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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施奈德诗40首

  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是20世纪美国著名诗人、散文家、翻译家、禅宗信徒、环保主义者、BG代表人物之一,2003年他当选为美国诗人学院院士,先后出版有十六卷诗文集,《龟岛》获得了1975年度普利策诗歌奖。斯奈德是“垮掉派”目前少数仅存的硕果之一,也是这个流派中诗歌成就较大的诗人。

  斯奈德是是“垮掉派”目前少数仅存的硕果之一,也是这个流派中诗歌成就较大的诗人。但是,跟“垮掉派”其他诗人的张狂相比,他显得比较内敛,其作品的风格也有所不同。他是清晰的沉思的大师,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翻译过寒山的诗,所以喜欢沉浸于自然,在大自然中,他既是劳动者也是思考者,因此他的诗“更加接近于事物的本色以对抗我们时代的失衡、紊乱及愚昧无知”。

  加里·斯奈德的很多诗歌创作,从立意到取材,从文法到修辞,无不透露出浓浓的“中国风味”,可以说是具有中国文学“文心”的一代文学巨匠。首先,加里·斯奈德的诗歌创作立意多涉及人与自然的亲密无间的关系,且风格冲淡,极具中国古典诗歌之神韵。

  斯奈德身体力行地实现了“返回自然”的主张。“作为一个诗人,”他这样说过,“我依然把握着那最古老的价值观,它们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土地的肥沃,动物的魅力,与世隔绝的孤寂中的想象力,令人恐怖的开端与再生,爱情以及对舞蹈艺术的心醉神迷,部落里最普通的劳动。我力图将历史与那大片荒芜的土地容纳到心里,这样,我的诗或许更可接近于事物的本色以对抗我们时代的失衡、紊乱及愚昧无知。”这使斯奈德在美国当代诗坛中独树一帜,引人瞩目。他的诗质朴简练而富有智慧和洞察力。1975年他以诗集《龟岛》获得普利策奖。有不少人认为他是五十年代垮掉派诗人中至今创作成就最大的诗人。




在绥斯洛森林


我走在山下

一整夜,花落着

在纸板床单上颤抖

用脚撞击我的行包

手伸进我的口袋

几乎不能睡觉

我记得,当时我们在一个学校

在一个温暖的大床上睡觉

我们是最年轻的情侣

我们关系破裂时,我仅仅十九岁

现在我们的朋友们结婚了

你返回东部教书

我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生活

绿色的小山,长长的蓝色海岸线

只是有时睡在露天时

我想起过去,拥有你时




在京都相国寺的一个春天夜晚


八年前这样的五月

我走在樱桃花下

晚上是一个奥兰根的园林管理员值班

所有我想要的

现在都忘记了。只剩下你

今晚在这儿

在一个旧都城的花园

我感到夕颜鬼魂的战栗

我记得你冰冷的身体

在一个夏衫里赤裸着




一个秋天的早晨在相国寺


昨晚观察着昴宿星团

在月光下呼吸,吸着烟

苦涩的记忆像呕吐物

哽在喉头

我打开在走廊席子上的一个睡袋

在秋天浓密的星星下

在你出现过的梦中

(九年中有过三次)

风,寒冷,责难

我在羞愧和愤怒中醒来:

心中无意义的战争

变得明晰。第一次这么近地

看到金星和木星




在亚斯的十月


你说,当时你在随意挑选

那个十月,

我们在果园高高的干草上

“一些日子还会来,或许在十年后”


上大学后有一次

我看到你,你有些古怪

我也对一些想法困惑


现在十多年

过去了:我始终知道

你在哪里——

我该去找你

希望再赢取你的爱回来

你仍旧是单身

我没有,

我什么都没做

我想我必须使它独自存在


只有在梦中,像这个黎明

墓穴醒来,对我们年轻的爱

产生强烈敬畏

返回我的心灵,我的肉体


我们拥有别人

渴望和追求的全部

我们把它留在十九岁后


我感受古代,尽管我生活在

许多生命中

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我是否是个傻子

或者完成了我的姻缘中

所需要的


[以上诗歌李之平译]




