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怎样的世界，才会让我仿若身在乐园?
高速行进的城市，不断塑造新的风景。我们既热衷探索街头，也渴望寄居虚拟，在元宇宙创造另一个分身。未来是怎样的世界，才会让我仿若身在乐园?
延续着高野绫万花筒般的尽兴创作，7月15日在她于上海正式开幕的个展中，社会化、城市化、现代化所带来的御宅文化仍然是核心表达，少女依然是诱惑与 治愈者，带领大家张望城市百景——我们想念或想象的街道。而在城市以外，是否还有属于未来的世界。在高野绫的新作里，动植物占领了新的思索，神性万物 听起来古老陈旧，却涌动着难抑的能量，像一种原始的乡愁，滋滋作响。我们当下，是否足够尊重身边的生命与自然。
在日本埼玉县出生的高野绫，在“二战”后 70 年代少女漫画浸淫中成长，卡通、梦幻、飘浮， 乍看作为甜蜜可爱代言人的少女，在她的笔下其实隐匿着更多反叛的元素。不合理的四肢与硕大的双眼，裸露的平胸，失重的体态，高野绫的创作有着离奇难捕的异梦。自2000 年于多摩美术大学毕业后，高野绫随即受邀加入村上隆的 Kaikai Kiki 艺术工作室，成为“超扁平”运动中的一员。
上海春之始，90 年代 beginning of the springtime of life inshanghai, 90s, 2022. 布面油画 | Oil on canvas. 181.8 x 227.3cm. ©2022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封面图同）
孩提时代的一次科幻阅读，令高野绫体验到某种仿佛超越身体的狂喜，她由此渴望通过绘画创作， 制造一种强烈的自由感。大而空洞的眼睛，绯红的面颊与肌肤，这些少女看起来像纸面的神物，与现实无关。“我希望创造一个人类无法企及的领域……而情色是我们得以感知剩余世界的其中 一种方式”。少女看似迎合凝视，实则在挑战规则。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展览现场，高野绫，贝浩登(上海)，2022.©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摄影:包梦琪. 图片提供:贝浩登.
除了被反复突出的“少女感”以外，高野绫的创作里一直在启动“圆”的度量与“轻”的秩序。长弧线勾勒出人与动植物的轮廓， 圆弧包裹建筑边缘及空间的折角，尖锐之后，带来亲切温柔的视角。而画中的少女犹如脱力系的重力小丑，始终腾空飘浮，制造不安分的轻盈。那些跃起的姿态 并非毫无准则，它们在这扁平的画面中创造着一种动态，变成魔女式的秘密。
的士作战，上海，90 年代 battle of taking a taxi, shanghai, 90s, 2021. 钢笔与水彩纸本 | Pen and watercolour on paper.不含框尺寸 | Unframed : 29.6 x 20.8 cm. ©2021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左）
沪圈高中 5 姐妹，日本，90 年代 high school life in shanghai community 5 girls, japan, 90s, 2021 钢笔与水彩纸本 | Pen and watercolour on paper 不含框尺寸 |Unframed:29.6x20.9cm ©2021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右）
受法国插图画家乔治·巴比尔(George Barbier) 的启发，高野绫也热衷将粉色付诸在人物的身体之上，并在各关节处加重，希望可以强调“并非一起结束发育或正在发育中的人体的效果”。无论是《沪圈高中五姐妹》，还是《的士作战》， 少女“拧”成一团，交叉层叠，她们之间的情感互动清晰可见，最重要的联结与力量不言自明。
大口吃着烧鸟的少女，站在东方明珠塔之前，视线穿过一层一层的湛蓝，是属于20世纪90年代上海春的气息。这不是高野绫第一次为城市塑像，2021 年在中国香港的个展“起、境界域、ego”里，珍宝海鲜舫、典押招牌、舞龙，都构 筑起中国香港的街头气息。这些元素并非只是取自经典的文化符号，同时也是珍藏故事，许多画幅的创作构思都来自于她的日本前男友在中国香港生活时的回忆。而在 2020 年于首尔展出的作品中，创作灵感则从其韩国女校的参观之旅生发，在穿制服的女学生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jumbo kingdom, a floating restaurant, was thereonce, 2021 纸上钢笔及⽔彩，含框: 50.7 x 38.4 x 3.8 cm ©2021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 （上）
april, dragon dance, look, there are mysteriousclouds, 2021 布⾯油画, 80 x 100 cm ©2021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 (下)
浪漫以某种本性难移的方式持续着，与私小说一致，在高野绫的画作里，除了描述，更多是一种源于私人经验的想象，像俳句一样的视觉故事，旖丽暧昧，似曾相识。
在这个系列的最新设定中，少女们生于日本，少居中国香港，回到中国城沪圈生活后，又带着被复述过的文化印记行至上海。全球化悄然无息地改变着我们沿途的风景与记忆，远方未必遥远。17 岁那年曾于美国上高中的高野绫 ，在“失语” 的环境中慢慢理解这种犹如在湖泊中裸泳的感受，如何形成自我意识与认同，又是如何与众生分享与交流。
中国新年街景，上海，90 年代 Chinese new year on the street, shanghai, 90s, 2021 钢笔与水彩纸本 | Pen and watercolour on paper 不含框尺寸 | Unframed:29.6x20.9cm ©2021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
街景则如一个窥孔般凝视日常，的士、烟花、斑 马线，伴随一个个腾空而起的瞬间，那些并不引人注目的细节，恰恰帮助高野绫的故事创造新秩序。这一场场的“少女大作战”，将剧场化的生活要素拼贴成连环画式的“世间话”，共同制造着漫不经心的愉悦。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展览现场，高野绫，贝浩登(上海)，2022.©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摄影:包梦琪. 图片提供:贝浩登.
