧美工商业及科技；以文明开化革除民风民俗的传统陋习。
明治维新使得日本焕然一新。这是日本脱亚入欧的开端。
反之，洋务运动看上去光鲜，其实不过是满清皇室自作聪明的取巧。
说到底，洋务运动和改革开放、振兴国家、富裕国民全无关系。
所谓师夷制夷、中体西用，无非是满清皇室被打怕了，内忧外患之下，不得已而开展的一次以发展现代武备来保卫皇权的运动。
短短数年，满清帝国以国家财政和民间募资，向洋务运动注入天文数字的资金。
于是，立竿见影。
满清国境，铸铁、炼钢、机器制造等等与军备相关的产业蓬勃发展，国产枪炮、弹药、水雷、鱼雷和蒸气轮船等新式武器，神速开始装备满清军队。
经过洋务运动，曾经被列强打得鼻青脸肿的满清帝国，终于浑身别满了亮晃晃的西瓜刀，再次大摇大摆闪亮登上世界舞台。
洋务运动让草民穷苦照旧同时，帝国军备投入却与日俱增。
华夏土地上，第一枚鱼雷，炮弹，水雷纷纷成功炸响，林林总总的军校在各地兴建，各式各样的新式军队翻着花样昂首阔步接受检阅。
满清帝国终于迎来了属于皇帝的又一次辉煌。史称同治中兴。
后人想象的甲午黄海海战图。
到19世纪80年代光绪上位，满清帝国以自建为主，建成了四支帝国海军，即南洋水师、北洋水师、福建船政水师和广东水师。
可惜，同治中兴的光环很快就被打碎。
1884年，中法马尾海战。当时满清第一舰队福建船政水师11只军舰、多座要塞炮台瞬间被灭。
不过半小时，法军以几无伤亡代价，几乎全歼了福建船政水师和当地陆军。
磨刀20余年，还是砍不赢法国，满清太后、皇帝连同李鸿章、沈葆桢等人大吃一惊不免懵逼、疑惑。难道，真是咱们国产的西瓜刀不好？
就在君臣们狐疑难堪之间，历来不被满清帝国放在眼里的撮尔小国日本，也提起一把生锈的柴刀，气势汹汹劈向台湾。
1874年，日本明治维新不久，即设立“台湾都督府”，在5月10日，派遣日军在台湾琅王乔登陆，攻下石门。
随即日本在龟山建立“都督府”，修筑医院、营房、道路，并向各处番社分发日本国旗，准备久居。
这一事件，经日清政府谈判，在10月30日签署《台事专条》告终。
按照条约，满清以支付日本难民生活、修道建房补贴白银50万两，换得日军于12月撤出台湾。
西洋列强外患不尽，卧榻之侧危机又生。满清君臣们盯着明治维新后吹皮球一般膨胀的日本，终于跺脚咬牙下了决心。
买，就买世界最顶级的西瓜刀！
至于军费，好说。反正帝国臣民多，按人头算，割几茬韭菜，不愁没有买进口西瓜刀的银子。
甲午黄海海战，日本战后纪实画像。
于是，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定远、镇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济远等主力舰雄赳赳第开了回来。
其中，尤其以定远级定远、镇远号铁甲舰最为厉害。
定远和镇远号铁甲舰均装有4门克虏伯305mm主炮，2门150mm副炮，以及其他大小口径不一的辅助炮、机关炮、速射炮近20门。
此外，定远和镇远号铁甲舰还装有总重达1460吨的铁甲，配有2艘舰载鱼雷艇。
除却定远级定远、镇远号铁甲舰之外，其他“远”字号的战舰，不是穹甲防护巡洋舰，就是铁甲巡洋舰，均是当时较为先进的战舰。
1886年的中秋节前后，清廷颁布《北洋海军章程》，北洋水师正式更名北洋海军正式成军。
这时，洋务运动到达巅峰，满清海军飞跃发展。
在当时世界海军排位上，北洋海军排位在英国皇家海军、法海军、俄海军、德海军、西班牙海军、奥匈海军、意大利海军、美海军之后，成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九的超级舰队。
至此，由购置主力军舰、其他辅助舰船、枪支弹药，到打造威海卫、天津、旅顺等北洋海军基地，以及海军官兵培训与吃喝拉撒，若干连带经办官员们混吃摸拿等等，满清在北洋海军总投资超过2000万两白银。
如按照买北京乡下买老母鸡作单价兑换，2000万两白银大致超过现钞180亿。
然而，看看后来的甲午海战，还真不如把2000万两白银买成老母鸡，蒸炒煮炸，吃完拉倒。
