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翘楚《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之三【中篇小说专号】

2017-04-25 小说月报

点击浏览:

翘楚《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之一

翘楚《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之二





刚刚结束一段长途飞行,我还在倒时差中,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去这儿去那儿,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因此回来的路上我居然晕车,我在路边吐得七荤八素,文江翰一直是一副对我无奈看我不耐烦的表情。我完全无心欣赏他的家是什么样,下了车便直接跟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锁上门,孤单和无助一下就将我淹没了。我直接拨通了老妈的号码,说了一句:“妈,我到美国了。”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第二天的上午还是下午,总之天是亮的。我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我发烧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每次一累、心情不好或者新换了环境,我就特别容易生病。我饥肠辘辘,晕头涨脑地打开门走出去,想要看看哪儿能弄点儿吃的。一出门,我就听到了楼下客厅里的谈话。女的我猜是李泽铭他姐告诉过我的女房客,男的是文江翰。


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不过从我听到的他们的谈话中,我能猜出迈克尔刘似乎来过了,他们谈起过我。


女房客说:“迈克尔刘说那是你新娶的老婆,真的假的?”


文江翰说:“他怎么嘴那么快?”


我在楼上看不见他的脸,不过能想象出说这话时他一定皱着眉。他一边熬着粥,一边切着一根火腿。


女房客用极度失望的口气望着他问:“不是真的吧?”


我感觉只有对一个人有过期望,才能说出这么失望的口气。


文江翰说:“是真的呀。以后我这家里就有女主人了,她要不让你和弗兰克在这儿住了,我还真拿她没办法。你最好巴结着她点。”


女房客生气地说:“新娶的老婆你们不一块儿住?”


文江翰笑说:“你没看见都累成什么样了?还倒着时差呢。”


“你休想骗我!我还看不出来?我在你们家住两年了,你又没回国,你什么时候跟她谈的恋爱?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结婚了?”


“我网恋的对象总行了吧?你又不是我妈,我还什么事儿都跟你汇报呀?”


女房客犹豫了一下,仍旧不死心:“我不相信!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文江翰说:“对了,有人问你要两百个饺子,说是办party,要你回电话呢。”


女房客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谁呀?”


文江翰说:“你自己去看电话。”


女房客一边翻找座机电话,一边悻悻地对文江翰说:“你别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问你,你帮她拿身份,她付你钱了吗?付你多少?你早说你愿意以这种方式帮人拿身份,你告诉我啊,我这儿还着急帮我儿子拿身份呢,我保证比她付得多。”


文江翰笑着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了我,我想跟他说我走不动了,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文江翰不在,我躺在床上,头上盖着凉毛巾。一个大约四十、干净利落的女人站在我床边,她惊喜地说:“哎哟,谢天谢地,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幸好,我们的邻居就是个医生,他说你就是累的,没什么大事儿,歇歇就好了。我姓杨,我是文江翰的房客,你跟文江翰一起叫我杨姐好了。”


我虚弱地说:“我好饿。”


文江翰端着一碗粥从外面进来,皱着眉发愁地看着我:“你总算醒了。大夫说你很快就会醒过来,叫我们给你准备好吃的。你先喝点粥吧。要是喝完了还能吃得下,我们就下楼去吃。饭我都做好了。”


我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探头进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杨姐立刻扭头出去了。我真的饿坏了,端过粥来也没觉得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就狼吞虎咽地把粥喝光了。我一抬头,发现文江翰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耸了一下肩膀,从旁边桌上拿起一盒早就准备在那儿的药瓶说:“这种药叫褪黑素,其实就是微量的安眠药,是可以用来倒时差的。你现在吃一颗,然后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说不定你的时差和身体都缓过来了。这是水。”


我这才发现连水都是现成的。我默默说了声:“谢谢。”依他的嘱咐吃了一粒药,然后我又倒下睡了。


可是事实是,第二天我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身体和时差都倒过来了,而是我的发烧更严重了。我觉得嗓子肿胀难忍,浑身酸痛,一想到我现在远在家乡万里之外,身边竟连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我就委屈不已,只剩哭的份儿了。


大部分时候我都烧得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有次文江翰在我门口对着手机嘲讽地说:“你送来的女孩是玻璃做的,一到我家就碎了。”还有一次,杨姐似乎站在我床前,一脸琢磨地自言自语:“哎哟,这小模样长得还是挺招人疼的。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文江翰好上的?”