八月中旬沙斗山瞭望哨


山谷中烟云迷雾

五日大雨,三天酷热

松果上树脂闪光

在巨岩和草地对面

新生的苍蝇成群。


我已经记不起我读过的书

曾有几个朋友,但他们留在城里。

用铁皮杯子喝寒冽的雪水

越过高爽宁静的长天

遥望百里之外。


(扬子译)




只有一次


几乎在赤道上

几乎在秋分点

正巧在午夜

从船上


正在中天


(扬子译)





走过来,挖掘

这松软的灰土

锄柄短

而白昼长

手指深插到土中搜寻

根,把出来;仔细抚摩,

根是强壮的。


(扬子译)




梅花诗


天使岛。

帆船向西滑去,

飘过淤泥海滩

那伸卷的舌头。

西埃拉山向东的脸

依然斜倾着

在瓦叶霍市布坎南街顶头

有两株梅树

点点花瓣

向东,吹到人行道上。

我们互相拥抱

在世界尚未诞生处;

太平洋漫长缓慢的波线——

大地向北飘流。

马吃的干草

他驾了半夜车

远远地,从圣裘昆

穿过马里波萨,拉上

峻险的山道,

在早晨八点

他把那一车干草

拉到谷仓后面

用绞盘,绳索的钩子

我们把大捆草

全堆上粗糙的红杉椽子。

片片苜蓿飞扬在黑暗中

在木瓦裂缝中透进的光里旋转,

浸透汗水的衬衫和鞋子里

干草的细末痒得难受。

午饭时,中黑橡树下

在外面闷热的畜栏里

——老母马鼻子拱着食桶

蚱蜢在草中唧唧——

“我六十八了”,他说

“我十七岁时第一次运干草。

刚开始干的那天我就想

一辈子干这活儿才腻味呢!

真见鬼,偏偏这就是

我一辈子干的事。”


(扬子译)




石砌的马道


把这些词儿象石头一样

放在你的思想前面

安放结实,用手

选好位置,放在

有意识的身体前

放在时间和空间里

树皮、树叶、墙那样结实,

这石砌的马道:

有银河里的圆石

有迷路的行星

这些诗,这些人

这些无人的马匹

拖着鞍具——

岩石般脚步稳扎。

这些星球,就象在无垠的

四维空间中

下围棋

在薄薄的土层中

有蚂蚁,有卵石,每块石头都是一个词

一块溪水冲圆的石头

花岗岩;遍体渗透了

火和重量的痛苦

沉晶体和沉积层火烫地联结起

所有的变化,在事物中

也在思想里。


(扬子译)




进山


他爬到浪花飞溅的溪涧边上,

他沿着平板似的岩石向上走,

他把手指放到水里,

他转身走向隔在一边的水池,

把两只手放在水里,

把一只脚放在池里,

把几块石头扔在池里,

他用两手拍打水面,

他高叫,起身站立,

面对激流,面对高山,

举起双手,三次高喊。


(扬子译)




前沿阵地


肿瘤的边缘

向青山扩散——我们闻到

一股臭味的风——

它消退下去。

鹿群在这里越冬,

而电锯在山谷里嗥叫。


连阴雨十天,运木材的卡车停了。

树林又可以呼吸。

星期天,地产公司的

四轮吉普车带来了

买地者,看样者,他们

对大地说

张开你的腿。


喷气机在头上炸响,这里不错。

在阿美利加脂肪堆集的病变的静脉里,

腐烂的心脏的每一次脉跳

都把边缘推近一些——

推土机在被剥了皮

但还活着的树丛上

磨挤、推搡、打嗝、流口涎,

城里某个人

出的钱。


后面的森林延伸到北冰洋,

后面的沙漠依然属于皮由特

我们必须在这里划下

我们的前沿阵地。


(扬子译)




松树的树冠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弯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扬子译)




