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死亡:我为自己办了一场葬礼丨对话另一种生活
周宇不太喜欢传统的葬礼仪式,他总觉得那些仪式意味着永久地告别一个人,充满了悲伤和恐惧。在他看来,死亡不是永久的离开,而葬礼也不应该是永远的告别。
在周宇的“葬礼”上,朋友们把他的“灵位”埋到了泥土里,盖上鲜花,这之后,他身穿黑色衣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周宇缓缓起身,对他而言,那是重生的时刻。
中国是一个习惯性回避死亡的国度,大家似乎很少谈及死亡,也不会无端地设想自己的葬礼。但是,有像周宇的这么一群人,他们在生前办了一场属于自己的葬礼。
在自己的“葬礼”上,有人闭上双眼感受死亡,有人为自己准备了100支向日葵,有人随着新裤子乐队的音乐起舞。这些为自己办葬礼的人把它称为“人生告别式”,也把它当作重新认识自己的方式。
“深度训练营”和他们聊了聊为自己办葬礼的故事以及他们对死亡的看法,以下整理自他们的自述。
2021年10月16日,梨子酱走进了上海的一座大厦,在“生前告别式”展区,做了一次模拟葬礼。
我阅读过一本名为《十四堂人生创意课》的书,书里介绍了作者在教授广告创意课时的体会和心得。我在其中读到了“虚拟死亡”:在遭遇困境时,试着用一个比较极端的方法,把原来的名字、资产、期望,抑或是一些问题、烦恼……都先留在原地不管,就当自己已经彻底死了,不再拿昨天的剧本继续生活,而是重新开始人生,活出新版本的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虚拟死亡”的内容,我觉得很新颖。我们常说“向死而生”,但在行动上却很难做到,总是幻想明天。这个方法比较极端,但的确会有新的视角和新的感受帮我摆脱过去的烦恼。
我的主业工作是商务经理,副业是画漫画,作为插画作者出过书。受到《十四堂人生创意课》的启发,我想尝试画一本有关死亡的漫画。故事设定主人公每天都要经历一次死亡,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葬礼这个主题。
当时我恰巧得知了家附近有一个展览,其中一个展区内有虚拟死亡体验。我觉得这和我的漫画蛮贴合的,就去了展览现场。
展览很大,有关葬礼的展区空间却不大,只在角落。展区的名字叫“向死而生——葬礼”。展板上写道:你将进入一个落葬仪式,请你为亡者送上一枝花,生命的流逝持续不断,我们终将走向彼岸,到了那时,你会给世界留下什么呢?
展区的墙上零散地挂着一些照片。有婴儿的照片,还有人们结婚的场景,我想,那些照片或许是人生里程碑的象征,呈现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个重要瞬间。
2022年6月3日,周宇为自己筹办了一场“人生告别会”。周宇相信,生命是轮回的,死亡不是永久的离开,而葬礼也不应该是永远的告别。
那种重生的喜悦似乎是灵魂上最强烈的一种喜悦。我们常常在生活里被身体和头脑所控制,而忘记了这种体验和情感。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才是真的活着。如果只用头脑和自己讲道理,那可能不是生命的意义,也不是生命的真谛。
以后,我想换个角度想问题,少琢磨一些死后的事情,多想想怎么活。每天一早问自己,如果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今天会去做什么呢,接下来就去做吧。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天,我还是会去分享心理学,分享我的爱,陪陪我的家人,或是去大自然静坐、撒欢。
庆祝你新生。
为你开心,欢迎你。恭喜小宇的新生,也谢谢你让我有机会面对死亡,爱你。生活是很好玩的,愿你在爱里学会成长。宇儿,还好你没有死。不然我真有遗憾,好久都没和你一起吃饭。把过去的恐惧、不满从身体里释放出去。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丹妮娅朋友们的悼词
“快速、慌乱、真诚”,这是我对那场葬礼的印象。当时物资有限,现场的布置完全取决于我的宿舍里有什么。5月20日早上七点,我仅有取早餐这二三十分钟的时间来举行葬礼。葬礼举行在河边,那是我和男友经常散步晒太阳的地方。河边有一个大石头,我们把早餐放在一边,把准备好的物资摆在石头上。
男朋友偷偷用纸巾和木棒制作了几束花。我属羊,他又帮我画了一张很可爱的小羊的遗像,并写了悼念信,这是他给这场葬礼的小惊喜。我要求他穿黑衣服,在现场放了新裤子乐队的歌曲“你要跳舞吗”。我们跳了起来,但我们都不擅长跳舞,只是随着音乐扭动身体。最后,我在“羊十八”的遗像上献了花。仅仅十多分钟,匆忙而快速地结束。吃过早饭,我把葬礼现场拍摄的视频发给所有写过悼词的朋友,跟他们说:“你看,我没骗你,我真的办了个葬礼。”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于葬礼的设想一直在变化。在小时候,我困惑于葬礼上人们复杂的情绪。大家有时候很悲伤,有时候更像是共同完成一个任务,我无法完全理解和准确概括这种情绪。
在高中时,我希望葬礼上的大家都快乐。“如果人欢乐地离开这个世界,那下一世再来的时候,会不会更幸福一点?”
后来,我经历了太姥爷的去世。我以前还想着学会锡伯语和太姥爷聊天,但还没等我学会,他就走了,我也没能回去跟他告别。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这种悲伤。
那时我才意识到,从前自己对“欢乐葬礼”的构想,只是一厢情愿,实际上却残忍地将生者的感受剥离。对于在世的亲人来说,他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来宣泄自己的悲痛,也需要一个仪式的结束来提醒他们继续前行。葬礼提供了这样一个场所。在葬礼上,再悲伤的情绪也是被接纳的,这是一种不干扰生活的抒发。那时的我才明白,生死不是儿戏,而是要被慎重对待的人生大事。或许我们在告别时更用力一点,遗憾就会更少一点。对于需要悲伤的生者来说,一个悲伤的葬礼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所以我想,在我的葬礼上,大家只要来就行了,他们可以悲伤,或是有其他感受,怎样都好,自然的情绪流露就好。没有必要去假装情绪,为了保持葬礼一贯的悲伤模式而去维持悲伤的状态。葬礼只是留给生者和死者之间的一个沟通地,生者才是情绪的主体。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生者的主场。
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不会再选择办一场葬礼了。生死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并不是可以被娱乐的仪式。但生死不是应该被避讳的议题,我希望大家能多讨论生死,多进行观点的交锋,去寻找生者应该将自己的情绪安置在何处的答案。
男友跟我说,“死亡和出生、长大一样,都是生命的阶段”。朋友则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下一秒就会死去的可能,但我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却不能接受他人生命的逝去,无论对方与我亲密与否”。
或许直到我们真正离去之前,“生死是什么”永远都是未知的答案。如今我即将毕业,逐渐忙碌起来,占据我更多思考的,是在当下的日子里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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