当然，能够拥有一把西洋进口的大型西瓜刀，当时的太后和皇帝、大臣们在庙堂上口沫飞溅，比划着还是非常开心。
可是，工业革命后，世界政治格局和新科技、新文明不断变革，被李鸿章引以为傲的护卫帝国京畿的北洋海军大型现代化舰队，也不再是当年的红衣大炮。
现代化新式海军是需要持续投入以维护、发展的科技化军种。
北洋海军不仅需要根本的国家海洋战略、海军思维的更新，也需要舰、炮、军火、军港以及其他辅助、配套的造船、维修、燃料等等方面的更新。
然而，偌大的现代化北洋舰队被满清帝国当做了一门包赚不赔的红衣大炮。
难得一见的高清致远舰图。
光绪亲政当年，翁同龢上了《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声称治理黄河经费吃紧，减控划拨海军购船、养船经费。
光绪随即同意了翁同龢的主张，北洋海军发展步伐应声戛然。
按照满清君臣每小时转速250的智商，他们判断时局可能认为，中法已经修好，小小日本，不过仅有扶桑、金刚、比睿、筑紫等四艘老旧不堪的旧式巡洋舰，更翻不起大浪。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满满都是大清如此厉害的优越感。
当时，被后人认为满清栋梁的李鸿章，同样也是跻身其中，充满自信，就渤海门户而言，已有深固不摇之势。
外部环境很好，北洋舰队那些名优战舰们，也就开始了漫长的吞糠咽菜的苦日子。
那时，是蒸汽军舰时代，军舰蒸汽机以煤为动力燃料。是以，稍微懂点海军的人们都明白水师以煤为命脉的道理。
和冷兵器时代传统步骑军行军以粮草为先一样，海军则以各船烟煤为行军用物大宗。
说话有道理，现实却很难堪。
北洋海军用煤由开平煤矿专供。
按照专供程序，北洋海军报出使用计划，经禀明李鸿章后开单具领。每次领用均要注明用途和使用数字，煤矿再按需要定量补给。
数米下锅的结果，便是堂堂的世界第九大舰队除却有限的操练外，舰队在威海卫、天津、旅顺等北洋海军基地仓库，空空如许，几无存储。
人为缺煤，军舰自然难以动作。北洋海军疏于操练可想而知。
供煤紧张不提，最让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倍感恼火的，还在供煤质量。
当时，开平煤矿所产之煤以五槽、老峒煤的质量较好，新峒最次，为散煤。
素有老好人的丁汝昌苦苦哀求并没有感动开平煤矿的大佬们。他们派运北洋海军用煤，托名五槽、老峒煤，实际绝大多数都是低劣的新峒散煤。
煤车上的满清帝国“精英”。
开平煤矿位于现在的唐山市开平区，满清时期，是官督商办大型新式采煤企业。
同时，这也是李鸿章淮系洋务派经营的政绩军工项目。其产煤主要供应淮系钢铁冶炼、兵工厂及淮军、北洋舰队等。
都是淮系，谙熟官场抹不开情面的丁汝昌万般无奈。
他只好恳求新峒散煤出矿时，予以筛检，整块供应。对此，路矿大臣张翼予以拒绝，却提议要北洋海军自行筛检。
是时，每每开平煤矿新峒散煤到了，北洋海军或以各舰兵丁，或招募劳工，为帝国海军在散煤中筛检选取军舰可用煤块。
劣煤军用，煤屑散碎，烟重灰多，难壮汽力，兼碍锅炉。
李鸿章高高在上，端坐鼓中，北洋海军统帅丁汝昌看在眼里，却碍于人情，始终不说。
天长日久，劣煤居然成为扼制北洋舰队机动、战力的绞索。
现在说起甲午黄海海战，人们都知道，清日军舰机动能力确实存在很大差距。
然而，少有人知，其实除却两军战舰本身性能之外，形成机动能力悬殊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北洋海军缺煤。
丰岛海战爆发后到黄海海战临战之际，开平煤矿运煤船职员们惧怕危险，纷纷辞职。
当时，李鸿章下令紧急调煤3万吨运往威海、旅顺、烟台应备作战，也就在开平煤矿断断续续的供煤中，成为空谈。
黄海海战发生前，北洋舰队曾经5次巡航朝鲜半岛西海岸汉江口、大同江口、鸭绿江口及渤海、大东沟。
在进入战时巡航中，北洋舰队既无煤船随行保障，也频频因为缺煤，或是用煤太劣，直接影响着舰队的机动。
丁汝昌为此跳脚生气，埋怨，然而，开平煤矿敷衍北洋海军战时用煤的事情，他临死，也没有对李鸿章踏踏实实报告一次。