为何运木司机比修禅和尚起得早


在高高的座位上,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擦亮的轮毂闪闪发光

明亮的柴油机排气管

热了起来,抖动着

沿泰勒路的坡面

到普尔曼溪的放筏地。

三十哩尘土飞扬。

你找不到这样一种生活。


(扬子译)




八月雾气弥漫

——给莎丽


八月里雾气弥漫

九月干旱。

十月炙手可热。

纳帕和索诺玛的草地,

灌木丛,

被焚烧。


接着到了

十一月,

我们全都拨回了时钟,

天空就下雨了。


刚刚冒头的青草的嫩芽。

就象柔弱而

新鲜的年轻植物

变得光滑又清凉在夜里

伏在我的身上。


触摸,品尝,在大地上

紧紧缠绕在一起。

新的雨水。

我们的生命开始了。


(扬子译)




更好


大叔,哦大叔

七十只狗

哦蜈蚣

在床上蜇我

长满红叶的樱桃树起风了

理由很多


公牛你是

太黑了。


柿子

太胖了这棵树它的


枝条弯得太厉害。


(扬子译)




HIHI山


我想我该

坐在屏风的后面

歌唱:凝视

那缺了一半的月亮迟迟升起

但我的双手如此麻木

没法弹吉它

那歌是冷雾

连酒也不能让它暖和

因此我坐在黑屋子的

地板上月亮

穿着厚大衣——眼望星群

自山脊的背面升起。

就像有一次值夜更,

我拿金牛座

来生火。


(扬子译)




从西埃拉回家


深夜星来,撒尿,

挡在那奔来的冬日星辰,

生火

到了寒冷的黎明它还在闪烁。


在湖里煮玉米糊糊的锅洗干净

马粪上的霜

一只灰坚鸟偷看营地。


整个早晨都去卡车那儿

装花岗岩

和兰伯氏松的树苗。


下到滚烫的平原。

圣华金,货车上的墨西哥男人。

冷雾

草席的气味

海边一杯

绿茶。


(扬子译)




洞中的光


一整天蹲在阳光中,

一手转动钢钻

一手拎着四磅重的手锤

砸下来。

一小时三英寸

花岗岩山石

小径上的四方块。

上边,庇尤特

山峰的峭崖颤动。

我已汗流浃背。


为什么今天要不停地想起

一份石头山上的活儿

酸痛的双臂

骡子踏出的小道

耀眼的拱形天空

正午睡在

长满蛇鳞的桧树的枝干下边。


心灵

进入钢钻尖端

手臂落下

犹如呼吸。


峡谷,在那

钢钻的支点上震颤——

我们在十二英寸深的地方填满

乳香般的

炸药。


洞中的火光!

洞中的火光!

洞中的火光!


把撞针塞进去。

穿过尘埃

和溅洒的碎石

蹓跶,回来才发现:

两手、两臂还有肩膀

全都散了架。


(扬子译)




烧掉小小的枯枝


烧掉

茂密的

白皮松上

落下的

小小的枯枝。


一百个夏季

融雪岩石空气


在缠结的枝头嘶叫。

山岭上的花岗岩;

里特尔山——

黑岩老了一大截。


天鹅座,天鹰座


迎风的火焰


(扬子译)




九州火山


ASO山高地

马群,巉岩


观光车塞得满满当当。

去看裸岩,黄草,

太空,

硫磺峭崖,条纹美丽的雪。

——喷涌的火山气孔

一个掉了鼻子,光鲜的,

牙齿乱长的中年男人。


蓝色的牛仔裤,方格衬衣,银带扣,

J?罗伯特?奥本海默:

二十年前

在洛斯阿拉莫斯

看着推土机

干倒松树。


(扬子译)




留在苏窦山了望台上的诗


我,诗人加里?斯奈德

五十三岁时在这道山岭

和这块岩石上呆了六周

看见了每个了望台所看见的东西,

看见了这些群山四处移动

又在海面上终止

看见了风与水破裂

头角分叉的鹿子,鹰眼,

而当祷文述说时,了望台会死去?