似乎医生来过,有人商量要不要送我去医院之类的。不知道是第几天,我突然就醒过来了。头也不疼了,嗓子也不肿了,身上也不酸痛了。阳光明媚地从窗口的百叶窗外射进来,桌前摆着一大束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鲜花。


我起身下地,拉起百叶窗,只见窗外就是后院,蓝天白云视野开阔,院子很大,铺满厚厚的绿草坪,鸟儿在树枝上歌唱,窗下是盛开的各种花。我有种做梦的感觉,这完全不像是真的。直到文江翰从外面进来惊喜地说:“你好了?”


我非常受宠若惊,因为,我看见他竟然是笑着的。我赶忙说:“我好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情不自禁地说:“昨晚守了你一夜,本来想今早你要再不好,就送你去医院呢。”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我心里立刻充满了歉疚和感动。我说:“真太不好意思了。”


他说:“没事儿,好了就好。想不想到院子里去坐一下?”


我赶忙说:“好啊。”生怕说慢一点他就会翻脸。


他轻快地说:“那我去把外面的桌子擦一下,泡上茶,你过一会儿下来吧。”


望着他快步走开的身影,我有点难以适应。我不知道我病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对我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我怀疑是不是李泽铭或他姐给他钱了?要不然他没理由一下子就对我好起来了。


就在这时,文江翰在院外向我招手:“下来。”


我在国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舒适悠闲、干净自然的后院,我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文江翰家了。他家是一幢二层小楼,虽然从外观上看房子不怎么新,外墙有不少墙皮都脱落了,但对于从寸土寸金的北京来的我来说,这依然不失为一处让人赏心悦目的豪宅。尤其是这处大概有四五百平米的后院,简直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这在北京,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文江翰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病刚好,喝点清淡的吧。”


我真的难以适应他的改变。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对我突然变好了?”


他不承认,反问我说:“我有对你不好过吗?”


我认真地说:“我真的想知道原因,不然心里老忐忑不安的。”


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问:“记得什么?”


他摇着头说:“看样子你是说了就忘了。”


我警惕地问他:“是不是我昨天烧得糊涂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什么了?”


他微笑着拿小镊子夹了一块冰糖放进我的茶杯里:“嗯,不记得就算了。”


我实在放心不下,不依不饶地着急问他:“你说吧,我到底跟你瞎说什么了?”


他眯眼琢磨着看了我一下,仿佛在观察我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然后笑一笑说:“你慢慢想好了。”


据我妈说我从小发烧就有说胡话的表现,有的时候真的会胡言乱语。我到底说了什么,让一个对我态度冷淡、言谈举止间都对我充满鄙视的人,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他不肯说,说不记得那就成为我们俩之间的一个谜好了。我真的太不安了!我绞尽脑汁,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他说他照顾了我一夜。一夜啊!我到底跟他说了多少话?我是不是把自己的老底都向他交代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文江翰拿出一张单页的文件给我看,因为全是英文,我看不懂,便问:“这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似的笑了一下:“咱们的结婚证啊。”


我这才吃惊地认真看了起来。美国的结婚证完全没有“证儿”的感觉,因为它不是我们国内的那种小本儿,而是一张相当于A4纸大小的纸片儿,我们国内的结婚证有照片,这张A4纸上没照片,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字和文江翰的名字、我们的结婚日期、出生年月,还有我们双方父母的名字。跟国内相同的是都盖有一枚政府章。


拿着这样一张事关我人生大事的纸,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一种感情。


他说:“已经发了照片给李泽慧了,他们都知道了。”


我握着茶杯点了点头。


他沉吟了一下,像是道歉似的:“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在美国办结婚手续,头回结婚我们是在国内。所以,具体的流程咱们去办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熟悉。这是你给我的结婚戒指,还你,你戴在自己手上吧。这边结了婚的人都会戴上戒指,以示与单身的不同。”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戒指,苦笑一声,放进了口袋。


也许是为了提起我的兴致,他转移我的注意力说:“知道吗?你这两天生病,又害我损失了一位客户,你应该对我有所补偿。”


我问:“你要什么补偿?我应该带了足够的钱来。”


他哈哈大笑:“什么钱啊?哪有那么简单?你要打扫家里的卫生。杨姐这两天跟她儿子去度假,家里就你我两个人,你必须负责打扫家里的卫生。”


原来是这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有人从屋内推门出来,带着一种酸酸的口气说:“哇,结了婚果然不一样,那么快就熟了?”


