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回望凤翔大屠杀往事：冯玉祥在北京事变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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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抗战战史新系列：
西安事变系列四篇：
民国早期华北军阀部队的官兵的旧照片。
前记：通常，我们知道侵略战争会给民族、国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然而，在近现代史上，传说中西安以西的周秦二朝发祥的雍州旧地凤翔县，未被外敌侵略，却因沦陷于军阀混战、内战，最终惨遭屠戮。
——凤翔大屠杀，堪为民国早期军阀混战时期发生的最为惨烈、血腥、暴虐的事件。
可惜，这一往事，一则屠杀者下手狠绝，杀得干净；被害者均是陕西土著，老实巴交的文盲居多，自认不幸之外，无以申述。二则屠杀者在杀人之外更是对凤翔一带搜刮抢掠，最后，政局动荡之下，以巨额财富博得文人贪利，修辞曲笔记载的屠杀事件，往往居然变为杀人者不得已的安邦定国的善行。
直至今天，这种说法也不罕见。
岁月悠悠，秦腔如哭。
凤翔大屠杀渐渐湮灭于黄土高坡，凤翔守军及民团自最高头目党玉琨之下4000余受害者，可能大多在惨案中惨遭灭门。
鉴于现在文人写史习惯趣利的风格，再往之后，可能更少有人愿意探究凤翔大屠杀事件始末。
然而，他们终究是我们的同胞。
所以，在这里，我根据相关文史资料及个别当事者、地方志记载，以及当时军事作战大致概况、逻辑，权以归纳梳理，撰写此文，以个人视角回望这件往事。
今天，继续接从上回冯玉祥督军陕西说起。
1921年8月，在诱杀陕军名将郭坚，激发陕西时局混乱，原陕西督军阎相文服毒自杀之后，冯玉祥就任陕西督军，正式跻身民国准一线军阀阵容。
次年，直奉战争爆发。
雄心勃勃的冯玉祥率部东进，逐鹿中原，开启了他的抢钱抢粮抢女人的不平凡的军阀人生。
然而，华北战场排场太大，远非关中格局可比。
初次独立混上社会，在人才济济的北洋军头里面，冯玉祥作为后辈，仅算是北洋军里的暴发户。
虽然可以纵横陕、豫等地，但是，如与吴佩孚、张作霖、段祺瑞等皖直奉实力大佬对等博弈，无论实力、见识、人脉、财力、地盘，冯玉祥都是远远不如。
在与直系吴佩孚等老牌大佬几番碰撞后，满怀雄心的冯玉祥的自尊心频繁倒地，蹭来蹭去，遍体鳞伤。
直系实力派领袖吴佩孚，他与冯玉祥之间，互为克星。
作为后辈，冯玉祥只得低头，隐忍赔笑。
然而，憨厚笑脸掩护下，冯玉祥那颗光棍的雄心早已按奈不住。
——冯玉祥决意北出榆林，往蒙古，往苏联寻求援助。
当时，正值华盛顿会议结束，在列强警惕、歧视和冷漠的围观下，往欧洲的窗户被波兰等国紧紧关闭，苏联备受西方列强孤立，尤其急于在亚洲、远东打开窗口。
1923年开始，苏联在加强联谊广东政府之后，更是迫切现在北方寻找合作者。
很显然，当时在北方势力强大的奉、皖山头有强烈日本外援背景、色彩。在日、苏对博东北的大势下，奉皖山头如果控制北京，就意味着苏联对抗日本的失利。
于是，苏联急于寻找合作者，目光只好放在直系军头的身上。
吴佩孚是最佳人选。
