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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飞利浦

千叶树下 千叶树 2023-08-07

第1772片树叶儿

前几天,我的飞利浦全自动剃须刀,终于坏掉了。

这个剃须刀是我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年夏末秋初买的,当时参加一个什么征文比赛,收到二百块钱奖金,那时可是一笔巨款,就寻思给家里人买了一些糕点,又跑去文汇书店挑了两本书,算作庆祝。

这么来回一折腾,竟然还剩下将近一百块呢,就想着怎么才能花光它。仿佛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大块馅饼,不一口气吃完吃饱,那多不过瘾。

哎呀,那时候的钱真是钱啊,兜里放上一两张,整个人马上就显得很有底气了,骑个破自行车跟人撞了也不担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唦,大不了陪他去一趟医院,反正我身上有的是钱嘛。
换到现在试试?带上一匝现金,站在医院的收费处,肯定还是七上八下手脚冰凉小鹿乱撞的。

那买个什么好呢?琢磨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就去买个剃须刀吧,还要是全自动的那种。那几年我都是蹭的老爸的老式手动刮胡刀,很麻烦,经常要更换刀片不谈,关键还容易刮疼刮破了皮。
刀片后来换成吉列的,说是进口的,质量好,刮着不疼,可我觉得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是水锈斑斑的。

手动的还有一个麻烦,要先抹肥皂,擦出丰富的沫来,刮完还要一遍遍冲洗。我一向厌烦这些琐事,理发全改成了小平头或者板儿寸,干净爽利,可我拿胡子没办法啊。那时候青春期的尾巴似乎还在,差不多没几天就要刮一次,烦不胜烦。

自动剃须刀我在时尚画报上见过,一望价格当即秃嘴了。跟单位的领导出差,早上看见他在洗漱间里对着大镜子,很享受地眯着眼,拿个小小的剃须刀贴着嘴唇和下巴还有鬓角转来转去,小玩意儿发出轻柔的嗡嗡声,眼一眨就万事大吉了。

我那个羡慕啊,也不好意思接过领导的来用,我晓得领导只是假客气一下嘛,用人家贴身的私物那是一种不礼貌。那时候我就暗暗想,将来会有一天,我也买得起这种先进的小玩意的。

说到陪领导出差,完全可以单独写一篇,也有意思呢。先说个好玩的真事,我的一个朋友,新进了一家单位,领导喊他出长途,他是诚惶诚恐啊,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有个什么闪失,辜负了领导存心带带他的美意。

结果没想到第一晚就出事了,他趁领导睡了,半夜里爬起来给领导洗换下来的衣裳,顺手把领导摘下来,挂在卫生间壁橱上的假发也给洗了。

第二天还睡着呢,被领导喊醒了,领导冷着脸呵斥他,为什么要动他的假发?他揉着睡眼一望,顿时吓醒了,领导手里一团乱麻在晃悠呢!领导很恼火,质问他,晓得不晓得这么好的一顶假发值多少钱?你小子半年的工资好吧!
可怜接下来领导全程没给过他几次笑脸,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化解了,没有假发还得出门谈事的窘境。

朋友后来借了钱赔领导的假发,领导当然没肯要,但是直到领导调走了,再也没喊他一起出过远差。话说这位领导也不咋地啊,这是什么胸襟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好心办了错事,不至于嘛。

说回我的自动剃须刀吧,说起来我也是个狠人啊,因为后来我果断地直接跑去当时全县最好的商城,亚细亚商场,冲着那位漂亮的营业员很爽快地说,给我拿个剃须刀,全自动的,飞利浦的!298元。
深蓝色壳子,银白色刀头,双涡轮旋转,免拆卸,可冲洗。厚厚的说明书上芝麻粒大的小字,怎么看怎么亲切,还有一份保修证书,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弄坏它呢?这么贵的东西!

到家以后,我是有心在爸妈面前显摆显摆的,却没收到预期效果。老爸很严肃地接过去看了两眼,还给我,语气淡然地说这个东西肯定没有手动的效果好。
老妈问了价格后哎呀一声,连连怀疑商场心太黑了,就这么个小东西,卖这么贵是什么道理唦!剃须刀在她手里颠来倒去也没看出个名堂,她就一直咂嘴叹息,小二子,你肯定被骗了,这么个东西还说是进口的,说明书为什么全是中文呢?300块啊!够我们一大家子吃一个多月的了!

我很不服气,说反正是外快钱,不心疼。老妈声音高起来,外快钱也是钱,省下来一样过日子!你们姊妹仨要花钱的地方多了,你跟小三子眼看都要订婚结婚了,少一分钱结不成婚,老婆娶不进门。

这么一说,我不乐意了,感觉特别委屈,不就是买了个好点的剃须刀嘛,这么激动干嘛?对了,那时候我们的工资都是留下一点零花以后全额上缴家里的,这么一说也不怪老妈急了,我买这个剃须刀,赛如就是拿的家里的公款,而且还没有报批,擅自做主,不逼我退回去就算是讲情在理给面子了。

这么一来,就有些尴尬了,害得我用它时,都是有意无意避开爸妈,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他们触景伤情。老爸一直婉拒了不用我的这个剃须刀,弟弟也是,他的理由是将来我自己挣钱买。还是姐姐好啊,姐姐劝慰我说不要管他们,以后姐姐有钱了贴补你,算是我送给你的。

好在这个剃须刀也真是争气,用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毛病,始终跟新的一样。摔到地上过,充电好几天忘记拔下来过,还有过落在外地酒店,又麻烦对方寄回来过。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它连一点漆都没掉过,一副风轻云淡地久天长的模样。

有一年,忽然想起可以更换备用的旋转刀片的,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包装盒塞到哪里去了。中间有几回,参加外地的活动,主办方赠送过国产的全自动剃须刀,用了没几次,还是不顺手,又拽胡须,疼呢。再后来,谈对象时,人家小姑娘悄悄买了一个送我,结果没多久跟人家吹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用了。

我的飞利浦自动剃须刀以它如初的轻巧和顽强的完好,终于改变了家人的偏见,直到后来,他们偶尔也会惊讶地问我,咦,怎么还没坏啊?

老妈算了一笔账,发现真是赚大发了,因为按照她的算法,一天一分钱或者用一次一分钱的话,我已经白白地使用了无数次了,这不是等于净赚了嘛。老妈总结说到底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老爸深沉地补充了一句,进口的就是进口的,人家贵有贵的道理。

现在它终于卡壳了,宣告正式退役了。我的心情很复杂,用很俗气的说法,像是要告别一位老友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亲相爱的人都有永别的时候,何况是跟一个物件。

那么,亲爱的飞利浦,我们就好好告个别吧!我写下这么一段文字,其实是没有更深的意义的,只是记在这里,记下你曾经来过,安静地乖巧地,陪我走过这么多年。

还要跟爸妈说一句,不好意思啊,儿子当年没能体会到,你们辛辛苦苦维持一个大家庭的窘迫,那时候你们恨不得把一个硬币掰开来用,恨不得把睡梦中梦见的液晶电视、电冰箱、VCD、仿红木五件套统统搬到现实生活里来。

他们只是希望,能够穷尽他们所有的努力,并且节省下每一分每一厘,给我们姊妹三个创造出,好一些,更好一些的幸福的小日子。

2023年6月17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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