回到这一次的创作之中，少女们游走在上海、桂林以及日本的中国城里，坐在肯德基屋顶之上吃大白兔奶糖，在中国城里包饺子与小笼包，滑板与扁担共同协作，反复出现的茂昌眼镜店……不难看到后现代城市文化在这些少女身上的印记，品牌消费品早已深深地刻入我们的生活之中，组成城市记忆。
妈妈在日本中国城，90 年代 mama at japanese china town, 90s, 2021 钢笔与水彩纸本 |Pen and watercolour on paper 不含框尺寸 | Unframed:29.6x20.9cm ©2021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上）
新年记忆，日本中国城 memory of chinese new year, chinatown, japan, 2022. 布面油画 | Oil on canvas. 97 x 130.3 cm.©2022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下）
谈及对不同城市的理解时，高野绫觉得，无论是在哪一个城市，它所包含的元素都是生活、情感与爱。如同社会学家见田宗介将“二战”后日本历史分为“理想的时代”“梦想的时代”“虚构的时代”， 从战后到 20 世纪 70 年代前期的数十年时间，对“理想乡”的执念构筑起梦境一般的时代，而在后半程却急转直下，美好生活的甜蜜信仰逐渐溃退，取而代之的是虚构故事的消费。在高野绫的画面之中，大量低饱和度、高明度的色彩勾勒出充满呼吸感的魔力画面，像新生长的风，暖洋洋的。五花八门的元素环绕背后，除了带有某种浮世绘的江户印记，她的创作也在不断强调都市主义的甜蜜泡沫。
除了城市，我们不难发现她作品中时刻像神话般萦绕着少女的动植物。坚信“万物有灵”的高野绫喜欢文化人类学方面的神话故事，每个国家、每种文化、每个时代所衍生的故事里，其实可以找到属于某种宇宙的真理。这些镌刻在民族基因中的故事，又从另一个方面反哺着未来。除了绘画，高野绫也在创作科幻小说。小时候阅读过大量关于人工智能与科幻小说的她，并没有将充满科技与机械感的元素带进她的绘画创作里。她坦言当下的科技仍处于幼稚的缓慢成长阶段，相较于赛博朋克般，被机械金属包裹的“未来”，她更期待启动的是属于有机体脑内的无穷力量。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展览现场，高野绫，贝浩登(上海)，2022.©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摄影:包梦琪. 图片提供:贝浩登.
在创作方面，高野绫受到手冢治虫、保罗‧高更、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爱德华‧马奈超现实主义派和印象派的影响，尤其在看到草间弥生的作品时，“仿佛是看到了带白色斑点的黑暗的宇宙。注视她的作品不是与头脑互动，而是与产生反应的整个机体——我的产生反应的整个机体互动”。这种“互动”代表着作品的能量，高野绫也开始在杂糅的想象力中开辟出极具个人化的无尽宇宙，它们是流动的、变幻的，在日常深处寻找秘密。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展览现场，高野绫，贝浩登(上海)，2022.©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摄影:包梦琪. 图片提供:贝浩登.
2011 年 3 月，海啸猛烈地袭击了日本东北部海岸，高野绫备受震撼，不仅将常用创作媒介从丙烯改为油彩，也开始对自然生命保持敬畏，在创作中摸索答案。对于这次展出的《我们划出了一片天地..》，高野绫对两位主要角色作了补充，“她们深刻思考了可持续培育的可能以及生态系统的发展，意图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未来，因此，画有种植区的校园创作与我之前提及的回忆无关，而是属于我个人的愿景”。
我们希冀的世界 the world we are aiming for, 2022. 布面油画 | Oil on canvas. 181.8 x 227.3 cm. ©2022 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
最近她一直在读Paul Stamets的《Mycelium Running》，思考动物、植物、真菌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根据Paul Stamets的说法，动物更接近菌菇而非植物。被“菌菇后裔”这一说法打动的高野绫，试图将动物引入创作中，与少女并置相连。在《我们希冀的世界》中，不同生物之间的互动，时间与空间的错位，少女像置身伊甸园，被神性的鸟、虎、金猴托起，打造一个人与万物平等自由的世界。
当被问及她觉得观众会如何看她的画时，她回答:“我从不担心我的公众。即便它只是一只猫或非人类的其他生物，我都希望它喜爱我的作品。”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展览现场，高野绫，贝浩登(上海)，2022.©Aya Takano/Kaikai Kiki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摄影:包梦琪. 图片提供:贝浩登.
铁路、飞机、摩天大楼与招牌都成了新的纪念碑，今天我们经常会被都市空间折磨得心力交瘁，为了效率挤压着属于自然的位置。高野绫细腻的笔触却总是像占据有利位置的猫，像一场梦游，与少女共同偷取街头的秘密。美好与邪恶可以冲撞出一片复杂难懂的区域，所有温柔都是为了未来的颠覆。
感谢世界，此刻你仿若乐园。
*头图信息：我们划出了一片天地 .. we made a field..，2022 布面油画 | Oil on canvas 145.5 x 112 cm ©2022 Aya Takano/Kaikai Kiki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图片提供 : 贝浩登 | Courtesy Perrotin
撰文：Ewbar
编辑：子妍
图片：贝浩登画廊提供
访谈：王璐琦
排版：子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