当时，在苏联的对华战略版图上，刚刚崛起的冯玉祥仅仅是吴佩孚的备胎。
冯玉祥率部东进，虽然得到曹锟庇护，但是无论在中原、华北，冯玉祥率部所到之处，四面均被直、鲁军，晋军，奉军压制。
既没有自己的钱粮根据地，也没有稳定的军火供应。
相比有钱有粮有军工基地的吴佩孚、张作霖、阎锡山，冯玉祥所部饥肠辘辘，装备尤为破旧不堪，实难看到前途。
——于是，苏联人摇动的橄榄枝，终于让冯玉祥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大约在1922年，冯玉祥被挤到后排担任了陆军检阅史之后，为改变被动的处境，冯玉祥开始暗中与吴佩孚竞争对苏联外交，赚表现、拉关系，展开对苏全面联谊。
恰巧，1923年2月7日，京汉罢工事件爆发，吴佩孚与苏联外交关系直转恶化……
好了，莫斯科下定决心，将馅饼砸向冯玉祥脑门。
由此，冯玉祥满脸憨笑，戴上了苏联大红花。
准一线军阀冯玉祥摇身一变，成为苏联信任的中国实力大佬，进步人士。
当时，第三国际执委拉狄克考察中国，向莫斯科高度评价冯玉祥，认为他与孙中山应该是中国民族运动的并驾齐驱的两个大佬。
彼时冯玉祥，深得苏联人信任。
拉狄克之外，其他苏联驻华全权代表越飞、苏联外交大佬加拉罕，以及往返跑腿谈判的鲍罗廷等人，既对冯玉祥媚眼乱飞，双方桌上桌下，说不清楚和说得清楚的交流、合作得到长足的发展。
戴着大红花的冯玉祥正是在1923年年底，漫步走进了他与苏联人的蜜月。
转眼，到了1924年年秋季，掐指一算，直系得罪国际国内各方势力，已然命不长久。
当时，直系山头控制北京，武统呼声高涨，却无意预料到奉系张作霖、皖系段祺瑞和广州方面合作建立了倒直同盟。
这一年，日本与苏联外交破冰发展，彼此就满蒙利益达成默契。
于是，苏联决定放下对奉、皖系成见，彻底撕破了对北京直系的外交关系。
苏联有意倒直，自然，正与苏联在蜜月里厮混的冯玉祥，也就变成由腹背刺杀直系山头的匕首。
在相关记载里，早在战争爆发之初，苏联外交高干加拉罕对冯玉祥反水倒直，随时倒戈反对吴佩孚，尤为充满信心。
然而，无论直系内部，或者奉系、广州方面，都知道吴佩孚素来轻视、羞辱冯玉祥，冯、吴两人私怨甚深之外，却完全无法想象冯玉祥会反水曹锟。
——冯玉祥发迹，早期属于陆建章拉扯，后来则完全在于曹锟提携。
关于曹锟，人们容易联想到曹锟贿选案，这也是早期民国为后人讥嘲的政体案例。
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冯玉祥正是曹锟贿选案里，往来奔走为曹锟效劳的马前卒。
继陆建章之后，曹锟既是冯玉祥的靠山，提携了冯玉祥的发达。
要贿选，便要逼迫黎元洪下台。于是，曹锟属下亲信、军官们以冯玉祥带队，天天围堵总统府，围堵国务院，想尽各种理由向黎元洪索讨军饷。
黎元洪受不了军队每日纠缠、逼迫，最终辞职离去。
其实，北洋各派大佬都是知道，贿选案之外，冯玉祥与曹锟确属千丝万缕的关系。
早年，冯国璋、王士珍、段祺瑞号称北洋三杰，在小站开练北洋新军，再到后来武卫右军建军，陆建章与曹锟二人私交不错，同时登堂入室，更是均属于冯国璋所倚重的同门后辈。
正是因为这种关系，陆建章在后来才得以骑墙段祺瑞与直系之间，左右逢源，最终拉出了自己的队伍，盘踞陕西，成为一方诸侯。
自然，冯玉祥最初崛起，依赖的正是陆建章留下的人脉。
