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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十月》·中篇小说|陈鹏:夜鼠(选读①)

陈鹏 十月杂志 2022-10-26
陈鹏,1975年生于昆明,国家二级足球运动员,小说家,曾获十月文学奖,湄公河国际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提名奖,云南文艺一等奖等多种奖项。出版长篇小说《刀》、中篇小说选《绝杀》《去年冬天》《向死之先》,足球短篇小说集《谁不热爱保罗·斯科尔斯》等。现任昆明作家协会主席。大益文学院院长。

夜  鼠

陈  鹏



原来人在日光之下,莫强如吃喝快乐。

——《圣经·传道书》



日光之下无新事。我头一次见他就没什么好感:一头乱发,脸色苍白,皱巴巴的黑西服汗味儿很大。他说他叫李特,木子李,特务的特。这名字有种古怪的自我贬损。我本想将他pass掉,但一来招聘拖得太久,二来刚毕业的研究生总能写点旅游推文吧。次日我向三名手下宣布了录用李特的消息,瘦高个儿小张、大光头小马、高挑且有少量雀斑的小侯毫无反应,二三十平方米的办公区像浩瀚的太平洋,无人搭理大洋彼岸的我说了什么。我让唯一的女孩小侯收拾地盘迎接新人,李特坐她旁边。她哀叹道:针尖大的自由也保不住了?我没吱声。她知道我向来惯着她,把她当小公主一样捧着。他们都二十出头,小张、小马是租房户,小侯住父母家(中午11点50分准时将自带午餐送进茶水间的微波炉),对小张、小马偶尔的邀约爱搭不理的。不过,也许,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要好且好很多。至于我,标准70后,一再强调推文好坏直接关乎公司未来。在我的严格要求下,他们越写越好了。我真心希望他们早日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虽然,我将随时面临失去他们的风险。

新人李特没能赢得邻桌小侯的好感。她抱怨他穿着太次,味儿太大,像石头一样沉默;他们喜欢的东西他都没兴趣,他们热衷的话题他都不参与;但凡开口,叔本华、尼采、康德、柏拉图就借尸还魂了。小侯建议把小张调来,让李特挨着小马。我说他们同桌三年了,小侯冷笑,说老陈你非这么安排,我宁可辞职。她一直叫我老陈,我习惯了。也忍了。90后们还是需要一点个性的。我说,就不能克服一下?她说,凭她追随我三年八个月的漫长历史,不能。她今天穿黑色无领夹克,牛仔裤洞很大,一左一右,像两只硕大的眼睛。你很难想象一身嘻哈的小侯竟有洁癖,也很难想象身高不下一六五、胸围至少34C的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说你让我想想,别着急,让我想想。

我是地道老昆明却越来越讨厌昆明。当年的滇池还不是西山脚下奄奄一息的脓疮,我们挑一个晴朗的周末骑单车或跳上公交车前往海埂。夏天的海埂,巨型露天游泳池,沙滩后面站着大桉树,湖水轻舔沙子,赤脚踩上去软得像雪;浅水区暖暖的,你顺着平滑的沙坡一步步往里走,湖水上移,从膝盖直至胸口,你挥臂抬腿向前游去。不必担心溺水,到处是密麻间杆的老昆明人,他们站在水里嬉戏打闹大叫大喊,随时准备将你一把薅住。我淹没在人群里,淹没在超现实的喧闹中,六岁出头已经尝到幸福的滋味,这种性高潮般的战栗让我很快学会了游泳。每到夏天周末我缠着父母去一趟海埂,但父亲蹬上28寸老飞鸽自行车前面载我后面载着母亲骑行三十公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搭乘公交车也得两三个钟头,到了海埂,他们已经累得像狗一样了,再也没有体力陪我玩这玩那了,所以一个月跑一趟就很不错。偶尔,我们去海埂边一家牛菜馆吃香喷喷的芹菜牛肉,身心无限满足。挨过漫长的煎熬之后,一次海埂之旅就像激动和困倦交织的伟大征程,一次长久的也许失落大于欣喜的莫名哀伤。现在我也不太明白干吗想起这些,想起当年的银色沙滩,想起夕阳擦拭的一粒一粒粗盐般的沙子。唉,也许,该去看看它了。无论它多臭多脏也该去一趟了。