我们俩都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李泽慧带着一种含意不明的表情,出现在我们身后。





有一句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意思是说,两个曾是夫妻的人,即使离了婚,他们的关系也肯定与普通人有明显不同。这个我能理解。虽然李泽慧自己已经嫁给了别人,并且孩子都又生过一个了,可是看到前夫再婚,即使对象是她自己安排的,她还是不由自主感到了忌妒。


我叫了她一声“姐”,礼貌地站起了身。


文江翰则惊喜地朝她身后看去:“孩子呢?”


她说:“谁说我要带孩子过来?孩子上学呢。”


文江翰立刻失望起来:“那你怎么来了?”


她完全不顾我的存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新婚燕尔,怕我打扰你们?”


我非常气愤:“您这是说什么呢?”


见我生气了,她才认真地说:“不是我非要来,是李泽铭逼着我来的。他刚开学,功课很紧,听说你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也要我来看你一眼,不然他不放心。”


听了这些话,我的眼圈一下红了。这个没良心的他心里还有我,还知道惦记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掉眼泪,我快速起身进房间擦眼泪去了。


我听见李泽慧调侃地对文江翰说:“二婚的感觉怎么样?”


文江翰排斥地说:“你不早就体验过了吗?不比我经验丰富?”


不想偷听别人谈话,我正要走开,突然听见李泽慧说:“我跟你嘱咐一声,虽然你们领了结婚证,你也不能跟她走得太近了,那是我弟媳妇儿。我知道年轻女孩子,有时候难免轻浮,你是成年人,要知道分寸。”


我心里猛地一震!一股怒气让我差点冲出去当面质问她,谁是轻浮的人?谁是轻浮的人?我现在才发现,虽然李泽慧自诩受过多年高等教育,但言谈举止都透着没教养和自以为是,这真是太讨厌了!


文江翰气愤地一把把她拉到一边,极力压低嗓门不让我听见:“你胡说什么呢?被人听见你让人怎么想?”


李泽慧一把甩开他的拉扯:“你心虚什么?我都看到了,你们俩说说笑笑的。”


文江翰气愤地说:“你小声一点!在一个屋檐下,人总要互相说个话吧?”


“你那只是说个话吗?还泡着茶,赏着景,我又不是没年轻过,这调调儿我懂。”


文江翰说:“你可以走了,我懒得跟你多说。”


他大步朝屋内走来,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逃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屋,我的心还狂跳不止。对于李泽慧的话我真的没法不介意,这才刚到几天啊,我就被人说轻浮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我越想心里越气愤,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我给李泽铭打电话,告诉他我真的一眼也不想再看见他姐姐了。他告诉我,他姐有口无心,让我别往心里去,我康复了就好。还说他一有空就会过来看我,这才让我的心情愉快了些。


晚饭是李泽慧做的,菜倒是做得挺专业。只是我们三个人坐一桌都觉得不舒服,谁也没多说什么,吃了饭文江翰洗碗,我假装病还没好利索,立刻躲进自己房间去了。


谁知我刚进屋,李泽慧就敲门进来了。她像没事儿人一样跟我说:“你看着身体还挺结实的,没想到这么娇气。”


我低着头像犯了错误似的没说话。


她在我身边坐下,认真地说:“有些话你年轻,作为姐姐我要多嘱咐你……”


我敏感地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她诧异地看着我说:“你都知道?我还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首先,你要谦虚一点,知道吗?”


我鼓起的反驳勇气被她一棍子打趴下了,我咬住嘴唇没出声儿。


“丑话说在前头,比出了问题再互相指责要好。我想说的是,你即使跟文江翰办了手续,你心里也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虽然我跟他离婚了,可他终究是做过你姐夫的人,你们俩在一起要维持个正常的距离,你明白吗?你要搞清楚你是干吗来的,明白吗?”


“我怎么没跟他维持正常距离了?我这才刚认识他!”


“我说什么了你就跟我急呀?我这不是在帮你理清思路吗?你有什么可急的?”她责怪地看着我。


“你这么说话谁能不急?又不是我主张到这儿来的!”我不愿意再退让。


她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软了下来:“你明白道理就好,我没指责你的意思。行,姐姐知道你是个聪明姑娘,我就说这么多。晚安。”


我连回一句“晚安”都不想,她离开了我的屋子,我在心里骂了她好几句难听的,心里的气都没有消下去。她真是太让我心烦的一个人了!