(董继平译)




京都:三月


几片轻盈的雪花

飘落在虚弱的阳光中;

鸟儿在寒意中歌唱,

墙边的鸣禽。李树

紧裹而寒冷的花蕾就要开放。

月亮开始

初露,西边的一线蒙胧

在暮色中。木星在半路上

高悬在夜间沉思

结束之际。鸽子的鸣叫

如同拨动的琴弦声。

黎明时比坚山顶端

一派白茫茫;清澈的空气中

城镇周围那冲出沟壑的

绿色山岗锋利,

呼吸带来刺痛。带霜的

屋顶下面

情侣分离,离开被褥下面

那温和的躯体的缠绵的暖意

打破冰冷的水来洗脸

醒来喂他们所爱的

孩子和孙子。


(董继平译)




穿过雨


那匹木马伫立在田野里--

一棵大松树和一间厩棚,

然而它伫立在开阔地里

屁股迎着风,被溅湿。

我在四月试图抓住它

骑上裸背奔驰,

她蹶蹄,狂奔而去

后来在山岗上倒下的

桉树的荫影中

啃吃着新发的嫩苗。


(董继平译)




薄冰


二月里,在漫长的

微风后的一个暖和的日子

走在古老的伐木路上

在苏马斯山下

砍下一根桤木拐杖,

穿过云层俯视

努克萨克那湿漉漉的田野--

踩踏在一个冻结到

道路那边的池潭的冰上。

它吱嘎作响

下面的白色空气

迅速逝去,长长的裂缝

突然冒出黑色,

我那装有楔子的登山靴

溜滑于坚硬的滑面上

--如同薄冰--突然感到

一条古老警句变得真实--

冻结的树叶的瞬息,

冰水,和手中的拐杖。

“如履薄冰--”

我回头向一个朋友叫喊,

薄冰破裂,我掉进去

八英寸。


(董继平译)




佩特谷上


到正午时我们清扫

完了最后一段路,

在高耸的山岭边

在溪流上面两千英尺

到达山隘,越过

白色松林,花岗岩肩头,

继续前行到一片

雪水浇灌的绿色小牧场,

边沿长满白杨--高高的

太阳强烈地直射下来

然而空气却凉爽。

在颤抖的影子中吃一条

冷冷的煎鳟鱼。我窥视

一道闪亮,发现一块

黑色火山玻璃石--黑曜岩--

在一朵花旁边。手与膝

推动着丝兰,千万个

箭头的残余

在一百码外。没有一个

好箭头,仅仅是在一座除了夏天

就总是下雪的山岗上的剃刀片,

夏天的肥胖的鹿子之地,

它们前来扎营。在它们

自己的足迹上。我跟随我自己的

足迹来到这里。拾起冷冷的钻头,

鹤咀锄,短柄锤,和

炸药袋。

一万年。


(董继平译)




我们与所有生物一起发誓


吃着三明治

在树林中工作,


一只母鹿啃吃雪中的睡菜丛

相互观察着,

一起咀嚼着。


一架比莱飞来的轰炸机

在云层上面,

用咆哮充满天空。


它抬起头,聆听,

一直等到声音消失。


我也如此。


(董继平译)




岁月


岁月好像翻滚得

越来越快

我干得越来越努力

男孩长得越来越大

种植着苹果和樱桃。


在夏天赤脚,

在冬天穿胶靴。


小男孩躯体

柔软的腹部,细小的乳头,

肮脏的手


如今草丛穿过

橡树叶和松针而来

我们将再种植几棵树

又观看夜空转动。


(董继平译)




斧柄


四月最后一周的一天下午

教卡伊怎样抛掷战斧

转动一半它就插入树桩。

他想起战斧的头

没有柄,在商店

去拿它,想把它作为己有。

门后的一根断掉的柄

长得足以作斧柄,

我们按长度刻划它,把它

与战斧的头

还有工作斧一起拿到木砧上。

在那里我开始用战斧

给旧斧柄造型,最初

向埃兹拉?庞德学到的警句

在我的耳里鸣响!