他今天穿的和昨天一样,和前几天也没什么差别。我尽量微笑,问他能否注意一下同事间的交流,以及,个人卫生。我说你不是学生了,要懂得“融入”的重要。哦,他吐出一口长气,说他和大伙没有问题。是吗?是的,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如果他们无趣甚至无聊,他干吗要迎合?我答不上来。他说,没洗澡嘛,是因为刚找的住处停水了。停水?我不解。他问我知不知道他老家南伞,我说知道,再往南就是缅甸果敢。他说他从小一星期洗一回澡,南伞人大多一星期洗一回澡。我说,你大学期间也这样?他说,集体宿舍的时候最多一周一次,经常一个月一次。后来一个人住,三四周一次吧——啊,一个人住一个非常小的地方,巴掌大的地方。他主动申请的,宿管科终于批了,自大三到研究生毕业一直单住。他说,大三之前他们七人挤一间宿舍,实在受不了,后来研究生两人一间还是受不了。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厌烦,众人聊天啦恶作剧啦都让他厌烦。他说他的小单间就在实验楼楼梯下面,一个废弃的杂物间,从没住过人。是吗?我大吃一惊。嗯,黑咕隆咚的,最多五平方米,刚够放一床一桌,他一住五年,毕业后宿管科把它收回去了,继续堆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宁愿堆放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再允许任何人入住。我说,没人像你一样提出申请?他说,太小太破了,像个地洞,上厕所要上三楼,公共浴室又远在宿舍楼。谁还看得上它?最穷的拿贫困补助的新人也看不上它。如果有人为了独立自由而放弃不错的集体宿舍特别是双人宿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在那种条件下嘛,洗澡频次可想而知。我说,你的意思是,你脑子进水了?他笑了,摇摇头,神情像个女孩。他说,停水是因为,被盗了,没钱再交房租——被盗?我大声说。毕竟是脏乱差的城中村的小屋嘛,他说,他半夜听见响动,以为是在校独居时听惯了的溜来溜去的老鼠,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全部家当以及——他停住,我紧张地看着他。必须承认这小子平静的叙述竟有某种力量。以及,钱,整整五千块钱,他回老家时阿爹亲手给他的。卖牛攒下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阿爹一分不少全给了他——他说不下去了。此时环城路的交通肠梗阻终于缓解。我熟悉这类故事。太多了,有时候让你良心不安,绝大多数让你厌倦麻木。那么,我说。哦,他说,要是能暂支半个月工资,他感激不尽。我舒出一口长气,说你在昆明没有亲戚朋友?他摇头。同学呢,过去的同学?他还是摇头。这样吧,我想了想说,你写个申请,我签字。他掏出一页四折的A4纸,说他昨天就写好了,《员工手册》第三章第十条规定:凡生活困难的可向公司暂借,主要领导签字即可。

但借支两千的李特还是那身行头,还是一蓬乱发。事态恶化了:小侯申请病休,以答谢我的“特殊照顾”;给李特的材料他碰都没碰。我说你没写稿?他说他仍处于被盗后的低潮期,请我理解。我问自己干吗要录用他,是他当时状态糟糕让人同情?还是他的谈吐极其坦白,近似某种威胁?我说,一周,够了吧?他抬头看我,直愣愣的眼神又让我心跳加速。必须承认这小子特有的镇静会让你的颐指气使像壁球一样反弹回来。他说能否给他十天。三四千字要写十天?他说,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我们陷入难以忍受的沉默。大桉树们别来无恙?泡在滇池水中的温暖再也没有了,永远失去了。唉,昆明人无可救药的怀乡病啊。他说,房东拿走一千八,他只剩两百了,只能添置酒精炉和挂面,准备每天就吃一顿面条。是的,就一顿。千万别再出状况了,小偷再也别来了。我说你总该,总该好好洗个澡。他仰起脸,鱼尾纹密得像一把碎钉子。他说一千八最多两个月租金,所以,万恶的房东继续断他的水;洗脸漱口要跑两三百米,去巷口的公共水龙头。幸好还有电。幸好,没断他的电。我说你找个地方洗澡啊。他没回答。看得出他厌倦了,再谈下去就有干涉隐私的嫌疑。我同意他十天后交稿,他谢了我,小声说,小侯没来?我说她病了。哦,他觉得,小侯的稿子,还行。