因为病中一直睡,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屋里关着灯,走廊灯却彻夜亮着。大概凌晨两点左右,听到有人从我门前碎步走过,然后有轻轻的敲门声。开始我以为是敲我的,走到门边才发现,是敲隔壁的。家里就三个人,一时我不能判断走过我门前去隔壁敲门的是文江翰还是李泽慧。总之,我不怀好意地想,肯定是有人想趁夜深人静鸳梦重温。


果然,我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听见文江翰压低的声音:“干吗?”


“少废话,赶紧进去。”


嗯,应该是李泽慧主动去找的文江翰。这都什么人啊?我心里顿时充满了对这两个人的鄙视。可没想到,随即我便听到文江翰冷静的声音:“我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请你自重。”


接着,我便听到他关上了门的声音。这完全出乎意料啊,我好兴奋。怕李泽慧受伤之余突然会到我房间里来捣乱,我赶紧跳上床装睡,心里却大声为文江翰喝彩:干得漂亮!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第二天醒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李泽慧显然带着自尊受伤的心没出声就走了,文江翰在餐桌上给我留了一张简短的纸条,说他去上班了,冰箱里有杨姐包的饺子,十美元三十个,可以自取,到时把钱给杨姐就行了。





自从李泽慧来过以后,文江翰对我的态度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每天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其他时候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我也比较忌讳他,自觉维持住我们俩之间的冷淡,免得又给人说三道四的机会。即使有时候家里只剩我们俩,也是他在他的房间看电脑,我在我的房间玩手机,我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后院看院墙上的两只松鼠打架,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竟然是崔哥的电话,心里一阵惊喜,赶忙接了。崔哥说晚上他有个聚会,问我想不想参加。我当然想参加啦!那么多天一个人闷在家里,我都快闷出毛病来了。有个热闹的地方认识些新朋友,有些新经历,对我那就是救命稻草啊!


可是放下电话,我却为难了。我不会开车,也不认路,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求助文江翰陪我,我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成行。想来想去,禁不住去凑热闹的诱惑,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文江翰的房门。


“什么事?”他打开门皱着眉头问。


我听见屋里有小女孩的声音问:“谁呀爸爸?”才注意到他正跟一个小姑娘视频。


我猜想那就是他女儿了,于是赶忙说:“没事没事,你们先说话,我有点小事跟你商量,我可以等。”说完,我主动客气地替他关上了门。


我又到后院去坐着,那两个争干果的松鼠早已不见了。大约过了五分钟的样子,文江翰出来了,他说:“抱歉,每天这个时候我女儿放学,我们会视频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吗?”


我鼓起勇气把崔哥邀请我去参加聚会的事说了,问他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没想到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崔哥可是我们这儿的名人,他居然会邀请你?”


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自得,平淡地说:“你愿意陪我去下吗?你也可以趁机认识一些新朋友的。”


他想了想,说:“几点?”


于是,下午五点左右,我就坐着他的车出发去参加北美华人的聚会了。


聚会地点是在山顶的一座豪宅里,到时夕阳正好,我们居高临下,四周山河壮美,风光别提有多好了。连以卖房为生的文江翰都不禁感叹:“越来越感觉到咱国家人有钱了。只要是好地段、好房子,主人都少不了中国人。”


门前已停了不少车,相比较而言,我们的车略显得有些寒酸。我老远就看见崔哥被一群人围着正说着什么,大家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我笑着伸手向他打招呼,崔哥笑着过来热情地说:“欢迎欢迎。”然后他看向文江翰:“这位是……”


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向他介绍文江翰,最后的结果是,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说:“这是我姐夫,文江翰。”


崔哥热情地向文江翰伸出手:“欢迎,姐姐怎么没一块儿来?”


文江翰猝不及防地解释:“她现在波士顿。”


崔哥说:“好好好,下回咱们还有得聚。”


我听着到处都是熟悉的北京腔,心里暖得不得了。我一扭头,看见了迈克尔刘,他正端着一杯酒从屋内出来,见了我们,惊喜地迎上来:“嘿,你们也来了?”


崔哥说:“看,有收获吧?我跟你说,文江翰,你我是第一次见啊,这异国他乡,咱同乡人就得隔三岔五地聚聚,我正准备给你们介绍迈克尔刘呢。”


迈克尔刘笑着对崔哥介绍文江翰说:“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啊!这位方颜,你知道她是谁吧?”