“伐柯伐柯

其则不远”。

而我对卡伊这样说

“瞧:我们将通过核查

那我们用来砍它的工作斧柄

来给战斧柄造型--”

他明白了。我又听见:

在公元四世纪陆机的

《文赋》里--序言中

说:“至于

操斧

伐柯

虽取则不远”。

我的老师陈世骧

多年前就译出并讲授它

而我明白了:庞德是斧子,

陈是斧子,我是斧子

而我的儿子是斧柄,很快

再次重新造型,模型

和工具,文化的技艺,

我们延续的方式。


(董继平译)




流水音乐


树下

云下

河边

沙滩上,


“大海之路”。

鲸鱼海路的巨兽--

盐;寒冷的

水;冒烟的火。

蒸气,谷物,

石头,木板。

骨锥,毛皮,

竹钉和竹匙。

未上釉的碗。

一根束发的带子。


超越伤口。


坐在阳光下的岩石上,

观看老松树

挥舞

在令人盲目的精细的白色

河沙上面。


(董继平译)




流水音乐(之二)


流动的清溪

流动的清溪


你的水对于我的嘴

是光芒

对于我干枯的躯体是光芒


你流动的

音乐,

在我的耳里,自由,


自由流动!

我的内心

有你。


(董继平译)





岩崩上的阳光的压力

以令人眩晕的踏跳的降落旋动我,

桧树阴影中,一潭鹅卵石嗡嗡作响,

一条今年的响尾蛇的细舌闪忽,

我跳跃,嘲笑它那盘卷的石色身躯--

被暑热猛捣,从岩石上跑到下面的

翻滚在拱起的墙下的小溪,把整个

头部和肩头全部浸入水中:

完全伸展在鹅卵石上--耳朵轰鸣着

睁开冷痛的眼睛,面对一条鳟鱼。


(董继平译)




别克罗德?达伦堡


为何不喝上几杯

面对月亮坐它个整晚

打开胸怀

就像那些久远的古人?!

昨晚正是满月,却有

太多的阴云。

一壶清酒

很快饮尽。


今天的午餐时你结束了

六点乘船从神户开始的旅程。

八年了:旧金山

滨海,群山,

日本。


微语绵绵,步儿款款。

背着你的帆布背包去印度

欧洲,再返回

这世界的悠闲,这烟雨。

尽管在某处

我们会再次分手。


(刘川译)




肥堆?顶上


所有这些新肥料堆到顶上

翻个搅拌

等待并且浇透水。

从黑漆的底部

把里边的翻到外边来

把它铺展开

筛滤得平平整整。

观察它的萌发。

思想就像这肥堆。



诗是怎样来找我的


它跌跌撞撞,绕过

夜里的巨大砾石,受了惊吓般

停脚在我篝火的范围以外

我去迎接它,在那光的边界上。


(刘川译)




涉过涨水的戈尔迪河


抱紧水流上的圆木

浪头击打着我的背包

挣扎着,歪斜着身子穿行

垫脚石冲走了,感觉

身体失去控制:被

卷到圆木下、深水中

冲下乱石滩、深谷里。

从奔涌的激流中抬眼看

杉树枝头的阳光

一个光圈中盈满飞虫,一只鸟掠起

山脊上的云朵

天空

碧蓝

我与死搏斗

一个人

穿过了它。


(刘川译)




老骨头


在外面四处奔走,寻找食物

一块根茎,一声鸟叫,一粒你能砸开的种子

扯拔,挖掘,布网,钩铺

几乎不能过活


在外面灰尘弥漫的斜坡上没有食物——

带来一些——寻找一些

求得一个饥饿的梦。

鹿骨头,山羊骨头

饥荒的家园。


在窗外面某地

一个为老骨头准备的圣叹

那些老骨头的粉末,

古老的歌谣和传说。


我们吃过的——谁吃了什么——

我们都如何战胜?!