冯国璋过世，陆建章被杀，曹锟接位冯国璋成为直系大佬。在这以后，冯玉祥能够先后削平陕西、河南异己，很大程度也是依赖曹锟的扶持。
当时，吴佩孚极为不满冯玉祥在陕西刺杀陕军大佬郭坚，因此与冯玉祥几乎翻脸。所以，在冯玉祥东进督军河南的时候，吴佩孚在洛阳驻军，一月数次，吴佩孚或者派兵、或者致电，专门威胁、威逼要褫夺冯玉祥兵权。
事态严重，冯玉祥自带兵以来第一次被吴佩孚真刀真枪地吓哭了。
为摆脱困境，冯玉祥带领亲随前往保定觐见曹锟，求救。
很多记录记载，进了大门，冯玉祥伏拜在地，咚咚叩头，放声大哭：
玉帅要缴玉祥的械，老帅要为我做主啊……
看着趴在地上的冯玉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曹锟想起旧日与陆建章的情分，心里一酸，当即下令要吴佩孚让开道路，放冯玉祥率部离开河南前往平津驻军。
于是，冯玉祥这才在吴佩孚挤压中找到缝隙，率部北上平津，死里逃生。
也正是危机时刻得到曹锟庇护，死里逃生的冯玉祥这才有了后来发起北京事变机会。
——人情常理，谁会相信冯玉祥会反水曹锟呢。
1924年10月23日，第二次直奉战争激战正酣，冯玉祥联合胡景翼、孙岳，在直系阵营反戈一击，发动政变，囚禁当时中国总统曹锟，驱逐清逊帝溥仪出故宫，将所属部队改编为国民军。
自此，冯玉祥脱离直系集团，自成门派，跻身民国头等军阀行列。
冯玉祥兵变，天下震惊。
至今，有说冯玉祥兵变是因为他不满军阀混战、曹锟贿选等等，甚至于受张作霖收买。其实，如无苏联外交高干加拉罕的那番分析，给冯玉祥100个胆子，他也不敢兵变。
10月24日，冯玉祥与孙岳、胡景翼、黄郛、王正廷等人会议，编组国民军，成立以南方革命党人为主的摄政内阁。
摄政内阁通电决定让曹锟下令停战，免去吴佩孚本兼各职，欢迎孙中山北上。由此，10月27日，中俄庚款委员会主席徐谦作为孙中山代表，正式引荐冯玉祥与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会晤。
亲手推翻直系倒台的冒险游戏，使得冯玉祥有极为丰厚的回报。
彼时，国民军以副总司令胡景翼直接联络苏联军援，在1924年12月，冯玉祥和胡景翼不仅派出参谋长熊斌带队的高级军官团赴苏留学之外，还各选派25名青年军官到苏联军事学院学习。
通过与加拉罕谈判，在之前小打小闹的军援基础上，冯玉祥彻底赢得了莫斯科的信任，也就赢得了苏联人大规模的军火援助。
很多资料记载，苏联方面在考虑了中国同志们的意见，决定满足冯玉祥和其他将军的请求，正式签署了对冯玉祥军队援助武器和弹药，并派遣顾问和教官到国民军的协议。
在1925年到26年度，根据《莫斯科关于拨给加伦军事费用协助南北各革命军军械事致苏什赤夫斯基函》中的记载，冯玉祥接受了苏联援助的俄国来福枪12470支，日本来福枪1040 支，机枪90挺，大炮78门。
此外，在1925年底，苏联向冯玉祥国民军提供的总援助费用达300万卢布。同期，苏联向广东援助费用仅为250万卢布。
数据显示，相对遥远的华南而言，苏联对毗邻蒙古、东北的华北的革命，更是饶有兴趣。
次年，年底，苏联继续向冯玉祥国民军提供600万卢布的援助之外，还投资在丰镇厅建立了骑兵学校，在平地泉建立了炮兵学校，在张家口建立了军官学校、机枪学校、间谍学校、通讯学校和工兵学校。
仅张家口几个学校，就为国民军培训着近千名军官、军士。
直奉战争其间的奉军作战部队。