我怕他说漏了,忙说:“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文江翰意味深长地对迈克尔刘说:“我是她姐夫。”


他不顾迈克尔刘张大的嘴,推着他往前走,说:“看样子你不是第一回来了,还不赶紧带我参观参观。”


崔哥热心地对我说:“走,我带你认识一下其他人。”他说着,把我拉进了一堆叽叽喳喳正聊着什么开心事的女人堆里,先把我介绍给大家,然后又一一指着她们报上她们的英文名。我对英文名向来没感觉,所以介绍完以后,我竟一个也对不上号。不过大家都很热情,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上来就问我:“有对象了吗?”


崔哥立刻说:“这你得靠后,我这儿已经有人了。”


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我好惊诧。崔哥把我从人堆里拉走,笑着说:“我这人有一毛病,见不得人单身。我有一咖啡馆,开那咖啡馆的目的没别的,一是朋友聚会方便,二是我喜欢给人介绍对象。为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你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三十左右白白净净的男人走过来拍了崔哥一下,他叫了一声“崔哥”,然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崔哥笑:“嘿,我正找你呢。给你介绍个北京姑娘,方颜。方颜,这是梁帅,我哥们儿,咱西雅图地区著名的房地产经纪人。”


又是一卖房子的!


梁帅向我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你好。”


我万万没想到我这就被人介绍上对象了,原来崔哥邀请我来的目的是红娘病犯了,这是拿我来过瘾来了。顿时感到心理负担好重。我迟疑地向他伸出手,勉强一笑说:“你好。”


崔哥笑着拍拍梁帅,意味深长地说:“好,梁子,线儿哥哥给你拉上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心里大急,正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的时候,文江翰及时地给我送来一杯酒。崔哥看到他说:“我给你小姨子介绍个对象,梁帅,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文江翰惊讶地说:“哎哟崔哥,这回您搭错线儿了,我小姨子已经有对象了,人在波士顿读博士呢,她没跟你说?”


崔哥顿时一脸惊诧,我赶忙说:“对不起崔哥,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没来得及说。”


崔哥大度地说:“嗨,你看我这乱点鸳鸯谱了!没事儿梁帅,是哥哥大意了,没问清楚,下回再给你介绍别的姑娘,我这儿认识的单身姑娘还多着呢。”


我对梁帅说:“抱歉。”他有点尴尬,当即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扭头就和崔哥走到旁处去了。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文江翰看着我问:“还要待下去吗?一般情况下,一个谎言总要准备十个左右的谎言去掩饰。我只帮你准备了一个。”


我沮丧地说:“好吧,那我们走吧。”


回去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北美的夜极安静,我的心却极沮丧。路上没有路灯,只有路上的发光线将路延长到无穷远,我们俩坐在车里匀速前行,那感觉不像真的在行走,而像是在玩赛车游戏。随着发光线的高低起伏,我们也跟着高低起伏,有时前面是下坡,你就会觉得突然看不见任何东西,简直不知道要往哪儿开了。


文江翰打破了沉默:“以现在我们俩的情况,你不宜多出门与人交往。你也知道,咱中国人喜欢扎堆儿,扎堆儿是热闹,可人多嘴杂,到时候再一个不小心,把咱的情况说漏了。说漏了单自己人知道也没问题,可要是万一被移民局知道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你的话都对,可是我从来了之后就只是待在家里,见到的人除了你就是杨姐,再不就只能打电话,上微信看朋友圈,我觉得我都快不会跟人说话了。我并不是想要骗谁什么的,我就是想有一些人能跟我说说话,能让我感受到我还生活在社会中。”


“敢情你来之前什么困难也没打算遇到?”


我生气地反驳说:“我来之前怎么知道会遇到什么?”


文江翰看我疾言厉色的,也不高兴地回敬我说:“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他这一句话,把我一晚上的委屈全给勾出来了,我立刻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想到我这背井离乡的,连跟能说中国话的人一块儿聚聚都不行,我就心里难受。


他烦恼地说:“你别哭哭啼啼的好不好?弄得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


“你没怎么我吗?”


“请你不要乱说话!”


“我去聚会,只是让你开车送我一下,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我那么多干吗?我自己说的谎我自己会圆,我用不着你管!你干吗说这些气我?”


“还你自己说的谎你自己会圆?那崔哥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你张口结舌的干什么?我要不管你,你的谎你打算怎么圆?”