(刘川译)





写出罗宾的四首诗


1露宿西斯的洛森林


我睡在杜鹃花下

整晚落英纷纷

躺在一张硬纸壳上发抖

双脚伸进背包里

双手插进衣兜里

几乎不能入睡。

我记起学生时代

一起睡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

我们曾是最年轻的恋人。

分手时我们都才19岁。

现在我们的朋友都结婚了

你又回到东部教书

我并不在乎这样生活

绿色的群山漫长的蓝色海岸。

但有时在露天睡觉

我就会想起曾经拥有你。



2禅寺春夜


八年前的这个五月

晚上我们漫步在俄勒岗

一个花园的樱花树下。

那时我想要的一切

现在全忘了,除了你。

在这夜色中

在古都的花园中

我感到了幽灵的颤动

我记起你沁凉的胴体

在一件棉织的夏裙下裸露。



3禅寺秋日拂晓


昨夜观看昂宿座

月光里,呼吸如烟

痛苦的回忆像从胃里涌上来的食物

卡住喉咙。

我打开睡袋

铺在走廊席子上

在秋夜的繁星下。

梦中你出现

(这是九年当中的第三次)

野蛮、冰冷、指责着我。

我羞愧地醒来,感到恼怒

没有必要的内心斗争。

天快亮了。金星和木星

我第一次看到

它们靠得那么近。



4十二月在亚瑟*


你说,那年十月

在果园边高高的干草垛上

当你选择了解脱

“某日重新爱,也许是十年光景。”


大学毕业后,我见过

你一次,已经陌生。

而我正痴迷于别的念头。

现在十多年的时光已经

流走:我一直都知道

你在哪里

我可以凭着重获

爱情的希望去找你

你一直是单身。


我没有。

我想我必须这样维持下去。我

就这样做了。


只有在梦里,像今天拂晓

我们年轻的恋情

以严峻、令人敬畏的强度

返回我的精神、我的肉体


我们有过别人全部的

渴念与欲求:

我们把它留给了十九岁。


我感到老掉牙了,尽管我

有过许多种生活,

并且也许绝不是现在知道的

如果我是傻瓜

或者做过那些

我命运要求的。


(刘川译)




加里?斯奈德:从“垮掉”诗人到生态诗人


2008年度的美国露丝·里利诗歌奖授予著名诗人加里·斯奈德,同时他还获得一百万美元的奖金。该奖项是目前美国最享有声望的诗歌大奖之一,是由美国最负盛名的、创办于1912年的诗歌杂志《诗刊》组织评选,药业巨头露丝·里利1986年创设的。《诗刊》主编克里斯蒂安·魏曼在宣布这一消息时称:“斯奈德本质上是当代一位虔诚的诗人,尽管他并没有将自己献身于某个上帝或某种生存方式。他的诗既是人与神圣自然关系的一种圣约,又是对我们一旦忘记这种关系必然遭受惩罚的一种预言。”这是斯奈德继1975年度普利策诗歌奖和1996年的伯利根诗歌奖之后获得的又一项重要诗歌大奖。

加里·斯奈德1930年出生在美国旧金山。在他两岁的时候,一家人因经济大萧条移居美国西北的华盛顿州基萨普县。在那里,他们养鸡、养奶牛、还经营着一个小果园。斯奈德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使他早早地意识到当地居民同自然之间的不可分割的传统关系。这种对自然的理解不仅反映在他的创作中,也反映在他未来的政治和环境保护活动中。1942年因父母离异,12岁的斯奈德随母亲一起来到俄勒冈州的波特兰。美国西北海岸连绵的群山给斯奈德提供了投身自然的便利,也使他从小养成了登山的爱好。

1947年,斯奈德进入俄勒冈州里德学院学习,四年后,他拿到了文学和人类学两个学位。在这里,他结识了后来与“垮掉的一代”关系密切的诗人菲利普·沃伦和卢·韦尔齐,并且一度同住一室。而且他还在学院刊物上发表了自己最早的诗作。