这些年我不断说服自己接受大大小小的变化,不惊不惧是起码的职业道德,何况面对的只是几个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无法限定更不能左右其未来的孩子。因此,病休归来的小侯和李特发生冲突我一点也不意外:李特站着,对她说了什么,满脸羞涩目光闪躲。小侯点头,若有所思,但突然,她愤而冲出办公室。李特茫然坐下,满头乱发像废墟一样落寞。我出去,问小马、小张什么情况(空气里是有脚丫子味儿),他居然说,小马压低声音,小侯的稿子哪儿哪儿写得不错,小侯高兴呢,后来不对劲儿了,他话锋一转,说后半部分观点和语言都没撑住,说她——小张接过话头,烂尾,他说,烂尾。小侯是谁,侯大师啊,哪受得了?我望向李特,这家伙呆坐不动,电脑在他正前方闪出一片莹白,浓烈的汗味随之扩散。次日,小侯、小张、小马一起跑来找我,让我慎重考虑是否继续试用一个连卫生也解决不了的新人。显然,南伞小子让他们空前团结起来了。我盯着小张,你来挨着小侯,把他交给小马?小张说他多么渴望和小侯肩并着肩啊,可马儿不在身边他一定会憔悴而死。我说你们什么关系?他故意说是就好啦,就不必三天两头相亲了。我转向小马,此人酷爱网游,你把他扔在荒岛上他也能安度余生,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一条宽带。我从不清楚其灵感、语言和立场到底哪儿来的,哪儿偷学的,就像我从不清楚他的光头是故意的还是彻底谢了顶。他缓缓道,公司招人应该“形神兼备”,我们毕竟是一家靠“形象”(旅游)吃饭的企业嘛。我说,诸位,你们的爱与宽容呢?小侯说,不是没有爱与宽容,是李特不需要爱与宽容。我说,就因为他批了你的稿子?不不,老陈,我没那么狭隘。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不太适合这里。那么,我说,他适合哪里?这就不好说了,他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咖。我说,公司没说不能招个怪咖嘛,换句话说,一个格格不入的怪咖也没什么不妥,只要工作上不掉链子。可是,小侯字斟句酌,你就得处处顺从他,顺从他的气味他的怪癖他的一切。所以嘛,我说,爱与宽容。不不,她坚持着,有点虚脱般的激动。合理吗?老陈,对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新人,一个根本不想有任何改变的人,我们必须为他改变?我答不上来。滇池边的大桉树三百多岁了,它们是在缄默中渐渐长成的。可见大地并非养料,缄默和忍耐才是。如今的孩子太自我中心了,也太容易臧否和论断了。我说我会考虑的,回吧,都回吧。我注意到小马手里把玩着一块白乎乎的小东西:一枚方糖,再玩下去就快散架了。

我走向李特,他像雕塑一般进入深邃的黑暗深处或脑死亡的永久性空白。电脑屏幕也一片空白。好几天了,他一字未写。我给的选题是丽江旅游现状,我很好奇他将如何消化桌上的一大堆素材,在规定时间内交稿。半小时后,我让他进来,递给他五百块钱,让他好好洗个澡。找个地方,先给我好好洗个澡。他迟迟没接。我说你还想待下去吗?他说,想。我说你再不洗澡,我就留不住你啦。他小声说,你确定?我说,确定。好吧。他接过钱,攥在手里,转身出去。