“那我也用不着你管!你停车,我要下车,我不坐你的车,整天盛气凌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要开车门,他气愤地说:“你别胡来啊,我这开着车呢!”


我说:“你停车!”


文江翰气急败坏地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他一把推开车门,警告我说:“好,我停车,你下车!”


我立刻跳下了车,示威似的瞪着他。


文江翰见我真下了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他佯装上车要走,吓唬我说:“好,咱们就此别过。不过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这里不比北京,路边森林可能会有熊或者狼出没,狼吃你不犯法,你打狼是不行的。”


我一愣。我以前真在电视上看到过新闻说,北美的城市边缘有郊狼袭击人的。


一时间我上车不是,不上车也不是。见他发动车真的要走的样子,我急眉瞪眼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李泽铭,我大哭着向他诉苦:“我要回家,我不在这儿待了,谁都欺负我!我本来在北京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到这个破地方来受别人的羞辱啊?都怪你!要不是为了你,我干吗要受这份气呀?”


李泽铭在电话里劝了我半天,又挂了我的电话打给文江翰,不知道他跟文江翰说了什么,我只听见文江翰说:“我没赶她下车,是她自己半路要下车的。”过了几分钟,他挂了电话,走过来跟我说:“上车,要发脾气回家发去,这么晚了,遇上野生动物还跑得了,遇上歹徒,咱俩都得玩儿完!”


我脾气也发得差不多了,见他这么说,终于有了台阶下。怕真遇到歹徒,便板着脸上了车。他叹了一口气,上车对我发牢骚:“你就是找着法儿让李泽慧打电话来骂我,我出力不讨好,也不知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还不完你们的债呢?”


我不想搭他的腔,心里只觉得好忧伤。


……


(连载部分至此)


——摘自中篇小说《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作者翘楚,原刊《北京文学》


阅读全文请关注《小说月报》2017年增刊2期中篇小说专号





《小说月报》2017年增刊2期

中篇小说专号


王安忆  向西,向西,向南

选自《钟山》2017年第1期


余一鸣  漂洋过海来看你

选自《北京文学》2017年第3期


杨晓升  病房

选自《大益文学02·城》


常小琥  摔跤手

选自《上海文学》2017年第3期


苏兰朵  白马银枪

选自《清明》2017年第1期


侯 磊  水下八关

选自《西湖》2017年第2期


黄 茜  流杯池

选自《长江文艺》2017年第3期


翘 楚  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

选自《北京文学》2017年第2期


叶清河  衣人

选自《创作与评论》2017年第1期


半岛璞  随便某个女人

选自《山西文学》2017年第1期


《小说月报》2017年增刊2期中篇小说专号,2017年4月出刊




小说月报2017 小说可以更好看


点击回顾往期精彩: 王安忆 红豆生南国(1) (2) (3) │ 肖克凡 天堂来客 │ 畀愚 氰化钾(1) (2) (3) │ 刘建东 丹麦奶糖 │ 苏童 玛多娜生意 │ 方方 花满月 │ 马金莲 旁观者 │ 双雪涛 飞行家 │ 李月峰 逃之夭夭 │ 杨则纬 花里 │储福金 棋语·搏杀 │章缘 另一种生活 │ 王彪 我们都有好多话 │ 顾前 你们说说啊,到底什么是爱情 │ 温润 天才  │ 田耳 附体 │ 胡学文 容器 │ 孙频 因父之名 │ 张学东 给张杨福贵深鞠一躬 │ 弋铧 瑞贝卡 │ 王哲珠 纸上人生(1) (2) │ 杨帆 后情书 │ 留待 死者 │ 孟小书 猴子文身 │ 查一路 瞬间 │ 张子雨 立夏 │ 陈河 义乌之囚(1) (2) │ 周李立 坠落 │ 宋小词 直立行走 │ 夏天敏 酒摊 │ 秦岭 幻想症 │ 陶丽群 清韵的蜜 │ 白琳 Munro小姐


《小说月报》邮发代号6-38,每月1日出刊,定价10元

《小说月报》大字版邮发代号6-37,每月16日出刊,定价10元

《小说月报》中篇小说专号邮发代号6-139,每年4期,定价15元


《小说月报》在全国主要城市均有销售,了解订阅办法请点击:


2017,小说月报对你说


长按识别图中二维码订阅小说月报微信


小说,就是小声地说
小说月报微信 刊物最新动态,作品精彩文字,作家创作感言,读者阅读心得,文坛潮流脉动,随时随地向您报告。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