1953年,斯奈德回到旧金山,开始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包括中文和日文在内的东方语言。同时,他努力学习佛教禅宗,并且开始攒钱准备远赴日本继续禅宗的学习。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诗歌创作,还结识了来自美国东部的艾伦·金斯伯格、杰克·克鲁亚克等人,成为“垮掉的一代”的成员。1955年10月,他参加了著名的旧金山“六画廊”诗歌朗诵会,朗诵了自己创作的《浆果宴会》。这次朗诵会因金斯伯格的一首《嚎叫》而成为“垮掉的一代”形成和发展中具有标志意义的事件,因此斯奈德也一直被认为是“垮掉的一代”重要人物。

斯奈德虽然融入“垮掉的一代”时间较晚,但他很快对他周围的朋友们,尤其是克鲁亚克,产生了重要影响,这直接体现在他的文学作品中。两人曾经一路搭车去往加利福尼亚中部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这一经历被克鲁亚克写进了小说《达摩流浪者》,这部小说的主人公贾菲·赖德即是以斯奈德为原型的。斯奈德的形象也可以从克鲁亚克对贾菲的描述中略见一斑。他“个子并不高,身高大约只有五英尺七英寸,但却相当强壮、精瘦结实、行动迅速而孔武有力。他双颧高凸,两颗眼珠子闪闪发亮,就像一个正在咯咯笑的中国老圣人的眼睛。而他颌下的小山羊胡,抵消了他英俊脸庞的严峻。”斯奈德还向他提起过自己在荒凉峰上做森林火警员的经历,使得克鲁亚克也进行了同样的朝圣之旅,并且以此为基础创作了另一部小说《荒凉天使》,斯奈德则以雅里·瓦格纳的名字出现在这部小说中。

“垮掉的一代”大多数成员都对禅宗感兴趣,斯奈德显然是其中最为严肃的一个。1955年,斯奈德正式成为一名佛教徒。第二年,在美国著名佛学家露丝·福勒·佐佐木的资助下,前往日本求取佛学真经。在随后的12年间,斯奈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日本度过,先后在京都的相国寺、大德寺参学,最后又跟其他人在一个小火山岛上居住过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只偶尔回到美国,所从事的只有学习和传播禅宗思想、与佐佐木一起翻译禅宗经典。直到1968年,斯奈德才偕妻子回到美国定居,搬到位于加利福尼亚北部的内华达山脉的山林中住了下来。

斯奈德对中国向往已久,曾深入学习过中国文化。在他的一篇文章中,他提到自己第一次阅读中国诗歌的英译是在19岁。他曾说,中国文化、文学对他的影响,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百分之八十。在中国诗人中,他最钟情于唐朝僧人寒山。与其他美国诗人通过英译来了解中国诗歌不同,斯奈德的汉语具有一定水平,因此早在旧金山时期,他就在著名华裔学者陈世骧的帮助和鼓励下阅读寒山的原作、尝试翻译寒山的诗歌。1958年秋,斯奈德将自己翻译的24首寒山诗,发表在《常春藤》杂志上。1965年,他又将一部分寒山诗与自己创作的诗歌合为一集出版,名为《砌石与寒山诗》。他对寒山的出色译介,加上此前庞德等人对中国诗歌的大力推崇,不但让西方读者接触到东方思想,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英美诗学观。

1984年,斯奈德作为“中美作家会议”美国代表团的成员来华访问,终于圆了他三十多年来的梦想。在华期间,他专门带上他的在上海出生的日裔妻子,同金斯伯格一起前往苏州寒山寺,因为他们相信寒山曾经在这个地方出家修行。尽管中国史学界对历史上有无寒山其人、寒山是否在苏州归隐的问题并无定论,但对于这些来自美国的寒山崇拜者来说,他们并不在意。斯奈德将自己的寒山诗英译本赠送给寒山寺住持,还当场题诗一首,名为《枫桥边》。