背负人情做官，也难。
北洋舰队在黄海海战前夕最后的巡航，是往返旅顺、威海之间。这次，浩浩荡荡的北洋舰队续航用煤，也不过2000吨新峒散煤。
这是甲午黄海海战比较容易被忽视的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在蒸汽战舰时代，煤炭，等于现在战舰采用的汽油、原子反应堆。
如此尴尬下，两军陡然相遇，北洋舰队劣质煤浓浓的黑烟更早地暴露目标。
此后，在与日本联合舰队激战数小时，无论是战，是跑，北洋舰队诸多战舰因为可怜巴巴的新峒散煤，进退失据，犹如脚镣。
后果可想而知。
日本舰队护航下，日军偷袭旅顺。
近日，新闻传说在辽宁大连附近海域，搜寻、发现并确认了甲午海战北洋海军被击沉的装甲巡洋舰经远舰。
经远舰是在撤退途中被击沉。煤炭不会腐化，如是考古者细心，潜水不妨查看一下该舰机舱，还有多少剩煤。
如得新闻佐证，黄海海战确实为煤所困，那么，因煤炭导致国势转运，也就让历史未免难堪。
其实，在甲午战争时，有太多的资料证实，北洋海军确因缺煤而坐失战机。
黄海海战前夕，北洋海军以镇远为旗舰，由济远、平远巡洋舰为主力等7艘战舰组成舰队，先行巡防朝鲜仁川、牙山一带外海。
抢占朝鲜半岛蜂腰西海岸线，固然是一步抢占先机的妙棋。
然而，北洋舰队战前布势分散，主力迟迟不动之外，远在仁川、牙山一带的镇远铁甲舰等战舰，也陷入官兵口粮吃紧，军舰自带煤炭几近耗尽的困境。
随后，燃煤消耗最大的镇远、济远调回威海。
丁汝昌曾经热切期望能够调集北洋舰队主力汇聚汉江口，并且就地急建北洋海军的战略布局，实战结局不过是童话。
究其因，开平煤矿当时产煤每月20余万吨，如果没有李鸿章的手令，丁汝昌奉命调煤，开平煤矿一众老大都不会买账。
出海后无处加煤，没有用煤保障，是北洋海军自从建军开始，直到临战都没有摆脱的阴影。
随着镇远铁甲舰离开仁川，未经一战，北洋舰队剩余战舰迫于无奈，也只好陆续撤回、猬集威海。
翻看地图可见，日本联合舰队如从本土吴港基地出发，再到朝鲜西海岸寻战，日军长途航行，既无根据地，其粮煤补给同样也无法保证。
如是北洋舰队早在仁川一带预备物资，建设基地，以逸待劳，这样，日本联合舰队远道而来，是否能够立足，大有商榷空间。
如此，日本联合舰队以仁川补充，发起后来的黄海海战，自然也无从谈起。
日本联合舰队护送日军陆军登陆仁川，抢占汉江口。
反之，北洋舰队战前布势如得到充分粮煤补充，如在汉江口、大同江口建立临时海军基地，立足稍稳，不仅可以有效震慑远道赶来的日本联合舰队，同时，以北洋舰队重炮，更可大概率逆转朝鲜半岛陆战。
在平壤会战中，如叶志超、左宝贵等35营满清陆军靠向平壤、大同江口附近，就算日军无限精锐，在1894年，以镇远铁甲舰克虏伯305mm、150mm口径超级重炮，无疑战场终极大杀器。
超级重炮装填榴弹，几轮齐射，恐怕区区1.6万端步枪的日军，还不够北洋舰队塞牙缝。
然而，历史终究是阴差阳错。
先占据而后放弃汉江口和大同江口，北洋舰队既无急建前进临时基地，干脆就退军猬集威海了。现在看来，无疑是甲午战争中满清帝国的重大失策。
好一把西瓜刀，就这样莫名其妙收进刀鞘。
究其因，明眼一看，根本还是因为燃煤。
甲午海战中，庞大的，装备精良的世界排名第九的北洋舰队连战连败，最后躲在威海卫直至全军覆没，这是满清帝国皇帝与大臣们最难看的政绩。
这一皇帝与大臣们铸成的大错，成为中国近现代遭遇境外势力反复侵略、骚扰等诸多灾难的主要前因之一。
历经100余年，至今尤为痛恨。
当然，甲午海战败因，既有政略、战略等原因，还有多层面、多角度涉及海战战术、武器装备、官兵素质、战场指挥、情报谍战、军工后勤等等原因。
今天以煤炭作战略、战术分析去解释北洋海军败因，不免片面。
百余年来甲午海战真相深沉海底，终是憾事。
以此作文，祭奠124年前中秋前后战死的满清官兵们，也期待能够抛砖引玉，能够在交流中得到朋友们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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