他一去两个多小时。我心情复杂,这在我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没有过——涉嫌干涉年轻人的生活,还自以为干涉得对。不难发现我正沦为我讨厌的老家伙之一,粗暴固执、刚愎自用,他们早就烦透了,要不为稻粱谋谁会在乎我那点狗屁的权威?眼下,你已经很难厘清生活和工作的疆界,年轻小将们岌岌可危,谁还在乎生活?我们当年还敢于叫板敢于说不,那点血性和韧劲儿终究让你活得还行。90后们就惨了,别看小侯动不动就辞职,让她真刀真枪试试。我知道他们喜欢的东西不多,除手机外几乎没什么交际,没有过命的朋友。宅着、看片、追剧、网聊,也就这点出息吧。连性都不感兴趣了,你能想象吗?小侯还养了一只暹罗猫,取名老公——上帝啊,老公?!他们不爱工作又热爱工作,讨厌公司又离不开公司,使劲活着又不知为什么活着。话说回来,70后们早就完了,早就没有希望了,早就行尸走肉了……此刻,遥远的昆明双塔顶着卑劣的鼠灰色天空,云朵以梦游的速度变幻不定。你发现你很难描述三十年前的海埂——比天空还蓝的水域退缩于脑海深处,像滚烫的沥青一样耀眼。大桉树迎风站着,沙滩边的铁皮更衣棚闪烁着黑白老电影般的傲慢,水中的姑娘们被泳衣勒出深痕,少年和小伙子肚皮上的水滴又圆又大,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站着,笑着,带点放肆和紧张,使劲喊着什么,像确定着什么。我记忆里一定有故事,但我暂时不能展开这个藏得很深的好故事。李特敲门,我终于从暂时性的伤感中挣脱了。他走进来,我说你洗过澡了?没洗?(我又闻见味儿了)钱没花?他瞧瞧脚尖,又抬头看我,说他在楼下想了很久,觉得他不能拿别人的钱洗澡,更不用说,这是领导的钱。他要按我吩咐做了就承认自己输了。输了?你输什么了?他舔舔嘴唇,说房东既然收了一部分房租,就必须供水;如果洗个干净,就是对房东的妥协让步,他就输了,就不能捍卫权利了;所以,与其洗不如不洗。我说你给我听好,现在不是你和房东的问题,是你和所有同事的问题——我仔细寻找措辞。他看着我,目光混沌,像个白痴,让人无可奈何又恨得牙痒。是的,这小子身上似有魔法,正如面试那天,我明明被他的邋遢镇住却萌发了呵护的欲望和同情。你再这么下去,我说,就结束对你的试用。他问我结束试用是什么意思,开除?他急了,说我还没看过他的稿子,还不了解他的能力,怎么能开除呢,就因为没洗澡?我说对啊,为避免草菅人命,你他妈的就不能好好洗个澡吗?钱要不够,我再给你。

长长的沉默。气味源源不断。是的,臭脚丫子味和某种执意冒犯的气味。真该把这家伙拖到大街上拿高压水枪猛滋一顿,像《第一滴血》中越南人对兰博干的那样。我怀疑他哪里出了毛病,于是换了一种口气说,我对你充满期待,可他们对你意见很大——他的目光又让我底气不足,似乎急需洗澡的人是我。他说,他理解我的心情,但是底线必须坚守,否则就不叫底线了。如果同事们厌恶他排斥他,能否让他回住处办公?麻烦的是要借一台笔记本,屋里也没有Wi-Fi……我觉得背上的汗就快把衬衫打湿了,一种慌不择路之感让我说出的话几近荒谬。我说,要不这样,你去茶水间,或者,阳台。他说他愿意去任何地方,只要能工作。至于洗澡,他决心死磕到底。你怎么死磕?房东继续停水啊——他自信地说,请给他一周时间,一周内,一定给我一个交代。