对于斯奈德的“垮掉派”这一身份,学者们有着不同看法,有人认为斯奈德更多的只算作“旧金山文艺复兴”的一员,应该比“垮掉”更为准确。斯奈德本人对“垮掉”的头衔也有所保留,他曾否认自己是一个“垮掉派”诗人,但是,在“垮掉的一代”形成以及发展的早期,他与“垮掉的一代”主要成员关系密切,另外,尽管斯奈德早在1956年便与“垮掉的一代”分道扬镳,自己孤身前往日本,但双方仍保持着密切联系。1984年,他又与金斯伯格一道来华访问,似乎再一次印证了他“垮掉”的身份。值得一提的是,在很多场合,谈到“垮掉的一代”时,斯奈德总是用“我们”一词,而不是“他们”。

斯奈德与金斯伯格等“垮掉的一代”作家一样,思想激进、关注社会问题。从诗歌创作来看,斯奈德也与“垮掉的一代”有相似之处,如他也在诗歌中表现嬉皮士那种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也会求助于直觉、梦境、宗教、神话甚至毒品。但他也明显与金斯伯格等“垮掉派”诗人存在着差别。金斯伯格对社会的关注集中体现在国家政治生活上,而斯奈德则更关注生态问题;在诗歌中的表达方式上他也与金斯伯格声嘶力竭的“嚎叫”完全不同,斯奈德是在对自然生态动人描写的基础上,展现了自己独特的一种多元生态思想,从而使自己成为最富激情的后现代时期的“环境主义诗人”。

毫无疑问,获得多项诗歌大奖的斯奈德是一位成功的诗人。进入70年代以后,他则更多地被认为是一位生态诗人和生态勇士,被称为“当代的梭罗”。斯奈德是一位出色的生态诗人,他的诗歌的价值和意义首先在于其完美的生态价值。他在自己的诗歌中教人们如何观察大自然以及大自然中的人类,他通过描写大自然中的万物,让人们看到除人类之外的其他生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环境保护主义与绿色运动兴起,斯奈德很自然地成为这个运动的诗歌代言人。

斯奈德的生态思想,可以看成是东方传统文化、禅宗思想、对自然和原野的热爱、对体力劳动的推崇等多种因素的结合体。斯奈德所译寒山的诗歌就全部是描摹自然、赞颂隐逸生活的作品,与斯奈德的哲学思想和美学情趣正好相符。

斯奈德主张生物多样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美国“生态伦理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观念。利奥波德在他的名著《沙乡年鉴》中提出了“土地伦理”的思想。他认为人类生活在一个包括土壤、水、植物和动物的共同体中。土地伦理就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在这个共同体内,每个成员都有它继续存在的权利。一个事物,只有在它有助于保持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才是正确的;否则,它就是错误的。土地伦理观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着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斯奈德则将这种土地伦理观以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正如他所指出,在自然界,“最受无情剥削的阶级是:动物、树木、水、空气、花草”。但其实生命无等级之分,石头与小草的生命和爱因斯坦的生命一样美丽、睿智而又有价值。

斯奈德不仅在诗歌创作中对自己的田园理想进行充分的表达,更重要的是,它还是一位返归大自然的身体力行者。在美国文学史上,这种热爱田园生活,向往大自然的情怀源远流长,最具代表的当属梭罗。作为“人回到大自然中去”主张的身体力行者,他曾经于1845年到1847年独自一人在康科德附近的沃尔登湖畔度过的一段隐居生活,欣赏自然中四时的变化,享受户外劳作带来的乐趣。而斯奈德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行着类似的体力劳动。他从日本回到美国之后,曾先后做过伐木工人、森林火警员、海员等工作,与大自然进行亲密接触,同时也为自己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充实的素材。

1972年6月5日,瑞典斯德哥尔摩举行了“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一百一十三个与会国通过了力图保护全球环境的“行动计划”和《斯德哥尔摩人类环境宣言》,成为人类有史以来在环境保护事业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斯奈德作为与会者,亲身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不再“垮掉”的斯奈德通过自己的诗歌创作、生态主张,身体力行,为世界生态环境保护事业做出自己不懈的努力,成为“美国二十世纪最有贡献的生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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