同时，苏联还在张家口为国民军兴办了兵工厂，生产毛瑟手枪等单兵武器之外，甚至提供图纸，安装生产了一批装甲车、迫击炮。
步、骑、炮、工兵全面发展，曾经被张勋嗤笑战力低下，乌合之众的国民军改头换面，鸟枪换炮，战斗力大幅提升。
然而，冯玉祥享受着苏联军火、军资援助之外，表面嘻哈，内心嘹亮。他清醒认为，苏联将全国皇族官僚军阀警察大地主，杀去甚多。因而，他对苏联肃反非常心虚、忌惮。
为此，冯玉祥接受军援，但心存戒心，出于自保，尤其抵制苏联人的政治渗透，自然就引起苏联人的强烈不适。
于是，犹如当年，苏联人看准了另外一个备胎。
类似冯玉祥对旧东家吴佩孚苦大仇深的经历一般，渴望着背后反水，飞腿旧同僚、旧上司，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的奉军将领郭松龄，以高昂的革命激情，走进了苏联人的视线。
然而，论玩心计，冯玉祥毕竟不是吴佩孚。
郭松龄倨傲、自负，与其说是被战败死，不如说是被冯玉祥忽悠死。
冯玉祥肥硕的身躯在钢丝上腾挪，不仅忽悠着郭松林无视拉长补给线东进奉天，自己还顺势与张之江等率部在1925年12月23日攻占天津。
于是，由海参崴专程为郭松林运来的军火，成为冯玉祥国民军的圣诞节补品。
郭松林兵败身亡，失去备胎，冯玉祥争得独宠。
此后，冯玉祥兼并胡景翼、郭松龄残部、张宗昌残部，国民军由3个军翻倍膨胀到5个军，成为北方唯一可以与张作霖集团叫板的山头。
彼时，张作霖与冯玉祥两雄并立，其实力对比，大致对应日本与苏联。可见，二者对抗，不过苏、日博弈的结果而已。
就在这段时间，随着日本与苏联为满蒙问题分歧日益加大，苏联方面在满洲方面不断退让，也就更是急于策划蒙古独立。
碰巧，冯玉祥命令部下张之江劫杀害徐树铮将军。
徐树铮文武双全，颇具胆识，既襄助段祺瑞三造共和，更亲自就任西北筹边使，出兵蒙古，于1919年11月迫使蒙古分裂势力无条件撤销自治，收归蒙古治权，实为近现代史上货真价实的民族英雄。
既为维护北洋政府政体，也为捍卫蒙古治权，徐树铮坚持底线毫不妥协，尽力斡旋、糅合北洋各派抵制北方压力，自然为苏联人不满，也为冯玉祥不容。
以往，很多人说起冯玉祥杀徐树铮，多要在早年徐树铮杀陆建章故事上找原因。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在我个人看来，一则为北洋派系斗争，争夺西北军务、边防最高权力，一则以杀徐树铮而争取苏联方面继续信任和外援，这才是冯玉祥甘冒北洋大佬非议，向徐树铮痛下杀手的根本原因。
彼时中国，积弱积贫。蒙古乱局，几乎全靠徐树铮维持。
现在看来，冯玉祥杀掉对蒙古持强硬态度的爱国将领徐树铮，使得北洋政府各派再度分裂，也就再无力量挽回蒙古残局。
可以说，徐树铮之死，是蒙古被策划分裂的一个关键原因。
徐树铮与参谋、警卫合照。
短短数月之间，相继发生的北京叛乱，刺杀徐树铮，郭松龄兵变，北洋各派大佬看着冯玉祥手舞足蹈一番表演，目瞪口呆之余不约而同地心生厌恶之心。
为此，1926年，北洋各系集团以西北军赤化为借口，联合出兵征讨正被苏联人扶持着，嗨到了人生高潮的冯玉祥。
新的军阀混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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