随后几天他是在六七平方米的阳台上度过的,那里和我们间隔两个办公区,上有玻璃顶棚下有茶几椅子。我去看他,见他十指如飞速度惊人,一台老掉牙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就快散架了,他长发蓬乱的背影竟有某种酷劲儿,让人惊诧莫名。我发现他就适合一个人待着,再小的角落也不妨碍他一个人待着。我问他一切OK?他停下说,OK,下班前一定交稿。和房东的纠纷解决了?他说,快了。又说他喜欢阳台,空气很好,也没人打扰。我说你赶紧洗澡啊,阳台哪赶得上办公室。他问小侯、小张、小马近况,我说你挪了窝,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眯眼望着对面的大楼,楼顶晴空像一片温柔之湖,一处婉约而超现实的深青色风景。他说他经常想起他的楼梯拐角,从前五平方米的家,他还接了一条电线解决了吃的问题——用小电炉,做饭炒菜煮面。我没听错,他经常在他巴掌大的地盘做出香喷喷的晚餐。他说有电就方便多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大节省了开支,还偶尔帮人写点东西赚点外快。被盗的五千块钱是阿爹硬塞给他的,是家里对他走向社会的第一笔赞助。早知道会被偷了,他死也不会接受。三十年前的海埂没有变化:鼠灰色湖水和暗金色沙子抽象而辽阔,像一种非水非沙的奇特之物,一座被铆钉融化的巴别塔。李特是遗落在沙滩上的孩子之一,一个刚刚下水练习的脏小子,笨拙,憨傻,非常卖力。我返回办公室。重获平静的三人小世界让人欣慰而苦涩。他们也颇不安,说要不凑钱为他做点什么吧,比如防风帘,从顶棚拉下来,或干脆造一间玻璃小屋,给他一个办公室兼不错的家……次日中午,小侯还给他点了美团一家评分4.9的饵块炒鸡——太意外了。她亲自送往阳台。李特吓得手忙脚乱。之后她偷偷告诉我,她心里安宁了许多。你懂的老陈,你一定知道我怎么想的——我说你想多了,他喜欢阳台,也非常适合阳台。小侯轻声叹息,说他写出两千多字了,不过,她对一个邋遢之人的文章质量深表怀疑。我说,我被你感动了,你居然给一个邋遢之人送去了午餐。哎,她说,只要他洗个澡换身行头,欢迎随时回来。我嗅出她话里有话,暗藏某种危险迫近的压力。马和张从没给她压力,更不用说他们刚来的时候了。这让我对李特的作品充满期待。对此小马小张毫不在乎,管他写出一朵鲜花还是一堆狗屎。两人跑到茶水间,悄悄说为什么接受阳台,既然姓侯的受不了回了家,就待下来嘛;她威胁领导上瘾啊,从老陈那儿捞多少好处了,他们俩到底……我急忙离开,实在不愿听到这些无聊的废话。下午我埋头修改一份呈文旅局的报告。五点十分,我累坏了。阳台上那个孤独的被自身不断碾压的背影仍凝滞不动,风卷残云的敲字声也没变化。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向一小块暗黑的背景嵌入,像贾科梅蒂的雕塑一样形销骨立又坚不可摧,充满90后们鲜见的自我嘲讽,就像他本人的名字。臭脚丫子味随风扑过来。我呼一口气,大声问他,好了吗?


……(未完)

2022-1《十月》目录

中篇小说

明日派对/005    周嘉宁

振翼之城/028    晓 航

夜鼠/100    陈 鹏

匠王/151    尹文武


报告文学

走向世界的人们/135    孙晶岩


短篇小说

求诸野/082    李清源

在落雨的清晨醒来/094    林  森

浣花溪记/167    张鲁镭

邵青春的两个太阳/179    左马右各


散  文

行走在苍茫的大地上/188    安  宁

宝卷传人代兴位/194    张晓琴


小说新干线

鲇鱼(短篇)/201    赵  雨

药厂(短篇)/209    赵  雨

琐话(创作谈)/218    赵  雨

赵雨:一位喜欢制造谜题的作者(评介)/219  余静如


大地之事

人与自然、人民与生态/113    李敬泽

狼灾记/118    王  族


读与被读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小说/058    刘文飞


器官列传

那看不见的心啊/065    敬文东


译  界

顾爱玲诗选/221    刘巨文 译


诗  歌

燕 山/226    大  解

时代的跫音/230    郭新民

清平的诗/233    清  平

时间流域/235    任  白

与落日书/237    田  湘

深呼吸:致万物/239    徐俊国


艺  术

封  面  太阳升起悲哀消散    邱丹丹

封  二  世界&月地云阶    邱丹丹

封  三  万神殿    邱丹丹


封面设计              赵平宇

篇名题字              徐则臣



悦-读

十月·中篇小说|陈鹏:半生1

十月·中篇小说|陈鹏:半生2

十月·中篇小说|陈鹏:半生3

2021双月号-1《十月·长篇小说》(选读①)∣杨好:男孩们

2021双月号-1《十月·长篇小说》(选读②)∣杨好:男孩们

2021双月号-3《十月·长篇小说》|林白:北流(选读①)

2021双月号-3《十月·长篇小说》|林白:北流(选读②)

2021双月号-3《十月·长篇小说》|林白:北流(选读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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